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将不会受到处罚。请站起来!”
克罗西站起来,哭着道:“他们打我,侮辱我,我气昏了头,抓起……”
“坐下。”老师说,“那些向他挑衅的人站起来。”
四个人耷拉着脑袋站了起来。
“你们,”老师说,“欺辱一个没有招惹你们的同学,讥笑一个不幸者,打了一个不能够自卫的弱者。你们犯下了最卑微、最可耻的一个行为,它足以玷污‘人’这个字眼。一群胆小鬼!”
说完这些话,老师下到课桌间,他把一只手放到正低着头的加罗内的下巴颏下,又托起他的脸庞,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有一个崇高的灵魂。”
加罗内趁机在老师耳边低语,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而老师则转身对着四个闹事者,生硬地说:“我宽恕了你们!”
我的高小一年级女老师
二十七日,星期四
我的女老师遵守诺言,正当今天我跟母亲准备出门,为的是将一些衣物送给报纸上刊登的一位穷苦女人时,她来到我家。我们有一年没在我们家里接待过她了。我们大家都非常高兴她的来访。她还是那样瘦小,帽子周围包着一条绿色的纱巾,穿着随便,头发蓬乱,也许是由于没有时间打扮自己吧,然而她脸色又比去年苍老了一些,又长了一些白发,还总是咳嗽。我母亲对她说:
“亲爱的老师,身体怎么样?您太不注意了!”
“啊,没什么紧要的。”老师回答,脸上挂着她快乐又忧郁的微笑。
“您讲话声音太大了,”我母亲补充道,“您为孩子们太操心了。”
这是真的,人们总能听到她的声音。我记得去学校上她的课时,她讲啊,总是讲啊,为的是孩子们不走神分心,她从不坐下一分钟。我曾十分肯定她今天会来,因为她从不会忘记自己的学生,多少年还都记得他们的名字。月考过后,她便跑到校长那儿去问孩子们得了多少分,她在校门口等候他们,查看他们的作文,看他们是否有了长进。许多学生上了高中,已经穿上长裤,戴上手表,还仍来看她。今天她就是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参观完美术馆之后气喘吁(xU)吁地赶来的。像往年一样,每逢星期四她都带领所有的学生去参观一个博物馆,并讲解每件展品。可怜的老师,她更加瘦了。但她一直充满朝气,每当讲起她的学校,又总是激情洋溢。
老师希望看一下两年前她看到我重病时睡过的那张床铺,现在床已属于了我的弟弟。她看了一会儿床铺,却没说一句话。她必须赶紧跑掉,去看望她班上的一个孩子。那是一个鞍具店老板的儿子,生了风疹。此外,她还有一大堆作业要批改,整个晚上都得工作。在深夜之前,她还要去给一位女店主私人授课算术。
“那么,恩里科,”老师一边走着一边问我,“你现在会解难题了,会作长篇作文了,你还爱你的老师吗?”
在楼梯口,她吻了我,并又对我说道:
“别忘了我,恩里科,你懂吧!”
啊,我的好老师,我绝不会,绝不会忘记你!即使我长大了,我也将会记得你,并将去你的孩子中间看望你。而每一次当我经过一所学校附近,听到一位女老师的声音时,我都会觉得像是你的声音,都会回想起在你的学校度过的两年。我在那里学到许多东西,我在那里多次看到你生病和劳顿,但又总是百倍殷勤、宽宏大度。当有人手指写字养成不良习惯时,你为此担心难过;当监考老师提问我们时,你胆战心惊;而当我们表现好而露脸时,你又十分高兴,你总是像母亲一样地善良和慈爱。
我的老师,我永远不会,永远不会忘记你。
在一个阁楼上
二十八日,星期五
昨天晚上,我和我母亲及我姐姐西尔维娅,按照报纸上所推荐过的地址,去送衣物给一位穷苦的女人。我拎着包裹,西尔维娅拿着刊有姓名的开头字母和地址的报纸。我们爬到一座高楼的屋顶下面,在一个长长的走廊里,排列着许多小门。我母亲敲响最后一道小门,一位还很年轻、长着金黄色头发然而憔悴的女人为我们开了门。我马上觉得好像曾经多次见过她,因为她的头上围着同一条深蓝色的头巾。
“您是报纸上报道过的那位吗?”我母亲如此这般地问道。
“是的,夫人,是我。”
“那好,我们为您带来一点衣物。”
那位女人不住地感谢,不停地赞扬和祝福。
与此同时,在那间空荡荡又黑糊糊的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我看见一个跪在一张椅子前面、背对着我们的小男孩,他好像是在写字。他就是在写字,纸张摊在椅子上,他的墨水瓶则放在地板上。
在光线如此暗淡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写呀?当我这样自言自语时,我一下子认出了克罗西红色的头发和穿着毛织的外衣,那折了一只胳膊的卖菜女的儿子。当那女人收起东西时,我把这悄声告诉了母亲。
“别吱声!”我母亲回答道,“他有可能不好意思看见你,因为你对他的妈妈在施舍,你别叫他。”然而在那个时候,克罗西却转过头来,我感到十分尴尬(gAngD)。他微微一笑,于是我母亲推了我一下,让我跑过去拥抱他。我拥抱了他,他站起来,并拉住了我的手。
“我就住这儿,”那时他母亲对我母亲说,“我一个人和这个孩子,我丈夫去美国已有六个年头。再说,我还有病,因此再不能到外面去卖菜挣那几个钱了。我们连一张供可怜的路易吉诺做功课的小桌子都没有了。原来我在下面的大门洞里还有一张桌子,至少他还可以在桌子上写字,现在被别人搬走了。连一盏供学习而不损坏眼睛的灯也没有。我能送他去上学,因为市政府供给他书籍和笔记本,这已经是恩典了。可怜的路易吉诺是多么地想学习啊!我是个不幸的女人啊!”
我母亲把钱包里所有的那些都给了她,并又亲吻了她的孩子。当我们从她家出来时,母亲几乎要哭了。她有十足的理由对我说:
“你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怎样无奈地做功课,而你则什么都不缺,舒舒服服,可你却觉得学习很艰苦!噢!我的恩里科,他一天的付出比你一年的付出功劳还要大。你们应该把头等奖发给那样的孩子们!”
学校
二十八日,星期五
是的,亲爱的恩里科,学习对你是艰苦的,正像你母亲对你说的。我还没有看到你带着那种坚定的神情和那种微笑着的面庞去上学,那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你还有着犟脾气。但请你听好:你想一下,如果你不去学校,你的一天将会怎样度过,将多么可悲,多么可鄙!一个星期之后,你将对你的消遣娱乐和你的生活感到厌倦,将因烦恼和羞愧而受到良心的责备,因而你会合拢双手,要求再回到那里。我的恩里科,现在大家,所有的人都在学习。你想一想,工人们在劳累了一整天之后,晚上仍去夜校;想一想妇女们,想一想普通人家的姑娘们,她们在工作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星期日还要去上学;想一想士兵们,训练之后已经疲惫不堪,仍要着手读书和写笔记;想一想聋哑和双目失明的儿童,他们仍在学习;甚至监狱的犯人,他们也在学习阅读和写字。你想一想,早晨当你走出去,在那同一时刻,在你同一座城市,另外三万名孩子也像你一样去上学,将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学习三个小时。难道不是!想一想世界各国不计其数的孩子,差不多在那同一时刻,都去上学。你可以通过想像而看到他们,穿过恬静的乡间小路,通过嘈(cBo)杂的城市的街道,沿着海滨和湖畔,走啊,走啊,在那些地方,在炎热的太阳下面,有的在大雾里穿行,有的乘船行驶在运河纵横交错的水乡,有的骑马奔驰在辽阔的大平原,有的乘着雪橇滑行在雪地上,有的跋涉在山谷和丘陵,有的穿过树林子,有的过激流,有的走在山区寂静的小路上。他们或孤独一人,或二人结伴,或三五成群,或排成长长的队伍,所有的人胳膊下面都挟着书籍,穿着成百上千种不同的服饰,讲着成百上千种语言,从俄罗斯的冰雪中几乎看不见的最边远的学校,到阿拉伯棕榈树荫蔽下最偏僻的学校,千百万的孩子,大家以上百种不同的形式,学习着同样的东西;你想像一下这一支由上百个国家的儿童所组成的密密麻麻的大军——你也是其中一员的浩浩荡荡的运动;你想一想,假使这个运动停止了,那么,人类就将陷入野蛮;这个运动是世界的进步、希望和光荣。
因此,请拿出勇气,浩浩荡荡的大军中的小战士。你的书本就是你的武器,你的班级就是你的小分队,而战场则是整个大地,胜利则是人类的文明。我的恩里科,你可不能成为一个胆怯的士兵。
你的父亲
帕多瓦的小爱国者
(每月故事)
二十九日,星期六
不,我将来不会成为一个胆怯的士兵。但是如果老师每天都给我们讲述一个类似今天上午那样的故事,我将会更乐意去上学。老师说,他以后每个月都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并让我们写下来,将永远是关于一个孩子所做出的美好而真实的行为的故事。这个故事题为《帕多瓦的小爱国者》。下面便是故事梗概。
一艘法国汽艇从西班牙城市巴塞罗那起航,驶向热那亚。船上有法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瑞士人。在这些人中,有个十一岁的儿童,他衣着破旧,孤身一人,总是待在一边,就像是一只野兽,以恶狠狠的斜视目光注视着大家。他有充足的理由这样恶狠狠地斜视每个人。两年前,他的父亲和母亲——帕多瓦郊区的农民,将他卖给了一个街头卖艺的杂耍班的班主。班主经常对他拳打脚踢,让他忍饥挨饿,教会了他耍把戏之后,便辗(zhCn)转把他带到法国和西班牙,但照样总是打他,不给他吃饱饭。
到达巴塞罗那之后,由于不堪忍受挨打和饥饿,陷入令人怜悯境地的他,逃离了他那凶恶暴戾(lL)的班主,跑到意大利领事馆,请求保护。领事馆同情他,把他送上那艘汽船,并交给他写给热那亚警察局长的一封信,嘱咐他把孩子送还他的父母,即把他如同牲口一样卖掉的他的父母。
可怜的孩子衣衫褴褛(lBnlN),且体弱多病。他们把他安排在一个二等舱里。所有的人都打量着他;有的人向他问话,然而他却并不回答。看样子,他好像仇恨和鄙视所有的人,因为艰难困苦和拳打脚踢已经使他脾气暴躁和面黄肌瘦。三位乘客费了很大的力气坚持问他,终于使他开口说话。他用混杂着威尼托方言、西班牙语和法语的几句不熟练的语言,讲述了他的身世。那三位乘客并不是意大利人,然而他们听懂了,一方面出于怜悯(mKn),一方面酒后兴奋,他们给了他一些钱,并且取笑他和刺激他,为的是让他讲述更多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几位夫人走进舱厅,那三位旅客为了让她们看见,又扔给他一些钱,并叫喊道:
“捡起这个!”“拿起那个!”并让硬币在桌子上发出响声。男孩子把每个钱币都塞进衣袋,同时低声致谢,他的举止虽然有些粗暴,但他第一次露出微笑和亲切的目光。然后,他便爬上自己的船舱,放下床幔,安静地躺下,同时想着自己的事情。在面包都吃不饱的两年之后,用那些钱,他可以在船上尝上几口好吃的东西了;在热那亚刚一上岸之后,他就可以为自己买一件外衣了;他还可以把钱带回家去,好让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比看到他口袋空空地到来而更仁慈一点儿地迎接他。那些钱对他来说是一个小小的运气。想到这些,在他船舱的床幔后面,他感到很欣慰。此时,那三个乘客正坐在二等舱客厅的一张餐桌旁闲聊。
他们喝着酒,谈论着他们的旅行以及他们所见过的国家,谈着谈着,便开始议论起意大利来。其中的一位开始抱怨旅馆,另一位则对铁路发牢骚,后来三个人又一起情绪激昂地开始对每件事情横加指责。一个说他更宁愿到拉普兰去旅行;另一个说在意大利遇到的只有骗子和强盗;第三个人则说意大利的职员不识字,“一个愚昧无知的人民。”第一个人重复地说道。“肮脏不堪。”第二个人补充说道。“小……”第三个人大声地叫道,他本想说出小偷,然而,还没能说完这个词,索尔多和半个里拉的钱币便像冰雹似的倾泻下来,砸在他们的头上和他们的肩上,蹦蹦跳跳地落在桌子上和地板上,发出可怕的哗啦哗啦声响。三个人勃(bP)然大怒,猛然站起,就在他们抬头往上观望的时候,又有一把硬币打在他们的脸上。
“收回你们的臭钱,”男孩子从船舱的床幔探出头来,以轻蔑的口吻说,“我不接受侮辱我国家的人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