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将拳头握紧,让指甲狠狠的陷入掌心,疼痛令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
我抬起眼帘来,眼底不见一丝波澜,语调清淡的说,“没有,只是没想到他死的这么容易……皇上,走吧,还要继续赶路呢……”
在尤谦略微惊讶又欣喜的目光中,我绕过趴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墨时幽,径自向马车走去。
谁也看不见,我眼角积聚着一滴泪,悬而未落。
谁也听不到,我的心房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
凉明山一役,墨国八百精骑全军覆没,白国军队折损近六千人。墨国国主墨时逸,受伤后坠崖,墨国公主墨时幽,作为人质被押送。
一日后,白国军队越过凉明山,在距京城三百里处扎营休整。
而我,将最深的痛压在心底,任它肆意凌虐着我的神经,却在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甚至与尤谦日益亲密。
是的,我绝不能让他起疑,更不能半途而废,就算墨时逸不守他的承诺,我也要守住自己的承诺,将尤谦引入最后的局中……哪怕是,跟尤谦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我恨意难当。
“媚儿,近日来一直赶路,朕都未曾好好安抚你……可有怪朕?”此夜,主营帐中,尤谦与我烛下小酌。
“皇上有正事在身,本就不该顾及这些儿女情长。”我缱绻媚笑,为他添酒一盅,“眼下距离墨国京城已经不远,相信皇上很快就有许许多多的时间陪媚儿消遣了。”
“媚儿……”尤谦有些微醺,不由得将我一把抱入怀中,低了头在我颈项间厮磨,声音失了平日里的清凉,反是闷闷的,“你说……朕会众叛亲离么……”
此一句,着实令我颇为惊讶。
我从未想过,尤谦……竟是记着墨时逸的话的!
原来,他的不安,深深藏在了心底。
其实尤谦比我们所有人更欠缺安全感……他的乖张暴戾,狠毒阴鸷,都是因为害怕失去皇位,失去天下……而皇位和天下……却是他仅剩的寄托了。
想来,这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思及此,我不知怎的,竟也对他不禁生出了怜惜之意,连心房也跟着微微颤动。
“皇上,你……不会的……不会众叛亲离的。”我安抚般的抬起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声音温煦而坚定。
“媚儿……媚儿……”尤谦呢喃着我的名字,语调凄凉中带了一丝哀伤和悔意,“你说,尤诩会不会在地下咒着朕……你说,尤诺会不会也在地下恨着朕……你说,你说朕为什么到头来终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尤谦,那是因为……你太爱那张龙椅了,也太爱这片江山了……更是因为,你太爱自己了……”我几不可闻的叹着气,眸子里生出更多的悲悯,“可是我想,你不会众叛亲离的,一定会有人,始终站在你这方的……”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翦水瞳中雾气氤氲,半晌,才字字如珠的浅声问道,“那人,会是你么……媚儿……”
我未想到尤谦会如此问,一时竟沉默着没有开口。
“媚儿……告诉朕,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吗……”饶是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尤谦不安的握住我的双手,音色几近哀求,“媚儿,你是爱着朕的……是不会骗朕的……更是不会离开朕的……对不对……对吧?”
我的瞳仁中映着此刻他异常孤寂的神色,犹是抵不过心间涌动的那丝悲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尤谦便像是得到了最期待的允诺,倾身上来,吻住我的唇,辗转缠绵。
可是尤谦,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早已死去,更随着墨时逸的坠崖,也一同碎了……今生今世,我不会爱你,绝不……对你,我只能抱着浓重的恨意和浅薄的怜惜。
白国军队休整了两天后,终于拔营继续北行,皇帝白尤谦亲率五千人,攻入墨国京城。
墨国君主已逝,群龙无首,京城的守卫乱作一团,白国军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城而入。
“主上,再往前就是墨国皇宫了。”司鸣骑马在前,恭敬地向马车内的尤谦禀报着,“皇宫门口和宫墙上都挂着白幡,守卫也全部披麻戴孝,数量并不多。”
“好,留下一千人驻守在京城外,以备接应……另留出两千人在京城内,剿灭剩余的墨国士兵和造反的百姓……朕和你带着剩下的两千人夺宫。”尤谦眯了眯眸子,转而又嘱咐道,“关押时幽公主的那辆马车也与朕同行,免得收服那泪太后还要另费心神。”
“是,属下领命。”司鸣得令而去。
马车复又徐徐而行。而我坐在车中,不敢看向车外。
我怕看到那满目的素白,或者说,我怕看到的,是那满目的哀伤。
马车外传来阵阵厮杀声和哭喊声,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因为我知道,司鸣领着将士们已经打入了墨国的皇宫。
“主上,前面是墨国大殿,是否现在便攻进去?”对我来说,几近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司鸣的声音再次传来。
尤谦掀开车帘,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墨国大殿。
大殿比平日里更冷清,但是殿外,却躺着许许多多墨国侍卫的尸体……鲜血犹如绽放的大片杜鹃花,铺在他们的身下……
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心口,疼得厉害。
尤谦似是很满意眼前的战果,心情愉悦地说,“若朕没猜错,泪太后肯定是领着那群手无寸铁的妃子们正等在里面呢……如此朕便只需带着时幽公主即可,传令下去,其余人等在殿外守候,你带十名侍卫随朕一起入殿。”
“是,主上。”司鸣抱拳退下,很快便又挟持着羸弱不堪的墨时幽走回了马车前,恭敬地等着尤谦拥我下车。
我强忍着心中的悲恸,带着最后一丝期待奇迹发生的希望,随着尤谦,踏入了墨国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