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小说中那些毁了大批男人的性感名妓如今觉得不那么顺手了。男人们变得狡猾了,他们甚至连感情型的荡妇也不敢惹。实际上,今天他们一感受到女性的性感染力就认为其中有诈。
其实性感染力不过是生命之火的不大好听的代名词罢了。男人工作得最好、最成功的时候,是某个女人在他血管里点燃了一小团火焰的时候;而女人,除非她在恋爱,就不会真正快乐地操持家务——一个女人会静静地爱上五十年,却不知道自己在爱着。
假使我们的文明教会了我们怎样让性感染力适当而微妙地流动,怎样保持性之火的纯净和生机勃勃,让它以不同的力量和交流方式或闪烁、或发光、或熊熊燃烧,那么,也许我们就能——我们就都能——终生生活在爱中;就是说,我们通过各种途径被点燃,对所有的事情都充满热情……
然而,现在生活中却有那么多死灰。
爱情是盲目的吗?
努埃曼
爱情是盲目的。
爱情的眼睛是盲瞽的。
猴子在它母亲的眼里是羚羊。
这些说法是阿拉伯语所熟悉的,不管是阿拉伯正规语,还是土语,自久远的年代起已经熟悉了。在地球上的其他语言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其趣旨几乎都是一样的。这就是说,爱情让爱者看不到他所爱人身上的任何缺点,甚至让他把缺点看成优点,把丑陋看成漂亮。
这是在一件事上的盲目吗?这盲目对他的眼睛施的魔术,也是驱除黑暗的光。这是盲目的极致,正像我们所了解的。它最值得惊奇——由奇迹异行而引起的惊奇,而不是同情怜悯——由拄杖而行的盲者在我们心中引起的同情怜悯。
盲目有多种多样的表现,最突出的有两种:挡住光明的盲,那是痛苦和灾难;挡住黑暗的盲,那是珍贵的赠礼。爱情的盲目属于遮住缺点的后一类。
在人类心灵因之激荡的所有感情中,没有比爱情更高尚、更崇高、更强有力的了。它是产生奇迹的感情。我们即使聚集人类的全部聪明智慧,也不能从猴子创造出羚羊。可是,爱情一旦占据了心房,它的气息一旦注入胸间,它就能在转眼工夫搅乱人心,搅乱传统,搅乱自然及其规律——病人变健康了,丑人变美了,弱者变强了,远的变近了,粗糙的变细腻了,有限的变无限了。于是永恒变为一瞬,一瞬变为永恒。于是天空带着它包容的一切,成为一张柔软而温暖的床,时间和空间成为服从爱情命令的奴仆和被爱情驾驭的乘骑。
爱情的神奇超过一切神奇。爱情的化学实验室里蒸馏器和瓦斯的化学无法相比的。人们难道没有努力过和继续努力,试图将廉价的矿石变成珍贵的金属吗?但是他们至今未能成功。可是爱情,自从有人类以来,就未曾停止过将贫民变为国王,魔鬼变为天使,卑贱者变为英雄,将亚当、夏娃的后裔变为适于赞颂和崇拜的神祗吗?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能把人提升到这种高度,使他能用这样的言词同与他相类似的一个人说话呢?——“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眼中的光明!”“我所崇拜的人!”以及诸如此类的称谓和呼唤。
只有爱情——祝福它的化学!——才掌握将人变作超越于人之上的人的秘密,只有爱情——祝福它的神奇——才掌握开启幸福神殿至圣所大门的钥匙,——所有人都在寻找的那幸福,但只有在极少的时刻才能一睹其圣容,那难得的瞬间是生命的精华和核心,火和光,剩下的只是残渣和皮壳,柴薪和灰烬。
是的,这就是爱情,它清澄了我们的眼睛和目光,于是我们有了一面可清晰地反映出亲爱者的明镜,因此这亲爱者是最具骨骼与血肉的入,是最擅思考、最能表达、最会吃喝的人,他喜欢一些事物,避开一些事物。因此,爱情是妩媚、是华美、是崇高、是生命不可缺少的饮食。因此,它是使我们的存在完成的存在,是我们生命中的生命,希望中的希望,信仰中的信仰。靠着它,我们变得完美,变得清纯;没有它,我们依然会停留在不完全的状态,我们会垮掉。靠着它,我们生存;没有它,我们死亡。因着它,存在着甜美与舒适;没有它,世界是荆棘和苦涩。
但爱情是不长久的,它的太阳刚刚升起,便又沉落;刚一进入心中,便又离去,就像梦中的幻影,当醒过来时,爱情只剩下回忆。如果说被爱的人是骨骼和血肉之躯,受人类的各种欲望所控制,有时从东方,有时从西方,如果说我们在被爱者身上看到许多不足,许多缺点,许多暴躁,在他的愿望中,谈话中,身影中,一切动作中,有我们味觉所弃绝、听觉所逃避、视觉所烦恼、心灵所厌恶的东西,这时,我们对他的抱怨就多起来了。我们俩都在抱怨自己的朋友。你是否认为,在找不到他缺点的那一天,我们看到的仅是幻影?或是以为,我们在爱的峰巅用以观察事物的眼睛,不是发炎就是失明了,从而就看不到它的真相?
换句话说,哪一种眼睛更值得信赖——是将爱情固定在其人身上和眼睑上,从而只看到美的那双眼睛呢?还是让爱情远离其人和其眼睑,从而只看到丑的那双眼睛呢?抑或它只有在美的旁边同时出现丑时才能看到美?如此,它的字典的开头是“如果不……”,结尾是“啊,但愿……”
我的回答容不得怀疑,也容不得解释。人们在我看来是盲目的,除非在他们不设圈套、不拐弯抹角地爱的时候,他们才是明眼的。至于他们的爱不能绵延一生,不能闪闪发光,终于熄灭,其罪过全在于他们自己,爱情并无错误。这是因为,爱情是一位绝对的主人,它不能忍受在它的权力之上还有一个权力。它领导而不被领导,驾驭而不被驾驭,命令而不被命令。因为它是时空的主人。当它占据了一颗心时,你看到了它——哪怕只一瞬间,或短短的几个瞬间。它使这颗心变得比大地和天空还要宽广,比太初还要久远,比永恒还要年轻!它是道路和向导,是目标和手段,是起点和终点。
但人们是爱玩恶作剧的儿童,他们常常刚一感觉到爱情在他血管里潜行,就开始耍弄爱情。有时因它的血肉的欲望而嘲笑它;有时企图把它囚禁在它地上的和暂时性的目标中。他希望它成为复仇的武器或达到荣耀和权力的工具,或午休时刻惩戒造物的消遣。然后又对爱情——它是怎样挥发的,是从何处逃逸和飞逝的——表示惊奇。他以为,过去存在过的事情并未存在过,他品尝过的那种天上的甜蜜,只是个梦幻者在睡梦中品尝到甜蜜,他以为生活是个残酷的事实,其终局是失望,而非获得。
啊!但愿那些懊悔他们显露的爱情和常驻的失望的人,能去考察他们的心灵和思想,去筛滤他们的意图和行动!如此,他们将会明白,爱情并未远离他们,除非是因为未能很好地了解它、服从它。
也许,我们对爱情首先应有这样的了解:它是一种完完全全的力量,不接受限制和分割。爱情是一种全面的爱,它涉及全部存在的肌体,而不被限制在某一部分之中而远离另一部分,也不被局限在某一特性之中而远拒另一种特性。如此,爱情便是那种天空、大地可以消失而它并不消失的爱。宇宙好似爱情,是统一而不可分割的。谁对它怀着完全的爱,他的爱就是完全的,洞烛幽微的。谁只爱它的一部分,不爱另一部分,或者只爱其中一点一滴而憎恨其他,他的爱在他爱的部分上是明眼的,而在他恨的部分上是盲目的。这是因为,爱是光明,憎恨黑暗。我们若在爱的阳光下去看世界上的一切,那我们看到的只是美。但是我们仍然受到局限而不能达到那完全的爱,因为我们信仰爱情的同时,还信仰着憎恨的厌恶,而憎恨和厌恶之眼是盲目的。
我说,爱情是幸福的钥匙。若无爱情,便无对世界欢乐的品尝,也无对生活醇酒的陶醉。我们沐浴着爱情——而非别的什么的恩惠,感谢它那照亮宽阔地平线的耀眼的光芒。在那遥远的天际,最美好的希望和信念在闪烁。它们把我们提升到摆脱时间和空间引力场的境界——在那里没有忧愁,没有沉重感,没有怀疑,没有恐惧,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有永久的欢乐。
爱情是否是爱者融于被爱者,进而双双融于万物?爱情是这样一种感觉:你所爱的人即世界,世界即你所爱的人,二者是完全的统一体。你在这个世界里,就像灵魂在肉体中。那是完全的肉体,完全的灵魂。
这就是爱情为我们打开大门并让我们跨入的世界。它是真实的,并非虚幻的。至于我们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这并不是否认它的存在。既然我们已经看到过它,经历过它,品尝过它,岂能否认它的存在?但是,我们借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眼睛——闪耀的、提升的、排除一切、只怀着对所爱的人献身的渴望的爱情的眼睛,会很快重患眼疾,患上那不情愿献身的有限的自私性的炎症。于是这眼睛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能看到相反的。爱情的世界是不允许互相矛盾冲突的东西有立是之地的。患有炎症的眼睛尚且看不到它——这本不为奇,何况用盲眼去看呢!
生活让我们品尝爱情,只是为了向我们指明通往善良、温暖、高贵之心的道路。在那颗心中,世界是完全统一的,超越一切分歧和矛盾。它好象对我们说:“这是天堂,从建起世界时候起就已为你们预备好了。这是只有爱眼才能看到,爱心才能进入的天堂。谁想永远留居此处,谁就应该永远去爱。”
为此,我们在生命中应该做的,就是学习怎样纯洁地热爱人生,以便用纯洁的爱的目光去看待生活。我们热爱生命,不是一小时,不是一个月,而是不中断、不减弱的爱;我们热爱生命,是全部的,而不是爱一部分,恨一部分。
因此,我们是心明眼亮地、完完全全地爱着生命。我们若是厚此薄彼地爱,我们就是独眼龙;我们若是讨厌它,那我们就是瞎子。
爱的感情是从属于理性意识的
托尔斯泰
理性人不能仅为了人生的目的而活着。不能够的原因是此路不通,一切动物人所追求的目标显然都无法达到。理性意识指出其他的目标,那些目标不仅可以达到,而且给予人的理性意识以完全的满足。但是起初在世间的错误学说影响下,人以为那些目标是与他的人生相抵触的。
我们培养出来的人具有强烈的、过盛的肉欲,不管他怎么努力去承认理性的我,他总是不能在理性的我中感觉到他在动物性的自身中所感觉到的对生命的渴求。理性的我仿佛是消极地观察着生活,而它本身不在生活,也没有对生活的渴求。理性的我没有求生欲,而动物性的我要受苦,于是只剩下一条路——逃避生活。
当代消极哲学家(叔本华、加尔特曼)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地解决问题的。他们否定生活,但照常生活并不利用一切机会弃绝生活。于是自杀者们就来认真地解决这个问题,弃绝除了是恶以外对他们毫无其他意义。
对于他们来说,自杀乃是摆脱当代人类无理性生活的唯一出路。
悲观主义哲学和最普通的自杀者的论断是这样的:有一个动物性的我,他有求生欲。这个有求生欲的我得不到满足;还有一个理性的我,他没有任何求生欲,他只是批判地观察全部并非真实的人生乐趣和动物性的我的情欲,而且全部加以否定。
如果我屈从于第一个我,那么我看到,我疯狂地活着,并且走向灾难,越来越深地陷入其中。如果我屈从于第二个我,即屈从于理性的我,那么在我身上就没有求生欲了。我看到,只为了人身的欲望,即人身的幸福而活着是荒谬的和难以忍受的。为了理性意识当然也可以活着,但却无目的也无愿望。侍奉我所自来的本原——上帝吧。那又为了什么呢?即便没有我,上帝(如果他存在的话)也不乏侍奉者,那我又何苦去侍奉他呢?当我还没有厌烦的时候,看看这种种生活游戏还可以。一旦我厌烦了,就可以走开,消灭自己。我就是这样做的。
这就是生命的矛盾概念,人类还在所罗门和佛以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概念,而当代伪学者们还想叫人类返回到这个概念上去。
人身的要求达到了无理性的极限。觉醒了的理智否定人身的要求。但人身的要求如此膨胀,塞满人的意识,使人觉得,理性否定整个生命。人觉得,如果从他的生命意识中丢弃他的理智所否定的一切,那么就什么也不剩了。他已经看不到剩下的东西,剩下来的包含着生命的东西被他视为乌有。
但是光能够在黑暗中发亮,而黑暗不能吞没光明。
真理的学说知道二者必择其一。或者是疯狂地生存,或者弃绝这种生存。
所有的人从小就知道,除了动物人的幸福之外,还有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幸福,它不仅不取决于动物人的肉欲是否能得到满足,相反,离开动物人的幸福越远,这种幸福就越大。这种能解决一切人的生命的矛盾、能给人以最大幸福的感觉,是所有的人都有的。这种感觉就是爱。
生命是服从理性法则的动物人的活动。理性就是动物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应该服从的规律。爱则是人的唯一的理性活动。
动物人渴望幸福,理性给人指明人身幸福的不可靠,并且留下一条路。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的活动就是爱。
动物人要求幸福,理性意识向人指明一切相互搏斗着的人的灾难,向人指明动物人的幸福不可能有,而他唯一可能有的幸福是这样的:任何人之间不会有争斗,幸福不会终止,不会满溢到令人腻烦的程度,不会预感到死亡,也没有死亡的恐怖。
于是人在自己的心灵中找到了一种能给予人由理性指出的唯一可能的幸福的感情,就像专为这把锁配的钥匙。这种感情不仅能解决以前的人的生命的矛盾,而且仿佛在这一矛盾中才得以表现出自己。
动物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利用人身。而爱的感情却引导人去为了别人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
动物人是痛苦的。而他的痛苦和这些痛苦的减轻就是爱的活动的主要对象。动物人在追求幸福的时候,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追求最大的不幸——死亡,对死亡的预见破坏了人身的任何幸福。而爱的感情不仅能消除这种恐怖,而且把人引向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最终牺牲自己的肉体存在。
谈婚姻与独身
培根
人一旦结婚生子,就得留在命运那里当人质。因为妻儿让你牵牵挂挂,使你无法在事业上勇往直前,阻碍了你对理想和计划的实现。不可否认的,许多对大众有关的丰功伟业,都是由独身或没有生儿育女的人完成的,因为这些人的感情早就与大众相结合,一切也就奉献给大众了。当然,有子女的人,我们相信他们是最关心未来的人,因为他们的子女和未来必定有关系。有些喜欢过着独身生活的人纯粹是因为自私,他们只会想到自己的快乐,他们觉得将来是无关自己的事。有的则将妻儿视为讨债鬼,会使自己生命更加困难。而有些富人竟然是以没有子女为骄傲,因为这样他们的财产就不会减少。当他们听到别人说“某人真是个大财主”时,他们会不以为然地插嘴说:“是的,可是他们子女很多呀!”好像有了子女就会使他们的财产分散减少,因而变成一个穷光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