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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破心魔结发双削发 游普陀有缘观仙景(1)

风颠离开淮庆,一路步行,看到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十分开心,特别是想到他虽耽误了几个月行程,但能为烈石山的百姓贡献-一点力量,使两村民众从此丰衣足食不再流血,也是一件善事。

不知不觉他经过蚌埠、滁州来到被称为九朝都会的石头城——南京。风颠向人打听到灵谷寺的位置后就越过玄武湖,在钟山东麓的一片参天古松中跨进了灵谷寺。

风颠看到灵谷寺连跨八院七殿,仅从山门到大殿就有四五里路,寺内建筑十分气派。在第六座大殿的观音阁中,风颠找到了方丈。方丈听说他是从黄河上游来的云游和尚,感到吃惊和稀罕,便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并详细地为他介绍本寺的历史。

据方丈讲,灵谷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十三年,原叫开善寺,建在钟山南麓。后因朱元璋给自己和马娘娘造坟,就将开善寺迁到钟山东边,改名为灵谷寺。因为此寺规模很大,当时曾被称做“第一禅林”。

风颠忽然想起了达摩东渡的典故,便问方丈:“当时的那个梁武帝是否不太喜欢菩提多罗,才促使达摩渡江的?”方丈叹口气说:“倘若梁武帝当年不要当面错过真佛,想我灵谷寺定会越过少林寺,然而……”风颠说:“这也是佛家的机缘,无可奈何呀!”方丈留风颠多住几天,想听听风颠东游取经的故事,风颠答应。

白天在方丈的陪同下他兴致勃勃地参观了玄武湖、夫子庙、贡院、李香君故居、莫愁湖、明孝陵等名胜古迹,晚上和方丈彻夜畅谈,把自己所经历的趣闻轶事讲给他听,两人互相交流,各有所得,感情十分融洽。

住了几日,风颠离开灵谷寺,按方丈的建议乘舟东进,傍晚就到了镇江的金山寺。

风颠见金山寺的特点是以寺围山,山寺一体。此寺由于唐代法海和尚开山得金,定名金山寺。后来法海和尚以降妖为名,破坏许仙与白娘子的美满婚姻,使金山寺名满天下。回想往事,这里曾发生过“梁红玉擂鼓助战,韩世忠击败金兵”“苏东坡与佛印论禅联对”“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等着名故事。

风颠登上山顶的慈寿塔,极目远眺,那大江东去、天高地广的景色极为壮观。

翌日,风颠根据方丈的建议从无锡乘船,穿太湖南下到苏州上岸。一到苏州,风颠首先想到了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所以就径直到了寒山寺。

那寒山寺在苏州闾门外的枫桥镇,“霜月钟声”便是对这座古城典雅风貌的最好写照。风颠见寺院门口的两堵墙上,一面是唐伯虎所书“阿弥陀佛”四个大字,一面是祝枝山所书“虎啸龙吟”四个大字。据说这是他俩比赛书法让众人评判优劣。但是直到今天人们仍决定不了谁优谁劣,真乃各有千秋,难分上下。

风颠欣赏一会儿便进寺寻见方丈,说明来意。方丈十分热情,首先领风颠参观了寺貌。方丈说:“本寺始建于南梁天监年问,寺名原叫妙利普名塔院,后来唐朝诗僧寒山子来本寺任主持,便更名为寒山寺。”

风颠忙问:“是否和合二仙中的那个寒山子?”方丈说:“正是,正是。寒山子与拾得子年轻时是一对好朋友,他们同时爱上一个姑娘而相互不知。临婚时,寒山子知道拾得子也爱此姑娘,为了朋友的幸福,他选择了出家躲避。拾得子知道后也削发弃婚,二人仍为好友,被人们称为和合二仙,是保人间婚姻和合之神。”

风颠听了十分感动。方丈又说:“本寺扬名还有赖于张继的名诗名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座钟楼也就成了本寺的镇寺之宝。”风颠说:“任何事物都是相辅相成的,一首好诗不但让寒山寺名声远扬,而且也使千百年来的人们记住了张继的名字。张继当年考试落榜,虽与高官厚禄无缘,却以其名诗佳句让后人永远记住了他。今世之人如何能让人记住自己呢?”方丈回答说:“那就是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风颠说:“说得对。太史公司马迁曾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那些忠臣、良将、清官、贤达让民众永远怀念,他们‘虽死犹生’;而那些奸臣、弄臣、贪官、酷吏却永背骂名,即就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在民众的心中,他们也是‘虽生犹死’。”

方丈也颇有感慨地说:“只是坏人好做,好人难当呀,一辈子做好事而不干坏事就难上加难了!”风颠接着说:“一个人没有能力做好事不要紧,不做坏事总是可以办到的吧?只要良心不灭,安能做出损人利己的坏事呢?”

方丈说:“可良心二字说起来容易,摆端行正也是不易的呀!”风颠说:“心中常存一点佛心、善念,良心不也就永存了吗?”方丈说:“大师说得极是,不论贫富贵贱,常拜佛,常行善,经常想想‘苍天在上’的警语,做个真正的人也是不难的了。”

回到禅房,小僧摆上斋饭,二人一同进餐。方丈见这位远方游僧言语不俗,学识渊博,心中喜欢,第二天便亲自陪他参观了苏州的名胜古迹。他们首先来到虎丘塔,风颠见塔好像有点倾斜,方丈说:“虎丘塔是吴王夫差之坟,据说埋葬三日之后即有白虎雄踞于此,故名虎丘塔。因年逾两千载,地基逐年下沉,故而微微倾斜。若不加固,将来还要越斜越严重呢!”他们看过剑池、断梁殿等十几个景点后,还参观了留园、拙政园、狮子林、沧浪亭等着名园林。

风颠被江南建筑中瘦、皱、漏、透、秀的独特风格所陶醉,深深感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俗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由于风颠十分喜爱玲珑剔透的苏州,便在苏州多住了两天。

几天后,风颠离开苏州,到了上海的吴淞口,从那儿登上了直发福州的海船。由于一路顺风,四五天就到了福州。风颠从来未坐过海船,也没有过几天几夜只见茫茫大海而不见陆地的经历。

再说那康都司之父乃福建总管刑狱的三品按察使,接到儿子书信,估计风颠大师即可来闽,所以近口常派兵丁在福州码头守候。这天兵丁见一船的人都走光了,也不见什么和尚,瞅到最后突见一个不僧不俗的大高个子赤着膀子用棍子挑着一个包袱慢腾腾地下船,便贸然喊了声:“你是风大师么?”由于言语不通,风颠没听清,继续前行。

一个兵丁灵机一动,拿着一封信追上前去让和尚看。风颠认得是康都司的笔迹,知道是来接他的人,便连连点头。那个兵丁一招手,几个家人不容分说地将风颠拉进一顶轿子抬上就跑。早有人打马回府通报于康公,康大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亲自出府迎接,并手拉手将风颠请进客厅。

康公让风颠看了儿子的来信,风颠确信无疑,双方这才会心大笑。康公吩咐为风颠沐浴更衣,摆酒洗尘。待风颠出浴穿戴整齐后,众人再看风颠好像变了个样儿似的,显然是一个玉面金刚,再也寻不见先前的邋遢样子。由于闽南话十分难懂,酒席中宾主大多用手势和眼神交流。

第二天康公请来朋友赵公做翻译,宾主才开始了对话。原来康公晚年自从退出战场后经常觉得心神不宁,老做噩梦,不是被鬼追,便是被狼撵,常常从梦中惊醒,天长日久郁郁成疾,总是吃不香,睡不实,请多少医生开胃补气,总不见效。听儿子说风大师专治疑难杂症,所以请大师千里迢迢驾临福州,为康府消灾祈福。

风颠听清原因后说:“康施主之子在凉州公干时就与山僧交往甚多。古人云‘孝心可感天地’,为了他的一片孝心,即使天涯海角山僧也要去的。更何况出家人四海为家,哪儿有人就有庙,哪儿有庙就有佛。山僧一来会友谈心,二来拜佛求经,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说着又问康公:“听施主之言好像是心魔作怪。施主过去是否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到了晚年良心发现,就觉惴惴不安,老像欠了什么债似的?或者在任上受人挤对,老不顺心,故作噩梦。”

康公听了心中一怔,满脸通红,觉得风大师一语中的,捅到了他的心口窝子,便不好意思地说:“大师不愧为世外高人,多少人看病都没有说出病根,只有大师直指人心。好、好、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就把心病全说了吧。”说着咳嗽一阵,鼓鼓勇气接着说:“不瞒大师说,弟子自小从军,年轻时吃喝嫖赌样样胡为,原因是老怕战死疆场,白活一世。后来杀人放火如喝凉水,前几年在施琅麾下担任攻打台湾之先锋,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这才挣来这三品顶戴。现在天下太平,刀枪人库了,闲暇无事时回想一生经历觉得造孽太深,加之在任上常受小人陷害,于是心中烦躁,故而心慌意乱,寝食难安。不是被师父一语道破,我也难以叙说心病!”

风颠听了点头说:“这就对了,宿娼欠孽债,耍钱欠赌债,杀人欠命债,作恶欠心债。负债心内疚,梦中恶鬼来。心中若顿悟,心魔自解开。施主今日讲出实话,就是对过去的忏悔,有道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再说军人本身就是杀人的工具,因而对你所杀之人也需一分为二,看是该杀还是滥杀。比如眼前倭寇侵犯,正在如狼似虎地残杀百姓,你不开刀就是对民众的犯罪,你杀退了敌人就是对百姓立功。佛陀认为,制恶才是最大的扬善,比如关羽死后成为迦蓝菩萨,岳飞将军也世受百姓香火供奉。然而敌人已经放下屠刀有所反悔,你若再杀,就是滥杀。你杀了该杀的人,即使有杀生之罪,那罪在上面,由指挥你杀人的人去负责。但是滥杀无辜的罪责却要由你自己承担。所以正义之刀是战刀,非正义之刀为屠刀,虽然都是杀人,但功过各有不同。”

康公听了忙说:“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曾滥杀无辜。如果按该杀和滥杀来分别,我杀的基本都是该杀者,而很少有滥杀者。我们做军人的杀人好像就是职业,不和敌人作战,要我们军人干啥?大师的分析公平合理,使我茅塞顿开,自感罪恶减轻不少,心中压力也轻了许多。”

风颠说:“话虽如此,然而杀人总不是一件好事,施主今后还是身许佛门,一心向善,才可彻底消罪。”康公说:“我早有此意,只怕罪孽深重,清静佛门不容我人。既然大师这样说,我心已定,就请大师为我剃度吧!”

风颠说:“我乃漂泊不定的游僧,你需静下心来诵经拜佛,还是找本地寺庙为好。”赵公建议说:“咱们鼓山的涌泉寺,进山不见寺,人寺不见山,十分幽静,何不就在那儿出家?”康公摇头说:“涌泉寺太小。再说我大半辈子驻守泉州遥对台湾,在那儿作孽不少,泉州开元寺的圆弘大师与我交好,我就在那儿安身吧。”风颠听了说:“阿弥陀佛,山僧愿陪施主去开元寺。”赵公拍手说:“好哇,好哇!这才叫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呢!”大家听了都笑。

不料康夫人也吵着要一起出家,她说:“他在前方杀敌造孽,我在家中烧香为他消灾。我这大半辈子孤守空房,实指望他年老归家,共享天伦之乐。既然他决意削发,留老妇一人还盼什么。不如他当和尚,我做尼姑,一了百了。”

那康夫人之言听似气话,实际上她平时还真的一心向佛,常在家中拜佛吃斋,为丈夫和子女祈福,今见丈夫主意已定,便也下定了出家的决心。风颠笑着说:

戎马一生挥战刀,回头是岸罪孽消。

夫妻齐上须弥山,功名富贵皆可抛。

捧出善心献佛前,是非恩怨万事了。

主意已定,康府开始准备,风颠便在赵公的陪同下前往鼓山的涌泉寺去参佛观山。

康公原名康建业,由于从军在外,家中只有一儿一女。儿子现在京中做官,女儿早已出嫁,两个孙子尚幼,只有儿媳苗氏孤苦伶仃。康公将平生所聚财物一部分用来安置家丁佣人,将他们统统遣散,只留两个本家老汉帮少夫人管理家务。一部分财物留给孙子读书,将田产房契并所有钥匙统统交给儿媳苗氏。自己带了一部分银两打算捐赠开元寺,作为自己初人佛门的见面礼。此外还特意留出二百两银票作为对风颠大师的谢礼和路费。一切处理完毕后,他让师爷替他向福建巡抚写一封言语恳切的辞职书信,连同臬台大印一起请巡抚大人转奏朝廷。

福建巡抚章昌锋早就对康建业不满,正准备参他,不料突然接到康公的辞职请示,心中反觉忐忑不安,分不清是真是假。

第二天一早听家丁报告说康公举家向港口走去,章昌锋便急忙打马追赶。康公夫妇和风颠上了早已包好的客船,正准备起锚,忽听岸上马蹄声急,有人高喊:“康大人慢走,巡抚大人有话要说!”随着喊声,巡抚章昌锋已经来到船边。

风颠见来人头大身矮,大腹便便,环眼猪嘴,鹰钩鼻,面相十分凶狠。只见那章大人走上前来拉住康公的双手,十分“热情”地一再挽留说:“我俩一文一武,正要把福建省治理好,为朝廷建功立业,何故康大人要弃我而去,难道本抚台对康大人有不敬之处?你这一走叫同僚们如何看我……”

康公听得不耐烦了,便学着风颠的样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今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施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治理区区福建一省已是绰绰有余。愿大人鸿运高照,早日加官晋爵。”说罢吩咐开船,把那个章大人十分尴尬地撂在岸边发呆。

船走远了,康公才对风颠说:“不瞒师父说,我之所以决心出家,也与这章老贼的挤对有关。此人平日口蜜腹剑,笑中藏刀,花花肠子太多。我们行武之人说话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因为战场上来不得半点虚假,否则就要人头落地。而在地方上当官,恰恰相反,说话来不得一点真的,讲真话反而会有人头落地之险。本人适应不了官场倾轧,加之从小长大的兄弟们大多已战死沙场,我侥幸得活已是万幸,何必再贪图富贵,受人排挤,不如出家一了百了,岂不干净!”

风颠说:“山僧观此人绝非善良之辈,也非善终之人。施主早早离他而去,将来少受他的伤害,这也是祸兮福所倚呀!你今离他而去,满足了他的贪心,助长了他的骄横,岂不知对他来说这也是福兮祸所伏嘛!”康公说:“但愿如此。”

帆船一路顺风,行走很快。路上无事,康公便将开元寺的情况介绍给风颠。那开元寺位于泉州西街,始建于武则天垂拱二年,原名莲花寺,后来唐玄宗赐名开元寺。开元寺大雄宝殿原设计一百零八根柱子,后来工匠们别出心裁只用了八十六柱,但仍被称做“百柱殿”。此寺规模宏大,建造华丽,珍奇无数,堪称东南名刹。

康公还说:“那圆弘方丈佛学修为高深,为人慈祥,早就断定我会常住开元寺。被他言中,也是前世有缘呀!”风颠听了不但被开元寺的建筑风格所吸引,而且对那位圆弘方丈也是肃然起敬。

人少船轻,顺风而下,当晚就到了泉州。圆弘大师听说康大人来寺,赶忙出迎,并风趣地说:“老衲昨夜梦见白虎人寺,料定今日定有贵客光临,原来是臬台大人光临敝寺,实在难得呀!”康公说:“我常来宝寺有何稀奇,这位高僧不远万里光临闽南,方丈的美梦恐怕是因他而做吧!”说着把风颠拉到方丈面前说:“这位高僧家住黄河上游,游了不少名山宝刹,你可别小看了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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