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从人流中活泼地游离出来,来到地铁自动售货机跟前,她打开钱包,钱包里正有三个闪闪的一块硬币等在那里,亮度和她脸庞相仿,周青把它们一个一个塞进投币孔。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周青不由得身上一阵一阵发烧。她把冰冻乌龙茶贴在脸颊上,目光柔软地重新走入人群。
周青一心沉浸在回味之中,不是被剪票的拦住,她简直差一点冲进去。她机械地把掌心的车票摊开,脸上一副做梦的神情。昨天是其辉的生日,她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他毫不推脱地接受了。这无疑是个英明的决定。在最激动的时刻,她和其辉同时说出了我爱你,心有灵犀,每个字都叠在一起。自那一刻起她才觉得获得了真正的爱情,精神之爱只有和肉体之爱结合才算得上完美,肉体之爱如同一杯美酒使周青醍醐灌顶。她被水果糖般五光十色的回忆和憧憬所包围,在站台上发呆,然后盲目地走入一节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车厢。
周围的人前呼后拥,间歇有不明对象的责备,所有的怨气连同窒息被关进车厢。周青的思路也连贯不下去了,最后她发现她的世界已经被车门和人墙隔绝在外,她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落脚的地方。
周青的感觉从脚底移到了胸口,她努力护住前胸,以使自己不贴到前面男人瘦骨嶙峋的脊梁上,同时她感到一条爬虫在屁股上蠕动。她的臀部肌肉紧张起来,谈不上痒,有一种异样的被入侵的感觉。她往前站了站,爬虫还是没离开她的屁股。周青感到一个巨大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后,她朝后略微偏了一下头,白了一眼,想以此示威。没有用。不仅屁股上的爬虫加紧了行动,她的头部还遭到了什么东西的攻击,抬头看时,一只男人多毛的手握着一柄折叠黑伞悬在她的头顶,有节奏地抖动着,仿佛在说,小姑娘,你真有趣啊。
周青屈辱地低下头,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走得远远的,今天却无处可逃。肮脏的男人,除了其辉,通通是令人作呕的猪猡。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青草地,她穿着纯白的衣服和其辉躺在上面,阳光很好,照得人睁不开眼。他们依偎着,说一些傻话,很久很久。当她快睡去的时候,其辉用一根青草轻拂着她的脸颊,说小青,你是一只白鸽子。
啊——周青尖锐的嗓音在车厢里每个人神经上拉了一刀。啊——又是一声,紧接着周青就猛一回身,抓住了一个男人的手,她瞪着男人看了半天,又转过去抓住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手,她的脸上一片阴影扫过,惊慌和迟疑交替闪现。她重又用左手抓起刚才放下的那只手,右手抓着另外那个男人,尖利地叫道,是谁是谁,到底是谁?然后她垂下小巧的头颅,泪流满面,嗫嚅道,流氓,流氓,流氓。
车厢里百无聊赖的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所有的人向这边投射过目光,谴责的话像开水似的咕嘟咕嘟冒泡,谁啊,这么缺德,搞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现在的人啊,太龌龊了!变态!有毛病!远处的人踮起脚尖,看那个呜呜哭的女孩。周青很伤心,越哭越伤心,这两个人谁也不是那个高大的黑影,那个手上多毛的男人去哪儿了呢?这次算是出尽洋相了,千万不能让其辉知道。能不能别再看我了。周青心里默默念道,她下决心,直到人们不再注意她,她才会把脸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