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些东西
此时的他,在干什么呢?
会不会他早已忘记,早已不记得了?那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跑过来,不是叫人笑话了吗?
想着,搭在方向盘的双手又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轻轻咬着下唇,楼晓恩侧压着头,想要望着二楼的视线更清楚一些。
望着那一窗的幽幽灯光,楼晓恩鼓鼓嘴,吐了两口气,再次做了一下深呼吸。
既然来了,那么上去看看朋友,这也合情合理吧?
自问着,更像是借口。楼晓恩终于还是伸手打开了车门,走下车来。
车门打开,手下关上车门,站在车边。
黑夜里夹着细雨的风从街道那头吹来,打在光裸的手臂和脸颊上,竟也带着丝丝的冷意。被风吹起耳畔的发丝,瞬间便弥散到了面颊上,缠缠绕绕,挡住了视线。
任由头顶的斜斜飘扬的雨丝打在脸上、身上,缀满了长长的发丝上。抬起一手将吹乱的发丝,合着丝丝的细雨一起抚到了耳后。楼晓恩微眯着眼,仰脸看着二楼那扇窗户上印着的更加清晰的幽幽身影。
“圣还没有休息……”
念着,楼晓恩垂下了抚发的手。
“跟朋友问候一下,并不过份的……”
嘴时在说服着自己的时候,楼晓恩的双脚动了动。就如同她那蠢蠢欲动的心意,是一样的。
“对,我只是过来问候一下。比如,我并介意他的身份……比如,我认为我们还是朋友……”
似个人演习,楼晓恩脚下来回走了两步,做着自我表演。
如同在家一样,楼晓恩最终还是以自我解释的借口战胜了退缩的想法。
顿顿脚,楼晓恩垂在身侧的手握握紧,便又放开,抬起步子走向了诊所的大门。
借着街边的路灯,楼晓恩伸手摸着大门右边上,定眼寻找着门铃。
只是那伸出去摸索门铃的手,在碰到诊所的大门时,竟然意外的发现大门并没有上锁。
“Hello?圣?”
推开了半掩的门,楼晓恩下意识的便询问着。
可是,明明全圣宁的身影是印在二楼窗户上的,那么,大开着的门,自己就这样进去,应该也不算十分不礼貌吧?
想着,楼晓恩便顿住了口,借着屋内还开着的一盏橘黄色小灯散发出的昏黄光经线,跌手跌脚的穿过诊所一楼大厅,摸索着走向二楼的楼梯。
屋内的装饰家居的风格是15世纪的建筑物,充满文艺复兴色彩。
摆放了烛光的楼梯、精致的沙发和典雅的艺术壁画,令人不期然想起电影中才有的性感浪漫、复古尊贵的场面。
走上二楼便是全圣宁的卧室,穿过前方墙壁的落地窗户,阳台是伸出了近三米长的地板。那是种独特的玻璃地板,浴室位于主旋转楼梯的上方,视野独特。在浴室的前方私人台阶上有看起来就非常舒适享受的按摩池。
二楼的灯光同样是橘黄色的昏幽,只是,这橙色的光线,镀到全圣宁的身上,少了平日里的一丝温暖,多生出了一些凄凉和幽楚。
一贯白色的衣衫,此时看起来正被灯光溢出了一层清冷寂寞的光晕。
坐在窗台上的全圣宁背倚着窗棂,一腿盘在身下,另一腿轻轻屈起,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轻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赤着如白练的一双脚,脚前的不远处正放着一杯红酒。在灯光下,这杯内的红酒以及那透明的红酒玻璃杯,反射出如水晶一般的光芒。
全圣宁听到了楼晓恩的脚步声,可是,他仿佛是被下咒了一般,只是凝着动作,身体如塑像一样,一动不动的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就连视线也只是凝着脚前的那杯红酒,眼角都不曾眨动。
站在楼梯前,楼晓恩望着窗台上屈膝而坐的全圣宁。
那孤独、渴盼的身姿和表情,散发着被人抛弃了一般的弃儿怯弱受伤的味道。
圣……
楼晓恩压底了眼睑,凝眉望着,如此的全圣宁,给了她一份熟悉的感觉,似乎像是触碰到记忆深处的某一段回忆似的。
脑海里的记忆深处,有着一个孩子的身影与此时的全圣宁重叠到了一起。
然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个孩子怎么会是眼前的全圣宁呢……
眨眨眼,楼晓恩甩掉自己荒唐的想法。
楼晓恩定眼看着前方的全圣宁,脚下轻轻缓缓的移动步子一步一步,似乎是脚后跟与脚尖的依恋不舍,步与步之间亲密的不见空隙,慢而沉、却又轻而深。
这慢的是什么?沉的是什么?轻的是什么?深的又是什么?
当终于走近窗台,走到全圣宁的跟前时,楼晓恩蕲艾的凝住了脚步,就那样静静安宁的站着。
窗户外面的细雨丝儿还在随风飘着,像是一根一根的细蚕丝,风一吹便在溱黑的夜空里缠绕纠结,碰触到窗户玻璃,便又似孩子顽似皮的粘贴着形成千丝万缕的线条条。
顺着全圣宁侧眼仰望着窗户外面墨玉漆黑天空的视线,楼晓恩也同样的望向了窗户外面。
屋内唯一开着的一盏橘黄色的灯光,将楼晓恩和全圣宁的身相具都照印到那扇窗户玻璃上。
当楼晓恩站在窗户前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与全圣宁之间的距离接近到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保持着原本姿势的全圣宁松开了一直牵拉在一起的双手。
身子似乎动了动,但终是睁眼望着窗户玻璃上,灯光印照下的两人的影像,静静凝望着,细心感受着。
静静凝望着窗户玻璃上的那抹人影,细心感受着楼晓恩正站在自己身后所呈现的心跳还有呼吸的频律。
大约是几分钟过去了,也或许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当仔细而认真的望着窗外自由自在飘飘荡荡的细雨终于停下的时候,空气中终于有了楼晓恩的声音。
“雨停了,你好吗?”
楼晓恩呓语喃喃。
若说两人静静凝望着窗外的那段时间,空气中能细微的听到窗户外面风微微吹、雨细细下、人轻轻惬意亦或是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那种声音称为宁静的话,那么现在楼晓恩的发生却并不曾让人有感觉宁静被突兀打破的感觉。
那音量、那语气,是恰如其分,刚刚、刚刚好。
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闪过一瞬间的抖动,全圣宁那双粟色的眸子睁大了些,望着窗户玻璃上,楼晓恩与那橘色灯光几乎融合到了一起的身影。
“呃,呵……第一次在下雨的夜里过来看望朋友。”
那粟色的眸子所发出的强烈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玻璃,与楼晓恩的视线交汇在窗户外面那边漆黑、但是只有彼此的宽广世界里。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很久,眼神一直凝着窗户外,似乎又仅仅只是凝着窗户玻璃上的人影的眼光,终于闪烁了一下。
那像是一点点的星星之火,终于遇到了一阵及时而有效的风。被吹了一下,原本冒烟、已近熄灭的烟火似乎又重新闪烁而有了燃烧起来的趋势。
这星星之火,是否亦可燎原?
“我不会不理你的!”听着全圣宁的话,楼晓恩似辩解,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觉举起,骈指对天。
“……谢谢你。”
在窗户玻璃的印影上看到楼晓恩的动作,全圣宁终于悠悠的转过了头,顾脸回眸的他,唇边竟盈盈带着一份感恩的笑意。
而这笑坦率且自然,全圣宁竟如此相信楼晓恩的话。
究竟是他真的如此相信楼晓恩,还是他渴望着楼晓恩的话呢?亦或者,两者都有?
“这两天,你都没有打电话给我……一直,都在为这事烦恼吗?”
声音清晰,楼晓恩定定凝望了一眼全圣宁,问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神却闪向了一边,声音也放轻了些。
脚下走了过去,在全圣宁对面以同一个姿势,盘膝坐下。
“嗯。因为,那天晚上……”闪颤着睫毛,原本看着楼晓恩的视线也不觉低垂下来。
“我不在意的。不同的种类都有好坏之分,我并认为你是坏人……”
急急解释,楼晓恩的视线便又看向了窗台,就坐在对面的全圣宁。
因为言语的激动,盘膝的腿不小心轻轻触动了一下脚前的红酒杯,玻璃杯与镶嵌的琉璃台面磨擦发出了声音,而这声音过后,似乎是未知的东西吸走了他们之间虽然不说话,但是一存在的那种生气,陡然的便静了下来,是死寂的那一种。
“种类……”
轻轻念着,声音轻微,语气中却带着深深沉沉的哀伤,全圣宁原本松开的双手,不自觉的便又捏到了一起。
两手相拉,自己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自己也可以给自己温暖和安慰的吗?
在话说出口之后的第一秒钟,楼晓恩便觉悟了自己的用词不当。瞧着全圣宁两手相握,紧紧用力捏紧他自己的手,楼晓恩便能知道,自己的话,伤他有多深。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朋友。”
伸出右手,楼晓恩覆上了全圣宁紧紧拧捏在一起的双手。
这一次,楼晓恩望着全圣宁,望着的眼睛,坚定而明了。
眼皮轻颤,全圣宁静静看着楼晓恩那不灼人、亦不冰冷,温度适宜,正覆盖在自己双手上的右手。
好一会儿之后,原本低垂的视线,从那只有温度的手背,顺着手臂,攀爬起的视线终于在平空中与楼晓恩的视线相遇。
“即使,我并不是人类吗?”
勇敢的问出口,然则心内却并不比那一晚,第一次在楼晓恩面产曝露自己真面目时来的轻松。
“嗯。”
轻点了一下头,与全圣宁对视的视线,没有半分的闪烁和松动。
“即使,我是吸血鬼吗?”
用同一个音阶和音量,全圣宁努力克制着被楼晓恩覆盖住的双手的抖动。
“……嗯。”
回答有一瞬间的迟疑,在那一秒的时间里,楼晓恩稍稍倾动了一下身子,抬起的左手也同样覆上了全圣要扭拧在一起的双手。
因为,她能感觉到他的颤动,那是因为不确定的紧张。
眼神斜瞟了一眼楼晓恩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全圣宁眼角的肌肉轻颤。
“……即使我是一个以血为食会伤害人类的吸血鬼你也不在乎吗!”
覆在楼晓恩手心下的双手嗖的后缩,全圣宁捏紧自己的双手,声音不大,但语速快到没有标点,不是那种常见的人因为大声说话而出声大吼。
全圣宁的话,闭着眼睛说。
音量没有大到吼,但是楼晓恩却自觉的感觉到了全圣宁说话时,语气蕴藏的感情以及所散发的气场,是比大吼更慑人、更纠人心的。
至少,震慑住了楼晓恩、纠住了她的心。
看着全圣宁,感受着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楼晓恩就这样望着全圣宁,心下想着:不可爱吗?为什么他要摆出一付,他不可爱、不会被人接受、不会被人爱的姿态?从来没见如此的全圣宁,即使认识了他这么久。
认识了他这么久……是啊,好像真的认识了认很久呢。加上高中两年、大学四年,到现在,不知不觉,竟然快八年了。
八年,在她和他之是,可以确定一些什么吗?
“至少,我确定,你是不会伤害人类的。”
说着,楼晓恩扬唇带着一抹轻而温馨、浅而坚定的笑靥。
“嗯?是吗……”扬起的声调,全圣宁带着凄哀的苦笑。既而视线转上,幽幽的望向了窗户外面,嘴里说着,却并非问句,只是轻轻轻念道:“或许,背负在我身上的罪孽,比我伤害人类更让你不能原谅的呢……”
“呵,你不会的。别人的话,我相信。可是,你不会!你一直都是宽容而善良的。我相信我所认识的你,就是最真实的你。”
想也没想,楼晓恩笑着摇头否认,声音是快乐而笃定的,双手撑到身下的琉璃台上,从窗台上的站起了身来。
全圣宁,一直是最善良、最善解人意、最宽容的圣。楼晓恩相信着。
“我相信我所认识的你,就是最真实的你。”
楼晓恩的话语直击全圣宁的耳膜。
那是最真实的我,可是,能是全部的我吗?
有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一个人自己也无法选择的。例如血缘……
心下想着,全圣宁将拉回的视线投放到身侧已经站起身的楼晓恩身上。见她快乐而欣慰、欣喜的样子,嘴角跟着动了动,不忍将心里所想说的在现在说出来。
“晓恩,浏览器上的公共信息是错误的。木桩并不能杀死吸血鬼。木桩插入只能定住吸血鬼,真正能杀了吸血鬼的是银。银制品,才能给吸血鬼造成致命伤害。”
抬眼望着站在窗台前的楼晓恩,全圣宁松开了一直紧紧拧着的双手,似乎真的放松了下来。
“嗯、嗯?”
一时间没有弄明白全圣宁在说什么,楼晓恩挑起眼角,凝眉望着全圣宁。
“你懂的,你要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瞥开视线,又重新望向了窗户外面。全圣宁将盘着的一腿和屈起的一腿换了一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