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国粹,中国的书法、武术、瓷器和京剧,大概是当之无愧了。
书法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人类发轫之初。从早期的结绳记事,甲骨、半坡鱼纹、象形文字,到东晋王羲之父子,到唐宋八大家、明清扬州八怪,及至近代的众多流派,旗幡涌动,代有高标。
如今人们出于快捷实用的需要,创出诸多硬笔书法,还把各种书体装入电脑,真是一大功绩!免去了现代人脚步匆匆中,再去晨昏磨砚,终身历练,守着文房四宝日夜习字的功夫。人们坐在电脑前,只要轻松点击鼠标,便可古为今用、洋为我用,信手拈来,各体兼备,美不胜收,岂不快哉!还可以腾出手来,为大脑储备更多的知识和信息。
书法作为艺术,如做学问一般,艺无止境,是何等的源远流长、变幻无穷。仅一个龙字、一个寿字、一个佛字,就变幻出千种万种。纵使皓首穷经,谁又能究得其奥呢?作为表情达意、记事抒情的工具,又何劳以寸金寸光阴的高昂代价泼洒宝贵年华,晨昏耕于砚田?
芸芸众生,绝大多数并非以书画为生,无须在真行草隶间徜徉徘徊,细辨永字八法,点点如桃、撇撇如刀地拘泥师古,在汉隶、唐草的点画间蹉跎。人们在各自从事的千百种行当中,只要能够使用语言文字,做到表情达意、准确无误就行了,一般无须苛求。千万别请“老大狼(娘)坐在坑(炕)上”是也!不将“申甲由”混淆一起,工整易认也就是了。
但也有些职业,是很讲究形式美的,要求表里如一,形式与内容具有同样美质,如教师的板书。尤其在初等教育中,小孩子纯洁无瑕,模仿力极强。教师笔下的板书,如果优美流畅、布局得体,可以给孩子们终生尚美的启蒙熏陶。反之,杂乱无章,结构狼藉,甚至错别字层出,节节课上一板乱草,连教师自己过后都找不出头绪,孩子们又能得到什么教益呢?老师教错一个字,等于在未来人才库中,拷贝出若干倍数的错别字与杂乱无章,岂不误人子弟,有愧于俸禄乎?
曾有这样一件事:在某地一乡村小学校,适逢假日,冬阳暖融融地照耀着静谧的校园。校长召集教职工学习。几棵伐倒的大树沿中央教学楼南墙而卧,年轻的男女教师依次坐在大树上晒太阳。校长忧心忡忡,谈起了学校经费如何困难,希望记者向上级提议拨款。记者说,能否到楼上看看?上楼后随手翻开一本文具登记簿。记者虽非书家,可怀素、张旭的狂草也还识得几斗,但这文具登记册上的字,却是横不平竖不直,“胳膊腿”都在练跆拳道,楞安的不是地方,难为她将这些点点豆豆的墨迹,竟然拼成了字。任人怎么也辨认不全,请教校长,校长也面有难色。于是问曰:
“这文具纸张是勤杂工管的么?”
答曰:“是我们的老师。”
“老师什么程度?”
“师范毕业。”
笔者愕然:“如此学问,如何教得学生?纵使她肚子里满腹华章,飞出来的不是蝴蝶,至少也不该是推粪球的屎壳郎啊。她该先去练练字吧?”
校长说:“教师每月几十块钱生活补贴,尚不够熬粥喝,写这样字也就不错了!”
“啊?!”记者又一次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这或许是牢骚,或许是怨气,但令人有欲哭无泪之感,一缕深深的忧虑,久久地沉坠心中。
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有多少山乡小学校连完好的校舍都没有,在风雨飘摇的茅屋草舍中苦度日月。教师以最原始的方式启蒙一颗颗童心,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老师笔下的一点一画。他们的家里没有电视、电脑,更装不起电话,通讯方式是稀少得数得清的信件往来。那么这信中的内容和信封上的字迹,就传达着家书抵万金的最重要的情报,而绝非花前月下,呢喃软语。那字迹的优劣,绝不仅仅代表着一个人的“门面”。稍有不慎,将“忙故”误作“亡故”,可就谬之千里,误报凶讯,害亲人星夜万里如虎地赶回家乡,为好端端的亲人奔丧,岂不令人啼笑皆非耶?
也不知古人凿壁囊萤的精神是否过时了,那位校长既为人师表,且又领导着为人师表的一群,从他们设施完备、井然有序的校舍看,条件尚且不错,比我们当年读书时强多了。但令人遗憾的是,缺少了敬业精神和严谨的治学之风,更莫说穷且益坚、穷则思变的追求了。
如今,人们调侃,物价是奔马,工资是蜗牛,远远赶不上GDP和物价的增长速度,不同行业间的收入差距早已越过了联合国警戒线,教育经费不足,乡村教师的工作条件依然艰苦,教学质量某种程度上受到影响已属必然。笔者不禁为家乡的孩子悲哀,为我们的师道沦丧悲哀,为国粹惨遭涂毒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