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住城里，老妈住郊区。相距七公里，说远不算远，说近不算近，坐公交车要五个站地。每个星期六，女儿都回娘家，手里总是大包小裹地拎着东西。邻居大妈见了夸赞她，真孝顺，给你老妈买这么多好东西。女儿勉强笑笑，急急进了家门。
女儿进屋见了老妈，立刻让老妈帮忙把洗衣机抬到院子里。然后，她打开了大包小裹，里面都是脏衣服，自己的、丈夫的、孩子的，一洗涤桶装不下，只好分两次洗。接上电源，洗衣机嗡嗡地转起来。老妈走过来，推开了女儿——去去去，一边歇着。女儿不动弹，老妈在她的腰上掐一把，女儿龇牙咧嘴地躲开了，随手拉过两条凳子，娘两个一人一条坐下。洗衣机嗡嗡响了一阵，老妈便开始手工漂洗，边洗边跟女儿唠起来。
都唠些什么呢？多半是发一些牢骚。女儿的牢骚多，丈夫的慵懒、孩子的贪玩、公婆的偏袒，单位里领导的假公济私，同事的斤斤计较等等。老妈也发一些儿牢骚，但不多，主要是冲着儿媳妇的，说儿媳妇花钱大手大脚，说儿媳妇不懂事，没个规矩，说儿媳妇欺负儿子等等。娘两个埋怨一通，抱怨一通，数落一通，心里就敞亮了，衣服也洗完了。老妈起身时，突然觉得腰一阵酸痛，女儿就嗔怪老妈抢她的活，老妈犯了错误似的连说好几个“没事”，女儿不依不饶地给老妈捶腰，就捶得老妈腰上松快，心里也舒坦……
又一个星期六，女儿照样大包小裹地回娘家来。邻居大妈又咂嘴称赞，女儿又是敷衍着一笑，不过见了老妈，没忘了从兜里掏出一瓶钙片来。老妈见了嗔怪，又乱花钱，老骨头老肉，哪有那样娇贵？说着，又把女儿手里的包裹抢了过去……
一个月四个星期六，一年有五十多个星期六，娘俩从没落下一个。
直到那一次，老妈给女儿洗完了衣服，一起身突然晕了过去。
老妈住院了，女儿这才意识到，老妈已经六十七岁了，自己怎么那么不懂事，还叫老妈帮着洗衣服？女儿悔恨的泪水流了很久。
幸好老妈并无大碍，只是脑供血不足，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星期六，女儿又回来了，手里照样大包小裹，正在院子里溜达的老妈见了包裹又是一把夺过去，可打开来，却不是脏衣服，尽是些营养品，奶粉、蜂王浆、麦片……老妈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不高兴了。这个星期六，洗衣机没有响起来，娘俩的牢骚也没有发出来，女儿使尽全身的解数哄老妈开心，老妈却始终绷着脸。
没办法，接下来的星期六，女儿又大包小裹地装来了脏衣服。邻居大妈又夸女儿孝顺，女儿羞红了脸说，不是给老妈买的好东西，是把脏衣服拿回家来，叫老妈帮着洗的。邻居大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女儿笑笑，心说，你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