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张大千举家迁居北平,住在西城府右街罗贤胡同一所幽静宽敞的四合院里。住下不久,这所院子就不再幽静了,客人来往不绝。有趣的是,这时“南张北齐”终于聚首畅谈了。被称“北齐”的齐白石虽然比张大千大40岁,但两人一见如故,非常投机。
另外,艺术界好友还有溥心畲、梅兰芳、荀慧生、马连良、张伯驹等。张大千过得好不快活。
这一年,上海中华书局印刷出版《张大千画集》,徐悲鸿欣然为该书题序,他在序言中极赞“大千之画美矣”,并称“五百年来一大千”。
同时,张大千第一次自由恋爱,与说书艺人杨宛君喜结连理,可谓多喜临门。
刚刚辞掉教授,又被北平故宫内的“国画研究室”聘请为指导,一月不定期去讲一两次学,指导那些青年人学画。
5月份,母亲曾友贞在故乡病逝,张大千守丧尽孝后,又到上海居住了一段时间。
张大千来到北平后,对于鉴别的“见、识、知”三个层面都有很大的收获。琉璃厂卖的画,分为古人、时贤两种,买古画须请教古玩铺;求时贤的画,则在南纸店有“笔单”可供问询,两者绝不相混。
照古玩铺的说法:“古画十张有十一张靠不住。”
张大千就问:“十张就是十张,何来十一张?”
“大件改小,多出一张,不就是十一张?”
张大千恍然大悟。
古玩铺老板接着说:“而且,古画只要是名家,无不有假,此风自古已然。明朝崇祯年间,上海收藏家张泰阶,集所选古来假画200轴,详细著录。他的画斋名为‘宝绘楼’,这部书就叫‘宝绘录’,共20卷;自六朝至元明,无家不备,阎立本、吴道子、王维、李思训,仅在第六、七卷中才有名字。这部书值得一观。”
张大千除了仔细研读《宝绘录》外,还看过一本《装潢志》,专谈装裱字画书籍的款式技巧,这也是鉴别之“知”中的必修课。张大千还在家里养了两名裱工,共同研究装裱工艺。
“裱褙十三科”里讲的都是一张纸,那就是古人所用之纸,历代流传百世的书画之纸。张大千在上海、杭州、四川时也见识过一些纸,但一直到北平之后,这才大开眼界。
北平古称燕京,有许多风雅好古的皇帝,历时千百年的名纸得以保存下来。
张大千自识古纸后,鉴赏能力更是与日俱增。如果一幅无款的古画,单凭布局、笔法、墨法并无确切证据,但可以从纸的年代上去推断它的合理性,有时真伪立辨。
张大千因此十分留意于搜罗年代久远的旧纸,以此来作为比对真迹的根据。
说到墨,其中的学问也大得很。近世都知道徽州出墨,而更为珍贵的是“易水墨”,为当时一个姓祖的墨官所造。南唐李超父子,原籍就是易州,以后逃难至徽州传造墨之法,成为徽墨的始祖。
张大千历来主张要用旧墨,他解释说:“墨和纸一样,也要越陈越好。因为古人制墨,烟捣得极细,下胶多寡,仔细斟酌过。现在的墨不但不能胜过前人,反而粗制滥造,胶又重又浊,烟又粗又杂,怎么能用来画画?”
张大千评价鉴定:清朝内府墨,要光绪十五年前所制才是好墨;乾隆墨最妙,因为它是用前朝所制。年久碎裂的墨,加胶重制,又黑又亮,用这样的墨作画,光彩夺目,真有墨分五色之妙。
制墨之道路,首先要捣得细,明朝隆庆年间有名的御墨“石绿饼”,捣烟是“大臼深凹三万杵”。但张大千认为这还不够,他说古人有所谓“轻胶五万杵”,这5个字才道尽了制墨的奥妙。
张大千引古人“得笔法易,得墨法难;得墨法易,得水法难”来解释水墨并称,水法也就是墨法。后来张大千力求画风突破而创泼墨、泼彩,功夫全在分层次的水法之上。他说道:“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砚池要时时洗涤,不可留宿墨;宿墨胶散,色泽暗败,又多渣滓,画画写字,都不相宜。”
张大千也有一肚子关于毛笔的掌故。
张大千喜欢用上海杨振华的笔,每次定制,必是大中小500支。因为工笔花卉、设色仕女,都非用新笔不可。
张大千除了纸、墨、笔以外,也非常讲究画面的印。他所用的印可分为六大类,各有各的用法,分别是:名号印、别号印、斋馆印、收藏印、纪念印和点缀印。
张大千之精于鉴赏,仍然得力于他的艺术修养,他自己说道:
夫鉴赏非易事也。其人于斯事之未深入也,则不知古人甘苦所在,无由识其深;其入之已深,则好尚有所偏至,又无由鉴其全。此其所以难也。
盖必习之以周,览之也博,濡之也久;其度弘、其心公、其识精、其气平、其解超,不惑乎前人之说,独探乎斯事之微,犀烛镜悬,庶几其无所遁隐,非易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