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医院回来,去探望十多年没见面的中学同学,病危的她,依然恬静,依然泰然自若,依然美丽。
为此,我欣慰,我受鼓舞,我钦佩她。
读书时,我们俩同年级不同班级,但彼此相识,见面打招呼。那时,她给我的印象是娴静恬淡,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在粉嫩白皙的皮肤衬托下,透出和蔼可亲、善良的笑意,打眼一看,竟能让你想和她做朋友,并且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毕业后我们一直没有往来,但我一直和她的姐姐保持着友好往来,因为她姐姐曾和我同班同宿一年,相处得亲如姐妹,工作在同城。从她姐姐那里知道她的生活状况。
她中学毕业后,就在本村恋爱结婚,生有二女。从种田到开办水稻加工厂,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那时的她,虽然忙、虽然累,但她是幸福的。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正值花季的大女儿在婚前遭遇车祸身亡,这种致命的打击,降落在她身上,她坚强地挺过来了,她为了父母,爱人和小女儿,强忍悲伤,坚强地生活下来……
她的肺癌已经发现一年多,起先化疗时,在医院,医生竟然看不出她是病人,她依然那样乐观地生活,美丽如初。她的刚强源于亲情,她不愿意让自己的不幸给亲人们带来更多的伤悲。
最近,她开始表露自己的心愿,点名想见同学,但她没有点我。今天,是她姐姐跟我通电话,求我找她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才知道她已经到了病危阶段。其实,我早就想去探望她,一直是瞎忙活其他事务,没想到她的病情会发展得如此快。我急忙查阅我的电话簿,帮她找到了那位同学,然后,我急忙赶往医院探望她。
医院病床上的她,身着一套洁白宽松的内衣,一头乌黑的寸发显然是化疗后重新生出的,虽然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扎着滴流针头,已经三天没进食的她,骨瘦如柴,但她依然是当年的神态,还是唇红齿白,粉面桃花。
我握着她的手,她美丽的大眼睛友好地看着我,从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您和您村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比较傲。
我明白了,为什么她想见的同学中没有我。其实她是想我们的,只是,我们村里的同学给她的印象是“傲”。她在心里有种自卑,因为她没有考出来,觉得我们高高在上。这么说来,给她这种感觉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主动地与她联系造成的。这真的好让人感到遗憾。为此,我们真得好好反思一下,在今后的日子里,有空时得多联络一下能联系到的同学,同窗之情在人的精神生活中起着多大的支撑作用,任谁也难以说清。好在我赶在她意识清醒时见到了她,不然,那该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我从中午11点20分进入她的病房,一直守着她到午后14点10分。其间,她一阵阵地憋气,呕痰,看她难受的样子,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心痛,帮她揉搓后背。在她亲戚来接替我给她喂水时,我到走廊里把眼里积蓄的泪水统统放了出来。一转身,听她母亲说还缺一只刷牙杯子,我急忙跑到医院对面的一个小旅馆去买了一只天蓝色的旅行杯子,递到她母亲手上时,母亲说是装棺的。我心一阵绞痛,看看她母亲正在收拾的一大包衣物,旁边堆着她后事的用品,我简直难以置信,这么美丽的生命,这仅仅是47岁的年轻生命,难道真的就要消失了吗?!
她父母亲说,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后事的用品她一一过目了,遗像也是她自己选的。刚强的父母亲在我面前没流一滴眼泪,我也强打精神不露悲伤,以免引起二老的悲痛。我知道,他们的刚强是生命垂危的女儿感染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病危者零距离接触,对我触动实在是非同寻常。
她被抬上了救护车回老家时,还睁大眼睛和我招手,脸上没有一丝忧伤,依然恬静,依然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