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建设需要一种机制。
而机制原指机器的构造和工作原理。人真是富有创造与联想。
生物学和医学通过类比借用此词,指生物机体结构组成部分的相互关系,以及它们之间发生的各种变化过程的物理、化学性质和相互关系。
聪明的人类呵。
现在人们已经将此词广泛应用于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指其内部组织运行变化的规律。
因为在任何一个系统中,机制都起着基础性的、根本的作用。
因为在理想状态下,有了良好的机制,甚至可以使一个社会系统,接近于一个自适应系统——在外部条件发生不确定变化时,能自动地迅速作出反应,调整原定的策略和措施,实现目标优化。
机制又分成三个类型:
激励机制。它是调动管理活动主体积极性的一种机制。
制约机制。它是保证管理活动有序化、规范化的一种机制。保障机制。它是为管理活动提供物质和精神条件的机制。三种机制互相联系,互相促进,是一个有机组合体。
其中的制约机制与廉政建设机制有关联。而制约机制包括决策机制、控制机制、监督机制、预警机制等。
在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采访时,笔者发现这里的廉政建设机制很有特色。机制的头一条是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
有道是,自家的孩子不要让别人代管。发挥社会作用和监督机制当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指挥部自身。在采访中,指挥部的几个领导都明确这样说。
为了显示重视,他们专门成立了党风廉政建设领导小组。总指挥为组长,常务副总指挥为副组长。
这个责任制总指挥为第一责任人。副总指挥对分管范围内的党员干部负责。一级负责一级,每一级都有责任人。
如果将责任制比作一根藤,那么一系列的廉政制度就是藤上结出的瓜。看看到底结了多少瓜:
基建管理制度;
财务管理制度;
党风廉政责任制;
工程变更操作规程;
工程计价和计量规定;
岗位责任制度;
责任考核制度;
党政联席会议制度;
档案管理制度;
中心组学习制度;
车辆管理制度;
考勤制度;
公务接待制度;
等等。
整整50个瓜。
这些制度用处多么?笔者问。
有用,用处多着呢,常务副总指挥吴明春说,工程建设的各个层面都有制度,重点在于规范管人管事管物。
比如党政联席会议制度,明确了议事办法和决策程序,指挥部的重要事项均由指挥部党政联席会议集体讨论决策。
比如基建管理制度和财务管理制度,就明确了工程发包和财务管理程序,做到了有章可循,严格按照规范操作,杜绝工作中的随意性和盲目性。指挥部财务科科长张志光在这方面做得很出色。在他努力下,财务科严格了财政纪律,规范了财务制度,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
比如一系列内务管理制度,规范了考核考勤、公务接待和公务用车等管理,规范与工程建设相关单位的交往,严格要求工作人员把握与施工单位交往的分寸,不得以任何理由索要或接受这些单位的回扣、宴请、钱物和提供的旅游,严禁到这些单位报销或转嫁费用。在业主和施工单位之间设立人情关系的“隔离带”,防止出现亲密接触,杜绝职务违法乱纪的隐患。
吴明春说,我们狠抓制度的落实,使干部员工严格在制度框架内规范行事。吴明春说的这些话,虽然听着枯燥,却不乏味。细想想,换一个人,也是会这样说话的吧。
创建“阳光工程”,杜绝“暗箱操作”,这是指挥部一班人平日里最喜欢说的话。
怎么做到“阳光”呢?常务副总指挥褚孟法说,除涉及保密因素外,凡工程建设有关工作,特别是群众高度关注的工程发包、政策处理等热点焦点,全部实行公开,接受监督。
凡工程建设,其中的工程发包工作最受社会大众和媒体关注。因为这里最容易滋生腐败。
因为工程招标可以设计排他条款,有利于关系人中标。这在最近的报道中时有耳闻。而最近,沿袭了很多年的铁路系统的招标权被取消,归属所在地的地方招标平台,使得原来铁路系统内招标的不正常现象彻底消除。
下洋涂围垦工程早就做到了:工程发包工作,指挥部全权委托给专业水利工程招标代理机构,在市重点工程招标办公室等单位的监管下,严格按照工程招标规范和程序操作,面向社会公开招标。
按照规定,建设工程估算价在30万元以上的项目必须实行公开招标。
工程指挥部自我加压,将10万元以上的工程项目全部实行公开招标,10万以下的项目实行邀请招标,20万元以上的项目均委托有关机构进行代理招标。
指挥部将工程发包工作交给上级招标办和中介机构,与自己远远地隔离开来。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绝缘措施,这是对廉政建设的一种重视,更是对廉政本身的理解。
下洋涂围垦工程的这种做法,让有关部门高度关注和肯定。
宁波市发改委对下洋涂主体工程的招标评价较高,在给市长毛光烈的报告中称:“程序合法、环节公开、监管严密、结果公正。”
针对公务接待、职务消费,实行定期公布并按规定上报。阳光照亮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更是照亮了工程。
大多数人认为,有了权,会滋生腐败。
有人认为,这是普遍现象。常在河边走,难免要湿鞋。
可事在人为。重要的在于人本身,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但下洋涂围垦工程仍然将预防工作做在前边。
分权,让权,让权力不再袭扰人的神经。这能做到么?
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就做到了。
工程前期的政策处理权力很大,指挥部把这个权力分到所在的乡镇长街镇、力洋镇。
这是最大的分权。
县政府与长街、力洋两镇签订了政策处理工作责任状。工程指挥部与两镇签订了政策处理承包合同。
有几个一切很有意思:
一切政策处理工作由乡镇落实;一切政策处理手续由乡镇办理;一切兑现补偿款项由乡镇支付;一切问题由乡镇解决;
一切责任由乡镇承担。
乡镇的责、权、利很清楚。
指挥部也不做甩手掌柜,监督协调,那也是必需的。
分到乡镇后,乡镇对这权力的运用,也丝毫不马虎。
两个乡镇都建立了项目前期政策处理办公室,简称“前期办”。对政策处理项目,乡镇落实有资质的单位进行测量、评估、张榜公示,授受群众监督。然后他们与村、户签订补偿,兑现合同与手续,在镇长和“前期办”主任共同签字后,支付补偿款项。
指挥部履行审核、监管职责。
让权的是工程招标工作。
招标工作以宁波市重点工程招标投标办公室为主导,招标代理机构具体操作,在纪委、检察、发改、公安经侦等部门全程监管下,招标工作实现了公开、公平、公正。
分权的还有工程款项支付。
看一看这一套支付签证流程,分权是指它的分级审批。
由施工单位提出支付申请,监理和驻工程跟踪审计人员到现场核查并签证后,经工程技术科和合同管理科审核,分管工程副总指挥签字,报请常务副总指挥批准后,才可支付。
分权的结果是层层把关,保证了资金支付安全。
廉政建设机制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监督。
任何权力离开监督,就一定会产生腐败。
这是真理。但人们对真理的认识,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可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在这一点上,比别人都先认识到位和清楚。
朱豪峰在归纳指挥部面对监督时说,正确处理好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理性对待外部监督,通过建立外部监督机制,自觉套上纪律的“金箍”。
朱豪峰此话一出,把笔者逗乐了。这世上难道有人喜欢“紧箍咒”?
想起《西游记》里的美猴王,在没有被束缚以前,下得龙宫搅海吓坏海龙王,上得天庭扯玉皇大帝的胡子,入得地狱操持修改生死簿,直到树起“齐天大圣”的旗帜,要与日月天地平起平坐,那是何等的风光和气派呵!
人们说,作者吴承恩在《西游记》里鼓动的是一种反抗秩序的故事,孙猴子的个性塑造就体现了这一点。
可是,随着故事的进展,这一个观点遭到了质疑。质疑的出现是如来佛将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漫长岁月的等待,观音菩萨的到来,给了他自由,却也给了他一个金箍——对自由的限制。
在随后跟随唐僧,师徒四人,一起去西天取经的路上,孙猴子的反抗精神也得到了张扬。可是,请注意,这里的反抗精神与前边提到的反抗秩序是两回事。
九九八十一难中,他奋起反抗的是妖邪。有意思的是,这些妖邪却是与佛和菩萨多多少少有着牵连的,明白了说,它们是些“御用妖邪”。孙猴子在反抗这些妖邪时,他头上的金箍是不起束缚作用的。
而每当孙猴子起了有违于师父和佛菩萨意旨之类的行动和想法时,紧箍咒立时起作用。
书的结尾,给了这种关系一个交代。在西天佛祖面前,孙猴子与师父和师弟一起,个个成佛成仙。孙猴子的佛名叫“斗战胜佛”。
好一个“斗战胜佛”!
佛祖是不会将这个称号发给只是会大闹天宫的孙猴子的,佛祖是给成了孙悟空的孙猴子这个称号的。
哈哈,吴承恩是创建和谐社会的鼻祖。
这种对遵守秩序有功者发奖的做法,对于今天的廉政建设也有借鉴作用。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的成功做法,似乎借鉴了吴承恩在《西游记》里的想法。
指挥部与县纪委、检察、审计等单位一起,建立了工程预防职务犯罪工作网络和预防工作联席会议。
这是第一个金箍,好像一张网。
工程指挥部在三个最要紧的地方,自己给自己戴了相似的“金箍”。最要紧的环节之一,是工程启动前。
每一项工程启动前,指挥部要做的重要工作之一,是主动衔接以下单位和部门:纪检、监察、检察、发改、财政、审计。
衔接他们的目的,是请这些监督主体提前介入工程监管,请他们监督工程建设的各个环节。
他们有一个说法:项目到哪里,监督就跟踪到哪里,确保不出现漏洞。
在工程勘探、设计、监理、施工等招标中,纪委、检察、发改、公安经侦等单位参与了招标公告、资格预审、招标文件编制、招标文件补遗、招标程序审查和开标、决标全过程。
让这些“佛祖”的慧眼,时时刻刻盯住想象中随时想出轨的孙猴子,随时启动“紧箍咒”。
“紧箍咒”有用么?有用。
“紧箍咒”确保了招标的公开、公平、公正。
联席会议内,联席会议外,经常与纪委、检察等单位一起分析工程廉政情况,及时调整每一阶段的防范重点。
这样的调整,针对性极强,一发现苗头,可以及时得到防范。最要紧的环节之二,是工程建设的日常监理。
除了廉政建设责任制外,他们还聘请了9名来自纪检、检察、公安经侦、施工单位、新闻媒体等单位的同志,担任工程党风廉政监督员,监督指挥部的党风廉政建设。
这一批监督员虽不是专业的,但由于他们所处的单位和他们的责任心,其工作力度还是较大的。
虽然每半年只举行一次座谈会,但每一次座谈会,都留下他们的闪光言语。在一般人的常识中,监督员只是一些部门和行业用来装点门面的。因为,他们不在本单位任职,所请单位邀请时是笑脸相迎,好茶好饭款待。在座谈会上,所请单位也是态度诚恳,点头哈腰。俗话说,举手难打笑脸人。所以,监督员也还以笑脸,说的话,当然是对方觉得中听的话。算是刺,也是在糖缸里浸了许久,软软的,甜甜的。刺不了别人,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要去刺别人。
如此场景的出现,无非在于监督员本身与所请单位本身二者的问题。在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这二者的问题,都不成问题。
监督员都是响当当的,敢说敢监督。
朱豪峰现在回忆起监督员座谈会,心灵仍然有所触动。他们办公室组织会议,是事先发的通知,在通知里就明确要求各位监督员本着对党风廉政建设的应有职责,事先早作准备,在会上不要顾及面子而不发言,不要避重就轻,总之是要来真格的。
座谈会开始,会议室特别明亮。常务副总指挥首先将前阶段的廉政建设工作情况作了汇报,然后表态:希望各位监督员来一点真格的。
总指挥杨象轮也坐在一边,表态:希望来真格的。每一次座谈会,开始总是这样的表态。
可是,第一次召集开会时,领导的态早表了,脸上也是十分的诚恳,说吧,说吧,我们听着,听着。监督员听着领导的表态,看着领导的脸,都以为可以放心大胆地说话。但就是没有人率先讲话,以致冷场了几分钟。这几分钟的冷,将一些场面上的微妙显露了出来。
许多监督员低下头去,抬起头来的,也把眼光盯准天花板,看天花板上那些灯。灯在放着光,灯边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裂缝,不是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微风吹着窗帘,帘纱在飘动,人们一定以为这里还关着窗户。
窗是开着的。窗外的阳光挤进来,窗外的鸟儿想飞进来,窗外的一只蜘蛛居然也对着窗户爬。
说吧,说吧,我们听着,听着。
那些在窗上的目光,天花板上的目光,都收回来,投到眼前的杯子上,杯子是带着盖子印着蓝花的瓷杯。轻轻打开杯盖,里边的茶叶在开水里已经绿绿地舒展开来。
绿得可爱极了。
有人端起杯来,轻轻地饮了一口,连咽下去的声音都没有。
这一口茶水呵,真正的功夫茶,终于品出些滋味来了。甚至认为,以往的茶都是白喝了。
指挥部几位领导同时笑了笑,个中原因谁不清楚?
有一位领导出了个主意,他让他身边的监督员开始发言。这是座谈会举办者的无奈做法,不这样轮流,这样的冷场还会继续下去。
这一位监督员脸上马上堆起红晕来。
但到底是场上经历多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发言,开始是支支吾吾的,像是坎坷的山溪,水被一些乱石挡住似的。渐渐地,那些乱石消失了,水流也顺利了许多。
可这些水有些混,说话的人明显地在打哈哈。
这场里打哈哈的人多了。他说这话也是大家在场上说惯了的,不用打腹稿就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人说完,全场的气氛顿时宽松了不少。
这时候,指挥部的领导站了起来,说,今天请各位来,不是想听大家评功摆好的,我们更希望请大家为我们挑挑刺,摆摆丑。再次恳求了。
指挥部的几个领导全部站了起来。大家再次感受到真诚。
于是,开始发言的那位监督员,收起了原来不用打腹稿的说话,转而说起与他们今天身份相符的话来。
那些话说起来确实难。但一旦出口了,便如决口的洪水一般,一泻而出。显明地有冲劲,有水花。
自那一次的座谈会后,每一次座谈会,监督员都来真格的了。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监督员的发言,有些是直接看到的,有些是听到的,有些是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发言,没有客套话,没有虚话,说出来的都是原汁原味的,没有任何加工和掩饰的。就如工地上的石头,落在地面上,会爆出火花。
会议室的灯光很明亮,监督员的发言也很明亮。那些明亮的东西在会议里,流过来,流过去,像是水一样。
这水把人都泡在里边。
这水像是圣水,泡人的身子,也泡人的灵魂。
刚泡上这水,有的人,有些脸红,有些气急,有些心跳加快,有些发颤。渐渐地,这水浸到人的肌肤里了,肌肤上的肮脏被洗濯干净了。
慢慢地,这水经人的肌肤,渗到人的心灵中去了,心灵为之震颤。抖了抖,那些蒙蔽在上的尘埃掉落了。
被圣水泡过的心灵好可爱。
朱豪峰最后介绍说,每一次监督员座谈会后,他们办公室负责将监督员的意见和建议整理成文,分门别类,交有关责任人进行整改,并将整改结果告诉相关监督员。
这是一个圆。从监督员的意见建议开始,直到整改结束。但已经不是平面的圆,更像是一个向上升的螺旋。
最重要的环节之三,是工程项目的结算前。
指挥部规定在每一个工程项目结算前,必须经审计后,方能进入竣工决算。否则,推迟或不能决算。
这个“金箍”的作用也十分大。它保证了使项目建设从启动到结束,全程处于纪律监督机关的有效监督之下。
佛和菩萨给予孙猴子的金箍,最终让孙猴子成了“斗战胜佛”,修成了正果。下洋涂围垦工程指挥部主动要的几个“金箍”,也想得一个正果,那就是:大坝立起来,人不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