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雨

暴雨无止无休；木里打开贮藏桶，发现了一个秘密……浓厚的乌云翻滚堆积，挤掉了天空中最后一线光亮。深深的黑暗宣告了对白垩纪的最后一次占领。

一道雪亮的光横过天空，将黑暗的天地劈成两半。随即，“轰隆！”一声巨大的炸响从东向西滚过天空，“噼噼啪啪”的雨便铺天盖地而来。

这雨来得如此之迅猛，林中所有的动物都毫无准备，在雨中胡乱逃窜。

森林里，亿万片树叶赤裸裸地承受着密集的雨鞭的抽打。

雨水在树叶间汇成一道道小瀑布，飞流直下。大地一时之间无法吸纳这么猛烈的水流，只得任由雨水在地面横流，山谷里很快就溪流湍急了。

“轰隆”的雷声总是突然之间炸响，吓得木里不时会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随着一道雪亮的闪电从天而降，森林中一棵大树从树梢到树根被劈开了，火焰升腾起来，顷刻间又被大雨烧灭了。

到8月22日时，雨已经下了六天六夜了。但依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

雨在黑暗中下着，黑暗吞没了一切。森林里肯定已经涨水了，但木里摸不准这水究竟涨了多高。

黑暗无孔不入。它们占领了城堡里的每一处。在巨大的黑暗面前，灯光也显得非常暗淡了。

就像前几天白天持续着一样，现在，黑暗也持续着。天天都是长夜。因为没有太阳提供能源，城堡里的灯越来越苍白无力。

桑吟在昏暗的灯下整理笔记本。他们在丛林里制造的纸很粗糙，没有办法。他不得不问木里要他的日记本。12岁的男孩子有自己的小秘密，不肯将自己的日记本示人。桑吟没说要那日记本干什么，只说，他想在他的日记本上写几句话，写下一两个地址。

“我们得准备回到未来去了，谁知道我们能不能落在同一个地方？也许你落在星沙城的屋顶上，而我落在科罗拉多的峡谷底呢！我写一个地址，等我从科罗拉多峡谷底下回来时，你就可以按照地址找到我了。”

木里信以为真，还说：“你把我的地址也记下，你到星沙城来找我，我随时欢迎！我们是患难之交呢！”

桑吟发现，要从方舟和自己几十年的研究中，分辨出哪些东西是至关重要的，哪些东西可有可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没有一样东西是可有可无的。但他想，关键是要保存某些理论和思想，提供一种方法，实证的过程就只好留给未来的科学家了。

木里不能带太多的东西回去。每多一份东西，都会增加他穿越时空隧道时的危险性。绝不能让这个孩子冒险。

桑吟首先绘出了“方舟物种银行”的位置，还把劫难过后，这一地域可能的地质变化写在旁边。

接着是一幅地图，地图的中心位置，画了一个古猿头盖骨。这是北京猿人头盖骨的埋藏地图。

方舟的“时间之箭”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可惜，方舟没有留下更多的资料。方舟在世时，因为知道桑吟的脑子里只有“恐龙”，对物理学懂得很少，平时也就很少跟桑吟谈到这方面的问题。桑吟知道方舟是运用超光速原理来设计“时间之箭”的。他想，也许，方舟的抽屉里还会留下什么线索。

桑吟起身想去方舟的房间，他感觉头部一阵眩晕，眼前的灯火也明明灭灭，像鬼影似的晃动。他急忙用双手撑着桌面，让自己闭上眼睛。

他知道，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和饥饿使他眩晕。这些天，他每天只喝了一小碗稀粥。

他没有把他们断粮的事实告诉木里。他也没有打发木里立刻回去。一个人能够从未来回到史前，再从史前回到未来，这近似于一个神话。下次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还要等待多少世纪！桑吟必须好好地利用这一个机会，把白垩纪大劫难的详尽资料带回未来去。在大毁灭之前，黑暗会消失，应该还会有一到两个炽热的白天。他必须利用最后的白日观察这天外飞来的横祸。

木里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饥馑，因此，看到每天只能吃两顿稀粥，他还以为是桑吟为了节省时间。连续吃了几天之后，木里说：“你把做饭的任务交给我吧。尽管我从来没做过，但我很想学，为你节省时间。”

桑吟说：“现在厨房里只剩最后一个煮东西的陶罐了，我怕你做饭还没学会，倒先把我的陶罐打破了。还是我来煮吧，你就坚持坚持，再喝几天粥。回到未来，你想吃什么都行。”

桑吟摇摇晃晃走进厨房，木桶里只有最后一把米了。他把这最后一把米放进陶罐，掂量掂量，又分出一半，放回木桶。有两粒米在倒的过程中撒在地上，他蹲下身子，在地板上找到它们，郑重其事地放进陶罐。

桑吟叹口气，唉，要是那天不匆匆忙忙扔掉网兜该多好！那就能天天吃美味又营养的甲鱼汤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正山穷水尽了，木里养的小迈亚恐龙有小狗那么壮实，完全能将他和木里从饥饿中解救出来。但木里跟小恐龙形影不离，对小恐龙照顾得很周全，要让他同意杀掉小恐龙充饥，实在是太残酷了。桑吟不忍心从一个孩子手中夺去他心爱的东西。

在另一间房子里，木里正在为小迈亚的食物发愁。小迈亚可能是饿坏了，在他旁边啃桌子腿，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外面虽然黑暗无边，电闪雷鸣，但开始几天，小迈亚的食物还是很容易就得到了解决。恐龙很小，需要的树叶并不多，而城堡藏在榕树中间，四周满是茂密的榕树枝叶。木里每天只要把窗子推开一条缝，把从方舟的作坊里找来的长柄弯刀伸出去，就能割到树叶，供小迈亚恐龙吃。

一个星期过去，门窗周围的树叶全割完了。要想得到树叶，就必须走出去。

外面的风雨声大得吓人。刚才木里企图出去，刚打开门，就看到一道闪电紧贴着走道划过，“轰隆！”一声巨响，门前的空中走道被雷电击断了，在闪电的照耀下，木里看到巨大的圆木落入水中，激起浪花。

天哪，洪水已经注满了空地，漫上来十多米，很快就要淹到他们的城堡了。

木里惊慌失措地去告诉桑吟：

“桑吟，洪水快要淹到我们的家里来了。”

桑吟坐在桌前，头也没抬地说：“确切地说，还差两米多就要淹上来了。雨顶多还再下三天，你放心，我算过了，我们这儿是安全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出去。你万一失足掉进水里，我可没法救你。因为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我救你，也找不着。”

木里说：“我知道了。”

“快来呀，木里，好靓好香的稀粥啊！”桑吟一边喊着，一边把一罐热腾腾的稀饭端到桌上。

“怎么又是稀饭？”木里坐在桌前，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很饿了，但他不想吃稀饭。

“先吃着吧，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桑吟笑着拍拍木里的肩膀。他的笑容很艰难，很僵硬，但木里没有注意到。

“你为什么不吃？”木里问。

“我吃过了。我是厨师，厨师的嘴都馋，喜欢偷吃。”桑吟说。

桑吟走了，房间里弥漫着米粥的清香。木里大口喝着，感到自己还能喝下更多。小迈亚恐龙立在木里的对面，呆呆地看着木里。

它也饿坏了，它也许在想，你为什么不分一点给我吃呢？

木里看着它，胡乱想着，手中的木勺在粥里搅动。

粥一会就凉了。木里把粥端到小迈亚恐龙跟前，放在地板上。

桑吟刚好从方舟的作坊回来，手中拿着两张从方舟的抽屉里找出来的设计图纸。他看到木里将陶罐放到小恐龙跟前，大吼一声：“你怎么把东西给它吃！快拿回来！”桑吟一个箭步冲进屋，抢到木里跟前，去端放在地板上的陶罐。他走得太急了，冲过去时掀翻了桌子，把木里推倒在地上，陶罐也倒了，稀饭洒在地板上。小迈亚恐龙受了惊吓，一转身窜到另外的屋里去了。

地板上有一个粗糙的树节子，木里赤裸的膝盖擦在上面，擦掉了一层皮。木里疼极了，他抱着腿，哎哟哎哟地哼哼。

但桑吟丝毫没有注意到木里受了伤，他的眼睛只盯着地板上的稀饭，还用木勺迫不及待地把它们刮回陶罐里。

木里觉得受了委屈，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桑吟终于把地板上的稀饭刮回了陶罐。这时，他抬起头，看到木里一脸泪水，膝盖渗出了血珠。他连忙放下陶罐，把木里扶到椅子上坐好，又从一个黑陶罐里挖出一些先前替木里搽过伤口的清凉药膏，涂在木里的膝盖上。

膝盖马上不疼了。

桑吟说：“对不起，木里，你看我，为一口稀饭，把你推得摔了跤。”

木里心里有点生桑吟的气，就把脸别到一边，故意不说话。

桑吟端着陶罐回厨房去了。

木里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就一跛一跛走向厨房，想跟桑吟说句什么话。

走到厨房门口，他看见桑吟正在吃刚才从地板上刮起来的那些稀饭。

木里轻轻地退回桌边的椅子上。

一会儿，桑吟回自己的工作间去了。木里再次走进厨房，打开贮藏桶：里面只剩下小小的一把米了！

雨还在下着，黑暗依然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