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人选举他们的第一位元帅为国王兼国家元首。他就是在埃及经常与阿尔曼索尔聊天的那位元帅。阿尔曼索尔知道在这座大都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且在盛大的庆典上确认了这一点。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法兰克的国家元首竟是他的旧识。那时,元帅还很年轻。
一天,阿尔曼索尔经过一座桥,这座桥架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上,这条河流经市区。在桥上,他看见一个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士兵服,靠在大桥的护栏上,望着起伏的波浪。他觉得这人很面熟,却记不清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绞尽脑汁,最后,终于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丝线索。原来这个人是在兵营里经常和他谈话,始终对他很关照的法兰克元帅。他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仍沉住了气,走上前,按照士兵的惯例和本国的习惯,将胳膊交叉于胸前,说:
“小伍长,你好!”
此人惊讶地回过头来,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思索很久,才开口说道:“天呀,这可能吗?是你吗?阿尔曼索尔?你父亲好吗?埃及情况怎么样?你是如何到达法兰克京城的?”
阿尔曼索尔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起来。他悲愤地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同胞是如何对待我的吗?小伍长,你不知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未看见我祖先的国土了。”
“我并不希望,”这个士兵满脸阴鸷,“我并不希望他们把你带走。”
“啊,当然啦,”阿尔曼索尔回答说,“你的军队上船的那一天,我最后一次看见埃及的土地。他们把我带走了,一个司令官使我受尽了苦难,他给我留下一点生活费用,把我交给一个恶毒的医生,他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几乎将我饿死。不过我告诉你吧,”他天真地继续说道,“我在这儿碰见你很好,你得帮帮我的忙。”
听了这番话,士兵微笑着说:“我如何帮你呢?”
“你知道,”阿尔曼索尔说,“我让你如何如何做是很不道德的。你历来对我很好,不过我知道,你也是一个穷人,虽然你是元帅,你却从来不像别人那样穿得漂亮。就是现在,据你的外衣和帽子判断,你的情况也不是顶好的。不过既然法兰克人最近选了国王,毫无疑问你认识一些接近他的人,也许认识他的步兵司令、外交大臣或者海军大将,不是吗?”
“是的,”此人说,“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你可以在这些人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小伍长,请他们求求法兰克人的苏丹,或许他会释放我的。同时我也需要一点钱当作路费。首先你得答应我,不要向医生或阿拉伯教授提起。”
“阿拉伯教授是谁?”此人问道。
“啊,他是个古怪人,关于他的事情以后我再讲给你听吧。如果这两个人知道了这件事,我肯定离不开法兰克斯坦了。你愿不愿意在元帅面前替我说说?坦白地告诉我吧!”
“跟我来,”士兵模样的人说,“或许我现在就能帮你的忙。”
“现在?”阿尔曼索尔吃惊地叫道,“现在绝对不成,医生会用鞭子抽我的,我得赶快回去。”
“你这篮子里装着什么?”这个人问道,同时拦住他不放。阿尔曼索尔脸涨红了,起初不愿意给他看,可是最后他说:“你看,小伍长,我在这儿得像最下贱的奴隶一样侍候人。
医生是一个吝啬鬼,每天叫我跑到很远的菜市和鱼市上去,在那些肮脏的小贩手中买东西,因为在那儿买东西比在我们的城区买便宜几个铜板。你看,为了这条烂鱼,为了这把青菜,这么一点劣质的奶油,我每天却不得不来回跑两个小时。啊,假如我父亲知道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这个人听了阿尔曼索尔的诉说,被他的困境所感动,回答说:“放心跟我走吧,我不会再让医生虐待你的,就是他今天没有拿到烂鱼和生菜,也不要紧!放心地走吧!”他讲完,牵着阿尔曼索尔的手就走,而阿尔曼索尔一想到那个大夫,就感到恐惧万分,但这个人言谈和表情中充满信心,这使他拿定主意跟他走。他提着篮子,与这个士兵肩并肩地走过好几条街,使他迷惑不解的是,一路上所有见了他们的人都向他们行礼,甚至有点阿谀奉承的意味。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同伴,那人却笑而不答。
他们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面,这个人径直往里走。“你住在这里,小伍长?”阿尔曼索尔问。
“这是我的住宅,”那人答道,“我带你去见我太太。”
“哎,你住得真不赖!”阿尔曼索尔接着说,“这肯定是苏丹赏给你的吧!”
“这套住宅是我从皇帝手中得到的,你猜得很对。”那个人一边回答,一边领他进宫。
他们登上宽阔的台阶,到了一个大厅。他要他把篮子放下,走进一个豪华大殿。一位妇女坐在长沙发上。小伍长用一种陌生的语言与她说了些话,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女子用法兰克语向阿尔曼索尔打听了许多有关埃及的情况。之后,小伍长对阿尔曼索尔说:“现在做什么都不心担心,我马上带你去见皇帝,在他面前为你说话。”
阿尔曼索尔很吃惊,但考虑到他现在的惨状和他的故乡。“对于处在紧急关头的不幸者,”他无所畏惧地说,“安拉赋予我巨大的勇气,他不会离开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就这么办,我要到他那里去。但是请告诉我,小伍长,我必须在他面前下跪吗?我的额头必须触地吗?我应该怎么办?”
这两个人又哈哈大笑,他们诚恳地告诉他,所有这些都不必要。
“他的模样可怕而威严吗?”他接着问,“他留长胡须吗?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吗?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模样?”
那个士兵模样的人又哈哈大笑,并且说:“最好是什么也不描述,阿尔曼索尔,你自己应该猜得出来,他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给你一些启示,皇宫大殿里所有的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脱帽,只有一个人的头上仍然戴着帽子。这个人就是皇帝。”说完这番话以后,他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皇宫大殿。阿尔曼索尔越是走近大殿,心就越是跳得厉害,到大门口的时候,膝盖开始发抖。一个侍者打开大门,至少有三十个人围成一个半圆形,所有的人都穿金戴银。按照法兰克国的礼节,王国最高贵的元帅和总督是这样装束的。阿尔曼索尔心想,他的朋友穿得那么朴素,必定是这些人中间最微贱的一个。不过,他们都没有戴着帽子。阿尔曼索尔现在开始寻找头上戴帽子的人,因为这个人一定就是皇帝。他的努力是徒劳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帽子。皇帝一定不在他们中间。这时他的目光偶然落在他的同伴身上,天哪,他头上竟然戴着帽子呢!
少年阿尔曼索尔惊慌得不知所措。他看着他的同伴好一会,然后脱下自己的帽子说:“你好,小伍长!据我所知,如果我自己不是法兰克苏丹,我就得光着头。可是戴着帽子的是你——小伍长,那么,你就是伟大的苏丹了?”
“你猜对了,”这个人回答说,“同时我也是你的朋友。不要把你的不幸归咎到我身上,世界上的事纷纷扰扰,免不得有些阴差阳错。放心吧,你一定会重新投入祖国的怀抱的。
现在,你再进去见我的妻子吧,告诉她这个阿拉伯教授的情况和你所知道的一切。鱼和青菜我会派人给医生送去的,你就住在我的宫殿里。”
听了这句话,阿尔曼索尔跪倒在他的面前,请求他饶恕自己没有认出他,他确实没有看出他就是皇帝。
“我不会计较这些的,”那人笑着答道,“再说,皇上的额头也没写着字。”他说完,向他打个手势,示意要他离开。
从此,阿尔曼索尔幸福而高兴地生活着。他向皇帝介绍过那个阿拉伯教授,现在,他还可以去拜访几次,但是那个大医生却再没有露面。几周后,皇帝召见了他,向他宣布,有一条船已经靠岸,他将乘坐这条船返回埃及。阿尔曼索尔高兴极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准备停当。他带着感激之情,满载财宝和礼品,告别了皇帝,来到海边,登上了海船。
但是安拉要多考验他一些时间,要让他在更长的时间里,通过更不幸的遭遇得到锻炼,还不让他马上就见到本国的海岸。另一个法兰克民族,即英国人,与那位皇帝在海上开战。
他们劫走了被击败的所有船只。在踏上旅途的第六天,阿尔曼索尔所在的船被英国人包围,全体船员都被转移到小船上,这条船载着其他旅客继续航行。在海上,风险并不比在沙漠上小。在沙漠上,商客会受到强盗袭击,被杀害,被抢劫。而在海上,这条小船在风暴中与大船分开以后,却受到突尼斯海盗的袭击,而且所有人员被劫走,并被运到阿尔及利亚出卖。
阿尔曼索尔虽然没有被作为基督教徒过那种艰苦的奴役生活,可是回家父子团圆的希望又落空了。他在阿尔及尔跟一个有钱人住了五年,替他浇花,整理花园。这个富翁死后因为没有继承人,他的财产被剥夺了,他的奴隶被瓜分了,阿尔曼索尔落到一个奴隶贩子手中。
此人这时正在装备一只船,打算到别的地方去高价贩卖他的奴隶。碰巧的是,奴隶贩子将奴隶运到了亚历山大。阿尔曼索尔经过十年的漂泊,终于和他的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