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锦里,苏凝建议再去林芳的老家云山村看看,尽管这一年他俩无数次的往返;帮助失去亲人的民众重建家园;安慰他们受重创的心灵。他俩总是放不下那里,心里老挂牵着那块伤痕累累的土地;想着那里的人们何时才能住进新房舍;何时完全能走出地震带来的严重阴影,而重享生活的乐趣。
成都通往云山村的公路,已全部修缮通畅;沿途灾后重建好的砖头房舍在路边山林问的山脚或半山腰若隐若现,灾民们部分住进了新房;还有不少外来援助的工人们正在认真的为灾区人民无偿建房,估计不久灾民们将入住。地震中震裂而开着恐怖大口的山体随处可见;堰塞湖在灾后不久已全部排空,不复存在;只有路沿边那不知疲倦滚滚流淌不息的岷江水仍然勇往直前,不停奔流。
路上的车辆没有地震前多,花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二点多到达了云山村小学。5月初的大山深处还凉风习习,一幢新修的还未开课的二层楼房--吴明希望小学显得特别醒目、大气。这是苏凝和林芳的劳动成果。(今年的9月份,林芳决定回校继续教课。)俩人凝重的相视很久:这里有他们此生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也有幸福相爱的甜蜜片段。他俩牵手趟过小学旁边的小河,直奔云山顶上。
山顶上地震形成的巨大裂缝像一张张开的大口,还是让人胆颤心惊,眼前的一切再次触动苏凝带着小昊逃生时难忘的恐惧、惊险、痛苦的一幕幕。看着云山半山腰上垮塌的吴明的煤矿,一遍狼籍,倒塌的房屋依然存在,乱石凌乱的散落着,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的生气。苏凝一阵阵难过,泪光闪动,在心里默默的和逝者告别。
他甩了甩头,想忘怀掉伤感惊恐的往事。来这里他是想找回回家的感觉。一年前的三月份,他最初在云山上见到一片片已零星开始有花蕾的山茶花时,触景生情的他当时就想起了大海边上,自己老家后山上秀丽的景色--美丽、优雅、洁白、粉红、深红的山茶花。他清楚的记得,当登上云山顶上时,当看到成片山茶和青翠山林时,他就想起了江南老家,不知这辈子何时才能回的家乡。苏凝当时就有找到家的感觉,回到故里的欣喜。此时已经山茶花盛开,一丛丛,一朵朵,在蕨草与树林间若隐若现。
林芳来到云山这个童年常来玩耍的地方,见到已经变得面目有些狰狞的山体时,特别感伤;当她看到林间美丽的山茶花时,又勾起她对童年的美好回忆。她带着淡淡的忧伤,带着对往事美好的回忆,轻轻地哼起歌来: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岗,依偎着小村庄;在那里歌唱,在那里成长,怎不让人为你想往;啊,问故乡,问故乡别来是否无恙,我时常时常的想念你,我愿意我愿意回到你身旁,回到你身旁。
听着这首思念故乡的优美歌曲,苏凝动情地紧拥着林芳,他想起了自己的故土。他一次又一次的对林芳深情地说:"你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我觉得我来对了地方,找到了这辈子想要找的人。你只知付出不计回报的高尚品格,你看,"苏凝指着近处的一丛白色的山茶花,"你就像云山顶上洁白的山茶花,默默地生长,悄悄地开放,不惧贫寒寂寞,不张扬、朴实无华、清新自然、洁净高雅。"
林芳听到有一个人这样欣赏她,赞美她,很感动,轻柔的靠在苏凝的胸前:"你知道吗?有你的赞美我很开心,我有想做得更好的原动力,我感觉很知足,很幸福。"
听着林芳的话语,苏凝弯腰摘下一朵洁白的山茶花戴在林芳右边的鬓发上。他无语而伤感:由于自己三年前的犯错,这样好的姑娘将与其失之交臂,只能以这种方式,悄悄的和她告别。让这里的山茶花,这里的松柏、翠竹、一草一木,这里的群山,这里的云雀。来见证他俩曾经来过,曾经深情的爱过。
他俩依依的惜别云山项,来到云山小学--吴明希望小学,去向学校对面的云山村委的工作人员一一打招呼,问好。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熟悉了解这个两度自费建云山小学,为云山村修公路的外乡人,亲切的称呼苏凝为:爱心大使。
苏凝听得有些惭愧,不自在。林芳听到自己心中选定的白马王子被人夸奖,一脸的笑容灿烂,无比幸福。
暂别工作人员,他俩各自捧着在山间采摘的一束色彩斑斓的野花,面色凝重地来到林芳父母合葬和吴明夫妇合葬相邻的两墓地。分别把鲜花放到墓碑前,苏凝静静的默哀着:吴明哥,甘雨姐,你们放心吧,你的家人我会尽我所能,一直照顾保护他们,小昊和婷婷我也会把他们抚养成人,希望你们的灵魂得到安息,在天之灵能够感知。
此时的林芳泪水止不住地流:妈、爸,您们的的女儿来看您们来了,您们在天堂里应该没有地震吧?过得好吗?女儿会一生记住您们对我的教育'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好好做人,把云山村的孩子们教得个个都有出息。
擦掉伤悲的泪,俩人紧紧拉着对方的手,(苏凝一刻也不想放下林芳冰凉小巧的手,他多想给她一生的温暖和爱。)逐一拜访从煤矿生还的老王、张丰等五位工人,以及云山村幸存下来的人们。有的双方失去爱人的家庭,成了重组家庭;失去孩子的家庭有的已快有小孩诞生,有的正计划要小孩;有的既失去爱人、亲人,又失去孩子的家庭,他们一直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特别沮丧,没有走出巨大的阴霾,有些一蹶不振。苏凝和林芳一路走,一路给他们打气、加油、鼓励,很想激起他们再次好好生存下去的勇气。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他们的后面,一齐来到云山村委,众多的村民给他们送行。
正当他们还在和村民们寒喧时,苏凝的手机响了,传来了甘雨妈妈的声音:问他在哪里?苏凝告诉了她。甘雨妈妈叫他在云山等着他们,他们要亲眼见见甘雨、吴明的墓,苏凝答应了。
二个钟头之后,二辆警车静悄悄地开进了群山环绕的云山村,此时,苏凝、林芳正在村委大坝上和前来送行的众多村民告别。
车上四位高大的年轻警察扶着四位老人走下车,向村委大坝慢慢走来。苏凝远远的看见停在村委旁边的警车和走来的警察,心里"咯登"一下,心里顿时涌上一个强烈的预感:自由之路该到此终结了!在外一路躲躲藏藏三年多,他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飞逝一般,不舍得告别自由美好的时光!想不到在此时,在云山村,在恋人林芳面前,将上演被警察带走那尴尬难堪的一幕!同时他又感到这将是彻底解脱,解开他那时刻崩紧的神经枷锁的时刻到了,不用提心吊胆的再逃,不再夜夜噩梦。但在林芳面前,在云山村的父老乡亲面前被押上警车,苏凝觉得那是对林芳最大的羞辱,自己将无法面对他们,他的心一阵阵狂跳!
苏凝本打算悄无声息的告别,然后主动投案自首,想不到会在逃亡三年过后,在今天,在此时,在树起良好形象的云山村,在心中女神林芳的面前,将走完自由之路,难舍的一切一切终将成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