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开说正事。他的地产项目,主管领导已经点头了,但需要做出开发规划后,才可正式获批。眼下正在一些专业环节上耗着时间,而他已将目光投向了一旦开始运转后的工作。当然,在将项目拿下后,他其实又有两种选择,一是将这种完全成型的项目卖出,那样虽然少赚点,但省心;二是自主开发,那就需要大量贷款,或引入大资金参股,比较麻烦。对此他还没最后定,因为尽管目前的地产市场比较红火,但想得到大宗贷款却并不容易,民间高利贷就更不能考虑,至于引入大资金介入,便有一个如何瓜分未来利益的问题,总之都需要走着瞧。所以,眼下这些搞地产服务的杂人纯粹就是瞎起哄,将来的事还没准谱呢。
听到这里,我再次为那个大嘴巴惋惜。但这恐怕就是此类营销公司拿客户的难处,要不这么提前投入,一旦项目成熟后,又恐怕早就被别人介入了。所以凡有点权势的人,成天便会吃喝不愁,就是因为总有人会赌你的未来。
“然后呢?”我又问。
他倒也不装傻,知道我想让他交代其他方面,遂“呵呵”一笑道:“不少啊不少,都忙不过来了。”
“分类,一批批地说。”我道。
“倒没多少批,你把俺当什么人了。”他喝口水,慢条斯理道来,“人数最多的一类,就是那种离了婚的,三十上下的,在外面瞎转的,有事就跑个腿没事蹭个饭的,干点小生意但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般来说,上手最容易,随时一叫就到。她们当然都有点移民倾向,但因为在外面混得久了,基本也都能看得开,不太会强求、纠缠你,都努力想表现得洒脱、独立,不留神还能感动你一下。”
“人家这就是,等着你被她们的气质风度彻底打动。”我说,“但没想到你如今已经对什么都麻木了。”
“谁说俺麻木?”他很不满,“俺也是有良心有感情的人。”
我仰面笑,如听到了世上最惊人的幽默。他继续懒笑相随。
“别的类型呢?”我还是追问。
“别的就是那种没结婚的小孩了,”他却摇摇头,“宾馆服务员,推销员,广告业务员,公司小职员,等等。她们的问题是,多数都纯是在跟你玩,把认识你这样的成年人当成是她社会阅历的一部分,精神财富,所以很难养得住,别指望让她只喜欢你一个。”
“你这就太过分,自己还挂着一大堆呢,凭什么要求这些漂流在外的小孩光在你这棵树上吊死?”我说,“何况就你前面说的那种离婚的女人,肯定更不会只喜欢你一个,但她们会装,能让你相信她对你确实是真心真意。”
“嗯,这当然大有可能。”他若有所思。
“还有呢?除此之外,就没那种正经工作、正派作风的大龄或少妇型的吗?”我继续询问。
“当然也有,就那种小经理、小主管、小科员、小白领。但这种人到你跟前之后吧,一律她妈的装逼!好像多高贵似的,好像亮个相就等你对她敬仰崇拜。我最讨厌女人给我来这个!你说就现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让我崇拜?”他说。
“我看是你的心态有问题。”我摇头道。
他看我一眼,暂时没顾得上搭这个茬,又忽然想起个挺提神的事,遂眉飞色舞道:“哎,最近有这么个女的,叫赵佳,我打算给她招到我这项目上来。她是北山人,目前在另一个地产公司里干办公室。那个公司是我那块地附近另一个村里办的,全是当地人,招这个女的在里面就为跑点政府的公关。但那个公司的楼盘最近因为资金问题暂缓了,这个赵佳也就成天没事干。我打算让她过来给我跑事,起码总比前阵的小高强吧?”
我笑了:“用不着说这些幌子,你就说她形象气质怎么样吧?多大岁数?结婚没有?还有,你以前管她们不是都叫女孩或者女人吗,现在怎么改成叫女的了?”
“反正她那样吧,让你觉着用女孩或者女人来概括都不够准确。岁数当然没问,看上去不是那种小孩脸,但也很年轻,尤其很有气质。哎呀,西山这边根本就见不到。”他的样子恨不能抓耳挠腮,总之无法清晰描述,“我跟她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的,她正好坐我旁边。你也知道,在那种场合下我一向都挺牛逼,是个人就认识我,跑过来跟我三哥三哥的打招呼,估计给她的印象挺好,呵呵。至于她结没结婚当然没问,但你想,要是有主儿的,能跑到西山来长待着吗?”
我道:“打算假公济私?这就不怕耽误正事了?”
他倒正色解释道:“我当然没必要在这方面虚伪,但眼下的确也需要在将来的楼盘营销方面做点准备。按理说,一个楼盘的营销力量应该从规划阶段就着手介入,也就是现在都应该研究将来的顾客了。但你想,就那种满街扎项目的营销公司,我敢把一个项目交给他们吗?所以一定要建立起自己的营销机构,哪怕是对外来力量进行管理,也不能什么事都靠我跟那些大忽悠们喝酒洗澡来定。那么我去找谁?找你?你能回来扑在我这项目上吗?所以对这个女孩的考虑,应该还是公事占着最大的成分。”
对此我当然就没法再说什么,毕竟我也不了解这个赵佳的能力。
伟东边拨电话边说:“我现在就把她叫出来,就算面试她,你弄点专业问题跟她聊聊,争取把让她跳槽的意向敲定。”随后对着话筒道:“喂,赵小姐吗?不忙吧?啊,我暂时也不太忙。现在正好有个外地同学来了,是专门搞地产市场营销和法规研究的教授,嗯,应该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对我在一旁的皱眉瞪眼他置若罔闻)。我就跟他说呀,西山这边我见到的最优秀的地产人才,就是我们赵佳小姐,哈哈。所以你看现在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过去咱们找个地方聊会儿怎么样?那好,咱们一会儿见。”说罢起身一挥手:“走,让你瞧瞧这个美女。”
来到郊外一片新楼盘附近,伟东又拨电话,确定了赵佳出来的方位。片刻后,见一个女的远远走过来。看着那小身影轻摆有致的样子,我暗想,这种气质的大城市女孩的确会让人产生一定的憧憬。
走近再看,样子还算清秀文静,但也谈不到惊艳。不过我又想,长到这种程度,应该刚好对伟东产生足够的杀伤力。要是太漂亮,就会让他往其他方面去想了,那恐怕只能令他下三路冲动,但却谈不到魂牵梦绕。而眼下这样不卑不亢的形象,要能再配上点不俗的专业口才,正好足以让伟东在精神上平视,一段时间内便会想忘也忘不了。至于岁数,我估计应该在二十五六往上的样子,但这岁数的女孩(暂且算女孩吧),总该有男朋友吧?甚至结婚了也正常。而且看这矜持劲,恐怕也绝不会像西山那些少妇们一样随意游戏生活,那还能留给伟东什么机会?
伟东将我俩作了简单介绍。想到自己这模样就成了女孩眼中的“国内首屈一指”,我多少有点不自在。随后三人进了附近一家茶馆。
伟东先是跟赵佳随便聊了聊北山,我们在那里上学的时候,她应该也才出生不久吧。这种对比一经想到,便让我替伟东有些难堪:我们都这么老了,咋还好意思在人家面前想入非非。
赵佳说自己大学毕业后,先在北山的地产业做了几年,后来感到自己总浮在表面,而那边的市场机会已所剩不多,便来到西山打算从基础工作做起,将地产市场全面掌握一下。伟东对她的志向大为赞赏,说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少有肯这样踏踏实实锻炼能力的。随后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具体构思是:你要能来我这里项目当中负责市场管理,下一步无论咱们自己组织人员售楼,还是与专业营销公司合作,都有很多需要你做的工作,自然也就会让你得到最充分的锻炼。至于待遇方面更没问题,一定不会比你在这边低,而且还可以根据工作业绩……
赵佳一开始只是专注地听,后来在伟东开始罗列细节时,才终于插进来,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李总,这售楼方面的事情,我身后其实就有团队可以做呀。”
伟东微愣。我在旁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下不由得替伟东扼腕。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牵头,以营销组织的方式跟李经理合作?”我慢慢说道。
她轻轻点头,样子依然那么文静秀气,让人有点无法相信,这个小身躯内会藏着如此浩大的想法。
伟东当然也明白过来。饶是他走南闯北多年,眼下也不免有些尴尬。当然以他的掩饰功夫,可以做到让赵佳几乎感觉不到,只有我清楚他的微妙变化意味着什么。
我只好想,既然还是撞上了拉业务的,那就听听她的实力吧。接下来我便以很认真的样子,探讨起她的团队可以怎样开展工作。她却又像是并不多么急于宣传自己实力,而只是简单介绍说,她的团队成员目前主要在北山,彼此间在工作中的配合十分默契,可以采用极为短平快的方式,便将一个楼盘在目标市场上很快打开知名度,树立起品牌关注和购买冲动……
伟东的样子也像是听得很认真,但我清楚,他肯定一个字都不再能听得进去。眼下我制造出一段时间的喧哗,只是为了使这次会面的气氛不致快速变冷,心里则暗自替这女孩有些惋惜:尽管你的表达节奏也算不温不火,但在摊牌时机的掌握上,还是太急了。干吗这么快就把自己的真实动机交代出来呢?一旦没有了神秘感,也就让人对你没了想象空间。还团队呢,估计也就一帮熟人吧,凭你个小女子几句话,就打算拿下一个楼盘的营销大单?做市场要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些成年人之间还用得着酒色财气外加刀光剑影吗?唉,我要是你,就先答应来伟东的公司,然后再慢慢找机会,把你所谓团队里的那些成员再一个个拉进来……
然后我又跟赵佳聊了会儿国内各地的地产形势及走向,看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应该差不多了。我看了伟东一眼,他马上向赵佳提议道,晚上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再换个地方吃饭吧?赵佳忙推辞说不了,晚上还要写个材料,到网上查些东西。伟东便不再勉强,赵佳随即起身告辞。伟东也就结了账,出来对赵佳摆摆手,回到车上。
车子慢慢开出了一段路,伟东一直不语,估计有点受伤害。半晌,才听他冒出一句:“你说她算是聪明呢,还是傻呢?”
我笑道:“我当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迷上的她,但她当初能达到这种效果,那就得算是挺聪明。但从她刚才轻易就暴露自己动机来看,又显得比较幼稚。”
“就是说,她的能力还有点不稳定,深一脚浅一脚。”伟东的样子很迷惑。大概他的不明白之处在于,为什么赵佳的人际交往能力很强,而一旦谈到合作之类与利益有关的事情时,就忽然变得毫无城府了呢?
“这——也很简单吧,”我慢慢作着推理,“联系到她的年龄来看,她在阅历上应该还不是很老练。而跟你刚一交往就能让你产生好感,只说明她有对付男人的经验。那么,这经验来自哪里呢?你想,她一个相貌很说得过去的女孩,在上学工作的这些年里,会没有人打她主意吗?而她从北山来到西山,会是一个人就扎进一个村办公司里每天坐班吗?所以,在她身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是跟男朋友或者老公一块来的,男的干什么事不好说;而她呢,就等于陪在这里,顺便找个活干着,对外人当然要说是专门下来锻炼。碰到个你这种老板,就想尽量地拉点活儿,回头再让老公找人来干……”
“简单说就是,晚上肯定还有男人跟她住在一块。”伟东作出了最直接的结论。
“嗨,现在还有单纯的人儿吗?男人都变成你这样了,女人不复杂也不可能啊。”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