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听得脊背直冒冷风,这不会仅仅只是农村的以讹传讹吧?自从发现“黑狼”鬼魂杀人,向风就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他曾抽空到“清风观”请教老道士,老道士说,大凡折腾害人的恶鬼,那一定是无法安宁的灵魂,要么是生前作恶多端,死后成为厉鬼;要么是生前苦难深重,死后成为怨鬼。除非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脱,否则,他们会无休止地害人的。依照这个说法,路家老宅里的恶鬼是谁呢?是厉鬼还是怨鬼?
向风按了按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道士画的符。他问明了路家老宅的路,忐忑不安地向前走去。他将老道士关于“遇到凶险之地避开为宜”的叮嘱抛到了脑后,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青山乡焕霞山,青云观。
距青山乡集镇20里处,有座常年云雾缭绕的大山,山上松柏茂密,草木幽深,每每日出山峦,漫山云蒸霞蔚,甚为壮丽,因而叫做焕霞山。山上有座数百年的道观,名为青云观。青云观香火鼎盛时期虽然不再,但在此修行的道士却从未间断过,且不乏声名远播、道行高深的法师。现青云观观主空明道长就是这般人物。
这天一清早,听得三慢两快的梆子声响过,空明起床,梳洗穿戴完毕,在房间打坐入定。待到云板一响,便到上律堂和众道士一起念早坛功课经。再听得梆子声响,便前往斋堂用膳。用罢斋饭,他又率众道士到经堂诵玉皇经。然后,由监院主持教育班功课,他便气定神闲地散着步回到方丈室。刚刚坐下,便心念微动,对跟进来的弟子道:“马上会有客人造访,你告诉值班知客,只管引来,不要多问。”说罢,就闭目养神。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值班知客便引来一位男子。那男子50岁上下,头发斑白,面容憔悴。他见空明垂眉观心,犹豫片刻,便要将刚刚迈进门槛的脚缩回去。
空明道:“进退凭一念,何须论长短?路施主别来无恙?”
来的正是路扬。他听得空明的话,迈进门槛的脚竟僵住了。他父亲在世时与空明交好,他也曾随父亲拜望过空明,知道空明道行高深。如今听空明这句话,却怦然触动了他的心事,一时竟惘然了。
值班知客在他耳边轻呼声“路施主”,他才恍然,忙将后脚也迈进门,向空明拱手道:“道长真好眼力!路天民拜见道长,还请道长助我清除心头邪浊……”
空明道:“路施主,我与你父亲交好多年,不必拘泥客套。”
路扬抬头看空明,空明却盯着他,面露惊异:“路施主面色惨淡,印堂发黑,阳神散乱,怕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路扬忙道:“道长真火眼金睛,洞察秋毫。路某的确是遇上麻烦事了。”
空明沉吟半晌,才说:“路施主,空明就不拐弯抹角了,你遭遇的可不是一般的小鬼。空明看施主你浑身杀气浓烈,怕是你和夫人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事情,才会惹来如此怨魂纠缠吧?”
路扬垂下头,又羞又愧,做声不得。
空明叹口气:“路施主有难言之隐,空明也不好强问。但施主如此进退两难,犹疑难决,怕是免不去血光之灾了……”
见路扬依然不语,他继续道:“空明本不沾惹孤魂野鬼,但你既是诚心来访,空明可为你画一符咒,看能否抵挡过去。但要驱除干净,恐怕要施捉杀之类的法术,或者安慰鬼魂,让其甘心远离,这些空明都是无能为力的。”
路扬点点头,拱手道谢。
空明吩咐手下道士端来清水,漱口洗手,再备置笔、墨、纸、砚等书符工具和香烛、水果、米酒等祭物于桌上,燃香叩拜天地神祗,然后对桌上书符工具念念有词。完毕,取出黄纸铺好,正襟危坐于桌前,存思运气片刻,便提起狼毫,蘸墨在黄纸上行云流水般勾画着,边画口中还轻轻念咒,左手也随笔意和念咒不时变换手势……
随着空明的笔势,路扬觉着隐隐有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天地日月、仙气神灵皆注于符上。
空明将笔从符脚处提起,笔尖朝上,笔头朝下,贯注全身精力于笔头,对着符纸自下而上连撞三次;然后左手成金刚指,力贯指尖,指符三次;最后提符纸绕过炉烟三次,才在桌前坐下来。
空明将符递给路扬道:“路施主,空明这张符你贴身带着,暂时可保你平安。如果施主依然进退维谷,恐怕还是凶多吉少的。”
路扬接过符,口中道着谢,眼神里却透着凄凉的神色。
空明不忍,道:“如果路施主不再犹疑不决了,就请位茅山派的道士,将其斩杀即可。”
路扬点点头,向空明拱手道别,出观而去。
空明摇摇头,叹口气自语道:“因果循环,谁能跳出其中?”
恰此时,有一云游至此的道士前来拜望空明,亲眼见到了空明的符咒全程,暗暗也心生佩服。此道士却属茅山一派,道号玉阳。玉阳见空明仅仅只给路扬一道符咒了事,现又见他叹息,不解道:“空明道长为何不替那位施主除了那怨鬼?”
空明闻言,抬头见是玉阳,起身道:“原来是玉阳道长。实不相瞒,空明对于斩杀鬼魂之术确实未曾修炼,哪里及得上你茅山一派的法术?所以不敢造次,只得给他一道符咒,让他暂时免于灾祸。”
玉阳眉毛一耸,道:“空明道长太过谦虚了。只不过你全真派和我茅山派各有侧重修炼的法术,各有所长罢了。”
空明早瞧出了他的心思,却不便点破,只是再次叹道:“其实,鬼魂纠缠世人,并非无缘无故。这其中的因果,不是你我法力可以解脱的,所以……”
“空明道长不必多言,玉阳自有自己的分寸。”玉阳淡然道。
空明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