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说完了,牛明却不耐烦地继续追问:“你到底啥意思?凶手到底是从前门进来的还是从窗子进来的?到底是外来作案还是内外勾结作案?说明白点!”把口中烟蒂扔到地上踩死,“真不明白养活你们干啥,说话两头堵,咋说都有理,你叫侦查员咋办?”
有人轻笑一声,洪宇的脸一下红了,不出声了。
林荫又问:“被盗物品都有什么?”
江波说:“没多少东西,被盗的都是钱!”江波拿出小本看了看:“万书记八百元,许副书记三百元,外出开会的刘副书记也联系上了,说抽屉里有一千元,组织部长是一千二百元,纪检书记和宣传部长说什么也没丢,政法委于书记丢了九百元。总计四千二百元!”
秦志剑嘀咕了一句:“看来,市领导都挺清廉的!”
有人低笑一声。
这个话题太敏感,再没人呼应,会场沉默下来。等了一会儿,林荫道:“现场勘查和尸检就这样了,大伙都发表一下看法吧。”
没人出声。林荫注意到,多数人眼睛都在看牛明的脸色,可牛明却不说话,点燃一支香烟,仰着脸抽起来,好象和他无关似的。还是方政委看不下去了:“我说几句吧,在座的都是刑警,刑警是干啥的?破案的?林局长已经向市委表态,如果破不了案,就地辞职。我现在也向你们表态,林局长辞职,我也跟着!”停了停,“局长政委因为破不了案辞职,可你们呢?你们这些专门破案的就安安稳稳呆着?要说责任,林局长刚来,能有什么责任,可他却把一切都扛在肩上了。你们呢,还是刑警吗?还有政治良心吗?谁该负啥责任还不知道吗?现在研究案情,有啥藏着掖着的,都谈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方政委说的正是林荫要说而无法说出的话。再看牛明等人,脸色都有了变化。牛明尽管强做镇定,可要用大口大口抽烟来掩饰。刑警大队长罗厚平的黑脸涨紫了,忍了忍,终于沉不住气了,垂着眼睛说:“这……我们不是不说,而是没啥说的,这……我是队长,就先说几句吧!”瞄了一眼牛明,又垂下目光继续说:“刚才技术科介绍了情况,虽然不能确定凶犯是从窗子进来的还是从前门进来的,可大门肯定是从里边打开的,因为没有撬压痕迹,玻璃也没坏,加之死者没有搏斗的痕迹,因此不能排除内外勾结作案的可能。为此,我建议,要把死者的社会关系做为一个重点进行排查……这只是我个人不成熟的想法,说得不对的地方,请领导批评!”
罗厚平说完,看看牛明,又看看林荫,垂下眼睛不出声了。
林荫看出,罗厚平是个老实人。他说的没有什么启发性,谁都能想得到。可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人发言了,就鼓励道:“说得很好,就这么谈,不管对错,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谁再谈谈!”见没人吱声,眼睛盯住副大队长兼大案中队长江波,“江波,你是大案队长,你谈谈吧!”
听到局长点名,林荫灵活的大眼睛闪动一下,先看一眼牛明,然后慢慢道:“这……我还没考虑成熟,我基本同意罗大队的意见,应该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不过……我补充一个细节,我赶到现场时注意到,走廊里有两个灯是开着的,问了一下,市委大楼经常这样。如果这样的话,罪犯进楼后很容易辨认哪个是领导的办公室……我还了解了一下,市委大楼平日人出人进没人盘问,登记制度执行得也不严格,所以,凶手即使在白天进来查看情况,也不会引起注意……我的意思是,凶手也有可能是从三楼的窗子进入楼内,作案后下楼杀了值班员,然后打开前门离去。所以,这起案件也可能是外来人干的!”
这话虽也是两头堵,可还是很有启发性。林荫感到这个江波头脑还是很够用,表达得也很清楚。就表扬了两句,再次鼓励大伙发言。可人们再没什么说的了,有两个中队长发言,也是重复罗、江的话。这时候,林荫发现,刑警大队几个年轻的中队长眼睛直往秦志剑身上照,而秦志剑却把脸扭向一边,故意躲避这些目光。还是方政委点了名:“对了志剑,你也干过刑警,没少破案子吗,也谈谈吧!”
林荫注意到,方政委这么一说,那几个年轻中队长的目光都亮了。秦志剑却一偏头说:“我是被刑警甩出来,能谈出啥来?我没想法,啥想法也没有!”
话里有话。林荫发现,牛明听了秦志剑的话神情有点紧张,罗厚平和江波的表情也不自然。有两个年轻的中队长还耳语了两句。
气氛有点尴尬,治安副局长黎树林咳嗽一声开口了,“这个……我是管治安的,可治安和刑侦分不开,扔块砖头吧。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牛局,你别有想法啊……我觉得江波说得有理,不能排除外来人做案的可能性,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咱们市铁路公路好几条,来去很方便。所以,我建议查一查旅店,看这两天有没有可疑人住过……对了,还应该查一查出租车和公共汽车,看案发前后有没有可疑人打车来去!”
牛明冷笑一声,“全市几千台出租车,几十辆公共汽车,还有火车站,怎么查?”
黎树林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当然不好查,要是好查我黎树林自己就立功了,案子一发就破,要你刑侦局长干什么?我把思路提出来了,听不听,咋干,都是你的事!”
牛明哼声鼻子。
在黎树林说话的时候,林荫又发现秦志剑与挨着他的一个年轻中队长耳语了几句。因此,等会场一静下来,就指着年轻的中队长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中队的,你谈谈!”
罗厚平忙介绍:“他叫李飞,是四中队长……李飞,你说说吧!”
李飞咳嗽一声,瞄了一眼牛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我觉得,这起案子和去年税务局那起撬盗办公室的案子有点相似,是不是可以并案侦查……”
“扯蛋!”没等李飞说完,牛明就顶了回去,“那是盗窃,这是杀人,有什么相似?”
“可是,这……刚才法医说了……”李飞看了牛明一眼,终于摇摇头:“这……我也没考虑成熟,算了,不谈了!”
林荫心里画了个问号。
又提示了一遍,再无人发言。林荫转向牛明:“牛局长,你看,咱们该怎么开展工作?”
牛明是刑侦副局长,如何开展侦破自然应由他来部署。可听了林荫的话却摇头说:“不行,我现在还没想出一二三来,再说了,这么大的案子,单靠我们刑侦一家肯定不行,得全警参战。你是局长,考虑得更全面,请您做指示吧!”
这是将军。林荫看了牛明一眼,咳嗽一声,只好自己开口:“好吧,我先谈谈。咱们先归纳一下,看这起案件到底有几种可能。一、内外勾结作案。就是凶犯与被害人认识,合谋作案,后来因某种原因,杀死被害人灭口。也就是说,受害人也是作案人;二是凶犯单独作案,被受害人发现,凶犯唯恐暴露,将其杀死。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的工作只有两条战线,一是围绕受害人展开调查,查他的关系人;二是大兜底,在较大的范围内查找犯罪嫌疑人,包括清水市以及外市县。这个范围就大了。可是,我们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有个比喻:破案有点象解数学题,先找出已知条件,然后从已知条件出发,确定未知条件,并将其变为已知条件,最后得出正确答案。那么,咱们现在的已知条件都有哪些呢?第一,作案者是个男人。这一点没人反对吧。第二点,他应该身强力壮,年令可以划定在五十岁以内二十岁以上吧,而且,应该是惯犯。我这么说的理由是,因为,作这样的案子,需要体能和技能,侵害的目标又是市委大楼,又是盗窃又是杀人,年纪太大干不了,年纪太小又没有这个胆子。所以我觉得,最大不会超过四十岁,最小不会低于二十五岁。当然,咱们宁可宽一点,免得漏掉。第三,刚才法医说了,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左撇子。把这三点归结到一起,那就是,作案者是个身强力壮的中青年左撇子男人。大家同意吧!”
没人呼应。可很多人都露出惊讶的目光,秦志剑也瞪大了眼睛。其实,林荫也没说出新东西来,只不过把大家讨论过的意见归纳了一下,可是,他这么一归纳,作案人的轮廓一下清晰起来。林荫不知道,他上任前,局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其中重要一条是说他不懂业务,甚至有人说他是“白帽子”,现在林荫说出这番话来,大家自然感到惊讶。
林荫继续说:“针对以上分析,我们的工作应该分为四条战线,第一条,围绕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看有没有附和上述条件的,而且近几天和受害人接触密切的。这项工作,主要由刑警大队负责;第二是对全市的人口进行大兜底,排查附和画像条件的人,这项工作,由城乡派出所负责,黎局长你来抓,各派出所一定把辖区人口查透,一个也不能漏下,哪里出现漏洞,一旦发现,追究领导的责任。即使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也要通过这次排查,搞一次人口清理整顿,从中破获其它案件;第三是对全县出租车、公共汽车进行调查,看近几天有没有可疑人乘坐车辆出入我市。不过,这条难度确实太大,也很难取得突破,可难度大那也要查。这条战绩,就由交警大队和巡警大队负责,周副局长指挥;第四条是查宾馆旅店浴池舞厅影视场所。总之,凡外来人口可能留宿过夜的地方都要查到。这条战线,治安大队、政经文保科负责,人如果不够,可以从其它科室抽调。目前看,只有这几条途径,大家看可以吗?”
几个刑警中队长都点起头来,黎树林、牛明、罗厚平也相继表示同意。最后,方政委做了总结:“我看,林局长的部署十分周密,考虑到了各种可能,下面就看各单位的行动了。我希望大家能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投入到工作中去,不放过一点蛛丝蚂迹,尽最大努力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林局长汇报!”
最后一句话方政委是加重语气说出的,林荫明白其中的含意,很是感激。
会后,方政委私下对林荫说:“林局长,你行。有些人还说你不懂业务,我看你谈的比他们所谓懂业务的都强!”
林荫自信地一笑,说了句:“我在分局管过刑侦。”
他还有话没说出来:行的人到哪个位置都行,不行的人到哪里都不行。我林荫搞歪门邪道不行,可从上小学、中学到大学,再到参加工作,在哪里有不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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