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自诩见多识广,从报章或杂志听说某某熟人受骗上当,总不免讥笑人家蠢笨。谁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终于结结实实受了一次大骗。而且是我不听劝阻,极端固执地“引”骗入室。
那时,我的第二台“小天鹅”洗衣机又坏了。这可是个麻烦的事儿,谁都知道如今搞电器维修这行当赚钱的花招多得让你防不胜防。所以还再三告诫自己:瞅准了再请人修。不值得修就算了,但必须找个可靠的师傅……这样,每当遇到维修点或大街上的维修告示,我就特别留心并联系一番。但总因各种原因没能修成。
那一天,经过一个居委会,赫然看到一张张贴在外面的告示:
……现有西郊机场的飞机维修工程师×工,为军民共建来我居委会为广大住户维修洗衣机、电冰箱、录像机等家用电器,老弱病残义务服务,其他只收工本费……
×工!修飞机的!摆弄洗衣机还不是摆弄小孩玩具?!我当即进了居委会,和老大娘说明来意,并留下电话。但被告知:“×工特别忙,不知道他有空没空。反正你等消息吧。”我当时真怕这位×工不上门,还说,只要前来,就多付维修费。
还真快,工程师来电话了。说他是军人,又要工作又要为民服务,时间紧得很,要不是居委会主任的推荐,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后来他说他正在西四给单位购买什么材料,只能回去时顺便看看我的机器。我们约好在北京电视台门口见面。他说他半个钟头就到。我于是赶快给老婆打电话,叫她早点回家:“修飞机的工程师要来看看咱们家的洗衣机啦!你回来给做点饭菜!”
谁知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好几次我都想走。但又一想,怎么能让现役军人扑空呢?死等吧。整整等到一个半钟头的时候,才见一位矮矮的、胖敦敦的、30来岁穿便装的黑红脸汉子出现了。一问,果然是我久候的飞机维修工程师。我递上名片,他边看边抱歉地说:“我的名片忘带了。”
进了家门,我就把这位“上宾”让到上座,斟酒夹肉,一支接一支地上烟,他倒也不客气,大嚼起来。这样,边吃边喝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他又到我的电脑前看了看,说,电脑他也会修;“你的机器坏了,包在我身上。”他那山东人的仗义和憨厚的模样,很使我信任。临走前,他终于说出了我期待已久的话:“你的机器在哪里?我看看吧。”只三五分钟,他宣布道:“这机器还挺新的,没大毛病,就是离合器坏了。修好了再使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听他这么说,我自然表示要修。他说买个离合器须要250元,“你们两口合计合计,看修不修?”
不就250块钱吗?修好了能使他十年八年哪!我当即让老婆给他点票子。临出门,他要求我用自行车驮他到车道沟楼区去,说他的自行车放在那里了。我又驮着他往他指点的地方去。半途,为了证明居委会对他是何等的信任,他非拉我去人家“分”给他的办公室。我去了,却发现他给“单位”买的零件,全放这间办公室了,还说,这些零配件是给这居委会一个客户修理机器买的。可我清楚地记得,他说他在西四给单位买配件呀!
回家后,老婆和女儿都说他不像个军人,拿他吃饭时说的话讥讽道:“瞧那吹牛,说给人家修理个摩托车,人家不但在北京饭店请他吃了顿饭,还给他6000块修理费!买辆摩托车多少钱呀!”不错,他的谎话不少。他还曾经掀起过衣襟,让我看他裤腰上别的两个BP机,说:“一个是公家呼我的,另一个是揽外活,让外人呼的,两不掺和。”最明显的是,在接那250元钱时,他一再表示,“过几天就去深圳去买离合器”─“小天鹅”厂家明明在无锡,用得着去深圳吗?
种种讯息传达着不太对劲儿感觉,但我自以为干过木匠,插过队,走南闯北的,知道有些干粗活的人喜欢吹牛,便为他辩解:“一个从山东来的人,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吹牛也算是他的一种生存手段吧。甭管怎么说,他要是骗子,总不会在居委会里混下去吧?”
谁知此后,他就没消息了。我往居委会打电话,又呼他,这样,一个星期后,他拿着大号板子等工具露面了。我帮他拆离合器。却发现他连螺丝的反正扣都不知道,还得我提醒他。折腾了半天,离合器也拆不下来。他抹着脸上的汗说:“看看是不是别的毛病吧。”“你修过单缸洗衣机吗?”他说他还真是第一次。再一通电,他又说是计时器的毛病。后来用棉球沾酒精擦了擦定时器的接触点,机器就转起来了!
但我却发现,这个×工技术滥得厉害。除了螺丝的反正扣究竟是紧扣还是松扣弄不清,整治定时器也是瞎掰,鼓捣半天,通电了,但接触点已经混乱,不是噼啪乱打火,就是在明明已经关机的情况下,依然在运作,而甩干一挡已彻底失灵……那一天,就这个小小的定时器,我们一堆里忙到晚上6点多钟。该吃饭了。他还点菜说:“有炖肉没有?”幸好那时,因为老婆孩子都对他印象不好,我为了避免矛盾,把她们都打发回娘家了。我赶快用高压锅给他炖牛肉。直到九十点钟,他吃完了,一抹嘴,说:“你先凑合使着,我抽空再来!”
谁知就是这个小小的定时器,竟断断续续修理了3个月!每次他来,我都要一陪到底地打下手。记得有一次,他问我有万能胶没有,他要把里面两个零件粘死,我简直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儿─后来我研究了一番,告诉他那东西要真粘死,机器就彻底完蛋了!他也研究了一番,没吱声,只是把已经涂抹上去的万能胶擦了。最后一次他还发开了牢骚:“干这种活计最不合算了。我现在给人家电视加频、加遥控,几十分钟就挣200块钱……”
偏偏我又好着面子,认为他是个现役军人,实在不好过多过重地扯开面子来直戳他的要害。他还答应帮我修录像机:“你抽空把它带到居委会我的办公室去(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修录像机我最拿手。”但我已懒得和他说话。他还是在吃完饭一抹嘴说:“这机器,下次一定修好,你先凑合使吧!”
自此,我知道防了半天,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坑。我不愿再看他那种笨手笨脚,却又牛×烘烘的样子。我心说,坑我250就坑吧,只是别再来腻味我。他没完没了地要烟抽,我干脆地告诉他“没了”,是的,该结束了。我从此再没找他,而他当然也不见踪影。一次我又路过那家居委会,发现挂在门外的那个招牌已经没有了。
那台机器……唉,一和他“拜拜”,我们就购一台新的。偶尔想起这个×工,他真会维修飞机吗?他真是军人吗?打着这样的旗号,确实挺唬人,亏他想得出来!吃个哑巴亏就算了。虽然他没修理好机器,但前后也被我“呼”来了三四次,工夫搭进不少,那250块钱就算他的工钱吧。但我真的希望他别再继续这样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