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方出城,最后一辆马车的车把式便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声,他回头张望,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这时节北方大小战事不断,战马需求太大,马匹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鲜少有买得起的,是以他只消一眼,便断定来人非富即贵。
官道逼仄,容不下一马一车并行,他怕与来人冲撞,急忙将马车驶至路旁,又打了个呼哨,示意前面三辆马车让路。
谁知来人走近,并未越过马车前行,只大声问:“车上坐的可是江通判江大人?”
炸雷似的声音,令车内的梔子与江白圭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不知出了何事,对望一眼,掀开车帘往外看。
车把式不敢随意答话,回头见江白圭探头张望,才答道:“正是。”
那人得到准信,扬声道:“小的奉老王妃之命,来与江大人送行。”
闻言,江白圭与梔子心下诧异不已,两人对视一眼,江白圭捏了捏梔子的手,示意她留在车内,自己走下车去,与来人拱手道:“谢老王妃。”
那人跳下马还了礼,旁的话不多说,将怀中两只锦盒递与江白圭,道:“昨日江大人走后,老王妃一直忧心江夫人与杜夫人的病,所以特地送两支千年人参与两位夫人压惊。”
昨日得李知府提醒,江白圭晓得老王妃已经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以老王妃的性子,必会暗中查问,今日送这两支人参,表明老王妃已经查明,而这两支人参,还有含有道歉之意。他接过两只锦盒,微微叹了一口气,老王妃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那人任务完成,冲江白圭拱了拱手,跳上马转身而去。
江白圭回到车上,将两只锦盒递与梔子,道:“收起来罢。”
梔子听全了江白圭与来人的对话,晓得里面是人参,立即打开来看,可惜她不懂药材,只觉得挺好看,实在分辨不出好歹,便打开随身的箱子,将两只锦盒装进去。
江白圭想了想,摊开纸笔,与李知府写信,信中将老王妃送药材之事提了提,等到了驿馆,托一个驿承送去荆州府衙。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初进入四川境内。梔子打听到只有两日路程便到成都府,她决定奢侈一回,不住驿馆,歇在条件好许多的客栈。
四川人尚辣,晚饭时,店家端上来的菜式或多或少都用了辣椒调味。梔子前世便是四川人,虽然这一世辣椒随处可见,她在家中也做川菜,但一次也只做一两样,从未像今日这样,整桌菜全是,她吃的是大呼过瘾。
江白圭与江雅两个,虽不爱辣椒,但也还吃得惯。
饭毕,江雅未回自己房中,而是走去梔子房中与她闲话。两人从开铺说起,东拉西扯,一路说到在荆州被劫之事,梔子先还兴致勃勃,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望了眼一旁伏在桌上睡着的江白圭,走过去拿了件袍子披在他身上,想借机提醒一下江雅注意时间。
可江雅像是没看见似的,兴致依旧很高,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暗示无效,梔子打算明示,话到嘴边,突她心中一动,江雅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今日怎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肯定是有事,却又不好开口。明白过来,她懒得与江雅绕弯子,直言道:“雅姑奶奶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江雅说了一晚上的闲话,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听梔子这样问,她只得明讲来意:“那日从荆州出来,我在车中隐约听得有人说,老王妃送了两支千年人参与我和弟妹补身子,可有这事?”
原是为千年人参而来。梔子愣了愣,那****收下人参,没想起送一支与江雅,并非她要昧下人参,只是一时疏忽,江雅上门来讨要,本是拿回她自己应得的,合情合理,可梔子听了江雅的话,心中还是觉得堵得慌。
江雅见梔子久久不语,就以为梔子不愿意拿出来,她到成都府,还有诸多事情依仗梔子,不愿闹僵,便笑道:“许是我听岔了,弟妹不知,每日听见的都是车轱辘声,震的人两耳直嗡嗡,总是恍惚听不清话。”
梔子忙道:“雅姑奶奶不曾听岔,确有这事,本打算到成都府就与雅姑奶奶送去,既然雅姑奶奶急用,那我这就给雅姑奶奶拿去。”
她这样讲,江雅倒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等到了成都府再说。”又站起身,往门外走,“时辰不早,弟妹早些歇着罢。”
梔子心中堵着一口气,所以,虽然江雅表明不着急,她还是开锁找寻起装人参的锦盒来,好在就装在她贴身带着的一只箱子里,并不费事就取出来了。
取出锦盒,她正准备唤夏欢与江雅送去,江白圭却突然抬起头来,道:“娘子,姐姐就是那眼中只看的见银子的人,你莫要生气。”
梔子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睡着?”
江白圭走过来,揽着梔子的肩,将她搂入怀中,道:“我若不装睡,姐姐还不知要唠叨至何时呢。”
桅子撇了撇嘴角:“将这人参拿给她,她自然就不会在此磨牙了!”
江白圭道:“莫要生气了,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你与她计较,你气病了她还不知晓你为何生气呢。”
梔子一想的确有这可能,笑了笑,走去唤夏欢将人参给江雅送去。
前脚去讨要,后脚梔子就将人参给送了来,江雅也晓得梔子必是心中不舒服的,想了想,把了二十文钱与杨柳,让她明日一早去街市上买两样小吃与梔子送去。
隔日一早,梔子方才醒来,就见杨柳飞奔着端来两碗热乎乎的油茶,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摇了摇头,她昨日已经气过,看江雅有意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大方的接过油茶吃起来。
江白圭捡了个便宜,也坐在一旁吃,吃了两口,嘟嚷道:“这明显是米面糊糊,怎么叫油茶?”
梔子笑道:“油茶这东西,各地叫法相同,但用料做法完全不一样,四川的油茶,是用米粉煮成糊状,盛在碗中,再放入馓子、榨莱丁及葱蒜辣椒油等物调味,很好吃的。”
江白圭一脸疑感:“娘子也是第一次吃,如何晓得的这样详细?”
梔子抚额,她一时口快,竟忘记了这一世她根本没来过四川,见江白圭望着她,只得道:“我做惯厨房的活,一看就知做法,这有什么寺奇怪的?”
梔子做点心的手艺江白圭是见过的,是以梔子这样说,他也就信了,埋头吃起油茶来。
梔子见他不再问,吁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