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栀子察觉失言,辽干爷打劫的这事牵涉太大,自有钟知府,江白圭去解决,面前这三人,明白事情真相没一点好处。
她摇了摇头:“瞎猜的,我看那人长的唇红齿白,很有几分王侯的气势,就随口说说。”
夏欢拍着胸脯,道:“少奶奶吓死奴婢了,奴婢还真以为那匪人是个王爷呢。要真是个王爷,咱们铺子被劫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才。”
二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提着脑袋来打劫的,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你见过哪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出来打劫一个糕点铺子的?”
栀子本还准备了旁的说辞,见两人轻易就相信了,遂将那些备好的说辞丢在一边——也是,任谁也不信堂堂的王爷会带着人四处打劫。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匪人还未走,不要讲话。免得匪人进来发现咱们。”
喋喋不休的夏欢跟二丫顿时收了声。
听到栀子说自己是“瞎猜的”时,最开心的,莫过于徳三。
外面那人的确是当年打死兰福禄的劫匪无疑,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栀子能认识的王爷,只可能是辽王爷,他方才就是依据栀子说那人是王爷,才联想到江老太爷是当年劫匪中的一人。现在栀子说不是,那江老太爷就与当年那件事无关,肯定真的只是面熟而已。
只要江老太爷不是劫匪就好。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急切有力,越来越听。
厨房中几人对观一眼,方才略微松弛下来的心,再次紧张起来。二丫顺手拿起身旁的排面杖,一步抢到栀子身前,战战兢兢的往门边走。德三左右看了一眼,没寻着趁手的家什,夺讨二丫手中的擀面杖,打手势示意栀子三人退到墙角。
脚步声在门外止住了,房中四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等着来人踢门,破门而入……没曾想,等来的却是栀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娘子,你在里面吗?”
房中四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只是一时太过激动,竟忘了回答。
江白圭更急了:“娘子,你在房中吗?”
栀子终于反应过来,扬声道:“在。”
德三才想起将门打开,门开,江白圭迫不及待的走进来,拉着栀子上下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二丫与夏欢悄悄的别过脸去。
德三记挂着胡仲伦的安危,江白圭进门的那一瞬,已经奔去了店堂。
栀子被江白圭瞧得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小声道:“有人呢。对了你怎么来了?”
江白圭这才想起院中还有杨正跟端砚几人,忙松开手,道:“我在城门处布防,钟知府派人来报,说西街糕点铺子遭劫,让我仔细巡查,不要让流寇趁乱出城。我一听,就知是咱……妹夫的铺子遭劫,立刻派人回去报信,哪知报信的人回来,讲说你在糕点铺子里,我立刻就骑马过来了”
栀子诧异:“你会骑马?”
江白圭嘿嘿一笑:“从未骑过……不过,骑马真的很简单”
栀子微微动容,顿了顿,想起正事来,她还不知外面的情形呢。匆匆戴上帷帽,就要出门去,江白圭知晓她的心思,拉住她,道:“外面捕头在询问,又有官兵将铺子围着,你不要出去,放心罢,无人受伤,除了梳璃柜台被匪人砸了以外一切安好”
听得损失不大,栀子放下心来,问:“劫匪可抓着了?”
江白圭道:“没有,官兵跟捕快赶来时,刚刚跑了,不过钟知府下令紧闭城门,谅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栀子方要开口,德三匆匆过来,道:“通判大人,通判夫人,我有话与两位讲。”
江白圭与德三见面不多,想不出有甚么事让他非要此时讲不可,一脸疑惑的望着栀子。栀子同样疑惑,不过从徳三脸的凝重之色,猜出他要讲的肯定是要紧之事,便点了点头:“徳三叔请讲。”
见德三为难的四下看着,江白圭与栀子各自屏退身后之人。
德三眼中渐渐泛起雾气,低头吸了吸鼻子,方才道:“方才那个,领头的匪人,我见过……”
“真的?”栀子与江白圭同时出声,栀子语气中带着惊异,她想不出,德三怎会见过辽王爷,而江白圭,则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徳三见过,要捉住流寇,又添了一分把握。
德三带着浓浓的鼻音答道:“当年打伤福禄的那起子劫匪,领头的也是今日的这个少年,我当年看的仔细,一定不会记错。通判大人,你一定要将这起子匪人捉拿归案,不然福禄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许多细节,德三从未与兰家人提起,此时想起来,他已是难掩心中的悲痛,梗咽出声。
那个人是辽王爷,辽王爷是当年的劫匪……栀子在心中将这句话念叨数,次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越发的糊涂了,她张了几次嘴,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白圭没见过今日的劫匪,但他知道兰福禄死于辽王爷之手,从这一点,他立时就想到了今日劫匪的身份。他很不安,一直以来,他在栀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掩饰这个真相,他知道栀子见过辽王爷,若是方才栀子看见了辽王爷,那……
他望着栀子,看着她轻轻的颤抖,双唇无声的张合着,他明白,她全知道了。
他顾不得兰福禄就在跟前,伸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栀子,轻声安抚她:“娘子,相信我,我一定会为岳文讨回一个公道的。”
栀子惨笑:“他贵为王爷,是皇亲国戚,你如何讨这个公道?”
江白圭冷声道:“他是劫匪,不是王爷!这里是成都府,不是荆州府”
德三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晃了一圈,不确定的问栀子:“通判大人,难道方才那人真是王爷?”
江白圭面色骤变,他才想起,徳三见过辽王爷,那必然就见过自己祖父!他用眼色止住德三继续往下问。
原来那人还是王爷!德三此时恨不得咬断自巴的舌头,他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可并不糊涂,若不是栀子否认辽王爷的身份,他打死也不会当着栀子讲出辽王爷就是当年打死兰福禄的人。
江白圭扶着栀子,想要劝慰她,安扶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栀子缓缓出声:“我没事,你有公务在身,先夫当差罢。”
江白圭摇头,此时无论如何他也不放心栀子一人回家。唤来杨正,低声嘱咐了一遍,让他赶紧去见钟知府。又唤来端砚,让他去雇了一顶轿子。
两人并肩坐在轿中,栀子转过身,双眼直直的落在江白圭的脸上,许文,方才道:“老太爷为甚么让你娶我?”她很想问,当年江老太爷可曾动手,可她不敢这样问。
江白圭沉默了许久,道:“祖文只是一个侍卫,辽王爷让他做甚么,他不得不做……娘子,祖父为人,你是知道的,他阻拦过,可是他拦不了。
辽王爷是主人,江家在旁人眼中再怎么风光,也是辽王府的奴才,江老太爷阻止不了辽王爷的胡作非为……这些,栀子都明白,可是她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她呆了两年的那个温馨快乐的家庭,就这样被一次游戏毁了。
眼前这个人,算是她的甚么人?相公?杀交仇人之孙?她想不明白,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感觉,比文亲刚惨死时那种痛还让她难受。
回到家中,栀子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江白圭神情恍惚的坐在床前,直到杨正来家,他才清醒过来。
杨正道:“大人,你亲手布下天罗地网,这股六口肯定逃不出去,可你为甚么在这节骨眼上告病?大人立功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是可惜的紧。”
江白圭冷冷一笑:“你可知这股流寇是何人?是辽王爷。”
杨正不觉就提高了声音:“太祖有令,藩王不可擅离属地,辽王爷来成都府,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江白圭反问他:“何人能证明他来过成都府?”
杨正明白过来:“大人是想让钟知府捉住辽王爷,由钟知府来做这个人证?”
江白圭微微颌首:“我此时与钟知府说明辽王爷的身份,钟知府铁面无私,不会顾及,但捕头官兵呢?他们有家有口,势必顾虑重重,手下一松,辽王爷就能从眼皮底下溜了,还是由钟知府审其身份最为恰当。谁人都知我家与辽王府的关系,我此时告病,是最好的选择。”
杨正看出来,江白圭是想将辽王爷置于死地,可他通晓世事,并不去追问其中的缘故。他笑了笑,道:“大人说的是。”
杨正走后,江白圭去了胡家,他只强咐了徳三一白话,让他在栀子问起当年之事时,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很好理解,可德三不明白,江白圭专程走一趟,为其么只讲这样一句话。
归家时,江白圭路过古井巷,他想进门去,可又犹豫了,江老太爷念旧,看在老王妃的面上,他肯定不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栀子醒来,二丫跟夏欢都守在她的床前,她一想,就明白是江白圭的意思。
二丫将夏欢支去厨房拿灶上的粥,这才笑道:“少奶奶不用担心,因柜上没多少银子,那股子劫匪看不上,只将柜台上的梳璃敲碎了,奴婢估算过,铺子里只损失了不到三十两银子。”
“恩。”栀子心思理会糕点铺子,“巧巧呢?”
二丫道:“方才来过,见少奶奶正睡着,就非要去找金宝少爷玩,伍嫂子问过少爷,领她去了东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