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晴：2000，盛夏
在那个炎热的夏季里江晴坐在阴凉的角落里看着一群熊男和型男挥汗如雨，腿伤已经好了的穆彦涛更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战团”。虽然说江晴偶尔也打打篮球，但他对运动的狂热程度是远远不过的。对于江晴来说运动只不过是保持身体健康的一个有效而快捷的途径，而对于穆彦涛等运动狂人来说，这是一场游戏，完美的游戏。
马上就要到七月份了，天气也越来越热。常常脱得几乎只剩下“三点装”还热得让人头晕转向。而相应的，似乎是除了苏宛然之外的女孩子都穿得越来越清凉了起来。吊带短裙，越来越养眼。
江晴坐在看台边给人家作陪练。而所谓陪练者也就是“陪着练习”的标准缩写。再解释得具体一点的话也大概就是“在一边看着别人练习。”了吧。虽然说篮球队的练习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由于死党穆彦涛的关系，江晴还是在他的友情攻势之下举手投降。
眼看得前方的人影挥汗如雨，江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运动。如果不是为了身体健康的缘故，江晴死都不会靠近那该死的篮球半步的。
虽然因为这样被不少人开玩笑说太娘娘腔，但是……
远远的看到穆彦涛向自己走过来，刚要打招呼却发现穆彦涛并没有看自己，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穆彦涛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雨微，又来看你家江晴？”说着，穆彦涛就朝着他身后猛挥手，江晴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不是刘雨微，却又是谁？
“你……怎么过来了？”面对着女孩子，不能说是不尴尬，江晴很识相的往旁边坐了坐，把最好的阴凉留给女孩子。
刘雨微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不愧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看到江晴热得已经不成样子，很体贴的递过去几张纸巾，江晴道了谢接了过来，心里幻想着在某一天苏宛然也能够这样。不过江晴知道自己是做梦，如果苏宛然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自己就应该把苏宛然送到医院，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么脑子都糊涂了……再或者直接运往精神病院。
就在他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刘雨微已经在和刚刚下场休息的穆彦涛在聊天了，所以他也自然没有听到穆彦涛一口一个“你家江晴”的话。
“喂，晴晴，小晴，江晴？”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词的叫，江晴总算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穆彦涛，“你叫我？”
穆彦涛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然后又笑着对刘雨微说，“就因为他这像女孩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笑话过他多少回。我们俩可真的算是发小了，我告诉你，他小的时候，不像现在，你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男的。小时候，长得漂亮，个子不高，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再加上，人家叫江晴。”
江晴白了一眼喋喋不休的穆彦涛，真想用线把他的嘴给缝上，谁知道穆彦涛居然越说越来劲了，“那时候都以为他是女孩子呢。你知道，小孩子，最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我们都欺负他，他也是，一弄就哭一弄就哭。后来我妈就说我，说你怎么能欺负小哥哥呢？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哦，他是男的，还比我大。”
“既然都是男的也就没喜欢不喜欢的事了，虽然大家心里都很惋惜。”穆彦涛说着，还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江晴，“他长得像女孩子，还爱哭。我们就都逗他，管他叫什么晴晴、小晴，最后连晴儿都搬出来了。”穆彦涛边说边笑，“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当年被我们蹂躏成什么样儿了。有一段日子，见了我跟见鬼似的，见了就哭。”
刘雨微听了，也跟着笑，一面笑一面打量着江晴，“真没想到啊，那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穆彦涛作痛苦状，“我被我妈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去他家负荆请罪去了。接过这罪也没请成，人家老先生见了我就哭，见了我就哭。一直……大概不是到小学快毕业就是到初中那会儿见了我才不哭吧。”
“不会吧。”刘雨微听了，不禁喷饭，又转向江晴道，“没想到你小的时候那么可爱啊，要是我小时候能跟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穆彦涛冲着江晴挤眉弄眼，又对刘雨微道，“小时候在一起有什么用啊，现在在一起不就得了吗？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重色轻友。小时候认识的叫‘友’，现在认识的叫‘色’。”说着，还捅了捅江晴，一脸促狭地道，“是不是啊江晴？”
江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要疯别处疯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说完，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刘雨微对他怎么样他不是不知道，他没迟钝到那种地步。如果说没有遇到苏宛然，也许他和刘雨微就很正常的走到了一块儿，但是和苏宛然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被苏宛然所吸引，越喜欢苏宛然。
刘雨微很好，但不适合自己，也许自己真的是犯贱，总是喜欢远处的风景。而之所以没有很直接的拒绝刘雨微的原因，一是因为刘雨微是女孩子，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刘雨微虽然把心意都写在脸上，但并没有向他告白，如果他贸然拒绝，不但会被人用口水淹死，而且耳朵还会被一群人用“自作多情”等词语骚扰上很久。
所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装作不知道，然后很坦然的和她像普通同学一样的交往。但今天却出了岔子，岔子就是一边和刘雨微说自己小时候糗事一边对刘雨微一口一个“你家江晴”的穆彦涛。
虽然穆彦涛平时就很大嘴巴，但是江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欲望——想把穆彦涛的嘴缝上的愿望！
江晴只能庆幸。庆幸苏宛然从来不跟自己来“陪练”，如果来的话，自己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不但如此，更严重的事，本来就没一撇的八字，彻底写不成了！谢天谢地！
江晴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尹若居然在练习未完之前，换上衣服，走了。
“江晴？”柔和细致的嗓音将江晴从沉思中唤回，他看看一脸担心的刘雨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刚才没听到。”
“没什么。”刘雨微笑弯了眼睛，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我只是想问你，我可不可以知道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
看着那双大而清澈并充满期望的眼睛，江晴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刚才……穆彦涛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刘雨微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撒娇似地道，“可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说着，还扯住了江晴的衣袖。
江晴尽量在不伤害刘雨微的心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衣袖，“那个……那种事情，我不太想说。很丢人的。”他自认为找了个好理由，“你听他说，不就好了？”
话说完，江晴才发现刘雨微古怪的看着自己，“你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听我和穆彦涛说话？”
面对刘雨微质问似的话，江晴无法回答，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他根本就不知道穆彦涛和刘雨微说了些什么。他只不过还记得聊天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听到的那一些罢了。
☆☆☆
苏宛然抱着江小晴在夏日的黄昏里散步，好象一个迟暮的老人。她抬起头，远处的尹若身影撞进了她的眼。
苏宛然和尹若并不能说得上是熟悉。本来就不同班，只不过偶尔在学生会讲话或者什么重大活动中见过他几次。然后就那样偶然的认识了，所谓的认识，也只不过是交换了班级和姓名罢了。
尹若是风靡全校的篮球队主力，男生女相却又不乏英气。性格尚好，比较绅士，而其他方方面的，苏宛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和江晴，是什么关系？”毫不委婉的或者说是十分直白的语言让苏宛然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尹若，什么都没说。
尹若像一具漂亮的人偶，琥珀色的眼像星光点缀的湖泊，“请你回答。”
苏宛然淡淡地看着他，许久，微微笑了一下，“有必要吗？我的意思是，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又有必要问吗？”说着，把江小晴放下，让它自己去玩儿，再不理会他。
“如果我说，穆彦涛在对刘雨微提起江晴的时候，总是说‘你家江晴’，你有什么感觉？”方子浩绕到苏宛然的前面，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
苏宛然眯了眯眼睛，“她在挑战我的权威，是吗？”
“女王陛下。”尹若看着苏宛然，微微欠了欠身，握住苏宛然的手，很绅士的亲吻了一下，“您的要求，我都会为您达成。当然，前提是，在我的利益范围之内。”
“什么利益范围？”苏宛然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邀请，“你必须说明白。”
尹若直起身子，看着苏宛然的眼，温柔似水，“因为有人在挑战我的耐力，那个人您应该很熟悉的，她叫刘雨微。”说着，尹若看着已经回到苏宛然怀里的猫，“对不起，我可以抱抱它吗？”
苏宛然把猫递给他，不禁微笑了，因为她已经彻底的从尹若的眼里，读出了同类的味道，“小心它的爪子。”
“很多人都说养猫是自虐。”尹若轻柔的抚摩着江小晴柔软的毛发，温和的望着苏宛然，“你听说过吗？”
苏宛然点了点头，杜玉倩曾经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她淡淡的重复了杜玉倩说过的话，“有人告诉我说‘猫，任性、高傲，孤僻，高兴的时候让你抱一抱，不高兴的时候就挠你几下，时不时的还离家出走。’”说完，她看着尹若，“对于猫……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只有她自己觉得猫很可爱，只有她自己觉得猫是比伴侣还有忠诚的动物，为什么只有她认为，只有猫才能陪伴她一辈子。
尹若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苏宛然的波澜，“可越是这样的动物，越渴望的是温暖。它们希望有人可以理解它们，我的意思是，把它们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去尊重它们。不一定要给它们最好的，但一定要给它们同等的。猫，敏感而有多疑，它们渴望温暖的怀抱，却又害怕怀抱后的伤害。”尹若说着，叹了口气。苏宛然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尹若说的，没有丝毫的错误。
尹若抱着江小晴，在斜阳的晚照下，成了引诱路人回首的美丽风景。
“它们怕，所以作出高傲的姿态，摆出任性的样子。如果你连这些都可以忍受，如果你可以真心的对待它们，它们会慢慢的解开心防，那个时候，就算你亲手杀了它，它也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说着，尹若的唇边绽开了一抹柔和的笑纹，有如清波荡起的涟漪。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尹若把猫交还到苏宛然的手上，微笑着道，“理由：1。我家离你家很近，只不过是同一楼区的不同单元而已。2。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
“那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苏宛然抱起江小晴，看着尹若，目光灼灼。
尹若微笑着，笑若春花，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自信，“当然。”
“尹若。”苏宛然抚摩着江小晴柔软的毛发，眼睛一眨不眨，“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若的笑容大了一些，他那柔和的面孔在斜阳下渲染着沉醉的暮色，“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为什么要欺骗江晴？”
苏宛然倏地抬起头爱，目光有些复杂，过了半晌，苏宛然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尹若摇了摇头，笑得一如既往，“有些时候，根本不存在唐突的问题。”
“是吗？”苏宛然抬了抬眼，最终没说什么。
尹若眨了眨眼睛，“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宛然默默的点了点头。盛夏已经快败了。
“江晴，做兄弟的劝你放弃苏宛然，你就不听是吧，看见没，人家都有护花使者了。”穆彦涛说着，用眼神示意江晴，江晴转过头，看到窗下并肩而行的人。
尹若歪过头，似乎在对苏宛然说些什么，眼神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苏宛然静静的倾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直到苏宛然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从刚刚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他无法想象，当自己的特殊地位，被别人取代之后，自己将会是什么样子。
当又一个声音想起的时候，江晴感觉到自己的某根神经已经彻底的断掉了。
“苏宛然，六班的尹若找。”
苏宛然用余光看到江晴那副僵硬的样子，然后站起来，在大多数人的注目礼之下走出了班级的门。有意无意的，尹若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正当江晴看得冒火的时候，那只手终于拿了下去。但所谓的拿下去，并不一定离开苏宛然，江晴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抚过苏宛然微长的刘海。
江晴感觉自己的心在被放到火上烤一样，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尹若的面前，挡住了那只手。
尹若看着江晴，微微的笑，“你好，我是六班的尹若。”
江晴听着很耳熟的样子，想了想，忍下怒火，扯出一抹有些不太自然的微笑，“篮球队队长，，文重高才生，久仰。”
尹若看着江晴，笑道，“怎么会，和你比还是差一点。人家不都是说吗，说学理才是用脑子的地方。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呀。”
江晴的笑容越发的僵硬了起来，“彼此彼此嘛。”说完，对着苏宛然道，“该上课了，回去吧。”
苏宛然看着自己的指甲，有些漫不经心，“你先回去吧，我和尹若说两句话就回。”
江晴一气之下自己冲回了教室，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穆彦涛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生什么气呀，人家又不是你女朋友，想跟谁说话和你有关系吗？”
江晴听了，不禁黯然。是啊，苏宛然还不是自己的女朋友。看起来，自己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呢。如果再换一个人，也不至于让江晴如此自暴自弃，但那个人是尹若，颠倒众生的尹若。
“真可爱。”尹若说。
苏宛然靠在窗台上，有些奇怪地问，“谁？难道是江晴。”
尹若的笑意深了一层，“他很喜欢你呢。”说着，用眼神瞥向教室里怒气冲冲的少年。
苏宛然挑了挑眉，一副“你很多管闲事”的样子，“和你有关系吗？”
尹若耸了耸肩膀，对苏宛然不算友好甚至有些恶劣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和我没关系。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苏宛然淡淡的道，“我想怎么做，难道你没猜出来？你不会笨到那种程度吧？”
尹若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也更加温柔了起来，“那么，遵命，我亲爱的女王陛下。”说完，依旧是微微欠身，执起苏宛然的手，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很潇洒的挥了挥手，回头走开。
“看见没？”穆彦涛捅了江晴一下，“人家那叫绅士，那叫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美丽无双倾国倾城。你说你跟谁抢女朋友不好？你跟尹若抢？除非是苏宛然精神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出于某种目的，否则，你肯定没戏。”
穆彦涛的话江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尹若亲吻苏宛然手背的事实。这一事实深深的困扰着他，有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把苏宛然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让尹若看到。
“江晴。”穆彦涛推了推他，“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情？”
江晴回头看他，一脸茫然，“什么事情？”
“下节课数学检测。”此言一出，穆彦涛看到江晴的脸马上垮了下来。穆彦涛“嘿嘿”笑了两声，要知道，这位理科班的才子，最惧怕的科目就是——数学！
唉，这种事情，说出去要笑掉人家的大牙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穆彦涛晃着脑袋，带着未收起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数学检测的结果下来，第一名是苏宛然，至于江晴自己，变成了第二十三名。看着苏宛然似笑非笑的表情。江晴这一天的好心情都变成了颓废。
课间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桌上被贴了一张便签。
一次的失败，不代表所有的失败；但一次的灰心，便是全部的灰心。
这句话是苏宛然说的，因为在试卷发下来的时候，苏宛然曾经用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对他说过这句话。但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明显不是苏宛然的。正当江晴对着纸条发呆的时候，苏宛然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小女友写的，收着吧，做个纪念。”
江晴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驳了一句，“什么小女友！”要有也是你！当然，后半句江晴憋在嘴里没说出来，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你说谁呀？”
苏宛然斜了他一眼，“刘雨微呀，你家公主。”
江晴郁闷地瞪着那张纸条，辩白道，“她和我只不过是普通同学关系而已。”
苏宛然笑了两声，没有什么欢快的情感在内，“每天都陪着你到那么晚，不是女友是什么？你别告诉我说你把她当妹妹。这套说词，早就不适用了。”
不说陪练还好，一说陪练，江晴就上火。每天放学明明都是自己送苏宛然回家，谁知道做了陪练之后，苏宛然不肯等自己。这个机会也就失去了，然而令他头疼的不仅是失去这个机会，而是尹若的出现。
尹若的出现完全的打破了他和苏宛然之间的一切默契以及已经形成的联系，每天看着尹若送苏宛然回家，江晴都恨得牙痒痒。更有甚者，因为家住得近的关系，就不仅仅是送回家而已了，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尹若和苏宛然像一对壁人一样在校园里走着。一想到这里，江晴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我？那你和尹若呢？”
苏宛然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不过淡淡的道，“我和他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你的事我以后也不会管，就这样OK？”
江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又一听苏宛然的话，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我错了……”话未说完，苏宛然很给面子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江晴话说了一半，傻呵呵的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