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阆中,文史厚重,藏风盛行,源远流长。长期以来原住民均以收藏古玩古董、民间艺术品作为触摸历史、传承文化的雅好,更有甚者将此作为证史润文、陶冶情操的独特修炼,使得当地本就淳朴恬淡的民风中又平添了一些深沉和宁静,在斑斓荟萃的文化中又增加了几许厚重和凝练。目前,考之有据的阆中籍最早的收藏大家当首推北宋时期的陈汉卿和鲜于。
陈汉卿(1009年-1054年),字师黯,以叔祖陈尧咨恩荫得官,补将作监主簿,历河中府、宁州通判,权知谓南县、登封县。由于陈汉卿自“曾祖以下,三世不显”,加之“一岁而孤,年十三与其母入蜀”,可知其幼年命运多舛,生活艰辛。但“君好学,重气节……与人交久而益笃”,“其仕未达,而所为未大见于时也。然诩节义可信之士,以诩能报君,而君能知诩,则君之为人可知也”(《欧阳文忠公集·卷三十》《陈君墓志铭》)。汉卿入仕之后治事精明,办事干练,深得人心。且平常注重独善其身,兴趣高雅,“喜为歌诗,至于射艺、书法、医药,皆精妙。尤好古书奇书,每倾资购之,尝自为录,藏于家”(同上)。欧阳修的盖棺定论为陈汉卿作了生动的概括性评价,但最能见其性情、传其神韵的还是文化伟人苏东坡在他一首记事诗中作的描述,从而使我们得以穿越近千年的时空隧道,管窥到陈、鲜二位作为收藏大家的风范,回味当年的一段趣闻佳话:
仆曩于长安陈汉卿家,见吴道子画佛,碎烂可惜。其后十余年,复见之于鲜于子骏家,则已装背完好。子骏以见遗,作诗谢之。
“宋”苏东坡
贵人金多身复闲,争买书画不计钱。
已将铁石充逸少,更补朱繇为道玄。
烟熏屋漏装玉轴,鹿皮苍璧知谁贤。
吴生画佛本神授,梦中化作飞空仙。
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
昔我长安见此画,叹息至宝空潸然。
素丝断续不忍看,已作蝴蝶飞联翩。
君能收拾为补缀,体质散落嗟神全。
志公仿佛见刀尺,修罗天女犹雄妍。
如观老杜飞鸟句,脱字欲补知无缘。
问君乞得良有意,欲将俗眼为洗湔。
贵人一见定羞怍,锦囊千纸何足捐。
不须更用博麻缕,付与一炬随飞烟。
诗中记录了苏东坡当年在长安陈汉卿家欣赏到一幅“画圣”吴道子画的绢本佛像时,“碎烂可惜”,惨不忍睹,只有“叹息潸然”。谁知十余年之后,在鲜于家复见此画时已装裱完好,重焕光彩,能再次饱赏眼福,也算颇有缘分,特欣然命笔“作诗谢之”。足以佐证陈汉卿这件藏品在当时影响之大,还可见之于有关中国画史的另一专著《水集》卷七题张元礼所藏杨契丹吴道玄画条云:“此画乃《朝元图》草本尔。昔年于长安陈汉卿比部家亦见有吴生亲画《朝元》本,绢甚破碎,首尾不完,物象亦未备具,人物、楼殿、云气、草木与此图有不同处,而命意笔法亦多相似。”
非常有趣的是,苏诗中提及的鲜于子骏正好也是阆中籍人氏(今我市七里办事处还有鲜于村)。鲜于,名,字子骏,宋仁宗景祐五年(1038年)进士及第,历任县令、通判、转运副使、太常少卿、左谏议大夫、集贡殿修撰等职。《宋史》《东都事略》中有关鲜于子骏从政清廉、为人诚直、举贤荐能等多有记载,苏轼曾称其为政“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著有《诗传》《易断》等。但涉足收藏的兴趣爱好仅见于苏东坡这首诗。当年陈汉卿与鲜于子骏两位宦游在外的老乡都喜欢收藏名人字画,用现代人的行话讲,只要有一件真迹大器就可堪称“收藏家”了,这件吴道子的佛像画无疑在当时名噪一时,难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能为陈汉卿撰写墓志铭,肯定不仅仅是因为陈出身于名门望族之故。陈、鲜二位在共同爱好、在藏品的流传方面无疑有过许多佳话轶事,而且又让苏东坡这位知音见证并“记录”下来,从而才有幸传承后世、流芳千古。
后人在点评中国历代文豪时曾有如是之说:陶渊明太清白,李白太飘逸,杜甫太沉重,欧阳修太高贵……唯有才华横溢、率真自信的全才奇才苏东坡,既勤于学作又感受敏锐,既直面磨难又热爱生活,足以影响我们在日趋冷漠的人情环境中发现人性真谛,促使我们在严酷的竞争之余品味生活的闲情逸致。所以,正因为有中国厚重的传统文化孕育了苏东坡这样的俊彦奇才,才使我们得以通过这一文化的断面去发现和把握一个地域古风遗韵的发展脉络。在盛世收藏蔚然成风的今天,风水古城的每一位玩家都应备感欣慰与自豪,因为自古至今不管是名人大家,还是市井草民,都在这里反复证明了一个浅显却又常被人误传误解的道理,那就是收藏爱好不仅仅是一种怀旧寄情的活动,也不仅仅是一种玩赏增知的嗜好,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珍藏艺术瑰宝,守望精神家园”的人文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