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没有和机组同事们出去用晚餐。热闹的气氛容易耽误时间,造成想办的事办不成,而是直接选择在机场到达层的中式餐厅挑中一个空位子坐下来。机场物价不是外面出售的商品价格可比拟,但每一间商店的生意看上去照样很好。也许急于往返的旅客想到它们的好处就是用来应急消费和稀有消费。腾的消费当属前者。他关照这里的服务员准备一份简单的餐食就行,时间要快点,于是服务员向他推荐了两道时令菜。
在此之前,腾联系上了他的朋友,说好晚饭后去拜访他。由于他朋友刚好休息在家,既没有飞行任务,也没有会议培训,腾可以开着停在机场外边的停车场的小车去看望朋友一家。原来这辆小车是腾的朋友刚开始工作那阵子买的,后来要结婚就换了一辆更高档的新车。就在朋友打算转手掉这辆小车的同时,得到腾当面告知在这段时间内经常飞应天机场。作为主人居住在此地的朋友为了让腾在雪灾中出行方便,或者有空可前来自己的家里作客而把小车借予他使用,直到腾觉得不再需要为止。
到了饭后歇息当儿,腾想从身旁的飞行箱里取出车钥匙,打算过一会儿走出航站楼就能够开动小车。不料他找了好一阵子都不见钥匙,便想这些天来不曾使用过,会不会丢失在什么地方了。接着他把念一转,丢失是不可能的,最多是掉在拉杆箱的某处角落。
不错,车钥匙就搁置在箱子的最底层,腾发现那儿时还有一张折叠成两折的纸盖住了它。
腾原以为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纸张罢了,上面记录的估计是些过时的飞行资料的草稿,派不上有什么大的用处的地方。此时他想这有何妨去拣起来看一看。
于是腾伸手去拿的不是车钥匙,而是那张折纸。打开一看却是淅皙写给他的信笺。可见当天晚上刚交到腾的手中读过一遍,后来就放在拉杆箱底忘记了它的存在。
这也怪不得腾不重视人家的感情,更不可能有轻蔑的意味。在他当前的生活中,尤其是成为机长以后,飞行工作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占有他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这里先不提这个季节的早班航班,外边的天还没有从严寒黑幕中挣脱出来,腾就坐在了驾驶舱内怎样认真地计算当班飞行要使用到的数据;也不提刚驾驶完的红眼航班,依旧见不到一丝亮蒙蒙的光,腾怎样疲惫地拖着飞行箱冒着逼迫人的寒气赶回去;就是例行两天的休息,腾也经常是在开会中度过;要是超出了两天,哪一位飞行员有事请假,腾还得顶上去替他飞行。
再说腾自有他一个追寻多年的理由,来阻止类似碰到像淅皙的那种热恋方式。并且比淅皙的字迹更加优美的情书他也见识了,才不会再特别经意地去对待。
可惜他的拒绝有一种得天独厚的魅力,一种温柔的善心。不仅使她们不觉得冷酷无情,反而变成抗拒不了的诱惑,达到心甘情愿付出的程度。
“哪怕再深情的情书,”腾在放回淅皙的信笺时(出于尊重,他决定将它一块儿收好),有点自责的想道,“哪怕她是个本质可贵又楚楚可怜的女子,不到那个时候也不能为这些好福气去放弃我当初深刻的誓言呀!”
因此腾至今还是认为没必要给淅皙回信,也没必要第二遍,第三遍地阅读这封信。
腾与淅皙本来就不该有太多的交集。他对淅皙的付出,好比是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既照耀给这株独长在荒芜土地上的花朵,也照耀给旁边一部分埋入地下的石块,甚至那毫不惹眼的草根也得到一份享受。他对淅皙的关爱就是对全世界的关爱,是自然的,高尚的。而这朵花今天感受着的温暖,是不能寄望明天再有一道相同的阳光来照射。
腾就该完全抹去淅皙存在他记忆里的些许印象——那是淅皙在应天机场,为爸爸生前的心愿,看不到飞机起降而哭泣的印象;是淅皙在天寒地冻的郊外与城区来回奔波,蒙受他一片好心送回家的印象;也是淅皙在初浅的认知下写出深厚感情的情书,万分期待到应天机场交予他的印象;最后还是淅皙提出在那几天里去应天机场看看他,可他不见回应的印象。腾应该放好飞行箱,把小车朝朋友家的方向开去(尽管都是同一个方向)。在朋友那里,他们一边品尝茶饮,一边聊聊飞行遇上问题时最好的处理办法以及家庭生活带来别样的乐趣。腾与淅皙似乎打定主意要对抗命运女神的安排,使得他们有机会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