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栀子不敢耽搁,直奔北街绣品铺子寻刘掌柜。因着过节,刘掌柜并未在店中,店中伙计不敢做主,便将栀子让进内室饮茶,着人去请刘掌柜。
栀子这几月被银钱之事烦扰,早将江家亲事丢到脑后,今日里正娘子来家,她方才记起自己与江白圭定亲之事。这时坐在内室无事,便跟伙计打听江家。
江家有名,伙计只当栀子好奇,便捡些听来的传言说与栀子。只可惜这些与当初墩儿娘所说的大同小异,一点有用的都未听到。
刘掌柜住的不远,不多时便来了。见栀子仅有八个钱袋香囊售卖,很是失望,收下后,一面数钱与栀子,一面劝栀子赁地。
栀子收下钱,笑道:“刘掌柜上次与娘说过之后,我便已将地赁出。”
刘掌柜喜的连连赞道:“甚好,甚好。”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栀子又将话头绕到了江家去,刘掌柜说的也与栀子听过的差不多,只是这次栀子不知是不是福如心至,突然想起一个疑问来,试探着问:“刘掌柜,我听说乡试之后,来年二月便是会试,江少爷去年秋天便中举,既然他那般有才学,为何今年不上京考会试,而后再考殿试?中个进士及第岂不美哉?就是殿试不中,能中贡士也比举人强呀?还是,他已去考过,但名落孙山?”栀子瞧见刘掌柜一脸惊奇的望着她,忙掩饰道,“我听人说的,也不晓得对不对。”
刘掌柜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除了绣花种地,还知晓这些。江少爷今年为何不进京考春闱,谁也不知其原因,不过倒有几个关于这事的传言。只是传言之事,向来做不得准。”
栀子所知的,是前世明代的科举制度,也不知与大齐的科举制度是否相同,这时听刘掌柜这般说,便晓得自己没说错,见刘掌柜卖关子,催促道:“刘掌柜,快快说罢,到底是什么传言。”
刘掌柜捻着胡须,笑道:“一说,江少爷贪玩,不想吃念书考试之苦。二说,江少爷八字太硬,且灵气过重,克妻,江少爷心灰意冷之下无心进京再考。三说,江少爷江郎才尽,先前中解元不过是误打误中。”
栀子讶异的张了张嘴,问:“克妻?江少爷曾娶妻?”
“倒不曾娶妻。”刘掌柜说的兴起,也不理会这话当着一个小娘子说是否合适,道:“听说知府李大人欣赏江少爷才学,去年乡试江少爷方中解元时,便将自己千金许给了方少爷,哪知亲事还未议罢,李小姐便得急病去世。而后,江家又与城中大户方家议亲,方小姐也是不出一月便过世……听说,江老太爷为此还请了天青寺的大师做法呢!”
栀子寻思,若是第一条,贪玩之人定然不是能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主,那江少爷就算触及自己的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能嫁与他。若是第二条第三条,那倒不算人品有问题。而且江老太爷不顾门第悬殊,放下身段与自己提亲,看来克妻之说比其余两条更为可信。
她并不相信克妻这种无稽之谈,可想到克妻,不免笑起来:克妻男人不知会不会克妾?如果妾也在相克范围之中,这克妻倒不为一项优点。
栀子又问:“那李小姐、方小姐真与江少爷议过亲?”
刘掌柜道:“是否议过亲,我们这些外人不得而知,不过李小姐与方小姐先后过世倒是真的。”
栀子越发觉的,克妻之说是真的,怕刘掌柜疑心,不敢再问,寻了些旁的话来与刘掌柜说。
辞别刘掌柜,栀子去肉铺子买了二斤猪肉,一斤牛肉,看有新鲜的鳙鱼,又买了一尾。想了想,胡仲伦在家做活,过节少不得要给福利,便一式一样又买了一份。
就这几样肉食,花去了近三百文,其中两尾两斤多的鳙鱼便是一百文。花了大价钱买鱼,栀子反而高兴,与胡仲伦道:“咱们塘子里的鱼养成,按一尾五十文算,我们能赚不少呢!”
胡仲伦也高兴,笑道:“你要吃鱼,昨日与我说一声,我去河中抓两条便是了,何须在肉铺子买?”
栀子撇了撇嘴:“若鱼真那般好抓,也卖不上五十文一尾的价钱,我们养鱼又何来的钱赚?”
胡仲伦点头,道:“小鱼还算好捞,可要捞着大鱼,就须得运气好才行。”
两人归家,栀子取出肉与月饼,分与胡仲伦一半,让他赶紧拿回家中做上。
十里村还从未有人家与长工备节礼,胡仲伦见栀子这般待他,心中感动,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可出口之前却换成了:“那好,我家去了。”
栀子笑笑,与院中的娘亲妹妹打过招呼,取了一个月饼哄弟弟。
金宝拿着月饼咬了一口,囫囵吞下,又伸出手来问栀子要,惹得众人笑他贪心,笑罢,栀子又拿了一个与他,道:“余下的可要晚上才能吃。”
回房换了一件衣服,栀子将肉、菜提到厨房整治,正剖鱼,周婶子踱了进来,搭手替栀子洗姜葱,过了一会,问:“你许诺给我买的二斤桂花糕呢?”
栀子哭笑不得,回头看了周婶子好一阵,方才道:“早间你说看不上,我就没有买。”
周婶子也不管手上是否沾着水,抬手便给了栀子一下:“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什么时候说过看不上了?”
栀子吃痛,将脸上的笑容隐去,道:“婶子,身为长者,就应该有长者的样子,别为一点蝇头小利蒙了眼,失了别人对你的尊重。”
周婶子受栀子嘲讽,脸上讪讪的,想着栀子如今攀上了江家,她以后还少不得要依靠栀子,便没有发作,只低头去继续洗姜葱。
吴氏立在门边,正巧听见了栀子的话,背过人,教训栀子:“你牙尖嘴利倒还罢了,可对长辈不尊,传出去,你将来如何做人?我方才翻看东西,瞧见你买了桂花糕,你一会给周婶子送去,陪个不是。”
因着过节,栀子不好与娘亲辩驳惹她不快,低头应了,只是,她到底没有亲自去,只将桂花糕差果子送去。
周婶子看见桂花糕,少不得又说了几句栀子不通人情,耍弄于她这样的话。
太阳刚落山,栀子便在院中摆桌,将一条清蒸鱼、一份冬瓜肉丸汤、一份萝卜炖牛肉及几个猪肉炒实鲜蔬菜端出,又将月饼用高脚瓷盘装了摆上,果子嗅了嗅,笑道:“今年可比去年还多着两个菜呢!”
说罢,使手去捻,吴氏用筷子敲了她一记,嗔道:“还未祭月呢!快去房中取香烛。”支走果子,吴氏又将栀子叫到上房,从装杂物的大樟木箱底找出一个小藤箱,取钥匙打开,栀子伸头看了看,见里面装着一件玫红色的软缎新衣,奇道:“娘,这是哪来的?”
吴氏将藤箱捧到栀子跟前,笑道:“这是你爹预备的,给你上笄时穿,你与果子各一套,快穿上试试吧。”
大齐的规矩,凡是满十五岁的女子,须得在中秋或冬至行上笄礼,这个栀子听说过,可并未往自己身上想过。
她取出玫红软缎短衣,才看见下面还叠着一条月白的轻纱裙子,将衣裙换上,栀子忍不住到铜镜前照了照,见镜中的自己多了几分颜色,她笑了笑,真真是人靠衣装,她不过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到看起来立时就不一样。
吴氏见女儿出落的如此端庄,忍不住感叹:“要是你爹爹在,看见你这般,该多高兴啊。”
想起爹爹,栀子方才愉悦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母女两人在房中伤心一阵,直到周婶子来催,吴氏方才拭干眼角的泪,取了压在箱底的一根包金簪子,拉着栀子回到院中。
果子抬头瞧见栀子,赞道:“姐,你真俊!”
栀子破天荒的脸红了红,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长的好看呢!
吴氏领着儿女祭完月,又与儿女在堂屋前祭拜祖宗,拜完,摆了一张椅子在堂屋正中,让栀子坐下。兰家与吴家都再无长辈,便无人与栀子上头,吴氏只得请了周婶子代替。
周婶子与栀子挽了一个髻,用吴氏递过的包金簪子定住。
上笄礼在大齐可繁可简,十里村自然是从简,梳好头,就算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