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8年“5·12”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们的干部仍然无周末,仍然不分白天黑夜三班倒,只要工作一出现,无论什么时间,都必须要去解决。我们完全是全天候的。王书记说到这里,给我们说了一典型的例子,镇里一干部,灾后统计报表,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周末,她爱人不理解她的工作,居然提出离婚……副书记刘克健负责重建农业这一块,他们夫妇本打算去年就要一个孩子,但一直不敢要,住地不固定,他怕要孩子影响工作,他反复给爱人做工作。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很多。王书记说,如果你们有时间,可以下去四处看看,顺便了解了解。他说,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王书记说完,笑了起来。我们决定下去走走、看看。在这块土地上,一定会有许多故事,一定会有许多让人感怀的故事……
下午,我们见到了漩口镇镇长王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用有些疲倦的眼神,看着我们,说,晚上跟随我们参加一个会议吧。晚上王宇召开了职工大会,开场白是这样的:今天召集大家开个职工会,说实话心情比较郁闷。又是星期天,星期天又放不成假,我想唯一的办法还是只有坚持。我们除了坚持,没有别的任何出路,因为我们是干部,党的干部,人民的干部,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要让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碰头会一直开到凌晨两点,从修路,到农房建设,到饮水工程,再到产业如何恢复,干部们一一都提出自己遇到的难题,一一讨论解决的办法。在这群人当中,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比较的典型的是镇长助理唐琼芳,既要分管计划生育,还要负责六个村的农房建设和接待各种来访的团体。同时,还是镇信用社的会计。唐琼芳说,“很多很多时候,一到下午都很疲惫,而且很累很累,但还得去做。”王宇开完会,看着我们说,“没有一个阶段性的,比如说这个月搞农房重建下个月做什么,而是就在这么短短的大半年的时间里,所有的工作都汇集在一起,要抓的东西太多了。”
下面是唐琼芳的故事。唐琼芳今天要去看望怀孕的妇女群秀。唐琼芳九岁的儿子和群秀10岁的女儿,都在地震中不幸遇难,悲伤的群秀差点寻了短见。唐琼芳经常去看她。唐琼芳清楚记得,群秀再次怀孕时她悲喜交加的心情。下面是一篇唐琼芳的日记,时间是2008年8月5日。日记部分如下:“今天群秀又哭又笑的,真替她高兴。群秀,加油啊。这将是地震后,咱们漩口镇第一个诞生的娃娃。你得给大家做榜样。还有我自己,小涛,妈妈一直不相信你真的走了,你愿意再有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吗?”然后是她和群秀的对话记录。唐琼芳:“以前的事你就不要想了,小宝宝要出世了。”群秀:“肯定要想,怎么不想呢。”唐琼芳:“走了就走了,不哭,不要伤心了。”群秀:“怎么能不想。”唐琼芳:“多想开心的事情,多想些好的,这些不好的,痛苦的事情我们就尽量回避它,尽量的不去想它,说句老实话,只要有人提到512这三个字,我心里都难受得很,多半很多时候,有人提,我就走了,自己学会调节自己。”群秀:“我晓得了。”过了一会儿,群秀说,“你还是加油,你还是该考虑了,一天就关心我们,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你内心说实话比我们还恼火。”唐琼芳:“不要说。”群秀:“我晓得你,到中午一下班的时候,就在那儿床边上坐着哭。”村里的计生干部告诉我们,每次走访,他们都会找些理由不让唐琼芳来,可她每次还是会来。唐琼芳说:“有时候我来劝她们的话,可能达到的效果会好一些,毕竟,我跟她们是有同样感受的人。总想多做一些好事,上帝就能够眷顾我,他能够把儿子还给我。”对儿子,唐琼芳一直愧疚,地震发生当天,漩口镇伤亡严重,唐琼芳和丈夫都投入了救援,直到三天后,才赶回映秀镇寻找儿子。唐琼芳说,“我想他也不会怪我们的,因为那个时候,确实我们走不开,我们这边也有遇难的人,幼儿园就在离我们那个镇政府不远的地方,得去抢救孩子。”
这天上午,王宇跑了三个建设工地。三个工地面临着同样的难题,资金不够,这根位于未来新村中心位置的电线杆,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准备移走的时候,发现需要一大笔费用。王宇说,电力公司来看这个线路的拆迁费用大概要30多万,后来我们自己私下找到懂电的人,说核算下来大概需要17万多一点。另一处工地遇到的问题,是通信公司的机房。按照事先的预计,挪走机房只需要十多万,可是要施工时发现需要200多万。王宇说,因为他里面有一百多万的机器线路,拆它的机房,意味着这一片区所有的通讯全部要中断,那么你必须要让他建好了一个机房以后,再来拆这个旧的,电信公司说他承担不起。第三个村的难题是安居工程旁边的一条河。王宇说我们想的就是,利用原有的河的弯道,就这样弯弯曲曲上去,但是群众现在不同意,群众认为有弯道,就担心泥石流,要把这条河拉成一条直线。河道取直,至少需要增加20万元工程款。王宇为钱发愁,他说,可能在平时不算个什么大数目,但是现在我就觉得,20万对我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王宇说,幸存者面临的是一场战争,一场关于如何活下去的战争,但更多的是关于希望的战争,为希望而活着。援建资金就2.8个亿,比如说学校就要花去2000到3000万,医院,估计就接近一个亿左右,居民安置房,所有的道路,水利设施下来,做下来2.8个亿实际上是远远不够的。下面是2008年7月1日的王宇日记:“今天县里开会,提出三年重建,两年完成。怎么完成呢?资金、建材、技术人员,样样都缺。可恶的地震,把什么都毁了。但是,王宇,你是个爷们,你还活着,你没有资格逃避责任。”关于线路,王宇的想法是,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暂时的不去动它,就这样悬空,然后把周围挖一点,等到这个厂恢复生产之后,厂里把自己的线路改掉,现在要动它,就得付钱。
另外是关于河道的问题,至于这条河要不要追加20万元改河道,王宇实在有些犹豫,他想回去听听中山援建工作组的意见。王宇担心的根本所在就是,河道关系到生命,两侧的垮塌堆积体太多了,一场大雨,就可能引起山洪的爆发。
灾后重建工作展开以来,灾区的所有工作,都变成了“白加黑”与“五加二”,哪怕是极端特殊的情况,干部们也没有理由请假。
在集中村,王宇发现驻村干部张碧红情绪低落,很想单独找她聊聊,他知道张碧红的内心症结所在。王宇说,张碧红有七位亲人不幸遇难,她一直都在悲痛中,到现在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1万多人口的漩口镇,在地震中就有1800多人遇难,几乎每个人都失去了同事,朋友,甚至是亲人,抚平伤口,愈合伤痕,还需要更多时间。
下面是2009年1月16日的王宇日记:“快过年了,公墓那边爆竹声和哭声不断,听得人心里憋闷。房子倒了可以重修,路毁了可以再建,失去亲人的伤痛,用什么能抹去呢?”“年三十,没放假,全体职工就在这里过的,唱歌开始热闹,我觉得都不太正常,我觉得是带着一种发泄,把我抛起来扔起来,我就把天花板摔成三块,然后每个人都被抛起来,就这样狂欢。”
王宇看着我们说,重建以来,灾区的工作方式是白加黑,五加二,工作量比以前增加了五六倍,半数以上的干部都没休过一天假。“连基本的放假你都不能保证,不要说奖金、疗养、休假,能给什么?什么都不能给,工资,每年两万多块钱,有时候就感觉有点难受,我觉得挺对不起大家的。”有一天在集中村,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让王宇紧皱的眉头暂时舒展开来。王宇看着别人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着了。
2009年4月26日晚上7点左右,有两个村急需要工程款,唐琼芳赶回来的时候,信用社的人已经下班了,唐琼芳急匆匆的找到了工作人员。唐琼芳说,这个点正在赶工期,赶工期就等着要用钱,你给他录一下,今天打两万,明天再打两万出来。因为资金紧张,建设用地又少,干部们的安居房还没有开始建。唐琼芳现在的家,是这个不足5平米的活动板房。“那个只叫一个窝,但是比起我们地震的时候,条件好多了。应该说地震的当晚,我跟你说地震的当晚就是这样的,镇党委、镇政府……一块一块的牌子,我们把它拿在手里顶着,就这样过了一晚上,老百姓要有地方住,我们要给他们搭篷,我们自己却没地方住,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唐琼芳说。2009年5月28日有个香港慰问团要来,唐琼芳晚上还要去准备接待物资,等车的空闲时间,他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唐琼芳问丈夫:“你在哪儿?那好嘛,那你吃,你先弄着,我还没下班,我还在上班。”唐琼芳说,这些日子,丈夫常说5月12号会是一个坎,她有些担心,小涛遇难以后,夫妻俩一直尽量避免谈起儿子。山上建了个遇难者公墓,唐琼芳一直没有勇气去。儿子生日那天,她终于去了一趟。那天唐琼芳给儿子写了一封信,她说,总要跟儿子告个别:“小涛,我的宝贝,到现在妈妈也不知道你在哪个角落,妈妈无数次去找你,可是找不着。天下雨了,你躺在冰冷的地下,冷不冷,怕不怕呀。妈妈想你,盼着你回来,但是妈妈知道,你回不来了。小涛,为妈妈自豪吧。妈妈很坚强,妈妈会亲手把咱们家再建起来的。小涛,我的宝贝,原谅妈妈现在不能去陪你,因为有很多人需要妈妈,妈妈不能当逃兵。我的孩子。永别了。”唐琼芳说:“现在,我只能叫自己加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地朝前走。”当我们在2010年8月中旬的一天,坐在威州镇的一家茶坊里,谈起以往的事情时,已是银杏乡副乡长的唐琼芳,已经豁达了许多。唐琼芳说,回忆是一种痛苦,但无论怎样,人的一生,有失去就有收获,更主要的,学会了面对与战胜。唐琼芳说到这里,有些疲倦的脸上,荡漾着笑容。唐琼芳说,让她感受最深的,是援建工作组。2008年寒冷的冬天来临,援建工作组与本地干部一样,仍然住在帐篷里。镇党委和镇政府准备让援建工作组住进板房,因为住帐篷实在太冷,但板房又非常有限。援建工作组说,你们都住帐篷,我们凭什么住板房,你们什么时候搬进板房,我们就什么时候搬。唐琼芳说,这让他们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援建意志。
2009年4月26日晚上8点,王宇召集集中村的村民开了一个动员大会。王宇说,“今天把大家喊到这儿来,我心里很着急,昨天已经开始接待了,连铺床都要我们去帮着铺,我就实在搞不明白,这个钱到底是哪个在挣?”农家游是重建过程中,漩口镇重点发展的一个产业。村民们服务意识跟不上,王宇有些急。他说,“农房重建,重中之重,但是同样对于我们来说,产业发展重不重要?光去修房子去了,今后吃什么,三年后广东中山援建走了之后怎么办?”开完动员会,已是夜里十点多。晚上十一点,援建组打来电话,说有份河堤建设的方案发到邮箱了,需要王宇尽快定夺。王宇接完电话,又开始忙碌起来……
三、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镇党委书记王国文说,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的工作重点,都是要努力改变灾后的面貌,以灾后恢复重建、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农业产业恢复、新型工业园区建设为工作重点,认真落实灾后惠民政策,竭力维护社会稳定,完成县委、县政府下达的各项工作任务。争取在各方面都有本质性的突破。
王书记说,扎实推动灾后重建,是漩口镇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中心工作。我们必须要发扬“只为成功找理由,不为失败找借口”的汶川精神,振奋精神、坚定信心,苦干实干、超常努力。在灾难中坚强挺立,在困境中坚定前行,坚定重建目标不变,发展决心不变,工作力度不减,加快建设灾后美好新家园。王书记说到这里,满脸凝重……
博爱凝聚的温暖
人性的光芒一旦照耀别人,总会产生巨大的鼓舞力量。无论是苦难的、怯懦的、还是绝望的,一旦被人性的光芒照亮,内心的阴暗都会随风而逝,任何困难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一、三个中山老人
大难前有大爱,“5·12”地震后,中山人就纷纷慷慨解囊,所有的人都在祈祷、祝福,尽己所能为灾区贡献一份力量。
一位90岁高龄的中山老人,在地震发生后,为灾区捐出了自己一生的积蓄——13万元。老人叫林丽芬,是中山市三乡镇白石村人,老人曾在澳门当过20多年的保姆,80多岁才退休。知道四川发生地震后,老人找到市红十字会,坚决要把自己一生的积蓄捐出来。看着老人满脸的皱纹,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禁感慨万端。老人说他自己也年纪大了,把这笔钱捐给灾区,用到最应该花的地方,用处会更大一些。
2008年5月17日,在中山市石岐区宏基路106号,一幢两层楼房的门前挂出了一块“此房出售,68万元”的牌子。房子的主人是78岁的徐广老人。老人卖房子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把买房所得捐给四川灾区,老人看到四川灾区的情况,几乎夜不能寐,内心深处一直处于撕裂的痛楚之中。
徐广老人与72岁的老伴生活在一起,2007年,他用自己一生的积蓄买下这套160多平方米的二层楼房,老人当时买房的目的,一是希望能够出租,收取房租,补贴家用,作为自己的不时之需,另一方面来也可为儿女留下一笔遗产。
老人从电视里看到四川灾区的情况后,这种打算突然中止。老人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全国都在行动,他自己也该做点什么。经过几天的考虑,徐广老人毅然决定把房子卖掉,并将所得的钱全部捐给灾区。老人的决定让全家人有些吃惊,但看到老人的果决,全家人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他们经过商议,纷纷支持老人的行动。牌子挂出没过几天,就有买家上门。直到买家买家付了定金,才知道徐广老人的卖房动机。买家瞪着大眼,几乎有些不相信,看看面前的老人,不禁顿生感叹。很快,老人的68万元房款全部到账。老人立即捐出了这笔房款。徐广老人一生节俭,据他女儿说,一辆单车骑了十几年都没换。他女儿曾经为他买了一双380元的凉鞋,他却坚决让女儿拿去退掉。
现居澳门的林东老人,年过八旬,2007年、2008年连续两年荣获“中国十大慈善家”,是中山市侨联境外顾问。老人创办的港澳慈善团体东井圆佛会行善一向不甘人后。汶川的灾后重建情况,让老人十分牵挂。中山市侨联主席徐瓦说,2008年10月,林东老人就向市侨联表示,要捐出100万澳门元来支持漩口镇学校重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