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迈西的儿子叫马洛斯,他一直在老外公的庇护下长大。
他知道有个父亲在乡下,却从不与他联系。(当然,父亲的信都给老外公烧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他恨他父亲,因为外公总对他说:
“你父亲是大坏蛋,他跟着土匪拿破仑做了很多坏事。”
但是马洛斯也不大喜欢外公,他讨厌外公那副冷冰冰而又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一年,马洛斯十七岁了。
一天傍晚,他回到家,外公交给他一封信,对他说:
“马洛斯,明天你往乡下去一趟。”
“干什么?”
“去见见你父亲。他好像病了。”
第二天,开始上灯的时候,马洛斯到了乡下。按信上的地址,他拉了门铃。门开了,一位妇人端着小油灯迎接他。
“彭迈西先生在吗?”
那妇人点了点头。
“我可以跟他谈谈吗?”
那妇人摇了摇头。
“我可是他儿子。”马洛斯说:“是他要我来这的。”
“他再也不能等您了。”老妇人失声痛哭。
马洛斯发觉不对劲,他闯了进去。
小小的房间点着一只羊脂烛,照见了三个男人:一个医生站着,一个神父跪着,另一个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死了。
彭迈西害了大脑炎已有三天了。他发觉不妙,便给儿子写信,他想见儿子最后一面。然而马洛斯迟迟未到。就在马洛斯到达的前几个小时,病情突然恶化。鼓迈西从床上跳起来,大叫:
“我儿子不来,那我就去接他!”
还没走出房间,他就死在了地板上。
马洛斯听到这一切并不太伤心,因为他觉得父亲是个坏人,而且并不关心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的遗容:
父亲满头白发,四肢结实,但全身都是伤口。连眉头上也有一个大刀疤。借着微弱的光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有两条泪痕。
刚才的那个妇人递给了他一封信,那是父亲的遗书,上面写着:
亲爱的儿子:
拿破仑皇帝曾封我为男爵。虽然复辟政权否认我这用鲜血换来的光荣,但是我希望我死以后你能继承我的爵位。当然,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在遗书的背后,还有这样几行字:
在滑铁卢战场上,有个人救了我。他叫德纳第,听说他在巴黎近郊的蒙菲眉阝开了家小客栈。如果遇见他,希望你能替我报答他。
马洛斯只在乡下逗留了两天。等安葬一结束,他就回到巴黎,继续学他的法律。他并不怀念他父亲,渐渐地,就将他忘记了。
马洛斯从小就有定期去教堂做弥撒的习惯。一个星期天,他一个人来到了教堂,随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弥撒刚开始,便有一个老人走过来,对他说:
“先生这个位置是我的。”
马洛斯很奇怪,因为教堂的位置从来都没有固定的。但他没说什么,礼貌地让了出来。
仪式结束后,刚才的那位老人走了过来,对他说:“对不起,刚才的位置其实不是我的。但它让我回忆起一些令人感动的事。”
“什么事?”
“是一位可怜的父亲。他曾是拿破仑手下的一员大将。战后他的处境很惨。死了妻子,惟一的儿子又被岳父夺走了。他岳父不让他见他的孩子,否则就取消孩子的继承权。为了孩子的幸福,他忍痛割爱。听说那孩子常常来这做弥撒,他就常常来这,见到了孩子也不敢认他,只好躲在柱子下偷偷地流泪。现在听说他死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马洛斯的脸涨红了。
“好像是叫彭迈西。脸上有一道刀疤。”
“是吗!”眼泪从马洛斯的脸上流了下来,“我就是他的儿子。”
第二天,他就借口去打猎,然而偷偷地背着外公来到了父亲坟上。
他把一束鲜花揪碎,将花瓣撒在坟头,然后跪了下来,抱着墓碑大哭起来。
这是第一次,他哭得这么伤心!
这是第一次,他体会到了父亲的爱。
从那一天起,马洛斯就偷偷地搜集有关父亲的一切资料。他到图书馆如饥似渴地阅读有关拿破仑时代的一切。他还抽空去拜过父亲的老战友、老朋友,向他们打听父亲的事。
渐渐地,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他什么都听信外公的,认为父亲和拿破仑一样,是土匪。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认识到,是拿破仑给了法国无尚的光荣;是拿破仑的思想,给法国指明了一条道路。
现在,他明白了,父亲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了不起的军官。他在心底深深地崇拜上了自己的父亲。
这段时期,马洛斯接触外公的次数少了。一来,他忙着了解父亲的事;二来,他开始恨外公,恨他剥夺了自己的父爱。
外公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对人说:
“马洛斯这家伙神神秘秘的,一定交上女朋友了。”
有一天,外公听到了外孙外出回来的声音,他跑到马洛斯的书房,想问一问究竟。
“一定要他招出是哪儿的姑娘!”他在心里想。
然而他扑了个空,马洛斯并不在书房中。不过他发现桌上放着一条项链,还系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盒子。
“一定是他女朋友们的相片。”
外公拿起项链,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什么相片,倒有一张纸条。
“老一套!”外公呵呵一笑:“我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一封情书。”
老头子把纸条打开了,他一看愣住了。仿佛被僵尸吹的寒气冻僵了。
纸条上的字迹他认得。正是他最恨的女婿的。
老头子一怒之下把桌上的东西全摔在了地上。
正在这个时候,马洛斯进来了。他看见了外公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些什么!”老头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只是干了我应该干的事。”
“可你父亲是土匪!你这个小笨蛋!”
“不!我父亲是一位英勇的军官。他为法国的自由而奋战!”说到这,马洛斯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但是回国后,他居然被人遗忘。连他的儿子都不认他,最后他寂寞地死去。”
“你懂什么!他们都是国王的叛徒!”
“哼!什么国王,他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法国变成现在这样,动荡不安!”
“住嘴!”
“打倒国王!拿破仑万岁!”马洛斯从来都没这么勇敢过,他顶住了外公的怒火。
“你给我滚出去。”老头子举起颤抖的手臂,吼了一声。
马洛斯离开了住宅。
第二天,老头子就对家里人说:“以后每隔六个月才寄一次钱给那个小坏蛋。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