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常说这样的话:“现在的人真是自私啊!”然而,因为别人的“自私”,自己也就不得不“自私”,每个人都吝于向别人付出,也都拒绝别人的索取。别人接近的时候,会睁大眼睛,随时准备应战。如果碰到一个不“自私”的人,人们又会轻视他,觉得这个人糊里糊涂、做事没原则,是个傻瓜。
1848年,在美国南部一个安静的小镇上,刺耳的枪声划破午后的沉寂,刚入警局不久的年轻助手杰克,随警长匆匆出动。
杰克发现一位年轻人倒在卧室地板上,身下一摊血迹,右手已无力地松开,手枪滚落在地,身边的遗书笔迹纷乱。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最爱的女子在昨天与另一个男人走进了教堂。
死者的6位亲人都呆呆伫立着,杰克禁不住向他们投去同情的一瞥。他知道,他们的哀伤与绝望,不仅因为一个生命的陨灭,还因为对基督徒来说,自杀便是在上帝面前犯了罪,他的灵魂从此将在地狱里饱受烈焰的焚烧。而思想保守的小镇居民则会视他们全家为异教徒,从此便不会有好人家的男孩子约会他们的女儿们,也不会有良家女子肯接受他们的儿子们的戒指和玫瑰。
这时,一直沉默着、锁紧双眉的警长突然开了口:“不!这是谋杀。”他弯下腰,在死者身上探摸许久,忽然转过头来,用威严的语调问:“你们有谁看见他的银挂表了吗?”
那块银挂表,镇上的每个人都认得,是那个女子送给年轻人的唯一信物,每个人都记得他是如何每5分钟便拿出来看一次时间的。在阳光下挂表闪闪发光,仿佛是一颗银色的、温柔的心。
所有的人都慌乱地说没有看到。
警长严肃地站起身说:“如果你们都没看到,那就一定是凶手拿走了,这是典型的谋财害命。”
死者的亲人们于是号啕大哭起来,仿佛那压在脊背上的沉重包袱从他们身上取下了,而邻居们也开始上门表达他们的慰问与吊唁。警长充满信心地宣布:“只要找到银表就可以找到凶手了。”
离开那户人家,外面阳光如蜜汁,风像薄荷酒,大草原上滚动的长草像燃烧着的绿色波浪。杰克对警长的明察秋毫钦佩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问:“我们该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警长的嘴角多了一抹笑意,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表。
杰克忍不住叫出声来:“难道是……”
警长看着周围广阔的草原,微笑着点头:“幸好任何人都知道,要在大草原上寻找一个凶手和寻找一株毒草是一样困难的。”
“他明明是自杀,你为什么硬要说是谋杀呢?你让他的家人更加难过了。”
“但是他们不用担心他灵魂的去向,而他们在哭过之后,还可以像任何一个好的基督徒一样清清白白地生活。”
“可是说谎也是违背原则的呀!”
警长锐利的眼睛盯牢他:“年轻人,请相信我,6个人的一生,比你信奉的原则更重要,而一句因为仁爱而说的谎话,连上帝都会装着没有听见。”
那是杰克遇到的第一桩案子,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课。从此他明白,有时候,“糊涂”可以拯救别人的生活,那是连上天都默许的善行。
没有人会谴责这样的善良,此时连上天都会装糊涂。如果警长不“糊涂”,他秉持原则认真办案,那么只能宣布可怜的年轻人是自杀的,而那6名家人的一生将从此改写。当然,警长不会为此担负什么责任,因为他尽忠职守,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甚至按照一些人的“精明”理论,警长也无须去同情那6个人,因为害了他们的是那个在痛苦中选择自杀的年轻人。
有时,善良和糊涂一样被人挂在嘴边却又抛诸脑后,东郭先生的故事被人记得最深刻,善良变成了邻居窗户上的贴纸,只是看着好看。有时候,似乎只有征服才能步入文明,至于在征服中被践踏的一切,通常人们都选择以漠视来对待。
因为可以“明察秋毫”,糊涂亦无所遁形,但是良知也正离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