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的夏天,我走出校门,回乡工作。正是多梦年华,我常常梦见自己还坐在教室里参加考试,老师在旁边巡视,我费尽心思地答题。或者,我拼命跑到车站,但班车刚刚开走,我充满惆怅地看着这最后一班开往学校的车绝尘而去。醒来,我十分清楚梦的含意:我已经永远离开学校了,但我还想再读书。
有梦想就会有行动。业余时间我基本上都在看书,附近图书馆感兴趣的书看完了,星期天骑车到霞浦图书馆去借。再远,到镇海工人文化宫图书馆借。一有空,就到书店看有没有新书到。小镇书店规模不大,书不多,要想买到想看的书,只能到镇海、宁波。记得为了买到舒婷的《双桅船》,我去了多次,都扑了空。还托上海、宁波的同学朋友,也未能如愿,当时又没有邮购业务。最终在江阴出差途中邂逅这部诗集,那已经离初版很多年了。我买走店里最后三本存货,一本送人,一本阅读,一本收藏。后来有一本也被借走。有一年,舒婷等名家来北仑参加笔会,借此良机我请诗人在《双桅船》上签名,算是了结了对这部诗集的一个心愿,那已经是后话了。
当年读过的书中,印象比较深的是《第三思潮:马斯洛心理学》一书。马斯洛自我实现理论认为,人的自身潜能和价值目标的实现,是人对自身能力的肯定和对现实自我的超越。这一理论给我的启发很大。虽然工作繁重、单调,虽然身处逆境、压力大,但我要立足现实,脚踏实地。于是我报名参加自学考试。每一次进考场,看到神色凝重、年龄较大的考生,我都很受激励。人需要精神,也要有一种压力,这样才能推动自己向前走。
“学而不思则罔”,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通过考试,而是要掌握思考的方法,探索思考的方向。就我而言,洞幽烛微的思考成果,使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文艺青年”。我借来钢板、蜡纸,兴致勃勃地抄写、誊印、装订,命名自己的第一部诗集《黑白集》,然后踌躇满志地跑到邮局,寄给同学朋友。现在想来,这种幼稚的举动尽管有点可笑,但真诚地说,是一颗赤子之心渴望被承认、被接纳。当时的状况是,这种文艺青年的誊印习作满天飞,各地的民间文学社团如雨后春笋,聚集起一批年少轻狂、做着白日梦的年轻人,大家彼此切磋,彻夜长谈,相互勉励要“相信未来”。柴桥的芦江文学社就是这样的场景。中学教师王君、书店老板梅君和我,更被一帮高中生戏称为“芦江三剑客”,可见我们的桀骜和狂热。
不能只满足于小圈子里的顾影自怜,但向外走的路是那么的曲折多艰,路漫漫,任重道远。所幸我得到了很多前辈师长兄友的悉心指点和鼎力提携。经杂志社编辑张老师点石成金的修改,我终于发表了第一首诗。我一遍遍读着熟悉而陌生的一行行铅字,强抑着内心的狂喜。后来他几次邀我参加改稿会,都不吝所赐,毫无保留地悉心指点。戴老师善于倾听,乐于答疑解惑,那时候他初为人父,家务事繁忙,我却不识相地经常在晚上登门打扰,他总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助。更不能忘记的是,当我面临进退困境的关键时刻,前辈作家余老师以他的睿智和正直,伸出援手,助我走出山重水复的低谷。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终于在而立之年得到了新的事业立足点,来之不易,我格外珍惜。我抓住青春的尾巴,从基础学起,加倍发愤,努力赶上同行。短短几年,我获得了国家级、省级的政府奖、新闻奖,曾被周边县区的同行称为“获奖专业户”。有一年冬天很冷,滴水成冰,已经快过年了,我到杭州大学参加考试,晚上住在师院的招待所。一缕缕幽香透进房间,驱散了寒意。我推门出去看,屋外是一小块狭长的天井,中间长着一株蜡梅树。溶溶月华如水,洒在虬曲苍劲的枝丫,小小的淡黄色的花朵正在灿烂怒放。我在树下站立良久,那浓郁甘洌的幽香沁入心脾,砭入骨髓……这个场景对我具有特别的寓意,我至今还记得。
光阴似箭,转眼青丝成白发。现在我面临事业的瓶颈,我一直在思索如何突破,寻求新的转机。经验告诉我,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不要丢掉心中的梦想。梦想犹如那盏小橘灯,微弱的红光虽不能照亮黑夜,但能给人指路,使人不迷失方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