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宛然：2000，初夏
苏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爬起来打开灯看到时间已经跑到了下午六点三十分。
伸展开疲倦的身体，她蜷缩在床上懒懒的发着呆。初下的小雨下个不停，像孩子一样的任性。地面泥泞不堪，让人舍不得将脚踏下去。远远的淡淡的夜色阴沉沉的盖了下来，透着一丝的光亮，一点的迷茫。
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苏宛然还在发呆，接起，是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你是苏宛然吗？”那边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
“是的，你是？”她有些奇怪，搬家后的电话几乎完全作为摆设放在这里，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的号码。
“你忘了我吗？”那人叹了口气，然后有笑了起来，声音里有畅快的满足，“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宛然猛地扣下了电话，刺耳的声音破碎在耳膜里。微长的指甲在木制的桌子上划出一道细微的痕迹，笑容却慢慢的深了起来。
第二天的阳光却似乎格外的刺眼，苏宛然惊讶于自己的情绪居然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在江晴进教室的时候居然还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苏宛然知道，江晴肯定是被自己吓到了，她无所谓地翻出课本，又开始继续她自己无所事事的一天。
有人推了她一下，苏宛然回过头，是后面的女生，她递过来一张纸条，苏宛然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
纸条应该是刘雨微传过来的，娟秀的字，一如她的人。
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请宛然在“心怡”共进午餐？落款是刘雨微。
苏宛然撇了撇嘴，冲着刘雨微的方向点了一下头。她从不拒绝任何对她不抱有好意的邀请，这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乐趣。
她歪头想了想，用胳膊撞了一下江晴，“中午在‘心怡’，刘雨微请我，要不你陪我去？”
江晴想了想，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苏宛然低头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江晴的桌子上。江晴停止了记笔记的手，去拿那张纸条，看了看，好象思考着什么，然而什么都没说，将纸条放进了桌洞里。
除了江晴，只有苏宛然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或许纸条的内容充分的诠释了一个词语：欲擒故纵。她故意告诉江晴，说如果有事的话就不用去了，刘雨微她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苏宛然心里很清楚，自己越这么说，江晴越会担心，并且江晴只是会以为，自己不过是故作坚强而已。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江晴主动，丝毫不显示出自己的主动，而更加会突出江晴喜欢自己，这样，肯定会把她们气疯吧。
也许她们并没有恶意，但苏宛然不允许任何人挑衅她的自尊她的高傲。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所以她要报复，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有意的挑衅，无论那个人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她认为不好的，那么要完全的排除。
所以苏宛然从来不交朋友。
她认为朋友只会伤害自己，朋友带来的，更多的是背叛和伤痛。
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伤害。
苏宛然托着腮，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很卑鄙，这样无情的利用别人的真心。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嗡嗡乱转的电扇，明明，还没到盛夏。
*****
“心怡”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经常有为小型聚会所用的包厢，苏宛然和进去的时候里面似乎只有三个人的样子，无非都是一些刘雨微的朋友，而惟独看不见的，是刘雨微。
饭菜都已经点好，并且上桌。
肖静、仇心、刘可心。
“刘雨微呢？”苏宛然说，看了看三个坐得随意的女孩。
“微微不在。”开口的是肖静，“我们今天其实是……”她的声音放软了，很友好的样子，但苏宛然却从来不管这些，她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后道：
“怎么，何必摆出这副姿势？”她说着，又笑，被激怒的永远会落于下成，但前提是旗鼓相当。
激怒她们，如果江晴不来，自己吃不了亏；如果江晴来了，自己就装一下柔弱，让她们欺负一下。
想着，她垂下眼睫，对自己微笑。
肖静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她讽刺似地看了苏宛然一眼，“挺厉害的嘛，居然敢来，胆子不小。如果不是微微不同意我们整你，我们何必打着微微的旗号把你弄出来？”
“是不小。”苏宛然淡淡的望了她一眼，有着淡淡的不屑，果然是单细胞生物，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一定会说出什么“微微不忍心出现，让我们打个头阵”之类的，这样无论如何也能扯一个下水的。
未等肖静开口，刘可心便怒道，“怎么，打了人你有理了？有你这样的人吗？先挑衅后打人，还讲不讲理了？！”
苏宛然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只不过凉凉的道，“狗冲我叫，我不能冲狗叫，但我可以打狗；狗咬我，我不能咬狗，但我可以打狗。虽然说打狗要看主人，但我看这条狗怎么看怎么像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正好，打了都不用看主人。”说着，她看了看刘可心，又看了看肖静，“我没说错吧。”
肖静听了，脸涨得通红，气得直咬牙，抄手将手边的未盖盖子的饮料瓶像苏宛然扔了过去，苏宛然侧过身，闪了过去，冲着肖静却笑了起来，“技术不行。”她说着，像一个用心良苦的教师在教育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端起了一盘菜，扣在了肖静的头上，收回手的时候，把菜汁洒在了已经发怒的刘可心头上。
刘可心的嘴唇几乎都要被她咬破，她挥过来的手被苏宛然抓住，顺势一拽，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刘可心以极其可笑的姿势趴在桌子上，衣裳已经看不出颜色。
相对于气得要发疯的刘可心来说，最开始挑起事端并且一再煽风点火的苏宛然冷静得很。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在挑战刘可心的极限。
肖静看见刘可心被人这样欺负，心里非常不舒服。本来只不过是想和苏宛然讲和，谁知道一件面就开始吵架，早知道就不应该背着刘雨微私自行动。
苏宛然松开手，双手环抱在胸前，所有的宁静在下一刻被飞向苏宛然的盘子给打碎。盘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差一点就擦到苏宛然的耳朵。
“可心。”仇心出声制止，“今天我们不是来打架的。”她显然有些紧张，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苏宛然的身手来看，如果真的再闹起来，她们绝对没有便宜可以占。
她的话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被愤怒包围着的两个人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她着急，但却又不敢出声，生怕因为自己的语言而导致两方情绪的剧烈激化。
对峙。
只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场景了吧，简直就像是在拍电视剧一样，混乱得甚至有些可笑。
桌子的一边是苏宛然，对面是肖静、刘可心还有仇心。仇心看起来有些紧张，额头上有细汗渗出，目光从苏宛然的身上移到刘可心身上，再移到肖静身上，如此来回的重复着，微张着嘴，却什么都没说。
刘可心与苏宛然之间的气氛真可谓是剑拔弩张，冷凝的的对峙着的人各自首着自己的底盘，谁都不肯再退让一步。仇心想劝，可无从说起。
没有人打破这种沉默，苏宛然的笑容凝得更深了，刘可心看在眼里，变愤怒起来，直气得甚至浑身发抖。
苏宛然眯了眯眼睛，敛了笑容，忽然好象看到了什么，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刘可心冲上前来抓住苏宛然就在她脸上划了一道痕迹，肖静刚想上前，包间的门却开了。江晴站在门口，他只看见两个满身菜汤的人按住苏宛然。
听到声音，苏宛然抬起头，看到江晴，在心里笑出了声。
自己是不是怎的很卑鄙，在江晴即将到来的时候装柔弱。如果江晴不来呢？苏宛然有些恍惚，也许她们真的会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吧。
江晴走上前，一把拉开肖静和刘可心，眼底压抑了愤怒，他看着刘可心，一字一句地道“今天的事我不追究，别再找苏宛然的麻烦。”说完，扯着苏宛然的手很潇洒的出了门，前脚刚出，又顿住，回头道，“虽然我不打女生，但偶尔也会破例”。
直到走出了很远，才停下脚步。江晴叹了口气，低下头仔细看着苏宛然的脸，有些心疼地道，“没事吧？你的脸……”
苏宛然看了看江晴，显得很漠然的样子，只随意的抬手摸了摸脸，没有血，“只是一般的划伤，过几天就好。”
“如果我没去的话后果会怎么样？”江晴问，手抚过苏宛然的伤口。羽毛一样的触感。
“本来就不需要你去。”苏宛然说着，转身就要走。她知道，江晴永远都不会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在欲擒故纵。她故意告诉江晴约会的事情，又在放学前告诉江晴不用去了。她知道江晴一定会去，她利用了江晴，不是第一次。
江晴如果知道了，肯定会伤心吧。苏宛然想着，莫名的就有些惆怅。她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在被人利用和利用别人之间在徘徊，那其他呢？还有什么其他？
“回答我。”苏宛然说。
江晴停住，“回答你什么？”他问。
苏宛然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漫不经心地道，“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公主吻了青蛙之后是青蛙变成了王子而不是公主变成了青蛙。”
江晴表现得有些无措，“这……”
他想了想，道，“你说得也对，如果是青蛙变成了王子，那么骄傲的公主就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她的王子是由一个恶心的青蛙变成的。相反，如果是公主变成了青蛙，那么青蛙就可以炫耀他的妻子曾经是公主。”
“为什么要炫耀？”苏宛然说，“也许青蛙并不认为公主有多高贵，在他的眼里，公主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
江晴无法回答，像雕塑一样的站立着。
“公主背叛了青蛙。”苏宛然说，“但当公主看到青蛙变成英俊的王子时，她又选择了他。”苏宛然冷笑，“这就是人性的‘光辉’，看看那是多么的‘光辉’。”
江晴忽然开口，“宛然，你太偏激。不是所有人都是公主。我在你身边，只是想尽我的所能保护你，照顾你，让你不受她们的欺负。甚至我知道错的人是你，是你得罪了别人，然后人家才反过来整你。因为不想让你受伤，所以我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站在你的身边。我不喜欢冷漠的人，不喜欢不友好的似乎对每个人都有敌意的人，不喜欢把好心当驴肝肺的人……但这三种你都有，可就因为是你，所以我能忍受。”
苏宛然没有说话，只静静的靠在那里，毫无反应。
“那是你的思维方式。”苏宛然说，“每一个人的思维都不一样。你还太小。你懂什么叫情什么叫爱？你自以为是的付出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你知道不知道？别总以为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保护我？你在开国际玩笑？你还真以为台湾回归了还是怎么着？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别总是认为，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否则，事过境迁，你会后悔的。”
☆☆☆
当陈楠的电话再一次打来的时候，苏宛然有些坐不住了。整整三个小时四十八分，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铃声依然不停的响着。苏宛然再一次佩服自己和邻居的耐力，终于忍不住，还是接了电话。
“然然。”那边的声音带着一些纠结和沉痛，“不能让我再见见你吗？”
苏宛然微微的笑，云淡风清，“有必要吗？”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在咽下，喉咙里发出声音。
陈楠沉默了片刻，“我只是想把当年没有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而已，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苏宛然没有说话，靠着墙壁，微微的笑，手握着话筒，有些用力。许久，她不知道陈楠在那边说了什么，只知道好象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的自己单纯可爱，很久以前的自己就像现在与自己同班的小女生一样，沉溺于虚幻的爱情，幻想美丽的结局。
故事的最后总是看不到上弦月圆，拉开窗帘永远都只是弦月清嘉。
多少年前的一句抱歉让自己整晚流着眼泪走过和他一切走过的大街小巷，穿梭在没有人的夜里，像一只漂浮的幽灵。
几天前就已经明白已经是必然，上星期收到的包裹现在还放在角落里，她无心去拆，她不知道陈楠邮给她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已经惘然的当时，现在记起，除了已成追忆的情，还剩下什么？
“还在吗？”她说，声音轻得像漂浮的灰尘。
“宛然……”
“出来吧。”苏宛然唇边漾起微笑，“我等你。”
“在那儿？”
“我家楼下。”
苏宛然微微的笑着，所有的伤害过我的人都即将付出代价，即使是你，我曾经深爱的视如生命的——陈楠。
苏宛然下楼的时候，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陈楠，一刹那的恍惚。他不是很英俊，眉眼间有淡淡的清冽，微微抬起眼，这那一瞬间，心醉神迷。
苏宛然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的叫了那个名字。
陈楠回过头，有些抱歉的笑，点了根烟，细细的抽着，有烟雾袅袅的吹散在风里，汇成美妙的旋涡。
初夏的夜风有些微凉，苏宛然的身子抖了抖，身上被盖了什么东西，才发现陈楠的外衣已经披在自己身上。
漫步在夜晚的街头，有稀疏而急速的车辆驶过。没有人开口，似乎还沉醉在当年的温柔，抬起头看月亮，苏宛然很文艺的想到了一句词“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是啊，人似当时吗？物已经不是当年的物，人呢？更是两样的心境了。
现在，不再爱陈楠，不再读裴多菲的诗，偶尔还会再翻翻泰戈尔的诗集，感慨一下世间万物，然后呢？
温暖的外衣依旧散发着一如当年的温柔气息，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萦绕在鼻端。短短的几步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完，没有人开口，在静谧里品味着祥和的宁静。
“那个时候，你总会穿过好几条街给我买奶茶。”苏宛然抬头看看挂在天边的月，微微的笑，“然后跑着回来。”
陈楠慢慢停住脚步，“是啊。”他说，“奶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现在你……在做什么？”苏宛然问，低垂眼睫。
“在F大。”陈楠说。
“你是在北方长大的，到那么远，还习惯吗？”
陈楠说，“还好吧。总得习惯。”
苏宛然“哦”了声，再没说什么。当她再开口的时候，有些没话找话说的味道，“你，不上课吗？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然后请了一个月的假。”陈楠说，“其实我一直想来找你道歉，我没想到你没去考试，更没想到你会……”
“没想到我会重读高中？”她笑，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把眼镜摘下来吧，我看着难受。那个时候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从来不戴眼镜。”
陈楠很自然也很习惯的摘下眼镜，顿了顿，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我没理由请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够重新开始，爱你的人很多，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原因呢？”苏宛然问，“给我一个原因就好。莫名其妙的说分手，又莫名其妙的回来找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
“理由，我已经告诉你了。”陈楠微微的笑，阳光在路灯下有一些迷离。
“我想喝奶茶。”苏宛然说，“再给我买最后一杯奶茶吧。”街道的对面，有一家小小的店，最近的苏宛然，总是喜欢买那里的奶茶。
陈楠的微笑一如当年的温柔，“好。”他说，然后走像马路。
苏宛然忽然觉得，有一种义无返顾的决绝。
苏宛然看到买奶茶回来的陈楠，她知道，奶茶是巧克力的，不加珍珠。
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的背影，苏宛然心里忽然就划过一丝微末的茫然，忽然就空空的，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突然很累。
累得，承受不起心脏的负荷，呼吸的累赘。
一切都好象是故事，她终于开口叫住了马路中间的人，面带茫然的少年回过头……然后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飞驰的汽车将陈楠撞倒的时候，苏宛然没有惊讶和犹豫，她在司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敲了车窗。
负责的——或者是想逃逸也无法逃逸的司机将陈楠送到了最近的医院，苏宛然和司机一起，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其实结果苏宛然已经知道了。
陈楠头破血流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她只是同情那个司机，充当了她的杀手。
苏宛然将头靠在墙上，自己，算不算得上是蓄意谋杀呢？
她叫陈楠去买奶茶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远处飞驰的几辆汽车，她想，如果这个时候叫陈楠过马路，也许是去的路上，也许是回来的路上，他都有可能会死得很惨，当然，也有可能毫发无伤。
陈楠的近视很严重。左右眼各是八百度的近视，却没有戴眼镜。
苏宛然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就是那样，一场精心设计的巧合，倒霉的司机成了这场恋爱的报复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陈楠。
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一个名字，曾经融化到血液里的爱情。就这样灰飞湮灭。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不到回家的路。
陈楠。
很快就出了结果，抢救，无效。
最后的结果，司机负70%的责任。
陈楠的后事，与她无关。她冷漠的说明了自己是陈楠的前女友。
她回了家，她从窗户里看到她家窗下的街道，看到了那个地方——那一晚她和陈楠聊天的地方。
就在那里，陈楠血肉模糊。
就在那里，陈楠答应给她买一杯奶茶。
如果不伤心，那么为什么要流泪？
如果是伤心，那么为什么要设计？
她不知道。
翻出陈楠寄来的包裹，本想扔掉，想了想，还是拆开了。
很轻的一个盒子，好几层，一个盒子打开了，里面总是有一个稍小的盒子，打到第五层，盒子里没有了盒子，只有一张用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东西。
她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不算厚，也不算薄。
然然：
我以为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我以为我可以让你幸福快乐。
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考相同的学校，然后毕业，工作，结婚。
人人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以为，我们就是。
我一直很喜欢你，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从一开始的好感，到成为朋友，再到恋爱。我们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开始第一次的牵手。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可这幸福，被你母亲的出现给打破了。
她——你的母亲，患有心脏病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着，求我放弃你。我没有。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父亲沉默的抽烟，烟气在你母亲的眼泪里缭绕。我没有松口，我知道，如果我答应了，那么就放弃了你，放弃了我们的幸福。
直到你母亲心脏病发作，倒在椅子上。她的脸苍白而消瘦，看着我依然有恳求的泪水，你父亲匆匆将她抱起，送往医院。
他们走了，我想了很久，我想我究竟有没有可能给你幸福。
同样是重点班，你是正数的第一，我却排在倒数的行列。
我发挥到极限也只能刚过一本线，而你，哪怕是发挥得不好，也必然是重点无疑。我究竟能给你什么？是让你放弃优秀的大学来陪我，还是两地分隔的恋爱。
我才发现，我信誓旦旦的说要给你幸福，却什么都给不了你。也许我是自私的，我曾经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无论怎样。
但我对不起你的父母。
看到你的父母，我会想起我已经过世的双亲，假如我们角色对换，我的父母，也不会放心。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胆小鬼，我害怕你会后悔，我怕你以后会恨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考迫在眉睫，我和你说了分手。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我知道，你是坚强的，我相信你能够化所有的悲伤为愤怒，然后考上最好的大学，交一个更加优秀的男朋友。
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我祝你幸福。
我也许还会爱上别人，但永远都不会像爱你这样，如此刻骨铭心。
不需要你再记得，我只想让你幸福。
1997。6。1，陈楠
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一年，打听你的消息，却得知，你没有参加高考。
要知道，考完之后，我就离开了这里，反正我是孑然一身，这个城市已经没有我可以留恋的东西，然后我就离开，去了那个城市。
通过同学的联系，我得知你的事，和你父母的事。我真的很后悔，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做那个决定，是不是也许，我还可以给你幸福。
但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找出了那封没有给你的信，在后面，写上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些事情，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我找了你好几个月，后来班级里一个同学告诉我说，你到了S市。
你到了S市，上高 一。
我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该怎么办？
或许我应该见到你，想你坦白，但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你母亲看我的眼神，你父亲抽烟的样子。
我又回到了以前我们的城市，我经常给你买奶茶的小店生意一样兴旺，热情的老板问我，你怎么没有去。
我告诉他说你在另一个城市上学，放假不回来。他还说，祝我们幸福。
我微笑着答应，我对老板说，我们很好，很好，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我们再过几年就要大学毕业，然后工作，结婚，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我是微笑着离开那家小店的，出了店门，却泪流满面。
再多的幸福我们都已经擦肩错过。
对你，怎能说是不爱，只能说爱得太深，所以才更加疼痛。不是因为不爱，只不过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太难出口。我已经无法，再给你幸福。
我会放弃你，我会陪着你飞，直到你真正的可以飞翔，再去寻找可以陪你翱翔的伴侣。请允许我在一旁看着，你的幸福。
我会守护你，我给不了你幸福，给不了你依靠，但你永远是我的唯一，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神。我想我可以看着你幸福，守望你的幸福。。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请你一定要忘记我。忘记我们的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甜蜜与痛苦，开始你未来的生活。一切请交给我去记得，我去记得……
然然，
我分享了你生命里的美丽，你成了我生命里最美丽的风景。
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
我请了假，放弃了奖学金。
我来找你。
只想让你明白事情的所有，我不想让你继续痛苦下去。
其实，你很好。
只想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我的承诺，为你买一辈子的奶茶。
天已经很冷了，不知道S市，有没有你爱喝的奶茶。
亲爱的，你一定要幸福。
对不起，我爱你。
2000。1 陈楠
苏宛然慢慢的站起来，慢慢地走到窗边，夜已经很深了。急速的车依旧 在飞驰着，她和陈楠聊天的地方没有人在，只剩下路灯下一片惨白。
她抬了抬头，没有看到上弦月圆。
如果不爱，又怎会恨得，如此刻骨铭心？！
如果不爱，又怎么觉得，如此通彻心扉？！
忽然就，很冷。
回过头，陈楠的眼镜还放在桌子上，那天晚上他给她披上的衣服，沉睡在沙发上。
她回过头，看着窗外，看着看着，忽然就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