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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阵靡靡之音轻悠悠的响起,在灯光暗淡朦胧的夜总会包厢里,李翊正搂着一位漂亮的小姐在调情。小姐面带风情万种的笑容,嗲声嗲气,吃吃地笑,一副俗不可耐,献媚讨欢的丑态。如果这位漂亮的小姐能够浓妆淡抹,穿上一身优雅,合体的服装,再自然而然地表现出高贵矜持,端庄大方的气质来,走在大街上一定会吸引不少艳羡的目光,大家会以为她是一位冰清玉洁,楚楚动人的大美女。可惜的是她把父母赐予她的美貌当作谋生的本钱肆意挥霍。

两人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一阵后,小姐娇滴滴地搂着李翊的颈脖,极尽妩媚地说:“亲亲宝贝,给我讲个段子吧。上次你给我讲的把魔鬼打入地狱的段子我回去讲给姐妹们听,她们都捧腹大笑,一个个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李翊就势在她脸上亲得“叭、叭”直响,就像一位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战士激动不已地亲吻着手中的战利品。“没问题,段子我肚子里有的是,黄的、白的、黑的、绿的,应有尽有。你想听什么我就能脱口而出。不过,我有个条件。”李翊色迷迷的,却又故做一本正经地说。

“小气鬼,听你一个段子还要提条件,又没让你掏钱。说吧,什么条件?”小姐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而是笑嘻嘻地说。说完还搂着李翊也学他,在他脸上亲得“叭、叭”直响。

李翊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抓起面前小方桌上的马爹利酒瓶,给她的空酒杯倒了大半杯酒。放下酒瓶,他才说:“钱可买不来我的妙趣横生的段子,我要是不乐意,你就是掏钱请我说,我也是金口难开。很简单,你先把这杯酒一口喝干了,我就说给你听。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能张口就来。”

小姐瞟了瞟面前的酒杯,未开口说话先放浪地大笑起来。李翊只管色眼迷离地盯着她的脸。笑过后,小姐用修长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风骚十足地说:“你这个亲亲宝贝呀!又想把我灌得晕晕乎乎的,待会又让我欲仙欲死。不过,我还就喜欢你给我那飘飘欲仙的感觉,跟腾云驾雾一样,简直太棒了!好,喝就喝。”说完,她伸手就要去抓酒杯。

李翊眼疾手快,抢先抓住她的手。“你别说得我好像心怀鬼胎,图谋不轨似的。我可不是那辣手摧花的莽夫。对你,我可是怜香惜玉,百般温存。”李翊装出一副温柔体贴的表情来,他继续说:“等我说完段子,要是博得你开怀一笑,那就好好慰劳慰劳我。要是你觉得寡然无味,没笑,今晚我就心甘情愿做一回和尚,回去清心寡欲,参禅打坐。怎么样?”他放下手,颇为自信地望着抿着嘴乐的小姐。

小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像喝白开水一样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洋酒。放下空酒杯,抹了抹嘴,她看着李翊说:“你就给我说一个含而不露,雅俗共赏的吧。要听起来似黄非黄的经典段子。怎么样?难倒了你这个满腹经纶的大秀才吧?”她一脸自鸣得意的笑,小嘴嘟起来,不由得李翊不春心荡漾。

“你这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含而不露,雅俗共赏,还得似黄非黄,这个……”李翊微微蹙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他黯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兴奋不已地在小姐脸上又狠狠地亲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就为你夸我是满腹经纶的大秀才,我也得给你说一个绝对经典的,妙不可言的段子。”

小姐知道他胸有成竹,忙不迭地催他:“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

李翊收起脸上的淫笑,正儿八经地说:“从前,英国有一位风流倜傥的国王,自以为高贵无比的国王陛下四处留情,过着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生活。国王有一位风情万种的情妇,国王非常喜欢她,经常忙里偷闲带她四处游山玩水。有一回,国王带上他这位艳丽的情妇乘着他的豪华游轮出海游玩。怀拥着美姬,国王不无炫耀地对情妇说:‘亲爱的,我是多么的爱你呀!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足以买下这艘豪华气派的游船了。’”说到这,李翊停顿下来,看了看正屏气凝神听他讲故事的小姐,然后一脸神秘地问她:“你猜猜看,国王的情妇是如何回答的?”

小姐想了想,摇摇头,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哪知道呀。”

李翊忙说:“情妇毫不客气地对国王说:‘亲爱的陛下,您在我身上流下的精液也足以浮起这艘豪华气派的游船了。’”

小姐听完后,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大声笑了起来,笑得高挺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整个人倒在李翊身上。

李翊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她薄如蝉翼的裙子里,肆无忌惮地揉搓着她高耸挺拔的乳房,不无轻薄,挑逗地说:“你说说看,我在你身上花的钱是不是也够买一艘豪华气派的游船?”

李翊的抚摸让小姐意乱情迷,欲火焚身,她的身体不住地扭动着,像条美女蛇一样,缠在李翊身上,眼中也喷着欲望的火苗。她笑吃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绕着弯子说到我头上来。你呀,真是坏死了!”她边说边爱抚着李翊的脸,“那你在我身上流下的精液也足以浮起你的豪华游船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笑声穿透低低的靡靡之音,在密闭的包厢里横冲直撞。笑过后,李翊一个翻身骑在就势躺倒在沙发上的小姐身上,两只手抓住她的双乳,用力揉搓。李翊嘴里喘着粗气,下流地说:“我现在就想在你的身体里再流下一些精液,好让我的游轮再浮起来一点。快点,把地狱之门打开,魔鬼就要进来了。”

两个欲火中烧的男女像一对发情的猩猩,脸红脖子粗,胡乱地,疯狂地互相扒着衣服和裙子。小姐边扒李翊的裤腰带,边颤声说:“好……今晚,我要把你的魔鬼……关在我的地狱里……关它一个晚上……好吧?”

就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慌乱中,小姐悻悻地嘟囔了一句:“真扫兴!”她恼羞成怒地冲着门口叫嚷:“谁呀?敲敲敲,敲魂呀!”

李翊从她身上下来,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服,压低声音说:“别叫了,应该是胡斐来了,快起来吧。”说完,他又冲着门口大声说:“是阿斐吗?快进来吧。”

无人回应,房门的锁被拧开了。果然,胡斐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令李翊大惊失色的是紧随其后的竟然是叶枫。李翊的脸上立即换上一丝猝不及防的窘迫和尴尬,脸色大变,一阵红,一阵白,还好屋内灯光昏暗,尚能遮掩住他的不自然。

小姐一看胡斐身后跟进来一个陌生人,她本能地赶紧坐起身来,红着脸低着头,飞快地整理好裙子和散乱的头发。

李翊也整理好了,他面露羞愧之色,走到胡斐和叶枫身前。“叶枫,你怎么也来了?”然后,他又冲着胡斐瞪了他一眼,气恼地对他说:“阿斐,你也是,叶枫来了你在电话里也不告诉我一声,想出我的洋相是吧?”

胡斐一脸委屈地辩解道:“天地良心,李翊,这可真不是我有意知情不报,是枫哥他不让我告诉你他到广州了。”

叶枫赶忙说:“是我不让他说的,来的路上他还说见面了你一准要埋怨他。李翊,你别怪他。”

胡斐听了,不无得意地冲着李翊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然后走到静坐在沙发上的小姐跟前,开玩笑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燕红小姐也在,真真该死,坏了你俩的好事。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改天我请你俩吃夜宵赔罪,行吗?”

这位燕红小姐嫣然一笑,大方地说:“不敢当,早知是你胡大爷大驾光临,我该在门口恭迎才是。要说请消夜也该是我请。”她抬头看了看正望着她的李翊,两人四目相会,她顿时心领神会,从沙发的角落里拎起一个小巧的背包,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说:“李翊,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谈正经事。”

李翊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让叶枫和胡斐先坐一下,跟着燕红小姐走到门外。两人在门外低声嘀咕了几句后,李翊就转身进来,带上房门。

坐下后,李翊抬头望着正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叶枫,两人都沉默不语。精神的交流是无需语言来完成的,因为他俩的心正遥相呼应,在静默中,彼此倾吐心声。时间悄然而逝,两人浑然不觉。直到两人的脸上都露出真诚,满意的笑容后,李翊才把目光移向别处。他环视一下包厢,然后对叶枫说:“我知道这种地方你不习惯,觉得别扭。走吧,咱们就去吃消夜,边吃边聊。”

“行。”叶枫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胡斐一听可来劲了,他眉飞色舞地说:“咱们也别去那些装修豪华的酒楼,餐馆吃,什么山珍海味,我都吃腻了。再说也没什么气氛,干脆咱们去吃露天大排档算了。枫哥,你是不知道,在广州,有些大排档的手艺可真叫绝,比那些大酒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来我都快流口水了。”他还真咽了一口口水,弄得叶枫和李翊都笑了。

三人坐上出租车后,胡斐就把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他直夸自己聪明绝顶,有先见之明,早料到他们哥三个要去吃夜宵,所以他连车都没开来,省得喝起酒来不能尽兴,这下他可以开怀畅饮了。他还自以为是地当起了的士司机的向导,指挥人家该走哪条路,哪里红灯多了,哪里车流拥挤,交通堵塞。他像是憋了好几天没说话似的,出租车里只有他的声音。叶枫和李翊坐在后面,一声不吭地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

广州的夜市和厦门相比,就两个字——人多。简直是人山人海,人潮涌动,置身其中,不熟悉地形的人肯定三挤两挤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到处都是人和车;满眼都是五光十色,不断闪烁的霓虹灯;耳朵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嘈杂的声音。叶枫只管跟着胡斐走,其他的他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他倒是并没有感到大街小巷人满为患的烦心。

到了一家露天大排档前,一位气色红润,体态丰腴的少妇满面春风般笑脸相迎。她似乎和胡斐很熟,一见面就问他怎么没带女朋友来,听来胡斐和朱翠玲常来这里吃夜宵。胡斐开玩笑说女朋友和人跑了,他是特意过来借酒浇愁的,逗得少妇“咯、咯”直笑。

来之前,胡斐先打了个电话预定了一个比较僻静的位子,女老板一直给他留着,足见她对老主顾的关照。三人坐下后,女老板殷勤地端来茶水,胡斐跟她去点菜。李翊掏出香烟,点上一支。他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桌上,想了想后,问叶枫:“周芸没跟你一起来?”

“来了,她和玲玲逛街去了。”叶枫回答说。

李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说:“叶枫,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你。”

叶枫怔住了,定定地看着李翊,不解地说:“有什么该不该问的,有话你就直说。”

李翊莞尔一笑,说:“我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觉得你或许还不能明确地告诉我。那我就开门见山问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周芸结婚?”

一听这话,叶枫身不由己地一哆嗦,脸上的表情就像天边飘来了一朵乌云,凄迷的目光好似泪水无声地飘零。李翊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叶枫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嘴角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他才慢悠悠地说:“不瞒你说,这正是一直困扰我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自我反省,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太固执己见,太执迷不悟了?我不能再让周芸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了。虽然我现在还不能明确地告诉你具体时间,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就在年内,我将和她翻开我们的人生共同谱写的新的一章。兄弟,我也衷心希望你能开始你的新生活。”叶枫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李翊的脸上。

李翊苦笑着说:“我也想啊,可是……”他有点哽咽了。这时,胡斐和女老板回来了,李翊未说完的话就此打住。

“咱们是喝啤酒,还是葡萄酒?”胡斐问道。

李翊看了一眼叶枫,然后对胡斐说:“喝啤酒吧。”

“先上六支珠江纯生,要冰的。”胡斐对身旁的女老板说。女老板笑着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一坐下,胡斐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盒中华来,递给李翊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凑近李翊手中的火机跳跃的火舌,点燃了香烟。两缕轻烟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好像两股冒着热气的温泉无声地流淌。

叶枫诧异地望着他,问道:“阿斐,你不是一直都抽万宝路吗,而且专抽那种红壳的,怎么现在也抽起国产烟了?”

开口说话前,胡斐先咧嘴一笑,憨实的一笑。“换换口味吗,再说抽国产烟也是一种爱国行为。用你们文雅的话来说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他说这话时神态轻松,好像他改抽国产烟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叶枫和李翊听了,都不以为然地笑了。

李翊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插科打诨说:“叶枫,你别听他胡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还爱国呢。他呀,现在可是妻管严,朱翠玲说东,他绝不敢向西,被训得服服帖帖。”

“这我可不信,玲玲可不是河东狮吼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她该不至于不让他抽外烟吧。”话虽如此说,可叶枫说话的语气可有点半信半疑。

“你不信?那好,你亲自问问他,我可是从来不打诳语。”李翊说得斩钉截铁,好像他说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

叶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胡斐,那目光分明是在问他:“阿斐,是像李翊说的那样吗?”

不等胡斐开口辩解,李翊指了指胡斐面前的中华烟盒,洋洋自得地插嘴说:“这叫事实胜于雄辩,咱们的雪山飞狐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居然怕起老婆来了。我看朱翠玲干脆改名叫苗若兰算了,要不叫朱若兰也行。”他可倒好,一个劲地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李翊,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胡斐哈哈一笑,然后又对叶枫说:“枫哥,别听他瞎扯。”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女老板亲自端着几碟菜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伙计,两只手夹着六瓶啤酒。菜摆上桌,开启啤酒,女老板亲自给他们斟满,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尝尝厨师的手艺。叶枫和李翊尝了尝,都点头称赞厨师厨艺精良,果然不同凡响。女老板听了笑得跟朵花似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走了。胡斐端起酒杯,爽快地说:“咱们哥仨可有很长一段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来,先干一杯。”李翊和叶枫一同举起酒杯,三人碰了碰杯,都一饮而尽。

在胡斐倒酒的同时,急于想知道他为何改抽中华的叶枫问他:“你别忙着喝酒,话刚起了个头就给撂下了,赶紧接着说。”

放下酒瓶,胡斐不紧不慢地说:“枫哥,你已经戒烟了,所以你也没怎么在意。其实我不抽万宝路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还是过年那段时间,应酬多,烟也抽得特别凶,就感觉有点不舒服,咳嗽,胸闷。玲玲就说这万宝路味太重,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劝我抽淡一点的。正好家里还剩几条过年用来招待的中华,她就让我试试改抽中华。淡是淡了点,可味还挺醇,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索性就改抽它了。”说到这,他将目光转向李翊,没好气地对他说:“什么妻管严不妻管严的,待会回去告诉玲玲,看她怎么对付你。”

李翊一听,赶忙装出一副求饶的样子,故意用低声下气的口吻说:“别,别,别,胡大侠,您就放我一马吧。上回在叶枫老家那事,到现在她还没忘呢,一不高兴就搬出来,像座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这会你再给她送去一座大山,我非给压趴下不可。胡大侠,您高抬贵手,我感激不尽。赶明儿我专程去庙里为你俩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们恩爱千年,多福多寿,儿孙满堂,多多益善。”

胡斐刚喝了一口酒,还没咽下肚,听他这番话,忍不住全吐出来了。幸好他转身快,都吐在地上,要不正好吐叶枫一身。他一边摁着肚子笑,一边抹去嘴角和下巴上的泡沫和酒水,好一会才强忍住不笑了。叶枫也笑得都快拿不住筷子了。胡斐用手指点着李翊说:“李翊啊李翊,现在可不是两座大山,是三座。恩爱千年,你当我和玲玲是两个千年老妖呀,你这是变着法子骂我们,你可真够油嘴滑舌的。就冲这句话,也得罚你三杯。”

李翊想抵赖不喝,可胡斐不依不饶。没办法,他只好连罚三杯,胡斐这才放过他。

菜陆陆续续都上齐了,不知不觉中,六瓶啤酒全空了,胡斐又叫了六瓶。天气闷热得很,一丝风都没有。李翊看了看脸上都沁出汗珠的叶枫和胡斐,面色凝重地说:“叶枫,阿斐,我李翊能和你俩称兄道弟,结为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真的很感谢你们如此看得起我。来,为我们的朋友情谊干杯!”三人豪情万丈地干了这杯酒。

放下酒杯,胡斐却满脸不悦地说:“李翊,咱们能成为义气相投的朋友是一种缘分,俗话说:朋友如手足。今天,有句话我可是不吐不快。有什么事不能让兄弟为你排忧解愁,还非得辞职不可?你这分明是不把我们当兄弟看。”他是真生气了,点上一支烟,自顾自地猛吸几口,好像不这样就不能压制住心中的怨气。

李翊颇为感动,眼睛都湿润了。他给胡斐倒满酒,然后再给叶枫和自己斟满。“阿斐,我知道你对朋友义薄云天。真的,这一点我对你十分敬佩。并不是我不信任你,不真心把你当朋友对待。如果需要你帮助的话,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开不了口。可有些事情是朋友也帮不上忙的,只有自己才能解决。对于我的过去,我从没跟你说过,那是因为我不希望因为我不堪回首的过去让你看到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到。阿斐,其实你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我真的很羡慕你的单纯,那是极其难能可贵的。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胡斐听得热血沸腾,他虽然还不大能理解李翊这番肺腑之言的含义,可他听出了李翊心中的至真至诚,那是人与人交往所能达到的近乎完美的境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胡斐真的很看重这份缘分。两人相视无语,各自举起酒杯,同时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了李翊的话,叶枫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一股暖流游走全身。他抓起酒瓶,给他俩倒满酒。李翊看了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李翊又扭头对胡斐说:“阿斐,上苍待你不薄,特意用一根友谊之绳将你和叶枫联系在一起。我也托你的福,和叶枫结识为朋友。我和他的情谊,与你的迥然不同,我们就像是前世未了之缘在今世的延续。人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确实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我就觉得他像是我一位相识已久又阔别多年的旧友,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李翊又将目光转向叶枫,继续说:“叶枫,我们就像一对神交已久的心灵知己,这是一段奇缘。人生有如此一段奇缘,真是不枉来世一遭。谢谢你给了我这段旷世奇缘。今生如果不能长相聚首,那么咱们就相约来世再续奇缘吧。”说完,他和叶枫也同干了一杯酒。叶枫哽咽了,李翊凝视他的双眼也模糊了,两颗滚圆的泪珠涌出,在他的脸颊上滑出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后,滴落尘埃。

短暂的沉默不语后,李翊调匀呼吸,强忍伤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劝慰两位挚友,三人推杯换盏,痛饮起来。转眼间,六瓶啤酒又空了,胡斐又叫了六瓶。他在给他俩倒酒时,手机响了。李翊赶紧接过他手中的酒瓶接着斟酒。胡斐拿起手机一看,是朱翠玲打来的。接通后,朱翠玲说她和周芸逛累了,天热得要命,她问胡斐要不要一块去吃消夜,叫上叶枫和李翊一块来。胡斐一听哈哈大笑,说他们三个正吃着呢,在老地方,叫她俩赶紧过来。胡斐叫伙计再添两副碗筷。小伙计屁颠屁颠的,眨眼间就准备齐全。李翊和胡斐又点上一支烟,两人吞云吐雾起来。李翊突然对叶枫说:“叶枫,有件事还得请你谅解,我一直都瞒着你。”

“什么事?”叶枫问。

“上回你让我准备收购郑兵的上市公司的调研工作,我压根就没去做。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去做。”李翊坦然地说,脸上丝毫不见愧疚之情。

叶枫一听,脸上马上流露出疑惑,但稍纵即逝。他平心静气地说:“你这样做肯定有充足的理由,我可真要悉心请教了。”

“其实当时我就想找你详细地谈一次,但见你热情高涨,信心十足,也就不好给你泼冷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理解你为何会深陷迷雾中。换作是我的话,恐怕早已如疯似狂了。《孙子·谋攻》中有论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咱们为什么能够顺顺利利的成功收购厦门航运公司?实乃即知己又知彼,我们洞察秋毫,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控中。而收购郑兵的上市公司,我们则是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当然,失败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可能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付之东流。叶枫,中国股市里的黑幕你比我更了解,咱们一旦进去了就是羊入虎口,要想全身而退,简直是白日做梦。不知彼,尚且情有可原;但不知己,则犯了主观上不可原谅的错误,这也是最致命的错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在不知己的情况下仍能一直生存发展下去的。其实这番话我可以不用说出来,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已幡然醒悟了。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直言不讳,才敢口出狂言。”

听完李翊这番鞭辟入里的话后,叶枫不由得不对他心生佩服。他指着李翊,一脸心悦诚服地说:“知我者唯你李翊也!”

胡斐见他俩惺惺相惜的相视而笑,他倒是如坠云雾,赶忙插嘴说:“等等,李翊,你怎么知道枫哥已经醒悟了?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牛鼻子老道,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李翊扭转头来,冲他一笑,说:“阿斐,这正是你单纯的一个方面,你不会去揣摩别人的心思,这也是你的一大优点。一个人要是揣摩他人的心思,不外乎两种心理,要么是为了他好,要么就是想害他,或者提防他。一般来说,后者比前者多。你想想,叶枫自从提出曲线上市的计划后,何曾再次提起过?这么重要的一件大事他岂能不闻不问,置之不理?而且我每每从他的言谈话语中听出了他的悔意。如果不是近来诸事缠身,我想他也不会等到现在由我来挑明。”

“那你为什么又要说出来?”胡斐又问道。

“问得好!阿斐,你这才问到点上了。当初叶枫提出收购厦航,和我们商量时,他的管理理念让我想到用八个字来概括——虚怀若谷,闻过则喜。这八个字用在他身上是恰如其分。我之所以还要说出来,就是希望你们今后以此为戒,把这八个字发扬光大,让我们的企业蒸蒸日上,成就我们的宏图大志。叶枫,说到这,我想说一说我的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供你参考。”李翊说。

“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探讨一下公司的发展计划了。李翊,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想到香港上市?”叶枫始终面带微笑,望着李翊。

李翊听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要说在此之前我对你心生佩服的话,只能算是八分,现在你一句话就变成十分了。没说的,五体投地!要说咱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并不奇怪,可你是怎么猜到我的真实想法的呢?我可是守口如瓶,没漏过半丝口风。”李翊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其实,早在我刚提出收购厦航时,我就想过到香港的资本市场上市融资的方案。只是当时觉得还太遥远,也就没有正式向你们提起。上次在豪哥家里,我被一己之欲迷惑住了,根本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说出口了。事后我冷静想想,甚觉不妥,这才又想起赴港上市的方案。这段时间来,一是抽不出时间和你们详谈,筹划;二呢,我觉得时机还是不太成熟,所以就暂且搁下了。李翊,你是没有从口中泄漏你的想法,可在行动中我已看出端倪。两个多月前,你从施皓天的公司请来田彬委以重任。后来有一回,我请田彬吃饭,他从包里取出他拟定的计划书时,我无意间看见他包里有一份有关香港上市公司的资料。事后我细细琢磨,准是你委托田彬收集的。本来,田彬的到来我就隐隐约约感觉你似有此意,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是那份资料让我断定你的准确意图。怎么样?我没猜错吧?”叶枫非常自信地说。

李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一脸莫可名状的惊喜。“真有你的,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火眼金睛。现在,我可是打心眼里十二分佩服你了。”他又对胡斐说:“阿斐,你就等着哪一天一不小心发现自己上了福布斯的中国富豪榜。有叶枫这位贵人相扶,你想不大富大贵都难啊。”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叶枫,继续说:“叶枫,你的分析丝丝入扣,分毫不差。要我说,这恐怕是老天爷把你的想法无声无息地装进我的头脑里。我还以为自己真有那么聪明,具有未雨绸缪的先知先觉呢。不过,刚开始我请田彬来还没往这方面想,那时公司的正常经营管理已经让我忙得分身乏术了,根本无暇分心去思索未来的发展大计。请田彬我只是想让他赶紧接手机务这份重担,杜平负责货运,我们三人就像牢不可破的三驾马车,稳稳地掌控着公司的局面。待公司有条不紊地运转后,我才静下心来思考融资发展大计。叶枫,你曾说过想收购施皓天的公司,是你的想法启发了我,我这才委托田彬帮忙收集香港上市公司的资料。你也知道我们要想IPO,肯定是困难重重。行之有效的捷径当属买壳上市。香港股市干干净净的壳公司又多又便宜,只要我们运作得好,绝对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显著成效。等到航运市场回暖,复苏之际,咱们就可以捷足先登,高速发展壮大起来。当然,这也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万全之策。相对于存在的风险来说,咱们预期的收益还是值得一搏。即使形势的发展不能如我们所愿,我想这份风险也在我们能够承受得起的范围内,绝不至于弄到伤筋动骨,乃至元气大伤的地步。”侃侃而谈的李翊点上一支烟,他刚想接着往下说,朱翠玲和周芸拎着大袋小袋的出现了。三个男人忙起身招呼她俩坐下。

顾不得先擦去脸上的汗水,口渴难耐的朱翠玲接过胡斐递过来的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周芸也接过叶枫手中的茶杯喝了大半杯。稍作喘息后,她俩才回过劲来。“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别说没风,就是有,那风也是热的,大街上的热浪简直让人窒息。你们三个倒好,喝着冰爽的啤酒,吃着可口的菜肴,也不想着叫上我和芸姐。真是男人一出门,就忘了家里还有女人。”她佯装生气,嘟着个嘴,脸也拉下来了。胡斐却抿着嘴偷乐。见朱翠玲又拿眼睛剜他,他连忙收起窃笑,献殷勤地拿纸巾给她擦汗,边擦还边把刚才李翊说的玩笑话说给她听,而且还学着李翊的表情,连音调也极为相似。李翊听着听着,脸上就流露出痛苦。胡斐说得越来劲,他脸上的痛苦就越浓。看着朱翠玲渐渐秀目圆睁,不等胡斐说完,他就自个倒满了酒,一言不发,连干三杯。然后满脸堆笑,对朱翠玲说他甘愿受罚,既然酒已经喝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说完了,他还用乞求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朱翠玲,弄得她哭笑不得。不过,她嘴上仍不依不饶,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诽谤之罪权且记在账上,等她清闲时再一一算总账,诸罪合一,严惩不贷。朱翠玲说得有声有色,再加上胡斐在一旁添油加醋,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叶枫和周芸实在忍俊不禁,两人都笑不可支。胡斐,朱翠玲和李翊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五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周围的桌子已空了大半,喧闹纷繁的夜市渐渐冷清下来。叶枫看看周芸一脸倦容,知道她累了,就让胡斐,朱翠玲和周芸先回去,他和李翊再聊会。胡斐和周芸知道他俩要促膝长谈,所以就径直走了。

刚才还欢声笑语不断的热闹气氛,随着胡斐他们三人的离去急转直下,变得寂寂无声了。叶枫和李翊都沉默不语,两人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换上了只有成熟男人才有的那种淡淡的悲伤神情。叶枫在来之前想好的满肚子劝慰开导的话,这会都不知跑哪去了。李翊也是心中纵有千语万言,却不知从何说起。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在两人的心中越聚越浓,如同黏稠的胶液抹在他俩急欲敞开心扉的心灵上,两人都试图冲破伤感的裹缚,可是左冲右突后却是越粘越紧,最后疲惫的心灵再也无力挣扎,躁动的心安静下来。没能开口一述衷肠,但这并没有阻碍他俩在默默对视的目光中进行灵魂的交流。在彼此闪烁着友谊长存的光芒的目光里,两人的灵魂畅通无阻地进行沟通,交流,胜似千言万语……

李翊先举起酒杯,叶枫也紧跟着举起酒杯,随着两只酒杯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俩的心也同时感受到那种激荡心扉的震撼,就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笼罩着两颗心的黑暗,两颗心在闪电耀眼的光芒下看清了对方,不约而同地齐声惊呼:“原来是你!”随之而来的是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追逐着飞逝的闪电,仿佛要把它拽回来一样。原来是你!你是谁呢?是另一个自己吗?还是灵魂深处与生俱来的那个始终遮掩着面目的影子呢?他俩说不清这个你到底是谁,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俩的心开怀大笑。是谁已不重要,因为他俩清楚地知道,他俩的心惊呼的那个你是他们再熟悉不过,再信赖不过的朋友,是那种心心相印,肝胆相照,风雨同舟,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俩为这个惊奇的发现而兴奋不已,而热血沸腾。他俩凝神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哦!太神奇了!那不正是自己的心在跳动吗?是的,同样的节拍,同样的铿锵有力,同样的慷慨激昂!无与伦比的感觉!

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任何语言都不能将它完美地诠释清楚。事实上,感觉只有在心灵中才能放射出夺人魂魄的光芒,才能美得让你心醉神迷!而一旦流诸于文字的堆积,辞藻的修饰中,它的光芒和美就会或多或少黯淡下来,与心灵中那份无与伦比的感觉相形见绌。不要再去尝试说清楚你的奇妙无比的感觉,因为那注定是徒劳无获,你永远都无法描绘出它有多么神奇,多么美妙!让对方用心去感受吧,只有灵魂穿越时空的交流才能完完全全感受到。

闪电倏然而逝,黑暗再次笼罩着两颗紧紧相依的心。不必为那稍纵即逝的神奇感觉而扼腕叹息,而流连忘返,它不是短暂的惊鸿一刻,在灵魂深处,它就像你的人生一样漫长,一直照耀着你的生命前进的道路。朋友就是你生命中的一盏明灯,有了这盏明灯,你就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放下酒杯,李翊的手还在轻轻颤抖,他看见叶枫的手也在轻轻颤抖,就像自己的手移植到他的身上。他俩彼此看着对方的手,又同时抬头凝视着对方,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如出一辙。

李翊从包里的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隔着桌子递给叶枫。照片中的李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依偎在他身旁的是一位清纯秀气,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黑黑的眼睛闪动着灵气,粉嫩的脸上漾动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年轻女子的目光无限慈爱地停驻在孩子的小脸蛋上,幸福的微笑浮现在她白皙细腻的脸上。但是,叶枫却从她的笑脸上看见了一丝隐藏的悲愁,这丝悲愁在她身旁的李翊的眉宇间也若隐若现,只是在孩子纯真无邪的笑脸上无处寻觅。

“这是我们最后照的一张照片,我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却很少拿出来看。我就像一个刽子手,冷酷无情地杀死了她神圣纯洁的母爱。我把对父母的一片爱心建立在她巨大的痛苦之上,我就是一个衣冠禽兽。甚至在她眼里,我连禽兽都不如,是我抢夺走了她的孩子。”李翊面带痛苦神情,忧伤地说。

叶枫将目光从照片上转向他,劝慰道:“往事如烟!对也好,错也罢,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沉溺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不能自拔呢?李翊,就算你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也该为你年幼的儿子好好想想。难道你真忍心让他生活在失去父母的爱的黑暗世界里?如果真如此,那你就是一错再错。你给予了他生命,却狠心剥夺了他本该拥有的父爱和母爱。孩子是无辜的,你怎能将你饱尝的苦涩和悲伤再强硬塞进他幼小的心灵里呢?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自己,还属于你年迈的父母,年幼无知的儿子,也应属于你儿子的生身之母,还有我们这些关爱你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离我们这些亲友而去,我们会有多悲伤,多难过?兄弟,留下来吧!生命中不是只有刻骨铭心的爱情,输了爱情并不代表着你就失去了一切。你还有尽孝于父母,尽责于儿子的人生重担在身,还有我们挥斥方遒的雄心壮志未了,你怎能轻易就放弃这些同样非常重要的人生目标呢?”

李翊双手掩面,无声的泪水从他的手指缝中滑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叶枫理解他心中无法隐忍的凄苦,也明白自己刚才言之凿凿的一番人生大道理,他并不是漠视不理,冷酷拒绝。他的内心不知做过多少次痛苦的挣扎和惨烈的搏斗。心灵伤痕累累的他实在是无法从不堪回首的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否则他就不会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痛苦,置身事外之人知道用理智之水去浇灭疯狂的怒火。可是对于痛苦不堪的本人而言,理智之水早已枯竭了。叶枫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对于辛虹的离世,他将满腔怒火全部对准同样饱受心灵伤害的郑兵,直至今日他的报复计划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反省过,忏悔过吗?没有。即使有,也只是浅尝辄止。虽然他现在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的不智之举,可他想到的不是被报复者郑兵,而是害怕自己的疯狂之举亵渎了周芸圣洁纯真的爱情,怕她受到伤害。他并没有从本质上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令人感到震惊和恐惧。他就像一头发疯的猛兽,面目可憎,凶相毕露;但是在他人面前,他又会戴上一副和善可亲,彬彬有礼的面具。只有独处时,面对自己的灵魂,他才会揭下脸上的假面具。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总以为别人欠缺理智,而自己一点也不缺。其实,一个人在奉劝别人要理智时,首先要让自己学会理智些。

帮助李翊是叶枫此行的目的,但是他所思所想的只是如何去保护自己的朋友,不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去鲁莽行事。这就好比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身为战士的他只想着如何保全战友的生命。如果能用亲手杀敌的方式来保护战友的生命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其实,保护战友的生命的办法并非只有上阵杀敌这一种,远离战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保全了战友的生命。战争,不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去判断,都不是解决问题,争端的最佳途径。但是,在人类的历史长卷中,战争始终贯穿其中,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残酷的战争的血泪史。战争是人类解决问题,争端时,屡试不爽,行之有效的手段,或者说是一种武器。好战可能是人类从老祖宗猿猴身上遗传下来,并加以发扬光大的天性。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也感同身受。和你一样,我也为一桩未了的心事而整日里魂不守舍,忧心忡忡。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有多么重要,我也知道再怎么劝你也是枉然。说实话,我也不会劝你放弃。我只想对你说,如果你还把我们当成朋友,就让我们和你并肩战斗。我们兄弟齐心协力,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说完,叶枫满心期待地望着李翊,希望看到他激动地点头,或者开口答应。可李翊只是不住地摇头。叶枫眼中的希望之火霎时熄灭了。

沉默中,李翊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袅袅烟雾缓缓升起,在他的头顶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飘散开来。女老板探头望了望他俩,没说话,又把头转向别处。夜阑人静,喧闹的尘世仿佛沉沉睡去了一样,归于一片宁寂的怀抱中,一丝凉爽的微风徐徐而来,像平滑如镜的水面漾起的涟漪,从叶枫和李翊身上漾过。初夏的深夜,一丝凉意姗姗来迟。

“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刚才我已经对胡斐说过了,有的事我必须独自去完成,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心中默许的誓言。我必须恪守这份承诺,即使它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承诺,我也绝不会退缩。”李翊的话说得有些悲壮,显然他已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停顿了一下后,他接着说:“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叶枫,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安心相托的朋友。”

话说至此,叶枫知道劝已无用。李翊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了就冒冒失失采取行动,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定决心的。而他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放弃。虽然他俩交往的时间并不长,这才是他俩第一次单独促膝长谈,可是他的性格叶枫已是了然于胸。友情的深浅以及对朋友的了解并不一定与交往的时间成正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叶枫爽快地说。

“其实不说大概你也能猜到。这些话我在留给你的信中没有提起,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当面对你说。本来我是打算周一回厦门后再和你说,没想到你今天专程赶过来。”李翊十分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枫,接着说:“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子,还有就是我欠孩子母亲的情,那是用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的。如果我走了的话,叶枫,就拜托你照顾我的父母和儿子,把我所有的罪过都告诉二老,告诉他们,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他们的儿子的话,我会把今生未尽的孝道在来世中补上。正如你所说的,孩子是无辜的,希望我给他带来的伤害不会太大地影响他的人生。孩子的母亲将来会有她幸福美满的生活,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的话,你就尽可能帮帮她吧。在我父母百年之后,如果她还想要回孩子的话,就让他们母子团聚吧。不过真到那时,也许她有难以启齿的苦衷。要是孩子还太小,你就收为义子,见着他就如同见着我一样,将他抚养成人,未来的命运就靠他自己把握。”李翊平静而又忧伤地说。

叶枫听完他像立遗嘱似的重托,心中再次凝聚起生离死别的伤感,眼睛湿润了,泪光点点,他强忍着不让伤感的泪水滑落。“你放心,你的儿子我会视如己出,你的父母我会像孝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尽到为人子之孝。”他信誓旦旦地说。虽然李翊并没有说出他的未了之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叶枫已经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判断,他很清楚其中包含的巨大风险。李翊的一意孤行,他是劝阻不了了,他也知道强行破坏李翊的计划可以说是举手之劳,这样是可以保全他的生命,可他活着的意义还剩下多少呢?生不如死的感觉叶枫的体会不可谓不深刻。既然事情不可避免要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吧。叶枫想要向李翊表达的意思就是——放下你割舍不去的牵挂,一心一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身后的一切有我呢!

李翊激动不已地点点头,嘴里不住地说:“好……好……那就好!”

当一个人需要把身后的重担托付给他人时,往往会想到自己最信赖的朋友。因为朋友就是活着的另一个自己。李翊从包里取出笔和一个小笔记本。展开笔记本,在上面落笔如飞。写好后,他撕下这页,递给叶枫。然后说:“这是我父母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还有孩子的母亲老家的详细地址。忘了告诉你,她叫谢雨芬。自从她走后,我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过,我只是希望她能尽快投入她的新生活中,把我彻底遗忘。上个月,孩子满周岁,那天她打来电话。从她的话语中,我知道她内心的痛苦是日甚一日。我抱着儿子让她和儿子说话。母子天性,儿子很认真地听身处遥远异乡的妈妈的声音,他像是听懂了妈妈的话,小嘴不停地叫唤妈妈。她哭了,泣不成声。儿子周岁生日,她却不能在儿子身边享受天伦之乐,我真是罪孽深重呀!”李翊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流着泪,喝干了满满一杯酒。可再多的酒水也无法稀释心中浓郁的苦涩滋味。他擦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强作欢颜,给自己倒满酒,然后对神情悲痛的叶枫说:“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说来徒增伤悲。来,兄弟,我敬你一杯。”两人又干了一满杯。

“叶枫,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写得像小说一样吗?”放下酒杯,李翊问道。

听了这话,叶枫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摇了摇头。

给叶枫和自己的酒杯倒满酒后,李翊十分坦诚地告诉叶枫,去年年末叶枫和周芸废寝忘食地帮亡友贺锟改稿,李翊知道后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让他俩以他的人生经历为题材写一部小说,为了让他俩能写得更真实,他才特意这样写的。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写呢?说实话,看了你的信,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文采,而且我认为没有人能比你写得更好。”叶枫十分诚恳地说。

“不是我不想写,而是我根本写不了。你也知道,写小说需要创作的激情,这种激情可以说是作者的灵魂在疯狂地舞蹈。而我早已失去了灵魂。你知道吗?就那两万多字,我用了近半年时间才写完。”李翊满脸无奈的凄苦神情,说出来的话都飘荡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叶枫愕然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翊点上一支烟,故作轻松地吐了几个烟圈。待烟圈散成雾状飘向茫茫夜空后,他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看了看仍旧一脸愕然的叶枫,说:“叶枫,世界杯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知道你球踢得特别好,我也是个球迷,咱们不妨预测一下谁将是最终的大赢家。”

叶枫没想到李翊会毫无来由的把话题转到足球上,怔了一下,很快他就明白了李翊的用意,他是希望用一个轻松而又足以吸引他的话题来缓和悲伤的气氛。想到这,叶枫不禁莞尔一笑。沉思片刻后,他摇摇头说:“这还真不好预测。要说我最欣赏,最希望哪支球队夺冠的话,阿根廷是我当仁不让的首选。可是贝利这张乌鸦嘴把阿根廷捧得好像夺冠如信手拈来一般,而他的预测往往与事实是南辕北辙。不知阿根廷是否能破除这个魔咒。不过,它真的是大热门,阵容齐整,球星云集,如果能从死亡之组顺利突围的话,我还是看好阿根廷最终能笑傲群雄。”

李翊听了不住地点头。“阿根廷确实有这个实力。而且这届预选赛,它的表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进攻如行云流水,快如水银泻地一般;防守也做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攻守兼备,实力确属超群。说起摧城拔寨,攻城略地的锋线,巴蒂斯图塔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而克雷斯波正值当打之年,他状态奇佳,在预选赛中屡建奇功,为阿根廷队提前出线立下赫赫战功,可谓成绩斐然,功不可没。只是他和巴蒂斯图塔同属强力前锋,一山难容二虎。论实力两人平分秋色,难分伯仲,谁作主力首发确实令人难于取舍。不过这倒不是最大的隐患和担忧,不论谁当主力,他俩都堪当重任。其实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其号称梦幻般的中场,奥特加,贝隆,西蒙尼,这可是足坛上叱咤风云的中场大将,而且艾马尔已经初显峥嵘。如果这四个人同台献艺的话,那简直是梦幻四重奏了。可是群龙无首,没有马拉多纳式的领袖,总感觉好像少了主心骨似的。奥特加等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却难以成就为威震天下的一代帅才。阿根廷能否笑到最后,关键还要看他们四人中谁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统领全队的指挥官,成为那个发号施令的元帅。纵观世界足坛,良将不胜枚举,可笑傲群雄的帅才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世界杯是他们锋芒毕露,大展抱负的最完美的圣坛,而不是如小荷才露尖尖角般的初露端倪。相信你对八二年世界杯记忆犹新,没能将自己的帅才发挥得酣畅淋漓的,年轻气盛的马拉多纳,最终还不是无可奈何地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铩羽而归吗。九四年世界杯,拥有马拉多纳的阿根廷队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令人拍手叫绝,他们的球踢起来让人赏心悦目,回味无穷。可一旦失去了马拉多纳,则一落千丈,就像从巅峰坠入谷底,前后有云泥之别,令人痛心疾首。九八年那一届,阿根廷还不是星光闪耀,可没有一颗熠熠生辉的母珠,他们就像一盘散乱的珍珠一样,最终功亏一篑。阿根廷如想浴火重生,再铸辉煌,那么阿根廷人民就得祈求上帝之子再次降临到他们身边。如我所见,阿根廷人民的眼泪依然会随风飘零,因为上帝还没有恩赐他们幸福的笑容和激动的泪水。正如他们所说的:上帝主宰一切!”

叶枫是越听越觉得惊奇,觉得纳闷,这些话怎么这么熟悉,就像是从他的心中涌出来一样。他为李翊精彩绝伦的分析而叹服,更为他不显山露水的突然爆发而感到惊讶不已。

李翊猛灌了一杯酒,润了润嗓子,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叶枫,忍不住笑出声来,忙说:“叶枫,求求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像我是从天而降的怪物,是神出鬼没,来去如光似电的外星人似的。怎么样?我这个球迷还够格吧?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个默默无闻的李翊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居然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真球迷,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他一脸沾沾自喜的笑容,得意得很。

叶枫激动得拍了桌子。“确实让我吃惊非小,简直是判若两人,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李翊呀李翊,你可是深藏不露啊!接着往下说,还有什么高见,我洗耳恭听。”他一脸的诚恳,就像一个学生毕恭毕敬地聆听老师的教诲似的。

这下李翊更乐了,咧开了嘴“哈、哈”直笑,笑得叶枫一头雾水。

“叶枫,我再求求你别这样看我,你再这样看我,我可真要原形毕露了。哈……哈……”他笑得更厉害了,双手捂着肚子,腰也笑弯了,头抵在桌子上,要不就要笑倒在地上了。好一会,他的笑声才渐渐衰弱下来。等他停止笑声,抬起头来,叶枫仍然满脸疑惑不解地望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李翊赶紧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郑重地说:“实话跟你说吧,这些高谈阔论可不是我这个伪球迷所能领悟出来的。对于足球,我和芸芸众生一样只有俯首帖耳听别人说的份。你猜猜看,我是从谁嘴里听来后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的?”

沉吟片刻后,若有所悟的叶枫忙说:“是不是周芸?”

李翊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真是难为她了。胡斐这家伙好赌成性,经常跟着他那帮酒肉朋友赌球。这届世界杯,他一次性买了几十万,全部押在阿根廷和英格兰两队上了。几天前,我和他去你家,刚好你开车出去保养去了。他就拉着我讨论赌球,这家伙一心想着能大赚一笔,就眉飞色舞地夸阿根廷队有多好。周芸在一旁听,她就用这番话教训了夸夸其谈的阿斐。我俩听后都惊呆了,心想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会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周芸见我们疑惑不解,就告诉我们这些都是你说给她听的。阿斐听后是后悔莫及。”

叶枫听了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如此。”他笑着说。

李翊的神情依然严肃认真,而且还增添了一丝忧愁,说话的语气也沉重了几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呀!叶枫,从这件小事上就能看出周芸有多爱你。爱屋及乌,就因为你喜欢,爱好的,她都费尽心思去学。足球,围棋,网球,F1赛车,NBA等体育项目,哪一项不是因为你她才喜欢上的?对于爱情,虽然你我都饱受伤害,可咱俩的本质是截然相反的。辛虹是离开你了,可从始至终你都不曾失去她矢志不渝的爱。周芸对你的爱同样是至死不渝的爱,我希望你不要厚此薄彼。爱情是不能简简单单地两相比较,分出孰轻孰重的。一旦你拥有了它,它就是你生命中最最珍贵的礼物。”李翊的话说得又轻又柔,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般压在叶枫的心上。“不要为我的离去而黯然神伤,如果非要给你们一个能够接受的解释的话,那我就是去转世投胎,步入下一个轮回中去了。想念我时,就为我祈祷,为我送上祝福吧。希望来世我能成为爱情幻化的使者,一生都拥有妙不可言的爱情。如你一样。”

李翊又点上一支烟,见叶枫默不作声,他接着说:“周芸有多喜欢孩子呀!每次见她看天天的目光,都闪烁着至真至纯的母爱的光芒。其实,我所说的你都心知肚明,只是你还有所担心,害怕陆晓云的不幸会在周芸身上重现,害怕你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去会无形地影响你和她的未来生活。一个心灵受到伤害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伤口,那是永远治不好创伤的。叶枫,你所害怕的不是找不到伤口,而是面对伤口你却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去医治。而我,不是找不到心灵的伤口,而是找不到心灵了。不是我抛弃了世界,而是世界抛弃了我。你不用害怕,大可不必把自己的心灵创伤隐藏起来。你很清楚自己对周芸的爱和她对你的爱有多深多浓,这份深沉的爱一定能治好你心灵的创伤。当然,任何创伤治愈后都不可避免会留下疤痕,它的存在不是让你心有余悸,让你不敢去面对它,正视它,而是在提醒你,心灵的创伤并不是可怕到无法治愈的,关键就在于你是否有勇气去医治它。”停顿片刻,他又说:“你还要周芸等到什么时候?我相信即使是等到天荒地老,她也会痴心等下去。可你这样并不是在呵护她的爱,而是在对她神圣纯洁的爱残酷无情的亵渎。叶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只要回过头去,就会发现,原来你最想得到的就在你的身后。”

叶枫听后不禁为之动容,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轻轻抽搐,痛苦、迷惘、悔恨、醒悟,各种神情掺杂在一起,浮现在他脸上,如同变幻莫测,风雨将至的天空,心灵深处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滚滚而来的隆隆雷声。接下来,将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呢?

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天地间一片混沌,黑暗笼罩着刚刚还澄清明净的心灵世界。电闪雷鸣,顷刻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如同不计其数支迅疾的箭羽穿透茫茫无际的天宇,愤怒地射向空旷的大地。雨越下越大,眨眼的工夫,心灵的大地就泛滥成一片汪洋泽国。叶枫就感觉自己在迅猛上涨的洪水中载浮载沉。可是他没有流露出惊恐,慌乱的神情,脸上出人意料的是一派祥和宁静。因为在闪烁着微笑的光芒的双眸中出现了暴雨过后碧澄如洗的天空,还有那道美轮美奂的彩虹,美丽的彩虹弯曲成一座令人神思遐想的彩虹桥。叶枫看见周芸就坐在彩虹桥上向他招手,她的笑容是那么美,那么迷人,那么恬静,如同幽谷中盛开的百合。周芸解下脖子上的红色丝巾,轻轻一甩,丝巾宛如一道红练向他飞来,缠绕在他腰上。她轻轻一拽,他就飞了起来,飞向彩虹桥,飞向他心爱的,笑靥如花的女人。

圆圆的月亮静静地悬挂在天空中,月光皎洁明亮。平滑如镜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像无数双孩子的眼睛眨呀眨。万物沉睡,大地蛰伏,四周一片宁寂。夜市已经冷冷清清了,一眼望去,尽是一张张空荡荡的桌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向黑暗中延伸下去。凉风习习,拂面而过,如同一层薄薄的,冰冰凉的柔纱滑过面颊,一种怡然自得的心情油然而生。

李翊将最后半瓶多酒倒入叶枫和自己的酒杯里。放下空酒瓶,他清了清嗓子,说:“叶枫,在这里,我借用一位法国诗人的话——只要心还牵挂着,朋友永远不会分手。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咱们是心心相印,神交已久的朋友,感谢的话是不必挂在口上的,说出来倒是辱没了这份情谊。我死不足惜,可对于我那年幼的儿子来说,我的死就会给他的心灵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是我把他带到这个苦难的世界上来的,我理应为他幼小的身躯和稚嫩的心灵挡风遮雨,就像每一位慈祥的父亲为他的儿女所做的一样。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也无权将它随意抛弃,正如你所说的,它已不仅仅属于我自己。你放心,之前我所说的是我最坏的思想准备,两年前我没有了结自己的生命,两年后的今天,我就更不会轻言放弃。但是我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心有不甘地放弃我的心愿。不论我用何种方式了却心愿,我都会三思而后行。我真心希望咱俩还有如今夜这般举杯畅饮,促膝长谈的机会,除非上帝拒绝再给我这个机会。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希望今夜咱们的分别只是短暂的,是下一次聚首的开始。”他举起酒杯,“这杯酒就代表着我对你和周芸最美好的祝福,也代表着我们永恒不变的友情。”叶枫也举起酒杯。在四目相视中,两只载满深深祝福和深情厚谊的酒杯在空中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随后两人同时一饮而尽。两人都把杯子倒转过来,大大的杯口没有滴出一滴酒水,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宁静的深夜里飘向无垠的夜色里。

叫来已面带倦容的女老板,李翊连说抱歉。付完账后,他和叶枫就离开了只剩下灯光摇曳的大排档。来到大街上,李翊伸手招来一部出租车,他执意要送叶枫回去。两人上车后,出租车在空寂的大道上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

到了胡斐的寓所楼下,叶枫下了车,他和车中的李翊都没有开口说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关上车门,李翊叫司机开车。车子朝前驶去,他没有回头望一望伫立在茫茫夜色中目送他远去的身影,但是他的心却清晰地听见了叶枫心灵的呼唤:“朋友,我们一定会再聚首的!”李翊在心中默默地回答:“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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