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也是一个学子,年轻时曾赴试,但落第,因此满腔愤慨。在离别长安之际,他写下一首著名的“反诗”——《不第后赋菊》。诗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前文也曾提到,黄巢起义的五百年后,靠元末农民起义起家做皇帝的朱元璋,也写了一首《菊花诗》,诗句相似,读起来的感觉也如出一辙,后人也多讥笑朱皇帝抄袭。
朱皇帝虽然出身卑微,但他当了皇帝,“天下”都是他家的,“抄袭”前人区区一首小诗自然算不了什么。不过,朱皇帝为何独独“抄袭”黄巢这首菊花诗,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做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吧!
清人笔记《通幽趣录》记载:朱元璋在灭吞陈友谅、方国珍诸雄时,与谋臣李善长、胡惟庸等人聊天,曾说:“黄巢一介落第武子,后能创金甲百万之众攻陷唐都,称大齐皇帝,乃是一雄杰也。”由此可见,除了成王败寇的结果之外,朱元璋可算黄巢的知己,惺惺相惜,因此抄他一首诗也没有什么了。他俩都对菊花情有独钟,这或多或少与菊花的颜色有关,黄色在古代是帝王的颜色,只要想一想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时的那副神情,就不难明白黄色的意义了。
最初黄巢未必有做皇帝的念头。黄巢家族世代贩卖私盐,他自己又曾是舞文弄墨的秀才,家境的相对殷实和知识分子所谓的清高,使黄巢想要去追求生命的另一种高度,那就是他向往的生活——登科取士、荫妻蔽子。
黄巢的落第意味着他与朝思暮想的高层阶级擦肩而过,他本就不太安分的心不免生出强烈的不满。一起参考金榜题名的人很多,独独没有自己,看着那些人披红挂绿,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说不定还会接到哪个绣楼上掉下的小姐的绣球,而自己却一无所获,只能穿一袭青布长衫,灰头土脸地溜着墙根步出京城,那心中的嫉妒与落寞可想而知。长安虽好,不是属于他黄巢的,这口气如何忍得下?于是,就诞生了报复的心理。
后来黄巢的军队绕了中国大半个圈子,却不留根据地,从这一点上看,他开始的目标是很单纯的,那就是直捣长安,让它“满城尽带黄金甲”;让他快意恩仇,让他一洗当年落第的耻辱。理解了这些,也就可以理解他在长安城里的所作所为。四品官以下,仍用唐朝的旧官僚,那里边肯定有当年与他同时参加科考的人。那时的黄巢坐在高高的庙堂上,看着那些当年高昂的头颅一个个顶礼膜拜,叩头如捣蒜,一定是志得意满。
黄巢和他的部属就其本质而言,仍不过是诸多割据势力中的一支。只不过他的出身与那些带有明显官方色彩的藩镇势力相比显得有些另类。因此,在黄巢起义的过程中,这一独特的力量总要面对整个官僚集团的联合打压。几起几浮,黄巢仍以他百折不挠的个性,完成了对长安的占领,并于广明元年(881年)十一月即位,建立了大齐,年号金统。
其实,自他入长安就一直处在唐军的四面包围之中,粮食的供给非常困难。并且军队所过之地,只顾着吃粮,极少建设,百姓净尽、赤地干里。因此,黄巢的这次起义注定了是一次未能完成的远征。
至于黄巢的最后归宿,正史上记载是自杀于山东莱芜的虎狼谷。民间也有传说黄巢最终杀出重围,但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这让人想起几百年后的兵败九宫山的李自成。难道历史真如尼采所说是一个“不断循环的怪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历史的风云激荡之后,烟云散尽,草莽人物黄巢留传下来最广为人知的,还是他的诗,更确切地说,是那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就是这一句,包含着他全部的梦想与希望。只是已全部落空。
水浒英雄,动荡时代背景下一群游民的影子
《水浒传》中,皇帝宋徽宗钦笔御书四大寇中,山东宋江、江南方腊实力最强,政府军在与他们的交战中几乎无法取胜。可惜宋江受了招安,两家交战,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
历史上真实的宋江可没有演义中那么厉害。在宋朝的史书里关于宋江的记载有几段中可以看出宋江的势力一度很嚣张,几万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富有喜剧色彩的是,最后被宋将张叔夜轻松搞定。张叔夜用了卧底和千名死士设伏,擒拿了宋江的副手数人,宋江见大势已去,不得已投降朝廷。被招安之后的宋江记载寥寥无几。宋将侯蒙曾建议宋江去打方腊,但朝廷没有采纳。演义中的宋江打方腊也是子虚乌有。但是深入民间的水浒英雄形象却很鲜明,他们在宋朝这个时代背景下游走,其实就是动荡的时代下一群游民的影子,展现出一个游民的世界。
游民是由游侠转化而来的。古代的游侠好交游,路见不平一声吼就拔刀相助,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古侠身上的“侠”气渐渐被匪气、盗气代替。但是,古侠身上的杀戮习性却完整地被传递下来。游侠就成了游民。
宋朝游民尤为突出,因为时常面临外族入侵,因此社会动荡,正常的秩序被破坏。《水浒传》中的游民原先做“盗”的非常多,如桃花山、少华山、二龙山等山寨的头领和喽罗,这是团伙;也有不少单干的,如开黑店的孙二娘,以江河为生的李俊、张横,童威、童猛,偷鸡摸狗的时迁。他们走上“盗”这条路的原因有很多,如有的丧失了土地、走投无路,比如石秀;有的因为吃了官司,逃走避难,比如武松;更多的则是因为“做盗”不用本钱,钱财唾手可得。当然还有很多从事合法活动的游民,他们的服务往往是生活在主流社会中的人们所必需的,比如在监狱里做了小牢子的李逵,打把势卖艺的薛永等。当然游民里边也有知识分子。宋朝大量读书人因为不能入仕而各自谋生,有钱的可以做隐士,有关系的可以奔走官场,什么也没有的就沉沦于社会底层,奔走于乡野之间,成为游民,比如吴用、公孙胜等,成为梁山队伍中的精神领袖。
一部《水浒传》把游民的最大特征和盘托出——无恶不作,强盗行径。
《水浒传》里写了不少行业动不动就要杀人。孙二娘开黑店,“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卖人肉包子当然靠杀路人为生;张横做的是江上的生意——有客人上船来,就让他选择吃“板刀面(用刀把人剁死)”或是吃“馄饨(把衣服留下,光身跳河”)等等。
还有就是上了梁山的人为了梁山的利益不惜制造大规模的血案。比如,为拉卢俊义入伙,不惜毁掉他幸福的生活,搞得他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不得不上梁山。为把秦明“请”上梁山,把他老婆杀了还不算,竟然制造一场暴殄天物的惨剧:“数百家人家,却都被烧做平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百姓的财产与生命在他们的眼里一文不值。
鲁迅先生对此很是批判,他在《流氓的变迁》中说:“侠字渐消,强盗起了……他们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鲁迅指出《水浒传》中的英雄们是“侠之流”转变成了游民。他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异常凶残。
游民不固定特定的居所,到处游走就构成了江湖。这个江湖充满了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水浒传》中开黑店的孙二娘、张青初遇武松时候,说起江湖上好汉杀人放火的事,痛快之极,却把两个押送武松的公差吓得只是跪拜。社会黑暗,衙门里的公差算什么?什么丑陋无比的事没有听说过?连公差听了都感到恐惧的就是这种“江湖”。
一般来说,江湖作为一种松散的存在,游民奔走觅活在一个无形的江湖中,但是它的组织与存在形式却是有形的。《水浒传》中梁山、二龙山、清风山等都是有形的,人们知道它们的存在,江湖中人也都能互相辨认。林冲被发配到了沧州,一个人向他介绍柴进的时候称柴进为“小旋风”。“小旋风”就是一个辨认的绰号。柴进作为一个有地位的人,他同上层社会往来之时,就不提“小旋风”这个绰号,因为这“小旋风”只是江湖中叫的,上层社会视有此类绰号的人物为匪类,属于打压范畴。
谈论游民,人们往往想到的是最后覆亡的水浒英雄,却忘记他们的对手高俅也是个游民。高俅曾是浮浪破落户子弟,一直没有正当职业,各处游走谋生,最后不经意间发了迹,变成上层社会人物。一个人瞬间富贵与一群人瞬间覆亡,都在游民的江湖之中生龙活虎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