第四章 结婚契约
——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的睡过觉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身上，有些热乎乎的。
小米慵懒的睁开眼睛，她不记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有时候会被人喊醒，然后喂一些水和药，有时候是喂一些白粥给她。
微微动了动睫羽，小米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看样子自己身处医院的病房。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常常得到医院里，她却非常讨厌医院。特别讨厌消毒药水的味道，那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妈妈留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的，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轻轻的呻吟，曾经美丽的脸庞变得憔悴不堪。再后来又是继父住进医院，而且一躺就整整四年。
她常常莫名的会感到好害怕，怕他会突然不再有体温，不再有呼吸，从此留下她孤立无依。
“哈，你醒了。”
欢快的声音响起，小米寻着声音转过脸。一个腼腆的女孩笑了一下，快步走到小米的面前，看上去好像似曾相识。
“你不记得了，我是欧阳律师的助理童小溪，前几天在事务所见过的。你当时和现在一点也不同，害的我还以为你有姐妹什么的。”童小溪念念叨叨一边把汤煲放下，赶紧走到床另外一头转动摇柄把床慢慢升起来。
“我现在是在医院里？”小米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管，实在不怎么记得发生过什么。隐隐约约只记得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
“当然是医院。你得了急性肺炎，发高烧到四十度！而且一直哭着要爸爸妈妈。那个……我炖了些虫草汤给你送过来。是欧阳律师特别吩咐给你准备的。”童小溪拿出小碗，把汤倒了一些出来用调羹轻轻搅动着。
浓汤的香气立刻溢满房间。
“那你家B00S呢？是他送我来医院的？！”小米勉强坐起身，感到有些纳闷。怎么才淋一场小雨就病倒了。
记忆里，自己为了给继父筹钱而焦头烂额。最后，欧阳那个家伙似乎让她答应了什么。对，好像是答应挑选那个玩世不恭的魏家老二当丈夫。
用一年的时间去换取金钱，她实在太累太累，已经无法负担太多。
“BOOS？！——哦，我哪里来的老板。啊，你是说欧阳律师。对，是欧阳律师特意让我过来照顾你的。当然是他前天送你来医院的，听说你当时已经昏迷不醒。”童小溪把汤喂送到小米的嘴边。
“谢谢，一会儿我自己来就好了。我已经睡了有好几天？”小米很久不习惯被人这样关心，有些本能的疏离人家的亲近举动。
“嗯，有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医生说是因为你精力、体力透支，所以才会这样子一直昏睡不醒。”童小溪性情温和，听到小米这样子要求时，连客套话也没说就顺从的放下碗。
“哦。”小米淡淡的应答。
大概是身体超负荷太久，加上情绪波动过大才会抗不住了。这几年，为了赚到每一分钱，几乎连生病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你想要去厕所吗？——”童小溪见小米一声不吭，显得热心的询问。
“没有，我只想赶紧去洗个澡，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小米估计是因为自己发高烧时流了很多汗，所以才会浑身散发酸酸的汗臭味。
童小溪不由有些犹豫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不了主。赶紧摸出手机来，准备要拨打电话向欧阳华请示。
“你直接问问医生护士不就可以了。”小米摇摇头。现在是竞争时代，怎么还会有思想如此单纯的家伙存在。
童小溪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虽然不明白小米为什么会猜到自己要给欧阳律师打电话请示，不过的确是去问问医生相对更加实际，快捷。
“你等等，我马上去问——哎呦！”风风火火的她刚转身就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疼得用手一个劲的直揉。
看见童小溪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小米这才漫不经心的打量起整个病房来。
房间大约二十个平方上下，进门靠左手的门扉后面应该是洗漱间。临窗摆放了相对比较大的病床，靠墙壁一边放着一组浅色沙发和玻璃茶几。
大冰箱和饮水机分置两旁，悬挂电视机和空调也一应俱全。看样子是高级病房，恐怕一天的花费不小。
要是自己拒绝结婚的话，自己会不会又得因此背负一大笔债务。
“医生说当然可以洗……可我都忘了要给你卖新衣服过来。”童小溪兴冲冲的跑回来，看到小米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看上去很难接近时，马上有些忸怩不安。
“让护士送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就可以了。”反正现在身上穿的也是病号服，小米随口应答，随即陷入了另外的思绪里。
不知道阿伟是不是已经启程去美国了，疗养院那边王医生没得到她的信息，会不会按时开处方给继父。
“美眉们，下午好！”欧阳华忽然出现在门口，他举着手里的外带盒子走进房内。嘴角飘着笑意。
“欧阳律师——”童小溪的脸刷地一下红透，手足无措。
小米则淡然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下午茶，这可是人间极品。对不起了小童，人家只送有这么一份。米小姐是病人，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把病床旁边的横隔板支放好，欧阳华边打开外带盒子，边看了一眼一脸不悦的小米。不知道谁又惹得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
蛋糕无论闻上去还是看上去都香气怡人，小米僵硬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不过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想一不小心就着了欧阳华的道，他太奸诈，而她现在很虚弱，没有心智去抗衡。
“珍珠奶茶，不知道喝不喝得习惯这种口味。”欧阳华说完走到一旁，把包装纸袋折叠好了后放入垃圾桶里。
内心里挣扎犹豫了好一下，终于还是抵制不住蛋糕浓郁的香气。小米慢慢的拿起叉子小口、小口的开始吃了起来。
反正又不要她掏腰包，不吃白不吃。
做工精致的黑森林蛋糕，搭配珍珠奶茶一起吃，简直美味极了。况且蛋糕吃起来软滑郁香，奶茶香气迷人。
不知是哪家饭店糕点师的精心杰作，已经很久没让味蕾受到这种享受。
“能不能把身份证件原件给我。魏先生长期旅居国外，所以有些文件必需要事先做处理。另外余下的工资已经直接转拨到医院的户头里。哦，有个叫林中伟的男孩子打过十几次电话。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没透露有关你的任何信息给他。手机淋雨后已经泡汤了，我让人将手机卡取出来，给你重新配置了一部。”欧阳华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款新机型的女士手机放在小米手边。
“我没钱支付。”
“会从你的报酬里扣出。放心，价钱绝对比市面上要便宜得多。”见怪不怪，欧阳华当然知道小米心疼钱，所以绝不告诉她真实价格。
不然，小米肯定当场让他退货。
“谢谢。”
小米的心思这会儿压根不在新手机的价格上，只是寻思难怪刚才怎么也找不到手机了。那还是以前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更换新手机后送她的，尽管常常无缘无故的自动关机，却也用了很久。
况且小米现在最惦记的，还是懵懵懂懂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道王医生有没有按时开处方给米嘉良。
“嗯，那个……小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吗，能不能让米小姐暂时在你那里借住几天，怎么样。”欧阳华看上去笑吟吟的，骨子里则十足的男子主义。
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他已经做主安排了一切。
向来独立自主惯了的小米虽然很不满，可她现在没精力找他理论什么。反正她现在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
他想要怎么安排，就怎么着。
“当然……可以。”童小溪就算不想答应下来，可只要看着欧阳华帅哥笑吟吟询问的模样，一下子全然无法招架。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随便找家便宜一点的旅店也可以将就几天。”小米却看出童小溪答应的很勉强。
“没关系，我一个人住，只要米小姐你不嫌弃。”童小溪赶紧表白，一边悄悄地看欧阳华的表情。
可他忙着接听电话，根本没注意两个小女人之间的对话。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小童，你去帮忙办一下出院手续。刚才马大夫说米小姐她已经可以出院了。哦，记得要去给米小姐买几件衣服，一定不要太花哨怪异的。到时拿账单到财务那里全额报销。再见，两位美眉。”欧阳华说完，挥挥手。
不等她们做出反应，人已经快步出去了，似乎有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
望着欧阳华离去的背景，童小溪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病房里一下子又恢复平静。
小米和童小溪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一些尴尬。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婉转悠扬的音乐忽然响起，莎拉？布莱曼天籁一般的歌声回荡在病房里。
小米压根没有注意，直到童小溪怯生生的指着手机，她才意识到音乐是从自己新手机里传出来的。
怎么会选择这种音乐做铃声，太空灵了。
“喂，哪位？”
小米按下接听键，她有些不希望是阿伟打来的。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的情感是很复杂、矛盾的。
结果，只是一通拨错了号码的电话而已。
一肚子怒气没有地方发泄，居然逮住这么难得的大好机会，小米立刻运用毒舌功夫把人家淋漓尽致的挖苦加臭骂了一顿。
活该那个人选择在这时候打错电话。
“一直这么看我干什么，我现在还没有衣服穿。”小米也不想为难童小溪，只是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了起来。
童小溪见势不对，赶紧逃似的离开病房，生怕一不小心连自己也会被骂。
隔着玻璃，望着窗外望着湛蓝的天空，小米终于忍不住开始轻声啜泣了起来。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很脆弱。明明内心里很害怕接到同父异母弟弟的电话，可一旦没有接到时，却又感到说不出的失落。
说不在意，绝对是假话。
从小到大，在小米的记忆里，家虽然贫困却温暖而宁静。
要不是住在对街林家的那两个女人，总是没完没了不断的找茬来折磨妈妈，她不会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私生子。
有一天，还很年幼小米自己从托儿所回家。那时的社会治安还不错，不会动不动就有拐卖儿童的案件发生。
那时，她叫莫未离。
好奇的看到一个非常漂亮时髦的阿姨，带着个漂亮小男孩坐在她和妈妈的家里。当时也不知道那个阿姨究竟说了些什么，妈妈只是一直一直哭。
那个穿的很洋气的漂亮男孩，有些腼腆的对小米微笑。他穿着小西装，看上去漂亮的如同杂志上的小明星。
当时只是个六七岁小孩子的她有种超乎年龄的早熟。她冷眼看着他，隐隐约约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住在隔壁房子里的舅妈倚在门口看热闹，冷嘲热讽的告诉她，那男孩子是小米爸爸和那个漂亮有钱女人生的，人家是有钱有势的龙太子。
而她莫未离不过是没人要的私生子。
她马上知道为了为什么觉得见过他似的，因为在镜子里，可以看到相同的眼目，相同的眉宇，相同的唇形。
她当时就决定，要恨他一辈子。
一定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爸爸才会不要她和妈妈了。
林家那老女人和小女人，原来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故意找茬羞辱小米的妈妈莫芳洁，不过是怕住在国外的有钱儿媳妇回来探亲时，万一知道了小米母子的存在，会引起大麻烦。
两个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究竟密谈了些什么，年幼的她当然无从知晓。
那个漂亮女人态度看似诚恳地放下一个厚厚的信封后，委婉说了些安抚的话，带着男孩子优雅从容地离开。
莫芳洁没有再哭，可她攥着信封，那种欲哭无泪的哀怨表情深深镌刻在记忆中，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大半年过后，她突然多出一个叫米嘉良的继父。而她的名字，也从莫未离改成了米励。据说，米嘉良还是她那个无缘见面的爸爸的什么亲戚。
后来小米才知道，因为她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却一直没办上户籍。为了让她能顺利的上学，莫芳洁费尽心思。最后不得已才嫁给了比自己整整大二十岁的米嘉良。
只是这样子一来，外面关于她们母女的风言风语变得更加的离谱。
说什么莫芳洁收下了一大笔钱，买断了和姓林的那个男人的一切。包括小米永远不可以回林家认祖归宗。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那个叫大伟的漂亮男孩莫名其妙的变成小米的同班同学。
叛逆的小米当然拒绝承认他是她的弟弟。她扬言说，我以前和我妈姓莫，现在跟我爸姓米，怎么都和你这家伙没关系。
不要让我看见你，不然看见一次打一次。
没关系，以后你直接叫我阿伟好了，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他用很生硬的中国话大着舌头说道。
他追，她躲。
一晃，过去整整十八年。
除了初中的几年，阿伟不得已是回美国去读的。其他的时间，他都坚持不懈地跟在小米后面。不管小米到什么地方，保管不出半年，阿伟就会随行而至。
连几年以后，莫芳洁不幸病逝。米家父女迁到现在居住的城市，他也没放过。
其实只要小米愿意开口说一句话，相信阿伟会不顾一切的帮忙她筹集到给米嘉良的治疗费用。
可是，小米不想让他担心。
就算心里再怎么难过，在阿伟面前，她也总是表现的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日子照过，工作照找。
她不想间接让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可怜她，更加不想让死去的妈妈被人看不起。
大半年以前，她接受了一份待遇优厚却工作性质非常奇特的工作，认识了雇主魏奶奶。也许是自己的亲奶奶关于冷血。从来没有得到过祖母辈关爱的小米不知不觉中，把孤苦伶仃的老奶奶当成是自己的亲人看待。那半年也是米嘉良出车祸以后，她过得最舒心、最轻松的时光。
可老奶奶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让自己的孙子娶她呢？仅仅就是为了让孙子们体验一下什么是包办婚姻？什么是身不由己？
老奶奶这样子究竟是同情她，还是怜悯她。
小米忘了脸还流淌着的泪珠，完全陷入理想的思绪当中。她就是一个这样感知、固执而又倔强的小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