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茶浊酒归何处 (1)

送走吕波后，伟东回到西山，心情大坏。

土地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吕波这又等于给他在精神上来了一锤重击。他的缓解措施为转换注意力，尽快自拔。

这天，一个做工程的小老板请他吃饭，还带了个女孩介绍给他认识，叫小香。

以前，伟东也在这种场合下见过一些类似的女孩，都是乡下或外地过来，打工或四处游逛的。若有人能叫她们出来吃饭，她们绝不会感觉自己其实就相当于陪酒女，而绝对会当成是个开眼界的机会。何况能多认识个城里人，就意味着可能会多个机会离开农村。正因这样，伟东对她们基本就没太多想法，何况跟她们也多半不会有什么交流。有次一个女孩甚至才十六，让伟东把那个带她出来的家伙好骂了一顿。

但这个小香不同。首先你看不出她来自农村，长得水灵极了，而且很见多识广的样子，跟谁都敢大睁着眼睛直视你，能抖机灵就抖机灵，没话说时就卖乖，仿佛对自己的魅力有着莫大信心。这恐怕是因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一定会让人喜欢，所以到什么地方都不怯场。

她说自己曾学过宝石鉴定，后来又参加过护理、美容等方面培训，但自己最喜欢的还是茶道，尤其对各类茶叶的了解和价位判断，都能八九不离十。总之听起来堪称技能全面，市面上就没她不懂的事，而年龄才只有二十出头。眼下她是住在西山的一个亲戚家，过几天打算去一个高档茶艺场所工作。

小老板看样子对她以前也不怎么了解，此时听得吃惊之余，便建议说，那咱们饭后就找个茶馆去坐坐，让小香给咱们表演一下茶艺怎么样？小香似乎正等他来这个，马上答应下来。过程中伟东只是微笑着抽烟，插话并不多。

然后就来到一家茶馆。待服务员简单演示一番后，小老板示意她退下，请小香登场。此时但见小香轻挽衣袖，露出两截嫩藕般的手腕，十根小葱般的指头开始在茶具间拈来拈去，可谓优雅灵动，口中则念念有词道：“白鹤沐浴（就是洗茶具）——观音入宫（添入茶叶）……春风拂面（用壶盖刮去茶水表面的泡沫）——关公巡城（往几个紧靠在一起的小杯里轮流注水）——韩信点兵（将最后几滴茶汤一滴一杯分到各个茶杯里）……”

伟东看得哈哈大笑：“太有文化了，我看就是把那些号称文化人的家伙们叫来，都不一定懂这些说道。”

小香却莞尔一笑道：“这不算什么，李总，文字可以让任何一个服务员都背下来，而茶道中最重要的是现场气氛的营造，要根据不同的需求，以不同的节奏来推动大家对茶的欣赏、品尝与回味，让每个人都喝得满意，这才是最难的。”

说着亲手将一个个小杯分别端起来递给每个人，玉指玲珑，如莲花在空中游动。

伟东一笑再笑，不过这次笑的是：说她胖，她还真喘上了。

最后留下电话，各自畅意而归。尤其那小老板更有成就感，送伟东上车时，偷偷给伟东竖了好几下大拇指，意思再明白不过。

伟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机会，只是在理论上不能太急，以免显得自己没素质。再就是回头又一想，觉着这小孩岁数太小，样子及做派则太招眼了一点，让他有点拿不准跟她一旦发展后的未来定位：是仅作为快餐呢，还是长期收藏？

几天后，是他生日。早起打开手机，见到有条短信来自许菲，只有六个字：祝你生日快乐。

他心里有种颇怪异的感觉，想这倒不错，原来只有离婚之后，才能实现真正的相敬如宾。

其实自离婚以来，两人也免不了时常通个电话，至少在有关于儿子的消息时，会相互通报一下。通话时的口气自然都很平和了，有时甚至会为儿子说的什么事同时笑起来。

但没想到，这天中午，许菲又给他来了个电话说：“我给你订了一批保健产品，都是对你有用的，你来取吧。”

伟东有点紧张，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防范是否另有别的事。但至少在面上想想，觉得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也是好意，那咱也别真打算让人赠送，就给她钱不完了吗？就这恐怕都欠人一份人情，无论她订产品时有没有奖励或回扣。

回到离婚前的老房子里，见许菲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还真不少，足有几大纸袋，排放在茶几上。伟东凑近一看，分明有“安利纽崔莱”字样。

顿时无话可说。暗骂自己，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人家随便给你个好脸，你就要产生幻想。嗨，没法子，反正人都回来了，总不能不要啊。再说不就是钱嘛？咱给！就算再买回教训吧。

问许菲多少钱？许菲说：“一个系列总计三千五，你儿子还有一份，你一共给我七千就可以了。”

开车回来的路上，伟东光剩了不停点头，心里别提多窝囊。

干脆在路边停下车，打开电话找出小香，拇指一点。

“喂，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了，就怕你贵人多忘事，每天眼前美女如云，早把我们这村姑给忘了。”

伟东一皱眉，不能跟她斗嘴，太能说。便直截了当邀她晚上吃饭，她很痛快就答应下来。

伟东收起电话，目视前方，脸上恢复了一些微笑。

晚上的饭局没什么复杂的。一是人不多，也就铺张不开伟东擅长的场面；二是小香既不多喝酒也似乎并不馋嘴，说是要随时注意减肥。伟东便琢磨往下该进行点什么。灌醉的招数有点俗，也缺少气氛；直奔洗浴，然后再往楼上开房发展的路线，以前倒是常用，但直接对这种小姑娘说出来，似乎也露骨了些；去茶馆咖啡厅之类地方可以考虑，要不就……

忽然他脑子里跳出另一种地方，“哎，小香，我听你声音这么好，唱歌也一定好听。咱们去歌厅怎么样？”

“好啊。”看来你让她干什么都乐意。当然也得分跟谁了。

两人来到一家装修很上档次的歌厅，点了个小间，上来一堆小吃和饮料，小香随即开唱。不过伟东马上就听出来，她在唱歌方面其实远不如对茶艺那么在行，刚才说她声音好，不过客气而已。但就有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无论哪方面都感觉良好，那就让谁都没办法了。

小香唱过几首后，伟东一直给他鼓掌。但她一撩头发说：“我有好几个地方都唱错了，你一定在笑话我唱歌有毛病。”

伟东忙说：“没有没有，我这欣赏水平就光听着好了，根本不知道你的声音里什么叫毛病，更不敢笑话。”

她却撒着娇靠过来，“你就笑话了，我都看见了，你笑得不正常。”说着便靠到了伟东怀里。

伟东搂住她，心下不由叹道，早知道这么容易，干脆一开始就该去宾馆，哪还用来这儿瞎耽误什么工夫。

这个晚上，他俩在宾馆里一直折腾到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

回头伟东在电话里对我说：“好些年没这么大干劲了。”

我很关心一点：“往下打算怎么发展呢？真想娶过来？”

他说：“这事吧，一开始我还真不是没想，尽管听起来肯定挺可笑。但这一晚上，俩人把什么话都聊了，当然不能光干那事。她一说家里的父母，我马上就觉着跟她没可能了，全都比我还小呢。而且她上边还有个姐，你瞧这乡下的早婚早育。结果，俩人心理上马上没有了这方面负担。”

我说：“那就做个长期的小情人？不过我估计她肯定对你得有点要求。”

伟东道：“我是打算，开个茶馆让她来干干。”

我小吃一惊：“开玩笑吧？不嫌费事啊？你真为这个小孩昏头了？”

他“嘿嘿”一笑：“不光是为她，茶馆对我也多少有点用处。”

我嗤之以鼻：“有啥用处啊，顶多不就是把以前泡别人茶馆的时间放到自己茶馆里？你可别再重走一回开饭馆的老路。”

他笑了一会，大概自己也对此没什么把握。但他笑过之后还是说：“先走着瞧，你随时准备好回来给我茶馆起名字，搞文化。”

我说：“我还可以送你副对联，上联——亟待转让，下联——欢迎洽谈。”

他彻底大笑不止。我看他才是神经病，怎么想的！

临产前一个月，小童开始歇产假。老妈主张回到西山生，说在老家的医院里熟人多，自家能帮忙的人也多。其实她没说出的理由是，上次小羽生我女儿时，因为坚持在南山生，说大城市的护理条件好，结果却导致我和老妈格外手忙脚乱，而且医院收费也高出许多。当时住房面积又小，每天夜里孩子一闹，全家便都要起来，害得人人都近乎崩溃。如今小童倒没坚持什么，坐上我的车就回了西山。

关于男孩女孩的话题，多日来一直没再提及。但我想既然有过这茬，就不会被随便抹掉。或许在小童心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将来会面对我妈的什么反应，她都有底气来应对。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哀叹，这都何必呢，无缘无故的，干吗都弄得跟仇人似的？婆媳之间好微妙啊，原本说来都是两个好人，如今却做梦都想掐一下。

回家后，安顿好小童，我给伟东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去了他的茶店——准确说应该是“清羽茶栈”，我在电话里给起的名。如今已装修进货完毕，开始营业，但我还一直没见是什么模样。

店里一个很靓的女孩出来迎接我，想必这就是小香，而且已接到伟东的电话通报。一眼看上去，小香确是很漂亮，甚至在这种路旁小店里，都显得有点艳丽得过分了。她马上招呼另一个女孩给我泡茶，然后便是对我一通极尽夸张的赞美，说我给起的店名、编的对联都多么有文化气息，但又问了我一下店名中的“羽”和“栈”都是什么含义。我说“羽”字既来自茶圣陆羽，也形容茶叶里含有大自然的空灵超然，会令人飘飘欲仙；“栈”字在古代是指转运货物的地方，你这店对外不是茶馆，而主要是卖茶叶，用这个字也可以有别于那些“茶庄”，显得咱既古朴又有个性。她听得大为受用。顺便我又说，其实也可以改成叫“香羽茶栈”，就是香茶的意思，正好还可以跟你达到人茶合一的境界。她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两条细长的眉毛像两条小虫般跳动。

随后带我上楼参观。原来这临街的店面虽不大，但楼上的房间却不少，有好几个大小单间，还有个小香的卧室，如今她就搬到这来住了。在一个大房间里，居然是一张台球桌，地面还铺着海蓝色胶皮，走上去轻柔无声，完全是正规练球场所。走近细看球桌的漂亮质地，以及球桌上方的大灯，都跟丁俊辉在电视上操练的地方差不多。我有些不明白，伟东这是打算干什么？

说话间，伟东已赶了过来，表情中很有成就感。见面后先是朝四周乱比画，说还是缺少深度的文化内涵，你得给我多琢磨。我说你可以去弄点字画来挂上，就别老是来压榨我了。然后小香下楼，我和伟东坐到一个小单间里。

对我关于台球的疑惑，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土地局长好这个。”

我马上就连整个茶店的设计目的都搞明白了。

随即觉得自己真笨。其实主要是在前些天的观念中，一直以为他是被小香给迷惑到忘乎所以了，才办的这个茶店。现在看，所有这些单间里的精致设施，原来都还是跟他的楼盘有关。也真难为他一番苦心。

说起他办茶店的想法，是很早就跟一些朋友议论过。这些人所掌权的单位每年都要在茶上有一笔开支，用于办公接待、礼品应酬以及员工福利，于是便有人想到，咱们要是合伙开个茶叶店，肯定能有很大的赚头，因为茶叶这里面的利润空间太大了。但一说再说，却总没人牵头费这个事，毕竟麻烦是一方面，而且尽管可以利用人脉开展销售，但无论谁买了你的东西，也就等于欠下了一份人情，还是要在其他合作方面找补回来，那又何苦呢？

前些天碰到小香后，她一说自己喜欢茶道，却一下提醒了伟东，回头再进一步整理思路，打开想象空间，又给茶店想出了越发广阔的用途，所以才张罗起了开店。

不过在投资模式上，倒还费了一番心思。伟东一开始很希望弄成股份制形式，就是拉上一帮官员老板，每人象征性地出个一两万块钱，平时没事就搞点董事会活动玩玩，年底再给他们分点红。中间他们凡要买茶当然就会来这里，顺便还等于伟东是在为大家服务，多少避了点与小香间关系不清楚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