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上我起得迟。我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断地做梦，自己置身于云里雾里。在迷雾中，我在寻找自己，也在寻找朱颜。我和她，都在隐现。似乎看见了对方，又好像无法接近彼此。我只听见她的声音，但总也找不到她。我惊恐地大声喊叫。但我听到回应的，却是我的呼喊声。
电话铃狂响了很久，我才意识模糊地爬起来，摸到客厅去抓话筒。
你手机干吗不开？我妈开口又在唠叨我。
我含糊地说，还没起来嘛。
她到家了吗？我听见我妈这么问我。
我说，我在家啊。
我妈说不是问我，是问王悦。
我说，她，她怎么了？
我妈说，王悦在你那吗？
我说，她不在医院？
我在医院！我妈的声音焦急起来。
我说，那就好了。
我妈急了，说，可她不在！她看我还没明白她的话，就喊了起来。
接着，我妈张嘴就哇啦哇啦的说了一通。她给王悦打过早餐，给小咪咪喂好奶，然后一直等我来。期间，她们还聊得很开心的。后来，快到中午了，王悦说我可能路上塞车，让她先回去，说我等会儿就到的。王悦住了一段时间医院，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了。我妈于是不像以前那么担心了。我妈等王悦吃好，小家伙吃好，就收拾好东西，然后回去给我爸做饭。我妈说，她将我爸的午餐安顿好，她带了鸡汤回到医院。可发现王悦的床却是空的，问了院方，说是办了出院手续。
我妈说，王悦是谈过要出院，但没说是今天啊。
我清醒点了，说，大概在路上吧。
我妈说，所以她就挂了过来问问。
我捏了电话发愁呢。墙角的婴儿床，我想朱颜肯定也看见了。但她走得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昨天我实在太疲劳了，一下子就睡死过去。放下电话，我赶紧去浴室收拾好自己，出来看看太乱了，就又卷了衣袖，动手收拾起房间。
这屋子是该收拾了，我洗过的衣服，晾在浴室里，刚换下的，就丢在一个柳条筐里，发出淡淡的霉味，晒好的衣服，胡乱地丢在沙发上，种的花草，叶子都黄了，花朵也枯了，家具上落满了灰尘。
我妈呼哧哧一进门，就叫喊开了，问我王悦她人呢。她还转到卧室去找。
我直起腰说，还没到呢。
我妈说，可我都到了！她意思是说，她晚走还先到了呢。
我说，也许路上堵车呢。再说了，她还抱了个孩子。
我妈说，也许吧。她看我在整理房间，说完也动手帮我收拾，她给花浇水，埋怨我说，以后看我如何养家。
我说，我也不愿意这样的。
我妈说，真不像样，都到这个年纪了。
我干完了坐在沙发上歇气。我听到我妈也在喘气，呼哧呼哧的。我妈看我一眼，说怎么搞的，人还没到的？她站起来，推开窗户朝外张望。
看我妈那担心的样子，我想还是打王悦的手机吧。我掏出通讯录翻找，但没有找到。我想起了，自从我们分居之后，我就没主动拨过她的手机。我们离婚后，我就换了新的通讯录，将她的名字勾掉了。之后，都是她打我的电话的。
我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跑进书房，去翻查所有的盒子、抽屉、柜子，最后找到一本旧的通讯录，黑色的胶皮封面上，已经长出白色的霉菌。我小心地翻开，找到王悦的手机号码。
我试着拨了那个号码，但被告之这是个空号。我想她大概是换了手机，我又拿出我的手机，查看最近的十个来电号码，发现也没有她的号码。其实她住院之后，她就没再给我打过电话。她要找的，都是我妈。
我对我妈说，那就等吧。
其实也只好等了。我妈听我这么说，就转回身子，将袋子里的保温壶拿出来，她说她将鸡汤放锅里热热。我突然感到有点饿了。我妈将饭菜热了，喊我吃饭，我端了碗就猛吃。我妈却不吃，在客厅的窗口徘徊，不断朝外面的马路张望。我喊她吃，她却说不饿。
王悦一直就没出现。整个下午，我和我妈都在等待中度过的。后来我妈等不住了，总催我再打打电话。我说我打过了，是空号。我妈说是否半路转去了朋友那玩了。我只好一个个电话找过去。许多我的朋友，或者过去的朋友，都惊讶地问，怎么，想她了？这搞得我只好打哈哈。我将通讯录上有关的名字都找遍了，得到的结果还是一个，王悦没出现过。
我妈顿时慌了，问要不要报警。
我说这么短时间，太短了，警察不会接手办案的。
我妈顿时就没了主意，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最后，她竟然说她要出去找。我说你疯了，满大街的去哪里找啊。她说那怎么办啊。她的唠叨还真让我发慌。我后来有个念头一闪，我想她会不会回老家了呢？因为她说过的，她没将这件事告诉家里的。
我又倒回书房，将那本旧的通讯录找出来，找到了她家里的电话。我试着拨号码。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我就一遍一遍拨，心跳也越来越快。最后是他爸接的。他一下子没马上听出我是谁来，这也难怪，我们很长时间没打交道了。
他爸问我是谁。
我说，我是杨羽呀。
他爸听了我的名字，马上破口大骂，骂我是个混蛋，还问我是不是想找骂。他爸将我骂了半个小时，将所有的陈谷子烂芝麻都倒出来，细数我的罪行。后来他骂累了，停下来休息。我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迟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气插话。
我问，王悦在吗？
他爸恶狠狠地问我，找她干吗？
我说，有点事。
不在！他爸答得很干脆。
我小心地问，来过电话吗？
没有！他爸狠狠地将话筒扣上。
从我拨号直到我挂机，我妈都紧张地盯住我。看我将话筒放下，她催问我情况怎么样。我看她是一脸的期待。我说没有人，她没回老家。我看见她的脸色马上换了颜色。接下来，她就开始自说自话。怎么会这样呢？我妈转来转去，也将这句话重复来重复去。
天色暗下来后，我劝我妈先回去。我说有消息就告诉她。我妈走得恋恋不舍，好像她一走，王悦就会马上回来。但她还得回去给老头子弄吃的。
我妈走后，我真的感到累了。我倒在沙发上乱想，也不着边际，最后竟然睡着了。
我被门铃惊醒后，给朱颜开了门。朱颜进门后，四周环顾。我认真看了她一眼。她以前不这样的。
这个……
果然，她指了那张婴儿床问我。我没说话。我是真的疲倦了，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你真好！朱颜好像想到什么，猛地上去抱住我。
我想她是误会了，但我没做解释，只抚摩她的头发，没说话，也抱住她。其实以前我们也谈论过小孩的事。但都没有提上具体的日程上来。我们拥抱一会儿后，她问我吃饭没。我说我刚起来。朱颜说她去给我弄吃的。我松开她，看见她对我咧嘴一笑。这笑显然将她的嘴角扯痛了，她的笑容就显得古怪了。
朱颜在厨房里面喊，你炖了鸡汤啊？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我没说话回应她。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后来朱颜转出来，说冰箱是空的。
我说，煮面吧。
朱颜说，面也没有。
我说，叫外卖吧。这个时候，只好叫外卖了。
朱颜还问，你的亲戚呢？
我说，走了！
杨羽和朱颜吃了晚饭，就坐了看电视。杨羽满怀心事的，看着竟然睡着了。后来朱颜让杨羽去接电话。是杨羽的妈妈打来的，她听到是个女的接电话，愣了几秒，以为打错了，经证实没错后，才问她，王悦回来没有。她的声音忧心忡忡的。杨羽接过电话，和他妈说了一会儿，安慰她说，有消息就给她电话。临挂电话，他妈又问杨羽，刚才接电话的是谁。杨羽说是一个来访的朋友。他妈说还以为是王悦呢。杨羽说王悦回来就给你电话。
朱颜等我挂了电话，就问我王悦怎么了。
我说，失踪了。
朱颜愣住了，然后才笑了笑，说，你妈将我当是王悦了。
我掩饰地笑笑，说，老人家嘛，耳朵不好。
朱颜问我，今天生意怎么样？
我说，我没去了。
朱颜就问，那干吗了？
我说，待家里啊。
朱颜不相信，说，那怎么看上去很疲倦的？
晚上朱颜没回去。她说她妈还住她那，她不想与她吵架。不过就快要回去了。朱颜说这话似松了一口气。我说，那就睡这吧。我说这话时，竟然没去考虑，假如王悦真的回来了，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朱颜说了很多有关她妈妈的事情。她说以前她妈和她父亲经常打架，她讨厌那样的环境。她对她漠不关心，连打她都没兴趣。她是关心自己玩。朱颜说，真奇怪，她爸妈要是有一段时间没打架，反而会感到不舒服，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总要找茬儿打一架才感觉到是在过日子。朱颜是这么说她妈的。我只是听着，我很累了，连做爱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就相互拥抱了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