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向右,快向右,后面追上来了,追上来了”,丁正平焦急地道,“刘哥,开枪吧,再不开枪就出大事了!”
刘复基没有开枪,他利用黑夜作掩护断后,手中的枪捏出了汗。他要坚决执行吴兆麟的命令,不到生死存亡,绝不开枪惊动敌人!
今夜,接到艾玛传出的情报,吴兆麟当机立断,立即赶在陈得龙前面把关光夫藏着的武器搞出来了!如惊弓之鸟般的关光夫枪不离手,若惊动他火枪一响,敌人围过来,对双方都不利。第八镇工程营正目魏鹿同,从江西老家吉安带来一种当地称为“鬼见怕”的草。“鬼见怕”草茎有筷子般粗,干枯后点燃火烧起来不起明火,只冒烟,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只要空气中飘浮着,人能闻得充满刺鼻味或刺激得眼睛发胀睁不开,就会头发昏浑身无力,心里明白,就是四肢软得无一丝力气,四肢派不上用场。今天吴兆麟第一个想到这位老日知会会员骨干,命令他带上“鬼见怕”跟着他找关光夫要枪去!
赶到关光夫的住地小院外面时,将四五个包着毒药的包子扔进小院,那只守门的大狼狗吃了其中两个后,朝地下一躺喘起了粗气,不到几分钟,等刘复基开门时,发现大狼狗已经死在了门口。按照吴兆麟的战术,魏鹿同跟在刘复基后面也进了小院,其余人在小院外面等待暗号。
关光夫这会儿其实还没有睡。自从潜伏下来后,他白天睡觉,晚上几乎是通宵吃着春药,与何琳拥抱在一块儿销魂,静观时日重振权力。他向何琳吹过牛,不出半年清政府督鄂大员瑞澄与铁忠将会请他出山取代陈得龙,到那时他处死冰云水与冯启钧,就扫了这两个内奸,这样他在湖北督军政府中的地位就是除瑞澄和铁忠外,他是排列第三了,别说艾玛,就是比艾玛更漂亮的京官贵族小姐也会向他求婚。人生在世,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比权力、财富、美女更具诱惑力呢?
“怎么样,找到了他的睡房吗?”吴兆麟企盼快点搞到枪离开,摸到刘复基跟前低声问。
“你看,上面有一丝亮光射出来呢。”刘复基向二楼后墙上面一指。
吴兆麟抬头一看,是有点昏黄的光点射出来,照在房子后面的一棵樟树的叶子上。
“上!”吴兆麟指着抬来的梯子,“轻点,别惊动他!”
一架楠木制作的梯子静悄悄地竖在房子后墙上,刘复基从魏鹿同手中接过“鬼见怕”后,又拿一盒日造洋火轻手轻脚地向上爬去,底下的人个个都瞪大双眼捏着一把汗望着他。
“我说琳妹”,关光夫躺在床上搂着何琳的脖子说,“你说铁忠要取代张彪任第八镇统制,陈得龙要取代黎元洪任第二十一协统制,这些人事决策全是瑞澄这个王八蛋说了算呢,还是有人在背地煽阴风,点鬼火?”
“我听冯启钧说过”,何琳坐起来,“陈得龙把瑞澄和铁忠哄得团团转,就是把你、冰云水与冯启钧全部排除在瑞澄、铁忠身外,由他的人取代你们的位置,稳住他在湖北第三把椅子的位置!”
“有道理”,关光夫点点头,“艾玛这个骚货到底想干什么呢?她是旗人,又是朝廷的贵族,真的会是我们猜想的那样,暗中投靠了革命党?”
“那个姓刘的一表人才,又教过书有学问,张彪很器重他,管带果清阿也格外看重他。听冯启钧讲,艾玛只要在旗人官督面前讲几句好话,刘复基将来官不比陈得龙小。刘复基也想靠着艾玛这架梯子朝上爬,不会加入什么会党,再说穷鬼们集众组织革命党,无非是想做官、发财,弄个妻妾成群,醉生梦死罢了”,何琳说着,放荡地一摸关光夫的身子,“像你,不知道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不得好死!”
“嘿嘿,你还良家女子呢,拉尿照照看!”关光夫说着将她又拥在怀里云雨起来……
刘复基乘他们在电闪雷鸣中没有注意窗子,忙将“鬼见怕”点燃,塞进窗子的一个小洞中,一股烟呼地飘进了房子。
刘复基在外面将耳朵贴着窗子听,过了一会儿就没有床板的吱吱声了,紧接着也听不到说话声,他忙再朝窗子缝往里看,一对阿狗阿猫互相拥着没有动静了。他接连轻敲窗子门,里面还是死般的寂静。
“行,‘鬼见怕’真的行!”刘复基从梯子上快速下来,“快,去把一楼的门弄开。”
进了门后,按照艾玛提供的情报找到位置。吴兆麟命令各位将枪与子弹装进袋子背起就走,并按原样还原洞中与洞外的一切。
谁知,吴兆麟他们没有跑出多远,途中冰云水就带着人追过来了。
原来,被胖哥杀死的矮子万富寿在铁心为冰云水卖命的同时,挣的几个血汗钱从来不送回江苏扬州老家,而是甩在了妓女的裤裆里。他听说冰云水、冯启钧,还有铁忠这些湖北省的名流都争先恐后地去拜倒在四姑娘裙下,他下决心集钱去领教一下这个四姑娘是什么国色佳丽。这天晚上,他口袋装着银子风风火火地赶到洪昌旅馆时,得知铁忠今夜在与四姑娘销魂。他欲火中烧转身去找冯启钧的七姨太郑腊花,外号夜猫,他知道夜猫近段时间被冯启钧冷落,时不时地与冰云水暗通情水。有一次夜猫来电话找冰云水,冰云水当时正与新认识的妓女李红樱滚在一块儿,万富寿如实相告,夜猫在电话中大发醋意,母虎一般吼:“这只野狗,跟老娘讲好不再寻花问柳……”
“花妹,我想来看看你,银子都筹好了。”矮子忙截住了她的话,“何必只栽一棵树呢?”“你来,老娘不图银子,只图报复这个没心肝的!”夜猫大发愤气。
矮子去了,当然全年的薪酬还没有填平夜猫的黑洞,但他领教到了夜猫的疯狂,他觉得值!
今天,矮子又来敲开了夜猫的门。当他将准备给四姑娘的银子放在夜猫的枕头跟前时,夜猫不但没有像过去一样“唰”地脱得一丝不挂,反而将裤带重新系紧,翻起来坐在竹制椅上,白了他一眼说:“怎么,你打发娼妇呢,还是打发讨饭的?”
夜猫一改过去的热情奔放,矮子见她冷落自己,忙扑上去抱住她水蛇般的腰:“花妹,你是怎么搞的,心里不舒服找我发气嘛?”
“你今后不能再来缠我了!”
“怎么,又有新汉子比我床上本事大?”
“嘴放干净些!”夜猫狠狠瞪了他一眼,“冯启钧马上要发了。如果我再给他戴绿帽子,他出入京城的脸上有黑点,见人矮三分!”
“啊,你想帮他脸上贴金?”矮子忙哈哈一笑,“他床上的太太,有几个不是从妓院出来的?花妹哟,你不晓得,有陈得龙在旗人周围煽阴风点鬼火,别说他冯大人,就是我们冰大人也没戏了。他还想进京城,还是抱着女人吃老本吧,别他妈做梦当皇帝,尽想美事!”
“这回你就看错人了”,夜猫神秘地一笑,说,“何琳这个小婊子帮了他的大忙!”
“何琳,就是他的十姨太?”
“对,对对对!跟你一样矮的那个骚货!”
“她……她不是跟关光夫好上了吗?”
“人家离身不离心”,夜猫说,“她跑出来告了密,说出了关光夫藏枪的地方。冯启钧想用枪讨好上司陈得龙,他们今夜行动,明天瑞澄就会升他的官,冯启钧说到时带我到京城做姨太太,只守着我一人呢。”
“他人呢?”
“去找陈得龙集合兵士去了,估计下半夜才会动手!”
“你晓得地方?”
“我当然晓得!”
“如果我出大价钱让你带路呢?”
“是什么意思嘛?”夜猫眼睛一亮问。
“你带路,我们赶在他的前头把关光夫杀了,夺了枪,无论是交给官府,还是卖给革命党都会发大财了。你还做什么娼妇妓女这等贼事!”
“这也是条生路,只是我俩能对付得了关光夫与何琳?他们是狼虎坐路中间,见人就咬呢!”
“不怕,向冰云水报告,要他领人出兵嘛!”
“他冰云水是个滴水不漏的货,每次跟我销魂时,什么事都答应,声称好办,没问题,但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这个货是骗女人的高手,万一拿到枪后打我们黑枪,财没有得到,连命都给赔了呢。”
“不会,不会。先讲好,他发大财,升大官,我们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真的他背叛了我们,我们再联络几个兄弟把他收拾了。武昌城里杀黑刀的不少,做官的、有钱的最怕不要命的。这你还不知道?”
夜猫沉默了片刻后:“好,就这么定,干!”
“走,快去见冰云水,赶在冯启钧前头下手!”
刁狡的冰云水表面看一脸温诚之笑,实为内心恶狠。靠行骗起家发了点小财后,以钱财开路架桥,好不容易混到了张之洞门下做了个情报主政官。张之洞没死之前他在京城派心目中是鄂派。张之洞一死他当然是失魂落魄不再辉煌,总想寻找靠山或另起炉灶,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夜里听这对露水情人一说感到有机可乘,于是让胖子李功狗按他计划的战术行动。
李功狗是冰云水的贴身保镖,有一手飞镖杀人的绝活儿。按照冰云水的战术,如果冯启钧他们还没有赶到,就用飞镖杀死关光夫与何琳,劫持武器马上撤走;若是陈得龙他们抢先了一步,就处死陈得龙与冯启钧,群龙无首,乘混乱背起枪就跑,并放火烧了这栋房子。李功狗领命后直奔目的地。
果不出所料,李功狗从窝子里发现陈得龙他们抢先一步捕住了关光夫。看到众多的持枪兵士布满房子里外之时,李功狗断定即使飞镖出手,自己也难逃出密集的子弹。于是他眼珠一转,用计打死矮子返身就跑。
冰云水这刻正潜伏在一个半人高的坑中等待胖子与矮子的消息。当胖子李功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忙从坑里爬上来对正喘气的李功狗问:“怎么样?”
“矮子一看陈得龙的人多,中途拉我投陈得龙,声称立了这一大功,旗人会给我和他升官发财,再不干这替人顶命流血的保镖了!”
“这个婊子养的,他反了,老子杀他五族六亲!”冰云水咬着牙,“他人呢?”“他故意喊了一声,引来了冯启钧的兵士,我就一刀杀死他跑回来了!”
“好,杀得好”,冰云水拍着胖子的头,“当断不断,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不是条做大事的汉子……”
“大人,你看,前面有人背着东西在赶路!”一个正目赶过来报告,打断了他的话。
“啊”,冰云水愣了下问,“哪里?”
“这边,就在这边!”正目手一指道。
顺着正目的手,冰云水注意到,一个个黑影背着东西在拼命赶路,还有一批黑影在持枪、刀出现在背东西的人后面警戒。他冷冷笑着一拍大腿,耳语般道:“陈得龙、冯启钧,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
“大人,开枪吧!”胖子建议,“我来投毒镖!”
“慢”,冰云水的阴毒上来了,“枪一响,必定引来大批士兵,陈得龙正是需要。若我们不惊动他们,暗中夺了武器献给瑞澄、铁忠,他们会看出我们对朝廷的忠臣之心,不升官,就要发财,总要搞到一头!”
“好,暗夺为上策!”一个正目拍了冰云水一把。
“对!”冰云水说着又道,“听着,对方有枪响,我们也开火,胖子先用毒镖放倒几个背东西的!”
“好,照大人说的办!”胖子忙道,转身就跑,“咚”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并情不自禁发出“啊哟”一声惨叫。
“别出声!”冰云水生气地冲上来,狠狠对着胖子的头踢了一脚,“你狗日的坏老子的大事!”
胖子被踢昏过去,口里血水涌出来,手中的毒镖也掉在了一棵腐乱的树洞里……
胖子跌倒的声音与惨叫惊动了吴兆麟他们,他们一阵急奔。冰云水的人分数路悄悄地追上去!
再说冯启钧提着矮子的头刚刚才想通是怎么回事时,有人声称听到女人的哭叫声。冯启钧顺着哭声赶到一个坟堆边时,他大吃一惊:“腊花,你怎么在这里?”
一看是冯启钧这个时候出现,这个颇有心计的女人一下子不哭了,“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哗啦啦”地简洁说明情况后,冯启钧不等陈得龙赶来就大声命令:“抓住冰云水,快抓住冰云水!”
夜猫与矮子投了冰云水后,冰云水担心夜猫中途变卦,也将她押着跟随。这会儿一听说矮子死了,前面又发现背枪的人了,一激动他带着二人追上去,把夜猫给忘了。黑夜中的夜猫突然一个人在坟地中恐惧得失声大哭起来,没想到引来了冯启钧他们。
“这事儿千万别告诉陈得龙了!”冯启钧忙叮嘱她,“你……你就……”
“冯小弟,怎么回事?”陈得龙赶过来了。
“我的姨太太与冰云水私通……”冯启钧说着顿了下忙道,“枪是冰云水搞走了,就在前面!”
“追,快追呀!”陈得龙大呼,朝天鸣枪,“追,把枪追回来!”
“追,把冰云水抓住,抓住!”
一阵枪声大作,子弹如同流星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光环!
吴兆麟指挥革命党人拐进又一条小道时,刘复基兴奋地奔过来:“吴哥,冰云水的人与陈得龙的人之间互相打起来了!”
“啊,有这样好的事?”吴兆麟擦了把脸上的汗,“快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彭楚藩、杨洪胜他们都来了吗?”刘复基问。
“来了,与丁正平他们一块儿都走了。”
“枪放的地方不能透半点风啊。”
“知道了”,吴兆麟说,“彭楚藩、杨洪胜各保管一些,炸药送到孙武处做炸弹。”
“好,我们快走!”
吴兆麟一看没有了追兵,冷静地环扫夜空后,沿着一条石头路飞快地走着。
交战的弹雨中,一道雪白的电筒光照住冰云水的脸,冰云水手中的电筒光也扫过去,将冯启钧的面孔照住了。两人都在吃惊时,陈得龙押着关光夫走过来了。陈得龙自知是打错了仗,关光夫忙说:“你们之间误打了,枪被另一伙人搞走了!”
“你……你断定是谁?”陈得龙急得话都说不清地问。
“我要知道怎么会让他们跑掉了呢?”关光夫说着面朝冰云水望着又说,“冰大人,人家从你眼皮下跑了,怎么个说法?”
“谁叫你把东西私自搬到这里的?”冰云水吼着。
“你还睡在房子里的,你来湖北这几年,除了搞分裂,玩女人,还干了些什么坏事?”
“关光夫,你说说,会是谁干的?”冯启钧咬着牙问。
一听冯启钧直呼他的名字,过去对着他哈巴狗般的神态不见了,关光夫深感人世间冷暖太分明了。这刻他当着陈得龙的面开始搅和另一场战争了。
“得龙兄”,关光夫又摆出钦差大臣的语气了,“据我们判断,今天失枪与冯启钧有关!”
“啊,此话怎么讲?”冯启钧忙问。
“慢”,陈得龙制止冯启钧,而转向了关光夫,“说下去!”
“我住的地方,只有何琳知道,是何琳告诉冯启钧的。冯启钧的姨太太很多,他嘴不紧又告诉了别的姨太太。而他的姨太太又多是出自青楼,不甘寂寞与多个男人私通,有时就漏了嘴。今天冰云水赶来想吃混食,腊花又在这里出现,正是印证我刚才的猜想。”关光夫一板一眼,讲得条理清楚。
“你”,冯启钧气愤地冲上去,揪住关光夫的头发,“你玩弄我的姨太太……”
“住手!”陈得龙吼着,“把两个骚货叫过来!”
冯启钧只好将正颤抖的何琳、腊花都叫过来了。两个女人各自陈述完事情后,陈得龙苦苦地抽动一下肥胖的脸说:“冯启钧,还想留着她们?”
“得龙兄”,冯启钧忙低声道,“卖到花楼还可以换几个钱呀。”
“你就知道钱、钱、钱。今天这场夜战老子差点被流弹打死了,再说瑞澄、铁忠两大人要知道枪从眼皮底下被人搞走了,我拿你是问!”陈得龙气愤地道。
冯启钧一听大惊失色,忙拔出手枪对着两个姨太太:“跪下,快跪在陈大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