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絮三十一年,初春。
“为什么?”我极为不甘的问出这句话,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我爱了六年的男子。
他的表情依然那么寡淡和冷漠,似乎是在做一件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爱的并不是你,我的娘亲,是被你母后害死的,所以这笔账,还是算在你的头上好。”
一时间,我竟然觉得我看不透他这个人,原来多年来的步步为营,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他要的,就是今日可以害死我。曾经的海誓山盟,定不负卿难道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我惨笑一声,他混在水里的这毒,居然我都不知道名字。他似乎知道了我心中所想,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平时对医有所研究,不过这毒,你不知道吧,名叫天涯。”
天涯,顾游他又是怎么得到这个毒的,不过都不重要了,他冷然的双眸刻在我的心房,俊朗的面容清冷如昔,却又让我感觉那么怨怼。
没有人能够解得了天涯的毒,就算有解药在我面前我也不想服下,被自己的爱人背叛已经让我求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再见,我薄情世故的父皇。
再见,一直不遗余力保护我的太子哥哥。
所有在我斑驳生命中,形形色色的,人们,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灵魂就像是无主的三春之水,在一片黑暗中飘荡。
寂静得可怕。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我最爱的白色帷幔,床也是我母后生前费尽心思用檀香木给我制作而成。
“婉儿。”我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皱着眉头,气若游丝的叫道。
婉儿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突兀的醒来,脚步轻快的来到我窗前,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我:“公主,你醒了啊,你这次昏迷大半天了。”
太子哥哥的眼圈微红,声音清如泉水,双眸灿若星辰:“姒儿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周围有着身穿各色衣装的女子,头上明亮金步摇,低眉顺目,束带缠腰。
母后侧身束腰坐在圆桌旁,听着别人诉说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我醒来之后便莲步款款的走过来,恰巧听到了太子哥哥这句话。
她眉头一挑,语气里面多少有些嗔怪:“扶辰,娘知道你疼爱妹妹,可是以后你也要好好的做功课,少来找妹妹玩。”
这句话中我和太子哥哥各自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显而易见了。
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宫中大多数都是这样,疼儿子,这么多年来,我早就习惯了母后对太子哥哥的偏爱。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母后便把所有人都遣退,偌大的房间里面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窗户也被关得死死的,不见一丝阳光。
既而她转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姒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和丽妃同时落水,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你把你知道的都给母后一一说来,让母后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样到了你父皇那儿,也不至于说错话。”
前尘往事浮光掠影般在我脑海回放,稍稍一想我便从记忆匣子里面寻出了这件事,在十三岁的时候我与丽妃一起落水,当时在旁边的只有明妃,矛头指向了她一个人,左丞相也因为他女儿明妃的牵连被皇室打压。
其实她是担心我说错话了会连累她吧,她还当我是以前那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呢。
从我醒来到现在,她一句关心的话都没问,一开口就是询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微微蹙眉,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或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疏离,巧笑一声,打破当前尴尬的气氛:“姒儿,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我可是很担心你的,你太子哥哥也看在眼中的。”
似乎是为了表达她的真诚,用右手轻轻的握住我冰冷的手指,我极为巧妙的躲开,看着雕花床榻,声音细如蚊呓:“刚开始丽妃站在我的旁边,后来我就感觉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落水了,好了,我说完了。”
她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从我的语气里面不难看出我对她的态度不如以前那般恭敬,隐隐间还有一点敷衍。
不过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在越是恶劣的情况下,她越是知道怎么取舍得当。
“既然这样,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她把手收回自己的小腹除横放,站起身来莲步款款的离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自嘲的笑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从小到大她又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女儿看待呢,我就是她的一颗棋子。
她走了之后婉儿跟几个贴心的丫鬟来到了我的房间,太子哥哥没来,我也没有过多的问,想必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吧。
婉儿有些欲言又止,我不耐烦的转过身,侧躺着瓮声瓮气的问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别憋着。”
婉儿颔首:“刚刚公公来话了,说公主您醒了就去明妃娘娘的宫殿一趟,有话要问你。”
我落水快死了他竟然问也没问,也未曾来看看,我父皇跟母后两个人都是这般,我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生我是为了什么。
不过皇命不可违,无论我有千般万般怨言也只得乖乖照做。
我让婉儿给我好好的梳妆,现在这个样子就如同在池塘里面捞出来的女尸般,脸色苍白如纸,头发也散乱的披在背上,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看着镜子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我竟然有短暂的恍惚,这真的是自己么,可是这眼神,却又截然不同。
“公主,婉儿总觉得现在的你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我从光滑的铜镜里面看着婉儿,听到她的话后我不由一问:“是哪儿不同了?”
她盯着我的脸瞧了半响,也没有发觉什么,我觉得应该是眼神吧,眼神不同了。
见到父皇之后我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他的威严刻到了骨子里面,我可以敷衍我的母后,但我不能小觑我的父皇自古成为帝者,背后都有着无数的尸骨如山,他就是那尸骨如山中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