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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都市的阳台上看远山

邱易东是一位大巴山的诗人。这不仅因为他在那儿的一座小城里工作了很长的时间,更因为他写了许多与那片土地血肉相连的诗,是人们从他的这些作品中构建出来的作家形象。在《哭泣的蘑菇》《到你的远山去》《地球的孩子,早上好》等诗集中,作者以清新得让人心醉的笔触写远山,写小城,写和远山一样清亮而充满生气的孩子,感动了许许多多熟悉大巴山和不熟悉大巴山的读者。

几年前,作者因工作变动,离开偏远的大巴山来到繁华的大都市,这对作者是一个不小的变化,这使关心他的朋友常在心里挂念:进城后的易东生活得还好吗?他还在写诗吗?写什么样的诗?似乎是为了回答朋友和读者们的这种询问,诗人拿出了这本题名《鱼的翅膀鸟的翅膀》的诗集,让人们看到那个既熟悉又有了变化的作者。

一方面,收集在这部诗集中的作品仍保持了作者以前的写法和风格,在互相的映衬和对照中写城市与远山,重心和价值取向上明显地偏向远山,清新如晨光中滚动在树叶上的露珠;另一方面,原来和远山映衬的是小城,是在小城的窗口看远山,现在是都市,是站在高楼的阳台上看远山,视点视角带来描写对象空间距离的变化,不能不对作品的内容及表现方式产生深远的影响。

邱易东对城市、对城市代表的现代文明的态度历来有些矛盾,既肯定城市的阳台、高楼带来的开阔,肯定城市大道带来的宽敞,肯定城市的贝雷帽、运动鞋带来的勃勃生气,也看到城市的拥挤、嘈杂、污染给生活在这儿的人们带来的压抑和疲惫。从小城到大都市,这些特征以更醒目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里,孩子们追着太阳,早晨从城东跑到城西,晚上又从城西赶回城东,忙乱中多少有些疲惫(《到城市的西边,回城市的东边》);人们站在十字路口,看着旋转与速度,不知道该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惊羡中掺杂着不知所从的惶惑(《城市的繁华》);穿过水泥森林般的街道,看着东一块西一块被高楼包围的草坪,欣喜中有着不知它们怎样呼吸的忧虑(《城市的草坪怎么呼吸》);在高楼的阳台,被厚厚的玻璃所封闭,想踢毽子却转不过身来,热闹中感到孤独和局狭(《毽子》)。于是作者想起了远山,一个孩子竟想在高楼的家里制造一条小溪:“爸爸,能不能/让我家的水龙头/就这样/哗哗地流着/我家的地板上/就会有一条小溪/那些碧绿的水草/五彩的石子/活泼的小鱼/以及清新湿润的空气/就会出现在/二十一楼/我的家里。”即使在都市,远山依然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存在。

对于邱易东,远山与其说是一个现实情景,不如说是一个美学空间。那儿视野空阔,景物清新,潺潺的溪水、袅袅的炊烟、长满蘑菇的草地、开满野花的小树林,到处是一片充满生机的美。这些景象再次出现在《鱼的翅膀鸟的翅膀》这本诗集中。如《山村孩子的画》《远山孩子》《梯田》《雪后》《上学的路,凝着冰》《我们村庄的碾盘》《对草的赞美》等,一如作者在大巴山时写的《到你的远山去》等作品一样,如一幅幅色彩明丽的画卷。

或许毕竟隔了一个更大的距离吧,远山在这儿显得更加淡远,有时还裹上了一层回忆的氤氲,清新中显出些迷离。“白裙子的女孩在山梁上奔跑/晨光给她一幅金红的剪影……”“星光下黑黝黝的山影/隐藏着许许多多童话的情节/让我构思和幻想/可是在这个秋天的夜晚/我却开始为你忧伤……”;在《水底的小路》中,留着爸爸童年脚印的小路沉进了水底;在《小河的夏天》中,给爷爷的童年带来许多欢乐的小河在地震中被埋到泥下。眼看着美的消失,作者的歌唱中多少融进了些惆怅和忧郁。

读《鱼的翅膀鸟的翅膀》,会感到其中还有一个空间,那就是想象中的未来世界。无论是都市的孩子还是远山的孩子,是被太多的书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孩子,还是没有书读在学校门口徘徊的孩子,他们都有着对未来的梦想,有闪烁在他们精神地平线上的童话世界。“邻家的女孩/和溪边的小桃树/一起长大/她常常拉着花枝/眺望山谷里/变幻莫测的白云”;“许多草长在远山的村庄……风一吹/山坡就起伏着漫卷的波浪/草丛里的我们/就像在远航”……在这里,孩子们谈英雄,谈神话,谈梦想,谈成长中的爱情,谈正在走向的未来。这或许就是儿童与成人的不同吧:不一定有过去,但有未来;不一定有力量,但有激情。在这充满理想、激情的未来世界的映照下,一切烦恼、痛苦、忧愁都被化解,成为一片让人兴奋让人感动的亮丽。

都市、远山、未来,在邱易东的诗歌中,这三个世界交叉着、重叠着、互相映衬着。都市的孩子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山,远山的孩子站在山顶想象着外面的世界;现实中的孩子做着未来的梦,梦想中的孩子也会时时被带到现实中来。在《风景》中,一个画古代风景画的孩子,在画茅屋、杏花、小桥、瘦马的时候,竟“不知不觉/我在画面的一角/涂抹上一架/建筑工地的塔吊”。这种重叠和映衬如作者在《水底的小路》一诗中所写的,从船上看淹没在水底的小路,影影绰绰,似有似无,彼此间充满张力,使作者诗歌的艺术世界显得更为斑驳与丰厚。

为此,作者或许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比如,《到你的远山去》等作品清新得让人沉醉的山地气息,具体得可以触摸的感觉深度,包括表现上大量出现的语言陌生化等等,在《鱼的翅膀鸟的翅膀》中都较少出现,像《水底的小路》《城市的繁华》《我不认识黑夜》《对草的赞美》《风景》《上学的路,凝着冰》这样的作品在集子中不是很多。

经过工作变动后一段时间的调整,邱易东已经重新出发,今后他一定会写出更优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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