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千年也只这一瞬了。这时候,少土司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因为湖广总督迈柱又将容美土司参了,说土汉之犯法奸民多潜藏于容美,各司积案累累终难完结。于是,施南土司覃禹鼎强奸的事也出来了;两司在铜鼓山私凿路径的事也出来了;两司私藏炮位,容美偷运硝黄的事也出来了;容美上演巴曲《桃花扇》和《南桃花扇》的事也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全都出来了!而少土司在一次又一次的辩驳之后,也觉得力不从心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这天,冯长雄又派韩岳来容美带覃禹鼎了。少土司想也没想,就让韩岳带走了。没过多久,施南土司就被拟罪改流。现在,容美周边,除了一个积极主张改流的忠洞土司外,再没有其他土司了。容美被孤立起来了。而时间,也在少土司的脑海里凝固了。凝固了,凝固了!一切都凝固了!这天,少土司坐在行署的书卷椅上,也像凝固了一样,生根了一样,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
因为,每天都有探报回来报告外面的消息,虽然那些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只要是消息,少土司就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思考;要是连消息也没有了,那么他就真的是个聋子,是个瞎子了。终于,少土司知道了雍正帝在迈柱的奏折中的批示:在容美实行改土归流!这天,少土司坐在书卷椅上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已是五月里了,他笑过后就睡了过去。可是一睁开眼来,就见一只白鹤嘎嘎地在他眼前不停地叫唤。紧接着,又是一只,又是一只,啊啊,又是一只,又是一只!啊啊,容美消失多年的白鹤又飞回来了!少土司大为震动,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见白鹤了,于是,这群白鹤就天天在鹤峰之间飞来飞去,翩翩起舞的。这是什么预兆呢?少土司眼前一亮,就赶到了调年堂,来问他的梯玛大叔了。事实上,梯玛也老了,满头的白发飘开来,他就像一只白鹤仙翁,时刻都有可能飞去。
少土司说明了来意,就问梯玛大叔,如今白鹤又回来了,这将是什么预兆呢?天赐笑笑地说:“看来,容美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容美就要改朝换代了!”“你为什么要诅咒土司呢?”少土司一脸木然。天赐摇摇头,笑道:“因为土司失去民心了!”“民心难道那么重要吗?”少土司不解地问。“是的,很重要!”天赐点了点头,说,“因为民心可以决定一个王朝的存在与否,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土司呢?”少土司摇摇头,不想再与梯玛争辩什么了。因为他知道,梯玛可以预见前世和未来。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土司就要从容美这块土地上消失了,所以,他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了。于是,他颓然地走出了调年堂,只见那片白鹤就像白云一样浮在天空里,轻轻地移动着。嘎嘎的叫声,就像呼唤土民起来反抗似的,令他一片茫然。这天,少土司终于接到雍正的谕旨了。他哈哈大笑之后,就开始回奏了。他说,捧读之余,恨不能马上进京,俯候询问,况受恩深重,身滞边城,屡请陛见,以申马之恋。其实,他是托词支延,不敢进京,因为他知道欲置他于死地的流官太多太多了。而这时候,王柔又调到湖北任按察使来了。少土司知道,这个改革的积极倡导者,开始对容美动刀子了。一夜之间,少土司的头发就白了,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