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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所以远离

刘常明走进青松海鲜坊,在大厅里看了好几遍,也没看见王朝东,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忙地进了卫生间。刘常明忙跟了过去,那人正是王朝东,只见他拉开隔间的门,就冲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刘常明在外面听着十分担心。

王朝东吐完了,拉开隔门出来,在洗手池子边洗了把脸,刚抬起头,刘常明就递给他一杯水。王朝东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漱漱口。

“朝东,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何丽萍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觉。”刘常明问,“喝这么多干吗?”

王朝东放下杯子,用手背擦了擦嘴,“帮李青松挡债,一百万,提三成。”

“这么大的回利?”刘常明有点难以置信。

“利不大我能管?”王朝东说着就走了出去。刘常明脸色有点凝重,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只是跟了上去。

包间里,几个人还在吆五喝六地喝着。刘常明跟着王朝东进来,五大三粗的老钱明显喝多了,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出去,王朝东上前拦住他,“老钱,这还没喝好呢,怎么能走呢?”

老钱支吾道:“喝不动了。”

小叶过来替老钱求情,“老王,就放过老钱吧,都吐了好几回了。”

王朝东冷笑着说:“那可不行啊,咱都说好了,不趴下不能出这个门。就这点能耐,还敢来要钱?小叶、老方、老林……来,都满上。”说着他端起酒杯。

小叶哀求道:“饶了我吧,我可真喝不动了,再喝就得胃出血了。”说完就往外溜。

王朝东开始耍横,“不喝也得喝,话都说清楚了,喝不了的,全滚回老家,能喝的留下。”

小叶也横了起来,“就不喝,你说了也没用!”

啪!王朝东拿起一个酒瓶摔到地上,“不喝的,从我这儿过去,谁能站着出去,我不姓王!”

看到王朝东的架势,小叶也不敢说离开的话了,“靠,谁怕谁,老子豁出去了。”他清出了几个碗,全倒满了酒,对王朝东说,“有种你就喝,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朝东,不能再喝了!”刘常明见势不妙,劝阻道。

王朝东骂了一句:“闭嘴!”然后来到小叶面前,盯了他一眼,低头拿起碗,一口气喝了。小叶无奈地也拿起碗,跟着喝。一碗、两碗、三碗……王朝东咬着牙全灌下去了,刘常明看着非常担心。小叶也跟着灌,可两碗下去就激烈地咳嗽起来,又一口喷了出来,居然带着血丝。小叶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老钱看见赶忙招呼道:“不行了,不行了,要喝出人命了。”几个人赶忙抬起小叶出去了。屋子里除了王朝东、刘常明,还有三四个要债的。王朝东看着他们,又道:“这酒还有呢,谁接小叶的位置啊?”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上前。老钱忍不住说:“人都这样了,还喝啊?”

王朝东大喊一声:“喝不了,都给我滚蛋!”

几个人见状,灰溜溜地走了。刘常明扶着喝多了的王朝东回了家。一进门,安浩天看见了,赶紧过来扶住王朝东,“怎么喝成这样?”

“先别问了,赶紧拿盆去。”看着王朝东又要吐,刘常明忙吩咐道。

安浩天赶忙拿过来一个盆,王朝东蹲下,对着盆就是一阵吐。刘常明一边拍着他的背,嘴里一边埋怨着:“这是何苦呢?”安浩天赶忙给他拿过一杯水,王朝东潦草地漱了漱口,然后站起来想把杯子放到桌上,安浩天赶忙接过来。王朝东摇摇晃晃地要走,刘常明扶着他,还是不稳,安浩天赶紧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帮着刘常明把王朝东扶到了床上。

总算安顿好了,安浩天着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刘常明告诉他是给李青松挡债,给三成利,大概有三十万。安浩天一听来了精神,“三十多万?”

刘常明担心地看看安浩天,“三分的利,这个钱怕是不好挣啊。安子,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帮我劝劝你大哥,这么喝也不是办法。”

“能喝出三十多万,值了,明天我陪大哥喝去。”安浩天道。

刘常明叹了口气,“喝的时候别勉强,别跟人冲突了,别闹出事。”

“知道了,就你啰唆。”安浩天不耐烦地说。

第二天,王朝东带着安浩天刚要进青松海鲜坊的门,见几个要债的正好出来。

王朝东叫住他们:“老方,正找你们呢,走,喝两口去!”老方等几个人面面相觑,“老王,别喝了,小叶在医院输液呢,我还想留条命呢。”

王朝东笑道:“要留命就滚蛋。”

一个稍微年轻的看不下去了,“姓王的,你别太过分了。”

“没办法啊,有你的没我的,老子把命留在这儿,就是不能让你们把钱要走。”王朝东道。

那个年轻人十分窝火,道:“你们也太嚣张了吧?”

王朝东眼睛一瞪,“不服?那就动手吧。老子断你三根肋骨,眼睛都不眨一下,信不信?”

年轻的小伙儿愤愤地不说话了。

王朝东和安浩天把要债的人都赶走以后就去了李青松办公室,可是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找到秘书问李青松的去处,秘书含含糊糊地说最近两天都没见到他,具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王朝东安浩天两人估计李青松是躲起来了。他们下了狠心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两个人白天先在海鲜坊门口等,后来就去李青松家等,不管风吹雨淋足足等了三天,还是连人影都没见到。后来刘常明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三人轮班吃饭休息。

这天中午,三人又在李青松家小区的门口“站岗”。太阳干烤着,王朝东忍不住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再看刘常明,他已经呼哧带喘,连连用手擦着汗,毕竟上了岁数,刘常明已经有些扛不住了。三人正商量着买些吃食的时候,李青松的车开了过来,王朝东拦住车,李青松下来,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老二,人可都给你赶走了,今天把钱给我们吧。”王朝东说。

李青松苦着脸说:“老王,我这段时间手头紧,过几天吧。”

“过几天可不行。”安浩天不满地说。

刘常明也开了口:“李总,我们的情况,估计朝东也跟你说了,我们厂子就等着这钱救命呢,要不就得破产了,抵押的房子也就让银行给没收了,回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您就帮个忙吧。”

“就你们有苦衷啊,我的苦衷给谁去说?要有钱的话,我能躲债吗?”李青松说道。

王朝东有点急了,“你没钱,为什么还要许诺我三十万的回利?”

李青松开始赖账,“我说过吗?老王,你这俩兄弟都在这儿,大家分析分析,就赶走几个人,我能给你那么大的回利吗?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

王朝东火了,“李青松,你他妈给我耍无赖呢?”

“说清楚了,我无赖?你讹我吧?现在做什么事都得讲合同,白纸黑字说了算,你拿出合同看看。你拿得出来,我一个屁没有。”李青松大声道。

安浩天气冲冲地说:“李青松,你太孙子了吧?你把我们几个当猴子耍呢?”

李青松冷笑道:“你们几个都什么料子,我耍得动你们?歇了吧,该干吗干吗去,别跟我这儿没完。”他说着要走,王朝东愤怒地一把抓住他,“老二,你今天把话跟我说清楚,这钱到底给不给?”

“放手。”李青松叫道。

刘常明忙劝道:“朝东,好好说话,先放了他。”

王朝东根本不理睬他,只是盯着李青松道:“说话!”

李青松嘴硬道:“没钱!逼我也没用,要命拿去,要钱没有!放手,傻冒!”说着挥手打开王朝东,王朝东急了,几拳挥上去,安浩天见势也打起来,李青松拼命抵挡,刘常明赶紧拉架,几个人乱作一团。“都别打了,都别打了,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刘常明大声喊着,可是根本没人听,刘常明更使劲地拉着,李青松抵挡的时候,一脚踹倒刘常明。

见刘常明倒在了地上,安浩天跟王朝东赶紧去扶他。刘常明却用尽全力地拉住他们,央求道:“都别打了,行吗?听我的,都别打了。”王朝东和安浩天无奈了。

李青松却趁机上车走了,刘常明这才放开他们,虚弱地说:“朝东,这事就算了吧?计较也没用啊。”

安浩天愤怒地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就是不给钱,又能怎么办呢?”刘常明道。

刘常明肚子痛起来,他顶住胃部,虚弱地喘着气,“都别吵了,回家。”王朝东和安浩天看出刘常明不对劲,忙问:“老刘,你怎么了?”刘常明只是摆摆手,说:“怕是饿了,你们就继续吵吧,我先去吃饭了。”说完,刘常明强忍着肚子的剧痛离开了。

刘常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曾文洁的小摊前,他意外地发现葛之覃也在。得知他还没吃饭,曾文洁立刻给他做了碗汤,又简单地炒了两个菜端到他面前。曾文洁责备道:“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着急忙慌的,什么都没有。”

刘常明笑了笑,他的肚子已经没刚才那么痛了,“这就挺好的。”

曾文洁看看刘常明,发现他憔悴不少,不禁有点难过。

“老刘,凑合着趁热吃吧,我让文洁晚上再给你准备一顿好的。”葛之覃道。

刘常明看看葛之覃,又看看曾文洁,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好,好!”

曾文洁看着刘常明的样子,她又看了看葛之覃,顿时明白了刘常明在想什么,忙解释道:“这些日子,他帮了我不少忙。”

刘常明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曾文洁不好说什么了。

“老刘,你吃啊。”葛之覃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催促刘常明吃饭。

刘常明拿起筷子,刚吃两口,就又一阵胃痛。他努力掩饰着,悄悄用手顶住胃部,可拿筷子的手却是颤抖的。细心的曾文洁发现了,她着急地问:“怎么了?”

“不碍事,不碍事,几天没吃热乎的,一吃这胃有意见了。”刘常明开着玩笑。他努力坚持着,又从包里拿出个药瓶,吃了两片药。

“老葛,要不带他去医院看看?”曾文洁还不放心。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刘常明道。

曾文洁发现刘常明头上都冒汗了,有些心疼,给他拿过一条毛巾,嘴里埋怨道:“你啊,都这个岁数了,怎么就不会爱惜自己呢?”闺女这么一句体贴的话,一下暖了刘常明的心窝,他开心地笑了笑,“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多注意。”说着,他的眼眶居然有点湿了。

这时,顺子匆忙进来,看到刘常明就叫道:“老刘,不好了,大哥带着大扳手出去了。”

刘常明一听,急忙站了起来,“安子呢?”

“安子已经追过去了。”顺子答道。

“真就不能消停。”刘常明着急道,他说着就往外走,葛之覃和顺子跟在他后面。

“顺子,你赶紧给何丽萍打个电话。”刘常明吩咐道。

刘常明和顺子去了海鲜坊,遇到刚从里面出来的安浩天,就问:“朝东呢?”

“不在这儿。”安浩天答道。

“那就是去家里了,走!”刘常明匆匆地说,然后带着他们去了李青松家。

王朝东确实是在李青松家小区门口等着呢,没多久就过来一辆车,王朝东仔细看了看,正是李青松的,他截住车,叫道:“老二!”

一看见是他,李青松有点烦,“不跟你说了吗?没钱。”

王朝东一把揪住他,拿出扳手扣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是想我砸你的车、砸你的店,还是砸你的人?”

李青松脸色变了,嘴上还是硬着,“砸也没钱。”王朝东扣得更紧了,李青松脸色开始发白。“勒死我也没钱!”李青松仍嘴硬着。

“朝东,你给我放手!”何丽萍匆忙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使劲叫道。王朝东看见何丽萍,愣了一下,松了手,李青松一下子倒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

“王朝东,你还没被关够啊?”何丽萍大声质问,王朝东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冷静一点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何丽萍继续说。

王朝东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李青松站起来,质问道:“何丽萍,他就这么勒索我,你说该怎么办?”何丽萍又急又气,“李青松,做事给别人留点余地,也给自己留点余地。”李青松冷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何丽萍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显得十分无力。刘常明、安浩天、葛之覃赶了过来,只看见何丽萍一个人。刘常明担心地问:“丽萍,朝东呢?”

何丽萍的眼神里布满了哀伤,“老刘,你答应我看着他,你就这么看的啊?”刘常明不太明白,疑惑地盯着她,“他差点把人给勒死了。”何丽萍又急又气。

刘常明愣了一下,“对不起,丽萍。”

何丽萍看看刘常明,无奈地说:“一定要闹成这样吗?”刘常明没吭声。

何丽萍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了,刘常明也带着安浩天和葛之覃走了。

何丽萍在家里忙着准备饭菜,电话响了。何丽萍喊道:“文文,接个电话。”她说着,把菜端到桌子上,桌子上已经有菜有汤,看起来十分丰盛,何丽萍擦了擦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

文文接完电话走过来。

“谁啊?”何丽萍问。

“房屋中介,说有人要来看房子。”文文答道,“我让他们别来了。官司还没打呢,着急卖什么房啊?”

何丽萍笑了笑,“我跟高律师咨询过了,官司打起来也是输,回头法院强迫执行,修理厂也得破产,到时候也得卖房,一点退路都没了。还不如主动点,把房子卖了,把人家车修了,再协商协商,少赔一点精神损失费,没准儿还能留着厂子呢。”

文文听着郁闷起来,“你就这么在乎那个破厂啊?”

“厂子是你爸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没了厂,他们怎么办?”

文文实在忍不住,大声说:“爱怎么办怎么办,你为王朝东想得也太多了,牺牲也太大了!”

何丽萍也生气地说:“王朝东是谁?他是你爸!为了保住这房子,他都差点闹出人命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啊?”

文文愣住了。

何丽萍放缓了语气说:“都这岁数了,再进去,他还能出来吗?他这是豁了命想保住这房子,让我们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为了你,为了我,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知道吗?你可以不认他这个爸,可他就是你爸!”她越说激动,眼眶不禁有点湿润。

文文还是沉默着,有点无力。

母女俩僵持着。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何丽萍抹了抹眼眶,道:“你爸来了,开门去吧。”

文文看看母亲,开了门。门口站着王朝东,看起来憔悴不少。文文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愣。王朝东看到开门的是文文,有点意外,“文文?”

文文没说话,让开了。

“朝东,赶紧进来吧。”何丽萍说。

王朝东进了门,文文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王朝东脸色一暗。何丽萍注意到他的失落,用责备的语气道:“这孩子,怎么说都没用。”

王朝东勉强笑了笑,“没用就不说了,随她吧。”

过了会儿,文文拿着包出来。何丽萍叫住她:“文文,吃了饭再走。”

“不想吃。”文文硬邦邦地说。

王朝东给女儿打圆场道:“有事就忙去吧。”

何丽萍的语气严厉起来,“再忙也得吃了饭再走。”

文文郁闷地走到王朝东面前,“听说,你差点要了别人的命?”

王朝东有点为难。

“你为什么不动手呢?你动手了,我们也不用卖房子了,你知道吗?你动手了,我妈也不用再给你操心了,你明白吗?”文文冷酷地说。

何丽萍急了,“何文文,你怎么说话呢?”

文文生气地说:“妈,你都四十多岁了,到头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想让我怎么说话?王朝东,你想想,自从你出来,我们家就没消停过,现在眼看着我们家都快散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何丽萍愤怒地制止道:“文文,你太不懂事了!”

“妈,今天我一定得把话说出来。十八年,他一点责任都没尽,到头来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为他付出这么多?你不觉得受之有愧吗,王朝东?”

啪!何丽萍给了文文一嘴巴,文文眼泪涌了出来,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王朝东,然后摔门出去了。

王朝东要追,何丽萍拦住他,“别追了,让她走。”

王朝东只好留下来,屋子里异常沉闷。

白晓溪在修理厂门口踢着石子,安浩天出门看到她,很意外,“你怎么来了?还没好利索呢。”

“走过来的。”白晓溪有点赌气,“你老不去看我,只能我来看你呗。”

“别站着了,我请你喝东西去。”

白晓溪高兴地说:“好啊!”

安浩天知道她喜欢吃肯德基,正好附近有一家,就带她去了。白晓溪坐下来,因为伤口还没好利索,有点艰难,安浩天扶了她一把,责备道:“还没好呢,就跑出来。”安浩天买了饮料放在白晓溪前面,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

“听说你们差点又犯事了?”白晓溪边喝边问。

安浩天笑笑,“你消息还挺灵通啊!”

白晓溪用大人的口气说:“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放心啊?”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悄悄说,“有一万多呢。”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是偷你妈的吧?”安浩天问。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学费。”白晓溪白着眼道。

“学费没了,你不上学了?脱线。”安浩天不由自主地引用了白晓溪的话。

白晓溪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你学我啊,脱线?我明天要去四川了。”她的情绪低落下来,“我妈得赶回去上班,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边,加上我这次光荣受伤,非带我走不可。”

安浩天沉默了一下,说:“你受了伤,跟着你妈好好儿养养也好。”

白晓溪把卡推给他,“到四川也得交学费,所以,这钱就富裕了,拿着吧。”

安浩天又推回去,“以后当零花钱吧,回头想我了,也能买张火车票来看我。”

白晓溪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你还希望我考回来吗?”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能考回来,第一时间,我送你去学校。”

沉默了片刻,安浩天问:“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

“下午。”白晓溪犹豫了一下,说。

“我去送你。”

“好。”白晓溪拿出一把钥匙,“我家的钥匙给你留一把,你学习也有个地方了。”

安浩天想了想,接过钥匙。“没事帮我打扫打扫,别太乱了。”白晓溪又说。

安浩天看看她,笑了笑,“啰唆!”

白晓溪也笑了笑。

安浩天和白晓溪从肯德基出来,外面阳光很刺眼,可是两人却都有些伤感,尤其是白晓溪,心里空落落的。他们边走边说着话。

“我送你回医院吧?”

“我已经回家住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

“算了吧,我打车回去。”

“也行。”

“要不,我送你回厂里吧?大夫让我多活动活动,要不我才懒得送你。”

两个人就朝厂里走过去。

“对不起,晓溪,那帮孙子还没给你找着。”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跑不了。”

安浩天看看晓溪,没说话,有点歉疚。

两人已经走到了厂门口。

“我到了。”

“好吧,我也回去了。”白晓溪说着转身准备走。

“晓溪!”安浩天叫住她。

白晓溪看了看他,“又怎么了?”

“你瘦了。”

白晓溪笑了笑,“这不废话吗?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

“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刀。”

“就算受个教训吧,以后再不给人帮这种忙了,真是太疼了。”

安浩天笑了笑。

“还有事?”白晓溪问。

“没事了。”

“那我走了。”

“走吧,我也得忙了。”

安浩天说着,转身进了厂。白晓溪也转过身,泪水早流了一脸。

第二天下午,安浩天去了火车站,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白晓溪和她妈妈,打她手机也关机了,他觉得有些奇怪,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她,天快黑了,他就去了白晓溪家。屋里是黑的,敲了好几下门也没人答应,他就用钥匙打开了门。

安浩天摸黑开了灯,屋子里有点空荡,安浩天去各个屋子看了看,突然发现桌子上有封信,信封上写着“安浩天亲启”,他打开信封,一张银行卡滑出来,还有白晓溪的一封信:“哥,我走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快到四川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去火车站送我,我怕我会哭。总体来说,这小半年在北京一个人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跟你一起学习进步的日子,非常快乐。卡给你留着吧,不过密码得你猜,不是你的手机后六位,就是我的。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虽然有时候你比较粗鲁,但整体来说还是挺好的!好吧,不啰唆了。再见了,哥!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我想忘了你。也许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这样挺好的,不是吗?自己多保重吧,别跟人打架,别喝太多酒,学习别太累,工作别太懒,想考大学就去试试吧,考不上也无所谓,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简单就是快乐——记住我的座右铭。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别嫌弃我啰唆。何文文其实还是不错的,好好待她。最后一句话,我留了张CD给你,快忘了我的时候,就听听吧,我真怕你很快就把我忘了。”

安浩天拿起桌上那张中孝介的CD,笑了笑,眼眶湿润了。

刘常明正在厂里忙着,突然听到葛之覃喊道:“老刘,有人找!”

刘常明走出来,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人,赶紧迎上去。

那人看看刘常明问:“你是经理?”

“我是。”刘常明有点纳闷。

王朝东和葛之覃闻声也过来了。

“我是李响他们委托的律师,起诉你们修理厂拒绝理赔,这是律师函。”

刘常明愣了,王朝东接过来看了看。

律师道:“你们也找位律师,等待开庭吧。”

“好的,好的,谢谢您。”刘常明回过神来。

“那就这样吧,再见!”律师干脆利索地走了。

葛之覃不满地说:“都要告咱们了,还谢他干吗?”

王朝东、刘常明、安浩天、葛之覃和何丽萍,还有何丽萍的律师朋友一起在修理厂的经理室讨论案子。

“老高,你说说情况吧。”何丽萍道。

老高说:“我和何丽萍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些话我就不拐弯了。你们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从各方面来说,这个案子对你们都不利。”

王朝东脸色阴沉,“这个谁都看得出来。”

老高看看王朝东,笑了笑,“我跟他们的律师简单交涉过,除了赔车,原告提出的精神损失费其实可以协商,所以你们能不能尽快把他们的车修出来?这样我们主动一点。”

“要是修不出来呢?”王朝东问。

老高尴尬地笑笑,“那就被动啦,这很明显。”

刘常明想了想,看看何丽萍,又对老高说:“高律师,谢谢你,丽萍,也谢谢你。我们也想修出来,谁也不想闹到现在打官司,可我们,真没资金了。”

老高道:“这个丽萍也跟我说了,只是如果就这样开庭,结果很不乐观。”

“老高,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何丽萍问。

“宣布破产,法院强制执行债务赔偿。”

几个人听着都没说话。

修理厂一个客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那几辆待修的车。刘常明坐在空旷的厂房里,心绪起伏不定。卷帘门半掩着,曾文洁钻进来,看了看厂子,有点难受。

刘常明听到声音,一看是女儿,心里一阵高兴。曾文洁没说话,拿出一个手绢包,交给他。刘常明接过来,打开一看,里边是少得可怜的钱。他把手绢还给曾文洁,“这些钱不顶事。”

“积少成多,慢慢来啊。”曾文洁说。刘常明摇摇头。曾文洁又把钱交给葛之覃,“这好歹是我的心意。”

葛之覃也不收,“你收着吧,需要的时候,我们会跟你开口。”

“这几天忙,也没去吃馄饨,一会儿我就过去。”刘常明突然道。

“嗯。”曾文洁答应着。

“小葛,送小洁回去吧。”

“哎!”葛之覃答应道。

曾文洁看了看刘常明,只得转身跟葛之覃走了。刘常明看了看他们,也转身垂着头进了经理室。曾文洁回头看看刘常明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他……没事吧?”她问葛之覃。

“没事,你该出摊了,先回吧。”葛之覃道。

“我能帮上什么吗?”

“还不知道,我看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老刘也是憋屈啊,一夜间老了许多……”

曾文洁又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刘常明,有些难受。

安浩天匆匆忙忙进了修理厂,把一个包扔给葛之覃,“点点钱,把小六、顺子他们都叫回来,马上开工。”

听到“钱”字,刘常明和王朝东都凑了过来,葛之覃连忙把包给刘常明看。

刘常明不放心地问:“安子,钱到底哪儿来的?”

“反正没问题,一不偷,二不抢……”安浩天保证道,却没说钱的来路。可是话音没落,外面的警笛就追了过来。刘常明和王朝东不安地看着安浩天。安浩天无奈地说,“这也太神速了吧?”一辆警车闪着灯,停在修理厂门口。

“安子,到底怎么回事?”刘常明担心极了。

两个警察小跑着进来,“安浩天在吗?”

“有!”安浩天大声答应着,主动朝警察走过去。警察利索地给他戴上了手铐,然后把他带走了。

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安浩天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铐,坐在一个警察对面,那警察赫然就是他的父亲安启然。

安浩天嬉笑着说:“安警官,您警惕性可真够高的,刚行动就叫您发现了。”

“家里的抽屉都给撬了,还用得着我去发现啊?”安启然没好气地说。

“该怎么处理,您看着办吧。”安浩天无所谓地说。

安启然生气地看看他,起身将一个文件扔到他面前,怒道:“自己念出来。”安浩天无奈,只好念起来:“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规定,偷拿自己家的财物或者近亲属的财物,一般可不按犯罪处理;对确有追究刑事责任必要的,处罚时也应与在社会上作案有所区别。”

听他念完了,安启然开口道:“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吗?”

安浩天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就得看您了,您放我一马,我就过去了;您要追究刑事责任,我就进去呗。安警官,您怎么判,我都服。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还有脸提条件?”安启然越来越不明白这个儿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安浩天不理他的责骂,直接提了自己的要求,“别把那些钱追回来,算我拒绝交出赃款,怎么处罚都行。”

“安浩天,你小子心够冷的啊,我和你妈攒了一辈子的钱,你就这么糟蹋,不心疼啊?”安启然更加生气了。

安浩天看了看父亲,不说话了。

葛之覃终于打听清楚了安浩天被抓的原因,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由刘常明出面把钱还回去,也帮安浩天求求情。

刘常明到了安启然家,一进门他就把钱放在桌子上,说:“钱都在这儿了,一分不少,您点点。”

安启然愣了一下,不明白情况。白天他用尽了办法也没从安浩天嘴里掏出来钱到底干吗用的,他自以为是地认定是这个不肖子又欠了别人的债,所以偷家里的钱还债。可是现在看到还钱的刘常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了,“到底怎么回事?”

刘常明说了实话,“我们修理厂出了点状况,资金衔接不上。大家正发愁呢,安子也是想帮帮厂里,他是一片好意。”

安启然的气消了一半,“要钱可以跟我们商量啊,哪能偷了存折自己去银行取呢?”

“就是,我们要是知道他从家里拿钱,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安子吧!”刘常明开始求情。

安启然说:“他做事太没约束了,该接受点教训。”

刘常明有点担心地说:“安警官,您不会真把他再送进监狱里去吧?他再不争气,也是您儿子啊,他再进去一回,出来可真收拾不了了。”

安启然平静地说:“我也没说要把他再送进去,我只是说,他得接受点教训。”

刘常明有点愕然,“您打算怎么教训他呢?”

“我教训自己儿子,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刘常明赶紧说:“当然,当然,您是他爸,您怎么教训他都是对的。只是,安警官,您别嫌我啰唆,做父母的总盼着孩子能成龙成凤,可就算什么都不成,他不还是自己生的孩子吗?”安启然沉默地看着刘常明。

看到他没说话,刘常明大着胆子继续道:“对孩子别期望太高,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过得平安快乐,当爹娘的也该安心了。”

安启然反问道:“你是在教育我该怎么当一个父亲吗?”

“我那敢啊?我就是觉得您对他太严厉、太苛刻了。有时候,安子偶然跟我们说起来,说他小时候,犯点小错误就是一顿打,他现在这么顽劣,恐怕也是你打得太多了。”

安启然又沉默了。

刘常明又赶紧说:“我就随便说说,您别在意。”

安启然思考着,道:“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刘常明笑了笑,稍微轻松了些。

“行了,你回去吧,安子的事我有分寸。”安启然下了逐客令。刘常明连忙告辞了,他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晚上,王朝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刘常明笑笑说:“想安子了?”

王朝东没否认,“他爸什么意思?”

“毕竟是当爸的,能有什么意思啊?”

王朝东无奈地笑了笑,“安子真能够胡闹的,钱都偷自己家去了。”

“他不是看着着急吗?他老觉得是自己把咱们厂给连累了。”刘常明替安浩天辩解道。

王朝东感触地说:“这小子,现在变多了。”

“不都在变吗?朝东,那天晚上,我看你跟安子在外面踢足球,看了半天。那时候忽然觉得这种日子虽然苦点、操心点,有今天没明天的,可还是好啊……”

王朝东笑了笑,“老刘,你现在哪来那么多感慨啊?”

“大概是老了吧,岁数大了,日子也不多了。”刘常明说得很悲凉。

王朝东沉默了。

“朝东,怎么不说话了?”刘常明问。

“老刘,等咱们厂这关过去了,你想退休就退休吧,陪着女儿、外孙好好儿过几年。”

“好,就这么说定了。”黑暗中,王朝东没有看见说这话时刘常明眼中的泪光。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文文也没睡着,起身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何丽萍听见声音,也披着衣服出来了,“怎么还不睡啊?”

“睡不着。”

“担心安子?”

文文没说话。

何丽萍笑笑,道:“你现在开始担心他了?”

文文口是心非地说:“我才不担心他呢,他做事怎么那么没谱啊?他爸也真够戗,哪有告自己儿子的父亲?”

何丽萍还是笑笑,话里有话地说:“对啊,哪有爸爸不疼孩子的,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别跟我说双关语了。”文文白了何丽萍一眼。

何丽萍收起笑,“那我就直说了,你还是不能接受你爸?”

“不知道。”文文闷闷地说了一句,然后端着水回了房间。

“文文……”何丽萍叫住她。文文站住,没回头地说了句:“我老觉得他是个陌生人,没什么感情。”说完进了房间。

文文的话让何丽萍有点发寒,她呆住了。

提审间里,安启然和一个警察坐在桌后,等着安浩天。安浩天被警察带着进了门,他看了看安启然,然后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来,父子俩面对面坐了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安启然开了口:“从家里拿这些钱,干什么用?”

“拿都拿了,想判就判吧,还问这么多干吗?”安浩天不想说原因。在他心里,父亲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

安启然看着他,继续诱导道:“如果是用在正道上,这事我可以不追究。”

安浩天冷冷一笑,“无所谓,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走过正道?”

安启然不说话了,安浩天也沉默着。终于,安启然再次打破沉默,“钱都拿回来了,你走吧。”

安浩天一听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安警官,咱们可说好了,我认罪,我服刑,可您别把钱拿回来啊,没有钱,我们厂就没了,大哥的房子也就没了。”

安启然沉默地看着他。安浩天平稳了一下情绪,说:“王朝东的老婆把房子押了给我们开了修理厂,修理厂因为我被人砸了,车被砸了好几辆,赔不出车,厂子就得倒,何丽萍就得把房子赔进去……”他停顿了一下,见安启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说,“您怎么处理我都可以,您怎么追究刑事责任都没问题,可您别把钱收回去啊,算是我借的,我出来以后一点点还给您,行吗?”安浩天的语气里有些哀求。在安启然面前,安浩天从来不会服软,这还是第一次。可是安启然还是沉默着。

“爸,算我求你了,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说着,安浩天眼圈红了。

这一声“爸”叫得安启然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启然不再叫自己“爸”,这么久没听过了,今天乍一听,安启然百感交集。沉默片刻,安启然努力地平复了一下情绪,“你走吧,没你事了。”

“爸……”安浩天还在央求父亲。

“钱数不少,是我跟你妈一辈子的积蓄,我得考虑一下。”父亲说得合情合理,安浩天没话说了。

安浩天刚进了厂,就听到有热烈的掌声。

刘常明感慨地说:“欢迎回来!”

“别起哄了,还差点帮了倒忙。”安浩天有点不好意思。

“人都齐了,今天大家一起吃个饭。”王朝东道。

“好,好。”众人响应着。

葛之覃郁闷地说:“说不定,这顿就是散伙饭了。”

几个人沉默了。

“老葛,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不会说话。现在还不到散伙的时候吧?”王朝东道。

“怎么着,要散伙了?”安启然来到修理厂,众人愣住了。

“爸,你怎么来了?”安浩天疑惑地问。

安启然看了他一眼,“我来看看不行啊?”然后他打量一下修理厂,“这地段还不错,好好儿干应该没问题。”

刘常明有点受宠若惊,“安警官,您随意啊,我们这儿有点乱。”

安启然把手上拎着的包递给刘常明,刘常明一愣。

安启然道:“你给我送回去,我再给你拿回来。”

“爸……”安浩天惊喜地叫道。

“钱算是你借的,回头给我打个欠条。”安启然对儿子说。

“一定!”安浩天认真地答应。

王朝东一把从刘常明手里拿过钱,还给安启然。安启然一愣,“怎么了?不敢要啊?”

“安子不懂事,但我们不能觍着脸收你的钱,况且你攒这点钱也不容易。”王朝东说。安启然看看王朝东,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诧异。安浩天急忙道:“大哥,就算救个急吧,回头我慢慢会还上的。”

王朝东看着安浩天,反问道:“你拿什么还?出出进进两回,你为你家里想过吗?他们怎么过日子,吃什么喝什么,怎么攒下的这些钱?你想过吗?”

安浩天小声嘟囔道:“我说了是借的……”

“你没权利借这些钱!”王朝东狠狠地说道。

安浩天沉默了。

安浩天提着包,跟着安启然回了家,把钱往桌子上一放,安浩天就准备走。“我让你妈炖排骨了,吃完再回去吧。”安启然挽留道。

“嗯。”安浩天含糊答应着,又回了屋。

安启然说:“钱还是带回去吧。”

安浩天心里很难受,“先不用了吧,大哥说得对,您攒这钱不容易。”

安启然略带酸楚地一笑,“你要是能走正道,我就是倾家荡产也高兴。这些钱本来就是给你攒的,以前怕你拿钱不干正事,现在有了正经用处,你拿去用吧,就当是入股。”

听了父亲的话,安浩天沉默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不喜欢自己的,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实在离谱。安浩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了句:“爸,谢谢你。”

安启然欣慰地笑了笑,“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以后好歹都看你自己了。”

安母端着饭菜进来,看着父子俩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她的眼眶不禁湿了。

文文和安浩天在公园走着,两人没有太多的话。

“我真担心你又进去了。”文文道,“安浩天,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担心啊?”

安浩天狠下心说:“我没让你担心我。”

文文有点受伤,看看他没说话,安浩天也没说话。

“我现在特别后悔,你相信吗?”文文又说,她的眼眶有点湿了,“特别后悔为什么要打三千多个电话找你,要是我不找你,我们之间什么误会都不会有,什么伤害都不会有,什么感情也都没有了,这样多轻松……”

“我现在也特别后悔,为什么要给你留手机号,要是什么也不留,你也不会找到我,我们现在还是陌生人,就能像陌生人一样互不伤害。”安浩天苦涩地说。

“可我们不是陌生人,我没法再把你当成陌生人!安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文文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看到文文哭,安浩天的心也软了,犹豫一下,他还是坚持说:“对不起,文文。咱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安浩天说得很艰难,“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过去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光靠感情是远远不够的,你明白吗?”

“那你对我算有感情吗?”文文期待地看着他。

“以前我可以肯定,现在我不知道了。”安浩天低着头不看她,“我觉得……我现在没那么在乎你了。”

“你这算是拒绝我吗?”

“我们俩本来也不该在一起,不是吗?”

文文擦了擦眼泪,平静地说:“可能吧。”

安浩天不说话了,文文停顿了一下,转过身。

“文文!”安浩天叫道。

文文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你会找到更合适的人的,真的。”

“也许吧。”文文勉强笑了笑,转身走了。

王朝东想了很久,终于狠下心约了张力明,他不想让何丽萍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终于肯来找我了。”张力明说,“说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王朝东开了口,话说得有点艰难,“帮我保住何丽萍的房子。”

张力明笑笑,答应道:“可以。”

“帮我保住修理厂。”

张力明还是笑笑,“没问题。”

“别的没了。”

张力明沉默片刻,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办,不过,我有个小条件。你要离开她,离开何丽萍。这就是我的条件,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王朝东沉默良久,表情木然,艰难地说:“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别让她知道。”

张力明笑着说:“我答应你。”

王朝东脸色铁青。

车主们都撤诉了,刘常明他们都觉得很意外,问是否是王朝东想的办法,王朝东却矢口否认。刘常明让何丽萍来问问王朝东。可无论她怎么问,王朝东就是说不知道。何丽萍有些担心,“你告诉我吧,别让我给你操心了。”

“瞎操心。”

何丽萍无奈地说:“谁让我是你老婆呢!”

王朝东憋出一句话,“离了婚的不算。”

“王朝东,你什么意思?”何丽萍大声问。

王朝东顿了顿,木然地说:“我的意思很明白,以后我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咱们俩之间也别有太多牵扯了。”

“王朝东?”

“我也不想再为你和文文想那么多了,没完没了的拼命,我受不了了。”王朝东道。

何丽萍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朝东,“你怎么这么想?”

“我只能这么想,我就想活得轻松点,成吗?你以后别再来找我,别再来……烦我了。”王朝东痛苦而艰难地说完这些话。

何丽萍震惊地看着王朝东,“你,这是真心话吗?”

“我一直就想说出来,可你们一次次地帮我,逼得我没法说了。现在终于说出来了,我也算轻松了。”王朝东违心地说。

何丽萍的心都碎了,“朝东,你到底怎么了?我等了你这么久,就为等你这些话吗?”

王朝东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故意无情地说:“不就十八年吗?别动不动就拿这压我,我可没让你等!是你自己要等,难道我就该背这十八年的债吗?就该这辈子在你面前直不起腰吗?何丽萍,我还不起,我也不想还!”

“王朝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些话,要是你真这么想,我无话可说!”何丽萍的眼泪忍不住了,她强忍着,声音却是颤抖的,“你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再不会拖累你了。”何丽萍的泪涌出来,她愤怒地转身跑了。王朝东强忍着没有追出去,一肚子的难受无法发泄,只得抓起一个玻璃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何丽萍思来想去,觉得王朝东突然转变态度很奇怪,当她得知修理厂的问题那么快就解决了,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力明,于是约张力明在一个餐厅见面。

何丽萍进了西餐厅,远远看见张力明跟自己招手,她来到张力明面前。

张力明主动道:“我给你要了杯冰咖啡。”

“谢谢。”何丽萍坐下了。

两人都有些沉默。

张力明笑着先开了口:“这么着急找我,出了什么事吗?”

“王朝东他们修理厂的事解决了。”何丽萍直接问道,“是不是你帮了他们?力明,如果是你帮了王朝东他们,我感激不尽,可我不希望你给他们施加什么压力。”

张力明笑了,“丽萍,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首先,我没必要帮他们;第二,我不知道我能给他们什么压力?丽萍,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那我先走了。”

张力明挽留道:“咖啡还没上呢。”

“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喝咖啡。”

张力明又说:“丽萍,你别着急,我正有事找你呢。”

何丽萍看了看张力明,张力明的表情很诚恳,她就坐了下来。

“美国波特公司想在中国找个代理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张力明道,“如果有兴趣,下周我们就去美国面谈。”

何丽萍迟疑了一下,拒绝了,“谢谢你想着我,这段时间,我怕走不开。”

“是因为王朝东?”张力明迟疑地问。

何丽萍无奈地一笑,“算是吧!”张力明淡淡地笑笑,不说话了。何丽萍站起来走了,张力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了,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张力明的车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等在路边的王朝东左右看了看,拉开车门上了车。

“有事赶紧说,我下午有活儿。”王朝东道。

“我找个项目跟何丽萍去美国,可她拒绝了。”

“那是她的事,我管不了。”

“可她是因为你。”

王朝东愣了一下,又说:“可我已经跟她说分手了。”

“不能只是说,你不觉得该做点什么吗?”张力明又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知道该做什么。你了解她,怎么能让她受点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朝东不说话了。

张力明继续逼他,“咱们之前可是有协议的……”

王朝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别说了。”

张力明淡淡地笑笑,“知道就好。”

王朝东下了车,张力明笑笑,开车离开了。

王朝东拐过拐角,看到何丽萍进了刘常明家。心情郁闷的王朝东,放弃了回家的念头,返身往外走。

夜色朦胧,街灯闪烁,王朝东又像刚从监狱出来时那样,在大街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游荡者。路过一家很不正规的洗浴中心时,王朝东想了想,咬咬牙进了洗浴中心。

“何丽萍吗?……这里是派出所,你认识王朝东吧?他因嫖娼被罚款三千元,你过来交下罚款吧。”正在上班的何丽萍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心里一阵哆嗦,她失声痛哭了起来。良久,她擦干眼泪,拿起挎包去了派出所。办完一系列手续后,王朝东一脸无所谓地从拘留所里走了出来,何丽萍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王朝东越走越快,渐渐地把她甩下了。

“站住!”何丽萍道。

王朝东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何丽萍发了狠,紧跑几步,追上王朝东,一把拉住他,“为什么?”

“生理需要。”

何丽萍压抑着愤怒,“你想偷腥,干吗还要让我知道?你故意的是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我不是都和你说清了吗?以后咱们俩没关系了,我做什么,你管不着。我就想活得轻松快活点,不行吗?”

何丽萍沉默了。

“今天的事,谢了。往后不会再麻烦你了。”王朝东故作无情地说。

“王朝东,你浑蛋!”何丽萍大声骂道。

王朝东冷笑着说:“我本来就是浑蛋,二十年前你就该知道。”他扔下何丽萍就走了,何丽萍气得浑身哆嗦,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浑蛋!”

王朝东心如刀绞,强忍着心痛头也不回地走了。

修理厂里的人议论纷纷,可王朝东一进来,所有的人都低下头干活,不再说话了。刘常明看到王朝东,也是冷脸相向,王朝东干什么,刘常明都抢下来,交给别人干。王朝东索性什么都不干,找了份报纸,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躺下来闭目养神。刘常明走过去扯掉王朝东盖在脸上的报纸。

“王朝东,你真昧良心,何丽萍把一条命都交给你了,你却这么对她,你还是不是人啊?”刘常明愤愤不平地质问他。

“我是畜生,我本来就不是人。”王朝东抢过报纸盖在脸上。

刘常明看着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王朝东,实在接受不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听着他的唠叨,王朝东心里更加不好受,终于大吼一声:“滚!”

张力明又约了王朝东,王朝东不耐烦地在张力明对面坐下,疲惫地说:“别再提条件了,我已经尽全力了。”

“你也太幼稚了,以为这样何丽萍就能恨上你?”

王朝东一听,爆发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我已经退到最后一步了,你总不能让我从地球上消失吧?”

张力明悠闲地玩着茶杯说:“那倒不至于,你消失了,何丽萍还会想着你的。咱们都协议好的,要得到总得有付出啊。”

王朝东气恼至极,“你他妈去死吧!”

“反悔了?可以啊,我这就找律师。”张力明语气很平静。

王朝东沉默了。

“要是想继续……我下星期想带何丽萍去美国,你看着办。”张力明又说出自己的要求。

王朝东抑制着熊熊怒火,咔!手里的杯子被他捏碎了。张力明看着他,只是不屑地笑笑。

一大早,王朝东站在胡北风家具店的门口,样子虽然略显憔悴,但神态看起来分外安详。胡北风店里的铁闸门缓慢地打开了,王朝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走进了店里。

胡北风还是一身唐装,笑容可掬的样子,突然看到王朝东,他先是一愣,继而又挂上他的招牌笑容,打着哈哈道:“大哥,稀客啊……”

王朝东四处打量着,“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胡北风收起了笑容,“还能对付。大哥今天来,有什么贵干啊?”

“算账!”

“咱俩有账可算吗?”

“连本带利,你大爷我今天一起还给你……”话没说完,王朝东从身后抽出了长扳手,朝胡北风迎面打去,胡北风匆忙抄起一件家具就挡,王朝东紧追着他不放,一屋子家具被砸了不少。

在修理厂里的刘常明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四处看了看,不见王朝东,问大家,都说不知道他的去处。顺子告诉他,王朝东常用的长扳手也不见了,刘常明一听,立刻意识到哪儿不对了,他匆忙带着大家四处找王朝东。当他和安浩天赶到胡北风家具店门口时,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都停在那里。四个救护人员抬着单架从家具店里出来,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着开走了。刘常明和安浩天跳下自行车,冲到警车旁边,王朝东果然坐在里面。

刘常明拍着车窗叫道:“朝东,朝东……”

王朝东听到刘常明的喊声,侧过头,摇下了车窗。刘常明气喘吁吁地问:“朝东,你为什么这么干啊?朝东……”

王朝东在车里平静地说:“老刘,帮我好好儿照顾何丽萍。”

刘常明难受地问:“你这是干吗呀,朝东?”

王朝东又对一边的安浩天说:“安子,帮我管好文文,以前的事,别记恨我。”

安浩天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车窗摇上,警车开走了。刘常明和安浩天看着远去的警车,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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