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典”
文以拙进,道以拙成,一拙字有无限意味。如桃源犬吠,桑间鸡鸣,何等淳庞。至于寒潭之月,枯木之鸦,工巧中便觉得有衰飒气象矣。
——《菜根谭》
“译文”
文章讲究质朴实在才能有长进,道义讲究真诚自然才能有修成,一个“拙”字蕴涵着说不尽的意味。像桃花源中的狗叫,又如桑林间的鸡鸣,是多么淳朴有余味啊!至于清冷潭水中映照的月影,枯老树木上的乌鸦,虽然工巧,却给人一种衰败气象。
“现代释评”
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巧胜于拙,很多时候,“拙”是一种质朴,一种真诚,而质朴和真诚是最能打动别人的。
“不弄技巧,以拙为进”是一种策略。老子有“巧为拙之奴”,“拙能制巧”的说法。而焦氏《易林》中也有“文巧舌敝,将返大质”。所谓“大质”就是反巧为拙,也就是说明物极必反之理,因为文章做到了极致,反而变得无话可说,所谓“江郎才尽”、“弄巧成拙”和禅宗名言“悟了等于未悟”,都是说明巧拙循环相对之理,中国人的传统哲学是“巧者不坚脆”。虽然寒潭之月和枯木之鸦,看似天工弄巧,实际却现出了萧瑟景象。
做人是一门大学问。“拙”人自有“拙”福。汉宣帝在位时,任命毛遂自荐的张敞为京兆尹(首都行政长官)。张敞为官秉直公正。他首先处治了小偷强盗,然后开始惩办那些胡作非为的公子王孙。然而,他的做法得罪了皇亲国戚、高官显爵,他们就上书皇帝,诬告张敞“风流,轻浮”。原来张敞深爱妻子,有时夫人早晨端坐梳妆时,张敞亲自为她描眉。汉宣帝向张敞查问是否有此事,张敞义正词严,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汉宣帝见他说得在理,又知他治理长安很有成绩,便笑笑了事。
故事中的张敞没有因为汉宣帝的探询而手足无措,而是实话实说,并无隐瞒。也不怕因此而被人说是沉溺于女色。看似笨,但实际上汉宣帝此问,自然是心中有数,如若已然心存不满……张敞再不承认,或者支支吾吾,就会加剧汉宣帝的不满。在这个时候,老实地回答……无疑显示了张敞的胸襟坦荡,张示了他人格的魅力。
理寓于易,道不在远。禅宗曾有这样的一句,“饥来吃饭倦来眠”。就是说饿了吃饭,累了睡觉。这句话打开了佛教禅宗的奥妙之处。禅宗的语句多有高尚深远的寓意,但是当参禅到了意念极端则理尽而词穷,欲说而不可说了。当词穷意尽的时候,只有“饥来吃饭倦来眠”一途了。
古语云:“悟了同末悟。”也就是达到了意念之极,没有什么玄妙奇特之处了。对于谈论诗的旨趣说:“眼前景致口头语。”所谓作诗的妙旨,并不在于强把平生未见未闻之处一一展露,而是口头语当着眼前的景物,而绝不用什么生涩难解的文字典故去言联对偶,不仅诗与礼如此,世间无论什么事都是在极平易之处,寓藏着极高深的道理。而世间的困难也多由容易里面产生出来,禅宗的“饥来吃饭倦来眠”,和诗旨的“眼前景致口头语”是参禅悟道作诗填词,它的玄机妙理高深到了极点,深奥到了至难处,却反而是存在于极易之处。
所以说,“有意者反远,无心者近真”。做事于无心之中,反而与天真与自然接近了,生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来。“文以拙进”,至于作诗填词,用了好些费解的语句,搜集了许多奇怪的典故,这都是出于有意而不能成真。陶渊明和寒山的诗都是很平易、很浅近的,都是些眼前的景致、口头的语句,而成为古今的名言。如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榆柳荫後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挽歌诗》:“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等等都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诗句。
以我转物,逍遥自在。若以我为天地万物的主宰,就可以把万物自由地改变使用。这样得著富贵功名,实在不必太高兴;倘一旦失掉了荣华功利,也不必沮丧忧伤。无论得失穷达,都应心不动,立于天地之间,便是逍遥自在。这样的人生,是以天地为广大的游戏场所。
相反地,为万物而劳累我身,就是身为物转,人变成了富贵功名的奴隶。处于逆境,心里憎恨恐惧;处于顺境,就因爱恋而忘却忧虑。微细如一根毫毛的事,都可以把身心缠缚而成为苦痛的根源,可见迷与悟、苦与乐都在于役物和役于物的一念之间。
为人处事也是如此。每个人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足”,那些似乎是“拙”的东西,很多情况下未必是什么大的缺点,只要出于真,出于诚,出于本心,出于自然和质朴,可能就会营造出更为和谐的人际关系。
禅宗李翱说:“我来问道无余说,月在青天水在瓶。”苏东坡有词说:“到得归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都是写尽了意念的极端,全都由无心而写出来的,所以成了天真自然的名句。
要知道,“文以拙进,道以拙成”却是一个朴素的道理。脚踏实地,认真地生活,认真地学习,认真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