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我和很久没有见面的艾米丽重逢的时候，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的身体如此瘦弱，以至于想要独立行走对她来说都是一个难题。我拿起水果刀为她削了一个苹果，又耐心地把苹果分成容易入嘴的几小瓣。我递给她时，她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些笑容。
两个孩子在我身边为了争吃一根香蕉而大吵起来，一方面为了解决他们之间的纠纷，一方面是为了减少艾米丽心中对我的愧疚感，我向孩子们讲起了一件久远的往事。
那时候，我大概只有六七岁，艾米丽也才十岁左右。我们站在院子里，父亲怒不可遏地拿着一根棍子，脸上凶恶的表情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我们当中一个人做了坏事，而且我们都知道那件事是我的恶作剧，可在面对父亲手中的棍子时，我竟然如此胆怯。
“说，到底是谁做的？”父亲说话的声调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可以穿透我们内心的想法，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不是我。”我的回答或许已经出卖了自己，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发现。
艾米丽当然没有做过，所以她更加没有必要担心父亲的责骂和鞭打了。她撅起嘴，看了看我，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异常惊讶。然后，她转过头对父亲说：“爸爸，你知道的，那肯定不是我干的。”
我几乎已经肯定爸爸开始怀疑我了，他的目光渐渐地从艾米丽转移到我的身上。他蹲下来，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气，对我说：“只要那个人现在承认错误，我保证，他绝不会挨打。”
我的眼睛眨了几下，小嘴张了张，又严严实实地闭上了。我偷偷地看了一眼艾米丽，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父亲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显然是被激怒了。“你们两个都进屋去，全都趴在板凳上。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自己没有珍惜，现在就不要怪我了。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两个人都要挨打。”
我明白，父亲真的要实施刑罚了。我该不该承认？这个问题开始一遍遍地在心里面纠结。如果承认，父亲肯定会狠狠地把我揍一顿。那种滋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如果不承认，那么我和艾米丽两个人都要遭殃。艾米丽正在看着我，她似乎在催促我赶紧承认错误。我知道，她也不想尝到挨打的滋味。可是，看着父亲提着棍子走进了屋子里面，我的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我该怎么办？现在的我，彻底乱了方寸。
“爸爸，是我做的。”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我的嘴巴发出来的声音。随后，我看到艾米丽镇定地走进了屋子中。在开门的一瞬间，她回头看了看我，眼中充满了爱怜。
父亲质疑地问艾米丽：“真是你做的？”
我没有听到艾米丽的回答，但接下来她在父亲的责打之下的哭泣声成了我这一辈子难忘的回忆。
我握紧躺在病床上的艾米丽的手，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她：“姐姐，当初你为什么要替我承担罪责。”
艾米丽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如果不替你承担责任，那还能有谁呢？”
这时，两个孩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们放下争抢的香蕉，双双跑到艾米丽的视野范围之内，齐声说：“艾米丽姑妈，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们再也不会争抢了。艾米丽姑妈，我们都很爱你。”
在落日的余晖下，我看到了艾米丽的笑容。我知道，那是天底下最真实的爱的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