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玛是人性化的企业,它的行业道德和经营诚信同样是其赢得赞许的重要因素。
送支笔,请杯茶,这些在国内企业看来在商务活动中再正常不过的礼仪,在沃尔玛供应商说明会上居然被列为“行贿”。沃尔玛对供应商的考核非常苛刻,除了产品本身的质量价格等因素,工厂是否用童工、能否按时发放薪水等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都被沃尔玛一一盯牢。“中国供应商习惯于拉关系,其实国际大采购商根本不看重这些。”沃尔玛全球采办的一位负责人说完这句话后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当回扣之风俨然成为一种规则时,我深信,沃尔玛人的无奈并不仅限于“送支笔,请杯茶”之类的现状。因为不能不承认,供应商类似“送支笔,请杯茶”的行为的确可能导致一种不公平的竞争。虽然我们确信,沃尔玛的“规矩”是为自己的采购人员而设,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发展下去终究于己无利。因此,沃尔玛充其量是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给出了一种游戏规则,它是有限的,在陋习过于强大之时,它也是无力的。但是,它同时反映的是一个经济社会不可回避的重要内容,这就是经济道德。
经济应该是道德的。在经营中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甚至搞假冒伪劣,在竞争中规则失范以致出现凭关系、找靠山来使自己处于有利地位等等,就是一些不道德的经济行为。显然,我们希望有个公正公平的竞争环境,是因为我们认识到不公平的竞争是不道德的;还因为作为人,我们都有着追求美好的意愿,也就是说,我们向往一个讲道德的社会。然而,现实一再打击着我们对于道德的信心。从这个角度,沃尔玛人的一声轻叹也许正是一种呼唤。这种对于经济道德的呼唤毋宁是对于法治环境的一种呼唤。我们期望道德诚信成为一种不可逾越的底线,但道德不是显性的东西。所以,一旦道德不可挽回地沦丧时,就需要制度的规范和法律的介入。
事实上,道德与法制永远是相辅相成的。沃尔玛人最大的无奈,也许就在于,他们可以给出一个游戏规则,但是一旦发现有人破坏了规则,他们最多终止与其合作。除此之外,规则的破坏者几乎不必承担任何责任。所以说它只能是无力的,它没有办法阻止更多的人想方设法向其采购人员“送支笔,请杯茶”,因为这样的尝试可能带来更大的利润。我们暂时不指望通过一家公司的自律行为就能瞬间颠覆一种低下的经济道德观念,但是作为《财富》杂志公布的2002年度美国“最受尊敬的公司”以及全球零售巨子,沃尔玛对于经济道德的追求,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可贵的道德启示和经营理念。
仁者无敌,经济道德也是“硬”竞争力,持有良好经济道德的沃尔玛将以自己的行为影响与之发生关系的厂商及消费者,也将以自己的成功感召同行及其他经济实体归服于经济道德的旗下。
其实,沃尔玛公司不仅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给出了一种游戏规则,而且它还以独有的经济道德内涵夯实自己的社会基础,并未走自命清高、孤芳自赏的“绝路”。
看一下沃尔玛在美国一个叫阿希兰的小镇上开设连锁店的遭遇。该镇实行听证会制度,沃尔玛就服从“议会”的要求,派人在听证会上阐述自己的计划,承诺要对小镇福利作贡献。耗时一年半,方在该镇开张一家连锁店。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到沃尔玛的社会道德和责任心。沃尔玛还通过他们贯有的善举昭现他们的道德。报载,有一学生叫肖捷京,他父亲为儿子筹措学费及生活费,赶制两万多只土碗积压在家,沃尔玛公司中国有限公司得知后,立即在深圳6间沃尔玛商场举行“爱心碗义卖活动”。义卖活动的款项,一部分用作肖捷京的学费和生活费,另一部分则根据肖捷京父子的意愿,将捐赠给中国扶贫基金会。如果说“拒贿”是在自律的话,那么上面两则消息所折射出的经营方略就是:尊重地方法规制度,注重与地方制度的融合,而不用纯粹的市场运作模式强制“植入”,避免因与地方制度冲突而引发的排斥,做到了法制与经济的有机结合,得到了上层建筑的支持;适度分流支配经营利润,运用自身条件善待消费群体,努力回报社会,赢得社会的广泛支持,从而夯实自己的社会基础。融入地方、反哺社会,这两点做法科学地解决了很多从商者绕不过去的矛盾,是更深层面更高层次的经济道德,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竞争力。
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管好内部的事,做好外部的事,看上去“沃尔玛规则”只能划一个有限半径的圆圈作活动空间。其实不然,沃尔玛内严外宽的新型经营理论,与渐趋规范的经济秩序相符,它所持有的经济道德正是良性经济实体所追求的,也是绝大部分社会成员所祈盼的。因而沃尔玛并不孤独,沃尔玛所走的路正见宽广。事实上,能够成为“全球最大的连锁零售商”,本身就证明沃尔玛经营理论的正确,证明经济道德是“硬”竞争力。
要找到沃尔玛成功的奥秘,非得认真研究沃尔玛的经济道德不可;要想步从成功企业的路子,非得扛起经济道德的大旗不可。
沃尔玛的供应商制度明确且正规:
1.价廉物美
“采购的第一个要求是价廉物美。”沃尔玛全球采办总裁崔仁辅先生在现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但不等于便宜,而是一个‘合理的’价格、优良的品质和服务。”同时,由于沃尔玛的采购都很大宗,所以要求供应商是行业内比较大型的企业,有一定财力。“规模小的公司难以配合沃尔玛的销售。“崔先生说:“我们的采购不会超过供应商产量的一半,因为我们不想成为它惟一的买家。”所谓“大型的、有财力的企业”,崔仁辅认为由于涉及到跨行业所以不好界定,但“以服装生产企业为例,出口额要在1000万美元以上”。
2.弹性交货
沃尔玛要求供应商能配合沃尔玛的销售计划组织生产、设置弹性交货期,即一种“全方位的合作”。同时,成为沃尔玛的供应商不仅能够提升品牌信誉度,而且能够分享其提倡的与供应商之间的“伙伴关系”——不收回扣、不要进场费,相反为压缩采购成本,沃尔玛会帮助供应商改进工艺、提高质量、降低劳动成本、控制存货——这也是供应商追捧沃尔玛的原因所在。
3.合乎标准
供应商必须向跨国采购商提供必要的认证证书、许可证和测试报告以证明其产品符合法律法规要求和强制性标准要求,以及产品的执行标准和明示的规格、标志和各类宣传等。一般还会要求到供应商生产实地考察。另外,包装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在重庆的全球采购会上,当地的火锅底料等土特产由于包装不合格被拒之门外。一些采购商当场指出:如果产品成分没有标准化,消费者可能会起诉经销商!
除了这些“硬指标”外,国内企业最搞不懂的是跨国公司对所谓“供应商的环境和人文道德管理”的“软指标”的要求。崔仁辅就特别提到了“劳工保护”一项,“因为我们在世界各国的客户对劳工保护的要求很严,我们会把这种要求相应地传递给我们的供应商。”首先,沃尔玛公司对供货商的考核相当苛刻,除去产品自身质量、价格以外,就连厂家是否雇用童工、能否按时发放薪水、是否体罚员工都在考察之列,只要发现供货商出现上述违规问题,立即淘汰出局。其次,严禁供货商向公司采购人员提供免费商品,或以各种形式馈赠礼品,甚至连“送一支笔、一杯茶”也属于行贿,一经查实,沃尔玛公司将中止与该供货商的合作。
“国内供货商习惯拉关系,其实国际大采购商根本不看重这个”,“如果你优秀,沃尔玛会来求你”,沃尔玛公司全球采购负责人这番掷地有声的表白,已经超出了采购本身的商业行为,它向中国企业传递出这样一个强烈的信息:在商品交易中需要有社会的道德强制。
沃尔玛公司对国内供货商开宗明义的职业培训,不仅仅在于告诉了国内企业什么是真正的国际管理理念与商场的游戏规则,而且也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以及在这样的经济制度下所蕴涵的文化。
现代西方市场经济体制,是以市场价格机制为核心,以民主政治体制和严密的司法制度,以及个人、法权为基础所构成的制度。在这样的公民社会中,社会制度、政治体制、文化传统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整个经济活动,是被嵌入在各种制度和文化传统当中的。以其文化传统为例,在这种市场经济制度背后,实际上存在着一个强大的价值体系,假设每一个人都是自利的,都具有实现和扩大自己利益的欲望,而实现这种利益诉求又必须是以服从法律为前提。在尊重个人基本权利的同时,尊重他人的基本权利。
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中国的人际关系以家庭为基础,用同一家庭、同宗、同族,以及同学、同乡、同道的亲情、友情、人情编织起一张复杂而巨大的关系网。这个关系网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无所不为,无所不能。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一个熟人,一个电话,一张条子可以解决的问题,甚至超过契约和法律。
面对这张无形无迹而又作用巨大的关系网,一些想到中国做生意、搞投资的外商知难而退。正如法国《欧洲时报》2003年8月8日的一篇名为《是冲破关系网的时候了》的文章中所指出的:“中国大陆的生意场,与中国其他任何‘场’一样,关系渗透到每一个细节。如同一个到处悬挂关系蜘蛛网的古老大殿,一进去就叫外人胆战心惊。”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在其《中国人的道德前景》一书中讲述:“经济环境使一个国家变穷或变富……而经济环境与经济制度、民族的法治水平、道德标准、生活习惯、文化素质有关”。一般而言,历史文化愈悠久、愈厚重的国度,传统价值观念与现代文明的冲突愈尖锐;文化底蕴愈深厚的民族,行政权力和人情关系对于市场的影响和干预作用愈大。
中国文化传统讲求“礼仪”,而不是讲求“理义”。所谓“礼仪”,一是国人的等级尊卑制度;二是人际交往中,“礼尚往来”的礼物、礼品、礼金的利益交换和人情的物质化。所谓“理义”,则是道理、契约、法律以及信义、诚实等,这些为现代文明社会所必须遵守的规则。在市场经济中,人们从事商品交易活动所依靠的是诚信与契约,欺骗和虚伪不仅会人为地增加交易成本,而且还会使自己丧失信用,最终遭致失败。在现代商品经济活动中,诚实守信不仅是商家对顾客所恪守的职业道德,同时也是对自己人格的尊重以及对个人利益和幸福的承诺。在市场经济竞争中,企业最担心、最害怕的是失去市场,而丢掉市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失去信用。试想:一个被顾客怀疑的商品;一个被认为是无信誉的企业,无论如何无法取得市场上的成功。
追求诚实和道德,也就是追求效率和财富。或许,正是市场所特有的看不见的道德强制,才使得沃尔玛公司恪守其行为准则。其实,道理十分简单:只有市场机制才是商业道德形成的主要原因。
沃尔玛公司的榜样作用,正像外电所评论的:“各种成熟的西方管理经验和游戏规则的硬性输入,对依然讲关系的中国,有某种摧枯拉朽的速成作用”。希望这一切能使我们的企业受到启发,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