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石山诸说
《尚书·禹贡》载:大禹导河自积石,至龙门,入于沧海。《史记·夏本纪》载:禹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入于海。《汉书·沟洫志》引《夏书》载:“禹堙洪水十三年,过家门不入……唯是为务,故导河自积石,历龙门。……至于大伾。”积石因大禹导河名扬天下。
对于积石山的地望与得名,历来众口异辞。
积石山的地望,古来主要有以下三说:
一、积石山在汉金城县西南(在今甘肃积石山县)。《史记·夏本纪》载:黑水西河惟雍州……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序。《集解》孔安国曰:积石山在金城西南,河所经也。龙门山在河东之西界。《索隐》说:积石在金城河关县西南。《正义》引《括地志》云:“积石山今名小积石,在河州枹罕县西七里。按:河在冀州西,故云西河也。禹发源河水小积石山,浮河东北下,历灵、胜北而南行,至于龙门,皆雍州地也。”汉代金城郡河关县,位于今青海循化县与甘肃积石山交界处。民国二年(1913年) 北洋政府改河州为导河县, 1929年更名为临夏县,今为甘肃临夏州积石山县。积石山主峰在积石山县,史称小积石山。
二、积石山在星宿海地区(今青海巴颜喀喇山)。《隋书·地理志》载:“河源郡置在古赤水城(今青海兴海县境)。有曼头城(在今青海共和县境)、积石山,河所出。统县二。远化、赤水。” 隋远化、赤水二县辖境约当今青海共和县、兴海县、黄南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北部等地区,包括了星宿海地区,知隋河源郡积石山在星宿海地区,隋朝认为河源郡积石山是河源所出。《旧唐书·侯君集传》载:贞观四年(630年),侯君集迁兵部尚书,“时将讨吐谷浑伏允,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以君集及任城王道宗并为之副。……转战过星宿川,至于柏海,频与虏遇,皆大克获。北望积玉山,观河源之所出焉。”柏海即星宿海,积玉山即积石山。宋、元、明、清主流学者皆主此说。清称积石山为巴颜喀喇山,毕沅说“山在今甘肃西宁县东南一百七十里”,史称大积石山。
三、积石山有东、西两个,分别在今青海、新疆。清萬斯同考证,《山海經》之言積石有二,“一曰:又西三百里,曰積石之山,其下有石門,河水冒以西流。又西者,自崑崙西行二千一百里方至積石,其水西流,《史記》所謂于闐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是也”,此为“西方之积石”;“ 一曰海内崑崙之墟,在西北,河水出其東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入於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導積石山。《史記》所謂于闐之東水皆東流注盐澤是也”, 此为“东方之积石”,“ 二山東西相距不知幾千里,不可合而為一明矣。”
关于积石山的得名,主要有以下几说:
一、源自女娲补天石。传说远古时期,女娲在此地补天,将剩下的石头堆成一座石山。后来人们就将这座山命名为“积石山”。
二、源自大禹导河积石成峰,作为河源的标识。传说大禹疏导河水时,曾在一小山之巅积石成峰,作为自河源疏导黄河的标识。积石山之名可能由此而来。
三、源自大禹导河的斧凿刀砍的痕迹。传说大禹疏导河水时,在积石峡的悬崖绝壁上留有斧凿刀砍的痕迹,崖色青白,斧凿之印累累。
四、源自大禹导河修建的石头坝。有学者说,所谓积石山,当是一种石头坝,用以拦截水流,或调节水位。这是我国先民的伟大发明,其最成功的范例就是今天仍然在发挥作用的都江堰水利工程。
?以上或是研究考证,或是传说推测,终无实证定说。
积石山地望
积石山到底在哪里?积石之名究竟因河而来?对于积石山的地望,《山海经》有明确记载。积石山之名与大禹导河之事首见于《山海经》。
《山海经》的内容多奇诡怪异,常被人斥为荒诞不经之作。司马迁读之也说:“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所以,积石山成了上古神话传说中的神山,大禹导河也笼罩着重重神彩迷雾,大禹导河的积石究竟在哪里?这给后人的寻找留下了一个千古不解之谜。
2002年,保利艺术博物馆收藏了一件西周中期的青铜“盨”,其上有铭文九十八字,铭文记载的大禹治水事迹与《尚书序》中的“随山浚川”、《禹贡》中的“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以及《皋陶谟》的记载极其吻合。此器证明,先秦古籍《山海经》《尚书》《诗经》的相关记载基本属实,不应以神话对待之。因此,对《山海经》的记载首先应作为最古老的地理书籍和史前资料进行探索。
积石山在《山海经》中凡四见:
《西山经》西次三经载:軒轅之丘“又西三百里,曰積石之山,其下有石門,河水冒以西流。是山也,萬物無不有焉。”西次三经之積石山东距崇吾之山4360里,依简牍换算,積石之山东距崇吾之山约1788公里。今新疆若羌东距崇吾之山约1801公里,積石之山当在若羌南面的今阿尔金山。阿尔金山是塔里木盆地和柴达木盆地的分水岭,阿尔金山北麓是罗布泊水系的若羌河、米兰河等河的发源地。青藏高原隆升前期,阿尔金山南麓应是青藏高原包括河水在内的一些江河湖泊的水系源流之一。
《海内西经》载:昆仑之虚“河水出东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导积石山。”《海内西经》昆仑之虚为赤水、河水、洋水、黑水、弱水、青水所出,《西山经》西次三经昆侖之丘亦为河水、赤水、洋水、黑水所出,知《海内西经》昆仑之虚即《西山经》西次三经昆侖之丘。《西山经》西次三经昆侖之丘东距崇吾之山2450里,依简牍换算,“昆仑之丘”东至“崇吾之山”约1005公里,同理,《海内西经》昆仑之虚东距崇吾之山亦约1005公里。今甘肃省敦煌市东至宁夏中卫市约1100 余公里,河水所出的昆仑之丘(昆仑之虚)当在敦煌南面祁连山脉。敦煌南面祁连山脉的主峰是团结峰(标高5826米)。团结峰南面是哈拉湖,哈拉湖西南是柴达木盆地,东南是青海湖,以上三湖南面是现今所说的黄河源头鄂陵湖和札陵湖。《海内西经》所说的河水流经及其出入湖泊情况,实即说在青藏高原隆升前期,青藏高原的许多河流湖泊与黄河源头是相通的,当时,如今布哈河、哈拉湖、青海湖与鄂陵湖、札陵湖等都是黄河的源头。昆仑之虚东距崇吾之山约1005公里,河水出昆仑之虚东北隅,从青藏高原千迴万折,流入禹所导积石山,禹所导积石山应在昆仑之虚之东南。
《海外北经》载:“博父國在聶耳東,其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黃蛇。鄧林在其東,二樹木。一曰博父。禹所积石之山,在其东,河水所入。”《海外北经》记载:“锺山之神”居锺山下,“众帝之台” 在“昆仑之北”,以上“锺山”“昆仑”亦见之《西山经》西次三经,知《海外北经》禹所积石之山与《西山经》西次三经锺山、昆仑毗邻。所以,《海外北经》的“禹所积石之山”应即《海内西经》的“禹所导积石山”。
《大荒北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先槛大逢之山,河济所入,海北注焉。其西有山,名曰禹所积石。” 《大荒北经》的“禹所积石之山”袁珂注同《海外北经》的“禹所积石之山”。
由上可知 ,《山海经》中有两个积石山,一个是《西山经》西次三经“河水冒以西流”的积石山,东距崇吾之山1788公里,在今新疆若羌县南面的阿尔今山,此为西积石山,与大禹导河无关;一个是《海内西经》昆仑之虚(昆仑之丘)东南的积石山,约在今青海、甘肃交界的黄河流经处,此为东积石山,即大禹导河的积石山(《海外北经》《大荒北经》的“禹所积石之山”同此),西、东两个积石山相距近千公里。
积石山得名
关于积石山的得名,我从实地考察积石山的所见地貌中有一些开悟,试做推测。
2009年8月,为探秘积石山和寻找宁夏遗失的秦皇长城,我们访古调查一行三人沿黄河到临洮与积石山实地考察。沿途史前时期的文物古迹震撼人心。
和政县古动物化石博物馆的陈列把我们带进了遥远的洪荒时代。和政县所在的临夏盆地处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交汇地带,临夏盆地的和政县、广河县、东乡县、临夏县和积石山县都有不少化石地点。博物馆收藏这里的古动物化石1万2千多件,其中距今1500万-200万年的铲齿象、三趾马、真马等三大动物群化石约五千七百件。这些化石分别埋藏在和政地区四种岩性不同的地质层中。据考古学家考证,在距今2400万年~520万年的中新世纪,临夏盆地曾是亚热带、暖温带气候环境,盆地内湖泊星罗棋布,河流蜿蜒交错,草木茂盛,是远古时代各种动物繁衍生息的乐园。由于受到青藏高原隆升变迁的影响,气候逐渐变冷,环境日益恶劣,远古的动物大量灭亡,形成了珍贵的古脊椎动物化石。我看到一些照片地层中聚集埋藏的许多化石,不由的猜想,这也许是洪荒时代夹带大量泥沙的突发洪水,一次又一次的将不及猝逃的大量动物猛然间埋入了低洼地带,形成了临夏盆地的丰富化石。
积石山的累石把我们带进了洪水冰川时代的山形地貌。在积石山县大河家,我看到的山峦,无论是从山峦表面看,还是从山峦剖面看,这些山峦都是由明显磨光面的石头和各种乱石累积起来的,石头泛着青白色,好像骷髅堆。这么多的乱石累积成那么多的山峦,这绝非人工所为,应是洪水暴发时冲运石块聚集成山,或是冰川搬运碛石堆积成山。我恍然大悟,这些洪水或冰川搬运堆积起来的山峦就是积石山,“积石”之得名应源于此!
据文献记载,三皇五帝时代,华夏大地属冰河后期,气候转暖,积雪消融。大地山河,沦为泽国,大禹导河治水就发生在这一时期的末尾。《庄子·秋水》载: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孟子·滕文公》载:“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 “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定所,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吕氏春秋·爱类篇》载:昔上古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河出孟门,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尽皆灭之,名曰“鸿水”。禹于是疏河决江。《淮南子·齐俗训》载: “禹之时,天下大雨,禹令人民聚土积薪,择丘陵而处之。”当时,高山峡谷或高原湖泊都会因洪水或冰川搬运堆积形成为巨大的堰塞湖,一旦突然溃堤就会发生特大洪水。在积石山坡下,在吹麻滩,在积石河,遍地都是具有磨圆度的大小石头,像是白花花的羊群,地质上叫做羊背石。据资料介绍,这里的第四纪末期冰川发生在距今1.2万年至1万年间,这些具有磨圆度的石头,就是冰川漂石,就是洪水遗迹。
据报道,1999年以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在九曲黄河上游的青海省民和县官亭镇喇家村一片荒芜的台地上进行挖掘,发现一处距今四千多年的史前齐家文化遗址。经过考古工作者多年的仔细发掘,展现在考古工作者面前的是一处总面积约40万平方米,规模宏大的人类聚落,其中有成形的环壕,有供人们集中活动的小型广场,有结构独特的窑洞式建筑物和被洪水冲毁淹埋的房址,而在一个个紧密相连的房址中赫然在目的是:人数不等,姿态各异,神情惊恐,场景悲惨的人类骨骸,只见有的曲肢侧卧,有的匍匐在地,有的上肢互柤牵连,有的跪踞在地。其中在被列为4号的房址中,共有14具遗骸,仅18岁以下的未成年骨骼就有10具,最小的才2岁,一个成年男子用手臂紧护着4个幼童,房址东面的墙壁上紧贴着一位30岁左右的妇女,怀胞中紧紧护卫着只有1岁的孩子;而在3号房址中,同样是一对母子,只见母亲双膝跪地,抬头仰望上方,双臂紧搂着年幼的孩子,似乎在祈求着上苍保佑;另外,在7号房址中有一对母子侧卧在地,在她的左肩上方露出一个小孩的头颅,看样子母亲在突然来袭时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孩子。这一幅幅令人触目惊心、慑人心魄的悲惨景象,真实地再现了当时居住在喇家村的人们遭遇了怎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灾难,以及喇家人在遇难时所表现出的那种相依为命的人间大爱,成为我国考古史上从未见到过的史前人类自然灾害造成的巨大废墟遗址。考古学家们根据发掘现场的景象,断定喇家遗址属于地震引发大洪水而造成的灾难性遗址,将喇家遗址誉之为古代东方的庞贝城,并列入2002年我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祝咸禄:《关于喇家遗址与大禹治水的断想》2011年7月15日)。
实际上,根据我看到的积石山的地貌,积石山下的遍地石头、吹麻滩上的遍地石头、积石河中遍地石头,也有理由这样推测,四千多年前的喇家村的那场毁灭性灾难,真正起因是因洪水或冰川搬运堆积的石头,在高山峡谷或青藏高原上形成了巨大的堰塞湖,由于堰塞湖突然溃堤发生了特大洪水,埋没了喇家村,造成了那场毁灭性灾难。
从临夏盆地的埋藏化石、喇家灾难遗址、积石山堆积石头看,大禹“导河积石”的真相是搬开杜塞河流、湖泊的冰川、洪水搬运堆积形成的冰碛物、乱石堆,让江河湖泊溢水归入水道,自高向低流入大海,防止冲溃决堤,造成自然灾害。
积石山的得名,实源于冰川、洪水搬运堆积形成的山峦岗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