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神尧高祖是明君,深晓殷齐嫉妒心。
欲使秦王求上将,先封鞭锏压奸臣。当下尉迟恭吩咐二位夫人已毕,忙走到里面厨房下,将灶锅上黑煤取来,搽了满面,将身上的衣服扯得碎零挂落,好似十二月二十四跳灶王的花子一般。二位夫人见了这个形象,把肚肠都几乎笑断了。却说秦王与茂公、叔宝、咬金一路访问,来到了尉迟敬德门首,即走进里面坐下。程咬金高声大叫道:“黑炭团在家么?”里面黑氏夫人问道:“是那个?”咬金道:“就是与你做媒人的程咬金在此!”黑氏夫人听见了程咬金三字,即同了白氏夫人走出来了,说声:“啊呀!原来是程叔叔在此。丫鬟,看茶出来!”到了外厅一看,又见了秦王、叔宝、茂公都在此,又叫声:“啊呀!原来千岁爷也在此。”即见过了礼,又与茂公、叔宝、咬金一齐见过了礼。里面丫鬟送出茶来。吃罢,二位夫人即忙问道:“不知千岁爷到此有何贵干?”秦王就将那一番言语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二位夫人道:“千岁爷还不曾知道,我家丈夫于数日之前不知怎么却害了疯魔之病,日日在家大呼小叫,连人也不认得,如何可以去出得兵,战得阵?岂不枉费了千岁爷一番龙驾了?”秦王闻了这番言语,只是跌足叹息。咬金、叔宝是将信将疑。那徐茂公却冷笑一声,便问:“今在何处?”话尚未完,忽听得里面大呼小叫起来。黑氏道:“里面如今疯癫出来了。”秦王与三人抬头一看,只见尉迟敬德跑将出来,大叫道:“反了!反了!天兵杀出来了呀!原来是列位大仙来拜我的生日。”指着叔宝道:“你是曹国舅。”看定秦王道:“你是蓝采和。”对着茂公道:“你是吕洞宾。”一把扯住咬金的手道:“你是柳树精啊!偷了仙桃,结交四海龙王,合了虾兵蟹将,来抢我的金银宝贝。如今被我捉住在这里了。”把咬金一扯,自己反跌倒在地,骨碌碌滚来滚去,口内说个不清。忽又在地上爬将起来,说道:“如今要变一个老虎去吃人!”哦一声叫,就一个筋斗翻了进去了。秦王看见如此光景,明知他不能前去,只得吩咐众人:“我们作别去罢。”叔宝、茂公、咬金便答应。大家作别起身,黑白二位夫人相送出门,见四人往前去了,那黑氏夫人对着白氏夫人说道:“今日相公诈为疯魔,如此这般形影,连那未卜先知的军师徐茂公也都骗信了。”二位夫人大笑不表。再说大唐君臣四人依先来到树林僻静之处,唤五百个兵一路回程,打点往长安进发。秦王在路上叹口气道:“可惜一个尉迟恭,被革回家,怎么害了这样一个疯病,今生休矣!”茂公笑道:“主公,你还不知其细。如今不难,只消再差程咬金转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包管尉迟恭就不疯魔了。”秦王闻言大喜,即吩咐程咬金带领二百兵丁前去行事。咬金领旨,即将二百余人扮作喽啰模样,自己扮了大王,火速复到致农庄上,把庄门团团围住,口称:“我乃红石山都天大王,闻得庄上有孟海公的黑白二夫人,生得十分齐整,速速送出与我做个压寨夫人,万事全休,若有半点不肯,把你这害疯病的狗头砍为万段。休得迟延,快快献来!不然,就令喽啰们放起火来,先烧他这个牢庄。”咬金这一声喊不打紧,早惊慌了庄中这些乡邻朋友,大家都说:“不好了!不好了!这个当不得。”连忙飞报尉迟敬德。那尉迟敬德正诈疯魔,打发秦王君臣去了,自以为得计,与黑白二夫人夫妻三个吃酒快乐,一闻邻友传报,直气得三尸神直爆,七窍内生烟,大怒骂道:“何处蟊贼,敢来放肆?”即提鞭上马,跑出庄门,抬头一看,果见有一个大王,一张朱砂脸,似颜色画的,手执一杆长枪,再也认他不出。咬金见尉迟恭出来,高声喝骂道:“你这黑鬼可就是害疯病的狗头么?快将夺来的两个老婆送出来与我都天大王拿去做个左右压寨夫人,我便饶你这黑贼一死。若道半个不字,将你砍为万段才休!”尉迟敬德不听犹可,听了此言,心中无名火高有三千丈,大怒骂道:“啊唷唷!你这何处来的无名蟊贼,敢在我尉迟爷爷这里放肆!不要走,照爷爷的鞭罢!”当的一声,将鞭打下来。咬金把枪一架,回马就走。尉迟恭大喝道:“你这蟊贼,往那里走!”也把马一拍,随后赶来。忽见树林里边走出三个人来,却是秦王与叔宝、茂公,一齐大笑道:“尉迟将军,害得好疯病也!”程咬金道:“媒人也不认得,竟杀起来!”尉迟恭一见秦王,叫声:“罢了,中了军师之计了。”连忙弃鞭下马赔罪,重新请到家中,摆酒接风。方知:
军师妙计如诸葛,诱骗将军去立功。秦王便将从前之事,细叙始末。尉迟恭无奈,只得同了两个夫人,别了邻里,相随秦王起身,取路往陕西大国长安进发。在路不止一日,到了长安。朝见高祖,高祖大悦,立刻降旨道:“今有刘黑闼兵犯紫金关,损兵折将,难以拒敌,非卿等二员虎将不能得胜,故特遣秦王世民召卿等前来,望卿等莫记从前之过。今后不论王亲国戚,如有奸佞不法,敕封卿等锏鞭,先打后奏。”即取锏鞭上殿,叔宝、敬德俯伏殿前,呈上锏鞭,高祖就提起御笔写道:
御赐钢鞭付敬德,不论王亲与国戚,
若遇不法奸伪事,即行打死无停歇。写毕,即付与敬德,尉迟恭道:“谢主万岁!”高祖又提御笔写道:
敕赐恩公锏二根,专打朝奸并佞臣。
不论王亲与国戚,任从此锏去施行。写毕,即将锏付与叔宝,秦琼道:“谢主万岁!”高祖道:“二位爱卿,请即往教场挑选人马,督同众将,到紫金关去破贼,立功另行升赏。”叔宝、敬德又奏道:“臣启陛下,此行必须要秦王千岁同去,以振军威。”高祖准奏,就命秦王同去。即日兴师前往紫金关进发不表。且说殷、齐二王暗暗叫苦道:“当初不合格尉迟恭屈加披麻拷,今日一个封鞭,一个封锏,都是父王御笔亲书赐予他们的,若日后要报仇来,叫我两个如何打得起?”二王十分着急,心想但愿他们此去一如罗成一样,只有出兵,没有回来便好。不表二王心肠恶毒,再讲刘文静统领雄兵到了关中,即着马伯良为先锋,连打几阵,被杀得大败。文静大怒:“如此无用将官,怎生镇坐此关?”便上本入朝,把马伯良削职回家去了。谁想马伯良哭诉姐姐刘夫人,刘夫人女流之辈,不知大义,便发起恼来,恨着丈夫,对兄弟马伯良道:“你姊夫这等无情,我父母双亡已久,只留得这个兄弟,怎么就下这等毒手,将他削职赶回?也罢,兄弟啊,你姊夫现塑刘武周浑身在家内,只将此事去出首,看他做得官成还做不得官成!”马伯良闻言大喜,即将刘武周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次日,高祖驾坐早朝,马伯良取了衣服入朝出首。高祖不察其事,龙颜大怒,忙点兵围住府门,先将刘夫人一刀杀了。正是:
只因小忿成大怨,堪笑裙钗自害身。
可怜阖门杀害,就是马伯良的妻子亦遭其难。一面差官召回文静,路上即行处斩,此话不表。再讲秦王到紫金关,不见刘文静,问起情由,方知其事。秦王大惊,连夜写本将刘武周作祟之事,细细奏明,差官飞奔长安。正值高祖驾坐早朝,黄门官启奏道:“今有秦王千岁差官赍本到来,现在午门候旨。”高祖传旨:“宣进来!”差官进朝俯伏,山呼已毕,把本章呈上龙案。高祖展开一看,方知屈杀了刘文静,龙颜大怒,即传旨将马伯良碎剐凌迟。正是:
只道害人还害己,上苍报应最公平。
此话不表。再讲秦王兵马已到关中,你道刘黑闼为何不来攻打?只因他起兵十万前来,被罗成杀去了倒有一半,心中到底懦怯,也要学王世充的故事,差官聘请四家王子共破唐兵。你道请的是那四家的王子呢?一个是南阳朱殿下,名唤朱登,就是南阳侯伍云召之子,承继与朱粲抚育的,故此称为朱殿下;一个是苏州沈发兴;一个是山东唐璧;一个是鲁州徐元朗。俱约即日兴师到来。是日,唐璧先到,以楚德为元帅,统领雄兵五万到来。早有小军飞报刘黑闼,刘黑闼带领众将接进营中,见过了礼。刘黑闼笑容可掬说道:“有劳王爷不弃故主交情,兴兵来助,灭了唐家,情愿与王爷平分天下,同掌山河。”唐璧亦微笑回答道:“不敢,弟念昔日与夏明王窦千岁情谊,恨被唐家所灭,难得刘王爷与主报仇,兴兵到此,故而拔刀相助。”刘黑闼言称:“多谢王爷。”即吩咐摆酒接风。当夜无话。次日升帐,即开兵到关前讨战。那唐璧头戴黄金盔,身穿杏黄袍,外罩黄金甲,腰拴碧玉带,脚下穿一双龙吞口战靴,坐下一匹黄花马,左弯弓,右插箭,暗藏钢鞭,手执一柄金背钢刀,同了刘黑闼、楚德、苏定方等一班战将出阵。独有唐璧一马当先,来到关下,高声叫道:“呔!守城军士,快报你家主将知道,今有天兵到此,快快献关与我。如若不肯,我们杀将进来,管教你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小军听得,飞报进来道:“启千岁爷,门外有将讨战。”秦王便问道:“那一位王兄出去会他?”有秦琼愿往,秦王道:“王兄小心在意。”叔宝应声得令,即顶盔贯甲,挂锏悬鞭,上马提枪,放炮一声,开了关门,来至阵前。抬头一看,认得是唐璧,一时不好变脸,即欠身施礼,开言叫一声:“故主唐爷,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唐璧见了叔宝,叫一声:“秦琼,孤家往日待你也不薄,你反山东时节,孤家袖手旁观,不来管你,今日你恩将仇报,敢来与孤家会阵么?”叔宝道:“唐爷差矣!我主唐王与你素无仇隙,你今起兵到来,甚出于无名。我劝唐爷不如归顺了唐家,也不失王侯之位。若执迷不悟,那时悔之晚矣!”唐璧听了此番言语,不觉怒气冲天,大喝道:“胡讲!自古道: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孤家争取江山,哪管什么有仇无仇。你这个马快手晓得什么?不必多事,照爷爷的刀罢!”举刀就砍。叔宝使枪急忙架住了,便说道:“唐爷不必发怒,还要三思才是。”唐璧将刀又劈面砍来。叔宝又抡枪架住。一连架过三刀。叔宝便说道:“唐爷,小将曾在你标下一番,故此让你三刀。如今要还枪了啊!”唐璧哪里肯听,举刀又是砍来,叔宝把枪往上一架,那唐璧在马上就晃了几晃,这把刀也几乎架脱了,叫声:“秦琼,你这厮果然好厉害也!”料来不是对手,回马就走。后面楚德看见主公输了,便大怒拍马上前,大喝一声:“勿伤我主!俺楚爷爷来了!”摆动手中这柄神钢叉,来战叔宝。你道叔宝为何不伤唐璧?只因这唐璧乃叔宝的故主,故此不伤他的性命。今见楚德出马,便搭上手,只战得八九个回合,被叔宝钩开叉,耍的一枪刺来,正中前心,翻身跌下马来。叔宝取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秦王大喜,说道:“秦王兄少年英雄气概,至今尚在。”遂吩咐摆酒贺功。正饮之间,小军又飞报进来说:“启上千岁爷,昔日众将俱在关外,求见千岁爷。”秦王闻言大喜,吩咐开关迎接。那一干众将,都闻得秦王赦出天牢,又封了锏鞭,不惧奸王,故此个个都来。那众将见开关迎接,即忙一同进关。朝见已毕,秦王又吩咐摆酒接风,俱留在关内听用。再说刘黑闼见唐璧输了,又折了一员元帅楚德,心中十分不乐,忙与唐璧商议道:“王爷,为今之计,唐将十分骁勇,怎生是好呢?”唐璧道:“孤家想那秦琼如此利害,又不料元帅楚德竟被他伤了,且候众王子到齐,再作商议。”二王正在讲话,忽见小军飞报进来:“报启王爷,今有南阳王朱登,上梁王沈发兴,大秦王徐元朗,三处人马一齐都到了。”二王大喜,一齐出来接进营中,见礼已毕,刘黑闼道:“多承列位王爷,不辞跋涉而来,弟心甚觉不安。”三王道:“辱蒙相召,本欲早候,乃羁迟时日,有负见招之意,望乞恕罪。”黑闼道:“三位贤王说哪里话来!弟承列位王爷不弃旧主交情,特来扶持微弱,助弟为主报仇,此恩此德,自当没世不忘。”众位王子同声回答道:“不敢。”刘黑闼即将交兵战败之事,一一说明,遂吩咐摆酒接风,当夜不表。次日五鼓,众位王子升帐,众将打拱分列两旁,俱各明盔亮甲,满营杀气冲天。刘黑闼道:“请问今日那位王爷出阵?”相问未完,早有南阳王朱登道:“小侄愿往。”四位王爷大悦道:“御侄将门之后,年少英雄,今日出兵,决能夺取此关。但此去须要小心。”朱登道:“列位王叔,不必费心,小侄此去,必须活擒唐将,方见我手段。”四位王爷大喜道:“御侄言之有理。”看官,你可知那朱登就是伍云召之子伍登,他家传武艺,所以这枪法甚妙。年纪不上十八九岁,生得面如满月,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左插弓,右悬箭,手执长枪,坐下一匹能行惯战白花马,犹如:
东吴小将周公瑾,三国英雄吕奉先。果然好一员年少英雄也。只见他带领手下兵马,出了营门,好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四王大悦,一齐上马出营掠阵。只听炮响一声,朱登一马当先,来到关下,高叫:“呔!守城军士,快去报与秦王知道,有能干者出来会我!”小军飞报进来:“报启千岁爷,外边有一员小将讨战。”秦王便问道:“那位王兄出去会他?”闪出程咬金道:“主公,小将愿往。”秦王道:“程王兄,小心在意。”咬金听了,应声:“得令!”便顶盔贯甲,提斧上马,放炮一声,开了关门,一马冲出,来到阵前,见了朱登,叫声:“啊唷!好一个齐整的小伙儿!快通个名来,我好晓得!或者是故交之子,我好留情饶恕,若是野贼种,我就一斧砍为两段,省了多少是非。”朱登闻言大怒,喝道:“你这丑鬼,休得多言!要问孤家的大名么?我乃南阳侯朱登是也。”程咬金道:“嗄!你叫朱登,乃是野贼种,不要走,照爷爷的斧罢!”夹头就是一斧劈下。正是:
英雄虎将虽然勇,不及朱登万一强。毕竟小将如何抵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