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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纠缠曲线

大大的城市,每天都会有类似的剧情上演,爱与不爱,背叛与欺骗,都是小小的水滴,随时可以被蒸发,我苍白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1

我和左澈,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没有通电话了。我们都固守着内心的骄傲,不愿向对方低头。

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打火机,会断送一段感情;我真的没有想到,左澈这一次是认了真和我说再见;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有了新的恋情。我一直以为我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坚不可摧的,看来,我错了。

思念,气恼,负疚,挣扎……蔓延成心中一块一块的暗伤。

同寝室的咪咪很神秘地对我说,她看见左澈和一个很妖艳的女生在一起,那女生好像叫黑桃。我满不在乎地笑笑:是吗?我和这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和黑桃红桃一起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咪咪不再多言,闪一旁去了。

橘子告诉我程沫也认识黑桃,因为这女生前些日子经常到空盒子去玩,她不是学生,好像也没有职业,每天的任务就是玩。

“也许左澈和她只是玩玩,没什么的。”橘子说:“不如让程沫把左澈约出来,你们倆好好谈谈,不要让误会伤了感情。”

“不用了没必要。”我大声地说,“感情已经死了,无所谓伤不伤。”

谁也不是谁的唯一,失去你我依然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必须向左澈证明这一点,我不能让伤口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所有人嘲笑。像一个腐烂的苹果,即使心痛到碎裂,我的表面必须是完整而光洁的。

趁橘子去家教,我一个人去超市买了一瓶干红,在宿舍里喝了半瓶,脸庞开始发烫,头也有些轻飘飘的,我突然决定要去空盒子,兴许能会会那个叫黑桃的神秘女生。

空盒子依旧是大学生们的闲散之地,大家在这里似乎都能找到释放的空间。今天是周末,里面显得更为嘈杂,激烈的音乐,放肆的谈笑,迷离的灯光。我在昏暗的热闹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桃红色的张扬身影。此时,她正坐在左澈的旁边,两人正在兴致高扬地猜拳喝酒。

她应该是传说中的黑桃,浓艳的妆容,妖冶的装束,不过是一个低俗的女生。我竟然输给这样一个女生,实在是彻底的失败。

我走到吧台前,告诉服务生:一扎啤酒。

冰凉的东西一杯一杯的下胃,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想象着那些黄色的液体在我体内交汇成一根根彩带,翩翩起舞,好不快意!

“你已经醉了,这个更适合你。”

一只大手按住了我的杯子,推在我面前的是一杯加柠檬片的清水。

是程沫。

我趴在吧台上,冲他摆摆手:“没醉,除非你把我灌醉。”

这时候,强劲的音乐停止了,灯光变成了清幽的蓝,BAR里回旋着王菲慵懒的歌声:如果一切变得乏味,我不介意半途而废,伤悲何来伤悲,我才不会,我怎么会,喝醉我想喝醉,不管那是一杯开水……

空盒子沉静了下来,喧哗声不约而同减弱了很多。

这安静的迷惘中,我看到黑桃的头靠在了左澈的肩上。那一刻,我听见了全世界分崩离析的声音,如此的轰动惨烈,我的心跟着一起沦陷。

而程沫,仿佛是我沦陷时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我没有一点迟疑的,跳起来搂住程沫的脖子,发烫的脸贴着他的脸,我大声地不顾一切地声嘶力竭地喊道:“程沫,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我最爱的人是你!”

我的泪水热辣辣地流下来,犹如一场拼尽全力的告白,所有的江河停止流动,所有的生灵齐聚呐喊。我将自己感动地全身颤抖,紧紧紧紧地抱住程沫,不松手。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我们投来,世界凝固成一张黑白的静默画。

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中分明含着破碎,我读懂了。

我骄傲地想最终我还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了这场战争,尽管我的暗伤已腐烂成毒。

你不反对谁敢反对,无所谓无所谓,来麻醉我清醒的体会,无所谓无所谓,麻醉我所有的滋味。

2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床很大,床单是清爽的蓝白格子。杯子很软,仿佛没有任何重量。我有些恐慌,连忙看看自己的全身,衣服穿得很整齐。头微微涨痛,胃里很空,我起身,打开了白色的房门。

一股蛋香扑鼻而来。

程沫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盘子。

“苏简,醒啦?吃早饭吧!”

我环望四周,不大的客厅,纯白的基调,布置得极为简洁。沙发是棕色的,软软地陷在地板上。棕,白,这似乎是程沫最喜欢的两种颜色,牛奶混合咖啡的温煦。

“这是我父母在外面帮我买的房子,但是我平时喜欢住宿舍,周末才过来住住。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只有鸡蛋和牛奶,就凑合一下吧!”

程沫一边说,一边往杯子里倒上浓浓的牛奶。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程沫,我昨晚……”其实昨晚的事在我脑海里只留下一些零碎的片断,很难串联在一起。只记得酒精在我胃里翻江倒海,黑桃浓艳的妆容,程沫宽阔的肩膀,左澈破碎的眼神……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程沫说,“你那样醉,我不知怎么带你回宿舍,橘子那个学生的父母又突然不能回家,要她陪那孩子,所以我只好带你到这里来。”

“谢谢。”我喝了一口热牛奶,觉得舒服了许多,内心又有些忐忑,“程沫,橘子知道我在这里吗?她——不介意吧!”

“知道啊,有什么介意的,她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程沫说,“我昨晚充当了一个挡箭牌,现在,我这个挡箭牌还得想好措辞给左澈解释呢!”

“不用解释,为什么要给他解释,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不是曾经帮我带过信给你吗?虽然你拒绝了我。”

不知为什么,一提到那家伙的名字,我的气结就缠得难受。

“信?”程沫疑惑地望着我,“你写给我的信?”

“是啊,莫非他没给你?”看到程沫惊愕的表情,我实在难以想象左澈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

“等等——”程沫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左澈确实给过我一封信,是不是紫色的信封,里面有薰衣草的干花?”

“是啊是啊,那就是我写的。”我的心落了下来,左澈总算没有欺骗我,还好我爱过的,不是卑鄙小人。

“太糗了!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让你还我呢!要是让橘子知道了,那可尴尬了!”我说。

“可是我记得那封信没有署名,我以为——”

“没有署名?可能是我一紧张忘了吧,反正过去的事情别提了,我很开心我们做不成恋人,还能做好朋友。”

程沫望着我,还想说什么,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是左澈,是我让他来的。”程沫说。

“为什么?”

我愤怒地起身,准备朝里屋走去。程沫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他说:“苏简,我看得出你们两人都还爱着对方,为什么要彼此伤害呢?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程沫深邃的眼睛里藏着许多内容,我还来不及读懂它们,他已经替左澈开了门。

那家伙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眼睛里火光四射,他看看我,又看看程沫,站在一旁,像沉默的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程沫走过去拍拍左澈的肩,沉稳地说:“小子,我把你的女朋友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如果不想让我抢走她,你就得好好珍惜。”说完,程沫穿好外套,拿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我背对着左澈,望着窗外飘动的云。

彼此就这样僵持着,听着对方的呼吸,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左澈的脚步声,穿过厚重的空气,停在我的身后,他轻轻地轻轻地贴着我的背,双手圈住我,下巴埋在我的锁骨上,有冰凉的东西滑入我的脖子,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低低啜泣。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所有砌起的堡垒都在那一瞬间崩溃瓦解。

“苏简,对不起,不该跟你赌气,不该维持我该死的男人尊严。你知道吗?当老沫子说你一晚上都和他在一起时,我简直快疯了!我觉得自己太愚蠢,那么爱你那么爱你,却傻冒一样地把你推向别人。原谅我,原谅我,苏简,没有你的日子,我像一个游魂……”

他拼命说着,我泪落无声。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一个冰凉而光滑的小方块占据了我的掌心——是那个打火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银色,机身上刻着我俩的名字。

“我承认你扔掉了它,我气得不行,真想与你决裂。但那晚上,我还是没骨气地去把它从喷水池里找回来了。我不想失去它,更不能失去你。”

左澈的大指拇按住我的大指拇,“当”摁响了打火机,黄色的火苗呲呲燃烧,在我们的鼻翼下摇曳着身姿。

“哇——”我不想再隐忍,放声大哭,转身扑在左澈的怀里,骂着,“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没心没肺的家伙……”

“没心没肺的家伙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左澈拉住我的手飞奔出门。

3

一路上,我们的手握得汗湿,反转交叉,却一直不曾松开。左澈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却傻傻地笑着,看着他笑,我也跟着笑。全世界都像是摩天轮,在高空旋转,所有的美景尽收眼底,我们确实是两个孩子,奔跑着,贪恋着这样的游戏。

通透明澈的天空下,那片薰衣草海洋,紫色的,一大片一大片蔓延到天边,美丽而壮观。浓郁的香让人沉醉不已,心中有清泉流过。

“太美了!”我伸展双臂,惊叹起来。

“谁说在法国才能看到薰衣草?这里一样的可以。”左澈说,“这片薰衣草海是朋友告诉我的,听说培植了三年,这些紫色的精灵终于可以飞翔了。”

“我真的很喜欢。”我深深呼吸,那繁盛的紫色,犹如浓得化不开的梦境,铺天盖地,延伸到不可知的远方。

“看——”左澈示意我转身。

正对薰衣草海洋的,是一片空地,挖土机“轰轰”地响着,两台起重机,高举着橘黄色的巨臂,带走厚重的泥土。

左澈说这里即将开发一个新的楼盘“薰香海景”。

“苏小猪,你说得对,我们不要暂时的家,我们要永恒的家。我准备用自己的双手在这里买一个家,给你,给我们的未来。”

“左澈——”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喉咙哽咽。

左澈揽过我的肩:“你听我说,明年我就毕业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做兼职,家教也好,帮别人翻译文案也好,我还会做一些软件,总之能赚钱不犯法的事情我都做。那个叫黑桃的女生关系网很宽,帮我找了不少事情做。我必须努力攒钱,存好房子的首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家。”

我相信你,我怎么能不相信你?紫色的薰衣草,一株一株的连绵而去,微风拂过的时候,轻轻晃动,好像说:“嘿,看见我了吗?我在身边,在你身边,永远相依,不离不弃。”

4

春风盎然地回到宿舍,我想橘子一定又会笑话我和左澈,像过家家似的赌气,和好。

不管啦!就让她笑话吧!大不了请她吃大餐。

橘子躺在床上,用头蒙住脸。

“这人怎么呢?大白天睡觉!”我去掀她的被子,被她死死的用手拽住,怎么也掀不动。

咪咪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早晨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午饭也没吃,一直在被子里哭。”

“是吗?是谁叫她出去的啊?”

咪咪说:“好像是她的泡沫王子,出去时还神采飞扬的,唉!这就是和校草恋爱的痛苦,随时都小心翼翼,随时都危机四伏。”

“橘子。”我坐在她床边,轻声唤她。她抽泣着,不理我。

我太了解她,如果不是特别伤心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流泪的。而且这事情,肯定和程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有程沫,才能完全左右橘子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我摸出手机说:“再不现身,我只有打电话求助程沫了哟!”

这一招果然奏效,橘子一下子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稀里哗啦的脸,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头发纠缠着泪水和汗水。

“怎么啦?和程沫吵架啦?”我扯下一张纸巾帮她擦汗。

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脆弱无力地说:“苏简,你知道那女生是谁吗?”

“女生?哪个女生?”

“程沫说我撒谎,说我欺骗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冒充那封信是我写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切都是那封信惹的祸。由于我粗心忘了署名,程沫以为是橘子写的,所以他和橘子因为误会开始了。这么说,我那封写了千百次的信最终是打动了程沫的,而我们,却失之交臂。缘分就是这样兜兜转转,一个疏忽,一场误会,一次错过,成全了我和左澈,成全了橘子和程沫,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现在,我的口无遮拦,让橘子陷入这样的局面,我情何以堪?

“橘子,放心吧,你对程沫这么百分百,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误会断了这份感情。不会的,相信我。”

我握紧橘子纤细的手,坚定地说。

背着橘子,我约了程沫在空盒子见面。

下午的空盒子,很安静,稀稀拉拉几个学生。窗帘敞开,BAR里很明亮,空气中淡淡的微尘浮游在程沫的脸上,他深沉的眼睛里有汹涌的云朵,摄人心魄。如果时空回到那个雨夜,这样的眼神会将我彻底臣服。可是现在,我的心中早已有了另一双澄澈的眼,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温暖与悸动。

所以,我可以如此从容地面对着程沫,直视着他的双眼。

“程沫,那封信,希望不会成为你和橘子之间的芥蒂,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还给我。”

程沫喝着一杯竹叶青,他好像没有听我说的话,握着透明的玻璃杯轻轻地摇晃着细长的嫩叶。

“苏简,咖啡里面,我最爱喝墨西哥咖啡,茶里面,我最爱喝竹叶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们都很清淡。”

“我不明白这和我刚才的问题有什么联系,你在答非所问。”我摇摇头,想转入正题,毕竟,我今天和他见面,不是为了讨论咖啡和茶文化。

“怎么会没联系?”程沫锁住眉头,眼神中漫天的云朵变成了跳动的火焰。他望着我,不容我闪躲,“如果一个男人告诉你,他为一封薰衣草香味的信深深感动,你相信吗?如果一个男人告诉你,他收到过几百封情书,却从没将一封情书可以从头到尾地背下来,唯独这封例外,你相信吗?如果一个男人告诉你,他悸动地去找那个让她心动的女孩,却找错了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却不知如何重来,你相信吗?如果一个男人告诉你,当一个女孩在醉酒后扑进他的怀里,他闻到了她发间的薰衣草香味,他有一阵的迷乱,你相信吗?如果一个男人告诉你,当他终于发现他一直在寻找的最简单最清淡的女孩就是你,你相信吗?”

“我……”

看着程沫灼灼燃烧的双眼,看着他握着杯子的用力的苍白的手指,看着他一连串说这么多话以后起伏的胸腔。我从没看见过他如此激动,在我眼中,他一直是一个成熟稳重内敛的人,可是这一刻,他的风起云涌,把我彻底搅乱了,我只有抵挡的份,没有还击的力。

“相不相信全无意义了,这是命定。”过了半晌,我望着窗外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淡淡地说。

“如果今天早晨我早一点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我想我不会傻到通知左澈到我家来。你说得对,这是命定。可是苏简——”

程沫的手伸过来,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我的手背发热,心却没有动容。

“只要你告诉我,我在你心中还如以前的分量,我们可以改变命运的轨迹。”

“不。”我语气铿锵:“程沫,忘了那封信吧!缘分天定,这话虽然老土,可我信。”

“我明白。”程沫紧握住我的手慢慢松开了。然后,他端起那杯竹叶青,一饮而尽,“本来,茶应该是要慢慢品的,可是今天,原谅我。”

说完,他将钱放在桌上,拿起外套,起身,离开。

“程沫,”我叫住他,“其实橘子也可以慢慢品。”

他摇摇头,说:“当你以为是一杯竹叶青,却发现是一杯橘子水,再怎么品,也品不出竹叶青的味道。”

他离去,留下嫩绿色的茶叶沉淀在对面的玻璃杯里,还没来得及舒展,就委屈地压抑在最底,再没有水分的滋润和绽放的机会。

窗外,夕阳渐渐地黯淡下去,橙色的光芒穿越层层的建筑物,满世界飞扬的都是爱情的影子。

电话响起,是左澈。

我微笑着按下“接听”。

5

我不敢看橘子的眼睛,虽然我没有做对她不堪的事情,可是我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犯罪感。程沫在空盒子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判了橘子的死刑。我很怕,很怕橘子失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爱情,很怕她知道这样的失去是因为我的存在。每一天,我在惴惴不安中渡过,观察着橘子的表情,不敢多言。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当橘子微笑着靠着我说:“苏简,你说得对,他不会因为误会断了这份感情,你真的是我的超级无敌预言家!我爱死你了!”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并不重要,程沫毕竟没有我想象的绝情。我又看见了亲爱的橘子,善良的橘子,看见了她的快乐。我希望她的快乐会永远的延续下去,像橘子水一样甘甜怡人。希望程沫能爱上橘子水的味道,从此,忘记竹叶青。

可是我开始害怕四人聚会,每当我们四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到程沫别样的眼神,会绕着无数的弯停留在我的身上,我闪躲不及,有时便会和这样的眼光碰撞在一起,没有火花,全是紧张。我怕左澈和橘子看出什么端倪,我不敢像从前一样大声说笑,不敢问程沫任何的问题,我小心翼翼地逃避着,掩饰着。每次聚会,只要听到有程沫在,我就开始竖起保护伞,浑身不自在。

“最近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左澈问我。

“我有吗?好像没有哦!”我说。

“苏小猪,你一点不会撒谎,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左澈按着我的双肩,扳过我的脸。

“傻瓜,有什么事情!就是想——”我跳起来,挠左澈的脖子,这是他的软肋,他最受不了脖子痒。

“哇——哇——饶了我吧,苏小猪,我受不了了!”他狂笑着,抓住我的双手,把我拉进了怀里。

我听到了他熟悉的心跳,他温暖的怀抱让我把所有的纷乱都忘得一干而净。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不要瞒着我,不要让我猜,我会很累。”左澈停止了笑,在我耳边轻语。

“左澈,以后我们尽量过二人世界好吗?我喜欢我们两人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人,没有别人。”我说。

左澈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爱猜疑,我好嫉妒,我没有自信,害得你处处担心。放心吧,苏简,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和老沫子了,你是我最爱的人,老沫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根本不该怀疑你们,你说的对,以前的我就是小肚鸡肠,我保证以后小肚鸡肠变大10万倍!再不会猜疑了!真的,不会了!”

他做着发誓的手势,一副庄严的模样,可爱极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吗?

我踮起脚,吻了他的脸颊,他拥住我,像个小孩似的摇晃,嘴里念念有词:“苏小猪,我知道你是我的,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你站在那里,像一颗干净的,透明的水滴,我向你跑去,我想接住你……”

6

我没想到那个女孩会来找我,她在电话里对我说:“你是苏简吗?我是黑桃,想必你知道我。”

第一句话,她就将自己占为上峰,我已经听出了她的不简单。

我们约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咖啡屋见面。不去空盒子,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左澈知道这个约会。我承认,我对这个叫黑桃的女孩有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在左澈那里是得不到满足的。我想,她对我亦有同样的好奇心。

她发短信给我,说她已经到了。

可是我进了大门,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张扬鲜艳的影子。于是我站在那里拨她的手机,她没有接,窗边一个女孩子却举着手机向我挥手。我顿时明白了,朝她走去。

难怪我没有认出她。她把蓬乱的头发拉直了,染黑了,在脑后束起一个清爽的马尾。她穿着白色的体恤,简单的牛仔裤,就像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唯一的亮点是她发间的桃红色小发卡,上面的水钻闪着透亮的光芒。

“怎么,没认出我?看来,我也可以扮乖孩子的哟!”她笑,露出了被烟熏黑的牙齿,一下子揭了自己的老底。

我往咖啡里放了三块方糖,对她说:“你找我做什么?”

她看着我,嘴角咧了咧,带着不屑:“你喜欢喝这么甜的咖啡啊,果然是蜜糖里泡大的孩子,我喝咖啡从来不放糖,越苦的我越爱喝,连左澈都佩服我。”

她终于以这样的方式揭示了今天的主题,她找我是为了左澈。

她确实厉害!

我也不能输给她,于是我搅着咖啡说:“佩服和喜欢好像是两回事情,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左澈也喜欢吃甜的,越甜的他越喜欢。”

黑桃像淋了一场大雨,气焰一下子灭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望着窗外如水的车流,说:“我知道。可是,苏简,我想请求你,请求你一件事情好吗?”

看到她收起了嚣张的模样,变得像一个脆弱的小姑娘,我的心确实软了。我问她:“什么事情?”

她回过头看着我,眼睛很大,因为没有化妆,显得苍白而憔悴。

“请求你把左澈让给我好吗?”

这简直是荒唐!

我根本没料到这就是她所谓的“请求”!

我紧紧地握着咖啡杯,几乎要将它捏碎。然后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对面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女孩:“你疯了吗?不可理喻!”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松手,咖啡溅到了桌子上。

黑桃按住了我的手,她的眼泪开始蔓延而下,疯狂的,如瓢然大雨。

“苏简,你什么都有,你有漂亮的外貌,可爱的笑容,修长的身材,你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你是名副其实的大学生,像你这样的女孩有一大堆优秀的男孩喜欢你,供你选择。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原本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生活在黑暗混杂里,是左澈,左澈让我看到我还能有过明亮日子的希望,苏简,你离开左澈吧,只有你离开他,他才有可能会喜欢我,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吗?”

尽管她哭得声泪俱下,可是我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地动容。爱情,怎么可以转让?她的想法不是精神分裂,就是妄想症!

我坚决地摇着头,挣脱掉她的手:“不可能,我爱左澈,他也爱我,我怎么可以为了你的明亮而离开他,再说,即使我离开他了,他也不会喜欢你,你的明亮要你自己去争取,你怎么能完全寄托在他身上?”

“错!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会喜欢我,需要我。”

黑桃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她的表情又变得不可一世起来,她开始对着我冷冷的笑。她的眼睛里放出犀利的光,她的脸慢慢地凑近我,在我面前怒放成狰狞的花朵。

“你知道吗?只有我才能让左澈一飞冲天,得到快感!”

我在她强势的压迫下颓然坐下,望着她毒药般的双眼,无力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慢慢地游走:

“你别装处,说你不明白,左澈背上有三颗黑痣,连成一线,你知道吗?他的大腿上因为小时候调皮,被缝过五针,你知道吗?他的小腹上有一小块青色的胎记,你知道吗?他……”

“别说了!别说了!”我大声地叫,推开沾满毒液的黑桃,打翻咖啡杯,在众目睽睽下仓皇逃离。

我狂奔,我狂奔,我狂奔!

我哭泣着狂奔,我落魄地狂奔,我不可节制地狂奔!

世界为什么这样大?为什么奔不到尽头?世界为什么这么亮,没有一个黑暗的藏身之处?

这幢大楼是程沫的住处,他住在15楼。

我没有坐电梯,我还要奔跑,我要让自己的体力透支,思维丧失,以此来忘记一切。我顺着狭窄的楼道往上跑,每一步都是沉重,每一步都是心痛。

“苏简?”

程沫打开门,惊讶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我。

我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我的眼泪和汗水早已分不清楚。我心脏的搏动全世界都能听见,我早已不是我。

“快进来,怎么呢?”程沫把我扶进屋,扶到软软的沙发上。

“是谁欺负你呢?又是左澈那小子吗?”

我开始放声大哭,哭到全身颤栗。

程沫轻轻地拥住我,我的泪水全部流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没再问什么,任我放任,任我宣泄。

真的是累了。再也哭不出来了。

泪水好像全流完了。

程沫递给我温热的毛巾,我擦拭着自己的脸,眼睛里犹如万根银针在穿刺。

“谢谢!”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我平时很少过来,今天是周末,刚好过来收拾一下,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呢?”程沫问。

“你不在,我就跑下去,又跑上来,再跑下去,跑上来,直到你回来。”我说。

程沫居然笑了:“真是个孩子,我估计等我回来得叫救护车了。”

“最好死掉,一了百了。”我咬着牙,脑子里浮现出黑桃张扬的脸,耳边响起那些嚣张的,肮脏的话语。

程沫站在一旁交叉着双臂凝望着我,褐色的眼睛里藏着探究。

“别这样看我,我知道自己很丑。”我说。

“如果有一天,你能为了我伤心成这样,真是我的福气。”

听程沫这样说,我突然慌了,是的,我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呢?我什么地方不可以去,要跑到他这里来呢?好不容易才跟他讲清楚,好不容易才看见橘子又得到快乐,我现在是在做什么?暗示程沫,给他希望吗?我真是愚蠢透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站起来,双腿却如失去弹簧的棉絮轰然下榻。我连忙扶住沙发,踉跄了一下,告诉程沫:“对不起,我该走了。”

程沫走过来,将我按在沙发上。他摇摇头:“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乖乖地待在这里休息,你已经严重的体力透支了!”

“不行,我要走了。”我再次站起来,却越发地无力,所有的关节似乎都在裂裂破碎。

“好,你走吧,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可不想让别人送你去医院。”程沫不再拦我,静静地看着我。

是啊,我的双脚仿佛飘在了云端,那么软那么软,我估计还没走出大门就会摔跤。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的。”程沫笑了:“我可是正人君子。”

他很少这样幽默,确实化解了我的忧虑。是啊,说不定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也许别人早就品出了橘子水的味道,不会再眷恋竹叶青了。反正回学校又得见到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想到他,我的心就像有万千刀片在慢慢慢慢地割,那么那么的痛。

手机上有20个未接电话,全是那家伙的,我一下子将手机关了。不想见他,不想见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一边说爱我,一边和其它的女孩亲密?一边说给我一个家,另一边却拥着其它的女孩睡觉?他清澈的眼,他孩子气的性格原来都是伪装的,我恨他!

“苏简,看电视还是听音乐?”程沫给我端来一杯奶茶,“听左澈说你最喜欢喝奶茶。”

“别提这个人的名字!”我吼他。

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料到我这么激动。

“谁说我要奶茶了,我要喝咖啡,还要最苦最苦的,不加糖那种。”我说。

“好的,我给你换。”程沫打开音响,端着杯子进了厨房。

房间里开始回旋着一种美妙的音乐,如泡沫般细腻,如薄纱般绵密,它嵌在空气里,像醇酒,像花香,包裹着你,温暖着你,承托着你……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音乐,把你心中所有的烦躁都轻轻地拈起来,扔到了一旁。

我微闭着眼睛,听得入迷了,不知程沫已经坐在了我的旁边。

“喜欢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听班得瑞的曲子,会让你回归宁静。”程沫将咖啡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真的好苦。

“算了,还是给我加糖吧,三块。”我笑笑。

程沫也笑了,将桌上另一杯咖啡推给我,说:“这杯是加的三块糖,还好我有所准备。”

“咚咚咚——”这时大门重重地响了起来,分明是有人用脚在使劲踹。

“是谁这么凶啊?”我说。

程沫想了想:“恐怕来者不善。”

果然,程沫刚打开门,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左澈那家伙用力地将程沫推开,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我。他愤怒地望着程沫和我,再望望四周,眼神爆裂可怕。

“你们俩果然在一起,窗帘紧闭,柔情曼乐,咖啡醇香,呵呵,真是好情境!”

听到左澈这样的嘲讽,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想到黑桃在咖啡厅里的话,我沉静的心一下子被点燃了,怒视着他:“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有什么资格?”

他冲过来扳着我的手腕:“苏简,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却和别的男人在房间里享乐,不接我的电话,我怎么没有资格?”

“哈哈,笑话!你现在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你和其他女人上床的时候你想到过你是我男朋友吗?我没有质问你,你还在这里恶人先问罪,真是荒谬!”

我的全身又开始激烈地颤抖,小小的身体沸腾成了一座火山,扑向面前咄咄逼人的左澈,没有半点退缩。

他愣住了,大声问我:“你为什么这样说?你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

我仰着头,气势不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左澈放开了我的手,从兜里摸出一叠照片,甩在沙发上,然后,他一步步往后,带着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苏简,我真没想到,你那么会编故事,你如果想离开我就直接告诉我,不必编故事找借口,你们俩,从来就没有断过,对不对?对不对?最傻的人是我,最白痴的人是我,口口声声发誓不再怀疑你们,可是你们呢?你们就是这样愚弄我的吗?”

我看到了那叠照片,是那个下午,程沫在空盒子里按住我的手,不同的角度,拍了很多张,全是程沫按住我的手在对我说话。

可是事实不是左澈想的那样,是谁拍得这些照片?

像捅破了一个蜂窝,所有纷乱的刺都钻进我的身体,扎得我浑身是伤。

我以为是左澈在背叛,左澈怀疑是我在背叛。这场爱的迷乱中,究竟是谁欺骗了谁?谁伤害了谁?我们俩,就像给彼此套上猜疑的镣铐,拖着累着诅咒着亵渎着,若要挣脱,必定是伤痕累累。

“左澈,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误会了!”程沫试图给左澈解释。

“砰——”左澈根本不听,摔门而去,那一声巨响,将我隐忍的泪水抨击而下,我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疲倦地闭上眼睛。班得瑞的音乐依然清澈如水,却无法让我的心再次平静。我知道,这一次的决裂太深太深。

程沫叹息了一声:“苏简,或许我再找左澈解释解释。”

“不用了,也许,我和他,是真的完了。”

7

橘子来了,她给我做了酱丝牛肉和番茄蛋汤,可是我什么也吃不下。因为我吃不下,她和程沫也吃得很少。他们也不知如何劝慰我,只是默默地守在我身边。

我的眼睛总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讨厌自己的这种情绪,我为什么不能控制呢?自己伤心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伤心辐射给周围的人呢?

“我们去露台上坐坐吧,今晚应该有星星。”吃完饭,程沫提议。

露台在客厅的外面,一小块半圆的天地,角落里放着一张休闲沙发,躺在上面看星星应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此外,没有椅子,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随意地扔着一些软软的靠垫,我们也随意地坐了下来。

天上的星星像破碎的钻石,零乱地铺散开,每一颗都很亮,每一颗都是残缺。

“你们看那些星星,没有一颗是完美,就像地上的感情,没有一份是永远。”我叹息着。

橘子揽住我的肩:“宝贝,你别这样,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呢?说不定明天,那些星星在你眼中都是完美了。”

不会的,怎么会,裂痕那么深,缝起来也是丑陋的疤。

“程沫,有酒吗?”我问。

程沫点点头,去里屋拿来了红酒和杯子。

“为什么而干杯呢?”我笑着,举起酒杯,“为你们陪着我喝酒干杯!”

真是好酒,我晃动着酒杯,星光下,那红色的液体纯正而透亮,股股幽香飘向鼻翼。

一饮而尽,一饮而尽。

“干杯,为这样的好酒干杯!”

“干杯!为不完美的星星干杯,为凉爽的夜风干杯!”

“干杯,为美丽的谎言干杯,为背叛的爱情干杯!”

……

我一杯一杯地倒着酒,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送。好像他们都不说话,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停不停地说话,所以口很干,越喝越想喝。

“不能喝了,简,这酒很有后劲的。”橘子的手盖住我的杯子,我拉开她的手,替她斟满酒,再替自己斟上。

“橘子,我们是好朋友吗?”

“当然。”

“你相信我吗?”

“当然。”

“你会怀疑我欺骗你吗?”

“不会。”

“好,为你的信任干杯!”

……

头很痛,睁开眼睛,天已蒙蒙亮,空气湿润,每一个分子里都蕴含着丰沛的露水。葡萄酒的醇香还弥漫在四周。我躺在长毛地毯上,身上盖着薄被,手脚微微地发凉。

程沫坐在我的旁边,见我醒了,他举起一个空瓶子对我摇摇:“你知道吗?你把我的珍藏全部消灭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角落的躺椅上,橘子睡得正沉。

我起身,裹紧棉被,望着程沫憔悴的脸:“你,一晚没睡吗?”

他点点头:“睡不着,怕你想不开从我的露台跳下去,我可得负全责!”

“我哪有那么脆弱?”我说。

“开玩笑。”他收起笑容,指着天边,“其实是在看星星,记得有一位作家说过,生命里那些失望的时刻,就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多。可是总会有完美的,不会每一颗都是残缺都是失望。你看见了吗?那颗星星那么大,那么明亮,轮廓也十分清晰,而且其他的星星都黯淡了,它依然卓尔不群。”

顺着程沫手指的方向,我真的看见了一颗闪烁的星星,在即将明亮的天边用力地怒放着自己的光彩,可是,这样完美的星会属于我吗?会吗?

“想吃什么?给你做三明治,我的拿手绝活!”程沫站起来,揉揉腰,“哇,快成木雕了!”

看着熟睡的橘子,看着空空的葡萄酒瓶,听着程沫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特别自私,是的,我不能把悲伤传递给我的好朋友,让他们一起为我抗。

甜蜜需要分享,痛苦一个人咀嚼就够了。

程沫,橘子:谢谢你们陪我渡过了最难过的一晚。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橘子,麻烦你去学校替我请两天假。程沫,你的红酒真的很醇正,下次再品尝你的拿手三明治。”

我将字条压在了茶几上,悄悄地开了大门。

这一次,我没有再狂奔,所有的精力都在昨天一次耗尽。

我在街上静静地走着,彩色巴士走走停停,新鲜的空气浸凉了城市的浮躁,树叶上滚动着露珠的眼睛,身旁有美丽的少女在薄雾中穿行,一切的单纯,天真,都离我那么遥远,爱情的世界里,我好像总是一败涂地。

8

人们说时间可以医治伤口,也许,空间也可以。我需要一个地方停留,不必和谁说话,谁也不认识我,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给伤口擦洗,上药,包扎。或许,就不会再那么疼了,或许,还有痊愈的可能。

于是我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大上海,大上海,果真名不虚传。

在出租车里已经感觉在迷宫里打探险,红绿灯的路口,一声哨响,行人如潮水被立即拍向对岸。高楼林立,霓虹耀眼,处处涌动着各种颜色的皮肤。

白天,我去阴柔宁静的城隍庙,回转在古香古色的亭阁之间,在小吃广场敞开肚子:臭豆干,蟹粉小笼,上海生煎,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既然不能给心幸福,就给肚子幸福吧!

日落时,我去风光迤逦的外滩,凉爽的风从黄浦江面上徐徐吹来,那些玫瑰红色的霞光照在圆形、尖顶的屋顶之上,提亮了上海的沧桑与辉煌,闻名遐迩的东方明珠塔,一系列高低错落的建筑,在霞光映照下,宛如海市蜃楼。

夜晚,我去新天地的酒吧一条街,本想醉生梦死一番,或者再来个一夜情什么的。可是白皮肤的老外给我眨眼睛,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居然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落荒而逃。

就这样,我在大上海疯玩了三天,花光了积攒的所有零花钱。大大的城市,每天都会有类似的剧情上演,爱与不爱,背叛与欺骗,都是小小的水滴,随时可以被蒸发,我苍白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隐隐地觉得自己已经医治好了心上所有的伤,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归程的火车上,我打开了三天没打开的手机。短消息一个又一个蜂拥而至:

苏简,你去什么地方呢?给我们一个电话。

把手机打开,我们很担心你。

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好不好,千万别做傻事情。

女儿,你为什么不开手机,打电话到你宿舍,同学老说你不在,你在忙什么?给家里一个电话。

……

我一个一个地看着,程沫,橘子,家人,关心我的人还是很多很多。

可是,没有他。

我居然还在盼望他的短信吗?在我失踪的这三天,他在做什么?或许在和黑桃缠缠绵绵吧;或许他们去了市民广场的长椅上吹风;或许去了那片薰衣草的花海,或许,他正在告诉她,以后我会在这里给你一个家。或许……

我是怎么呢?我干嘛还要想这个人,难道离开了上海,离开了繁华的城市,我的心又变得狭窄了吗?

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从此,你是你,我是我,挣扎颓败猜疑背叛的爱情,就让它死去,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给家里打了报平安的电话,给橘子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叫她不必担心。

火车呜呜地向前开,只能前进无法回转,田园风景,美丽山川,统统地后退,后退。我却必须前进,很多事情,必须要面对。

手机响了,居然是上海的电话号码,我在上海有朋友吗?好像没有吧,难道是在酒店忘了东西?

“喂,你好。”我说。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是他,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但确实是他。

那么疲惫的声音,那么温柔的呼唤,将我的心撕成了一小一小块的碎屑,乱乱地飘。

窗外的风景凝固成了一个个静止的画面,我的喉咙哽咽着,除了艰涩的呼吸,说不出一个字。

就这样在听筒里静默,似乎连对方的心跳也能听见。

“我很想你,苏简。我在上海,在东方明珠塔下,你也在对吗?”他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在上海?怎么可能?”我戚然,“看来,我们注定要错过。”

“不是的,我已经到上海两天了,只不过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我从来不会和你错过。天涯海角,都不会,所有所有的错都是我,只求你别再逃走,不要再逃走,我……”

突然,我的手机就在这一刻断掉,要命的,没电了。

握着手机,我的手分明在颤抖。

我以为我已经治好了我的伤,我以为我已经在缤纷的大上海用纱布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练就了百毒不侵。我以为我不再依恋那个叫爱情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的泪还是不争气地翻滚。

“小姐,离下一站还有多长时间?”我慌乱地问乘务员。

“还有半小时。”她说。

还有半小时,我却如坐针毡。灰灰蓝蓝的天寂寞地铺开,远去的风景在泪光中湿透。是告别还是迎接?谁能给我答案?车厢里,传来朴树的歌:火车一点点点点点的开,我的爱人他他他在等待……

9

雄伟的东方明珠塔,高低错落的球体从蔚蓝的空中串联到如茵的绿色草地上,宛如晶莹夺目的红宝石。左澈站在下面,显得那么渺小,倚着那棵大树,像一个孤单的委屈的孩子。

看见了我,他一下子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哭泣,没有压抑,放声地哭泣。我就这样被他拥抱着,不能动弹,只要一动,他的双臂便更加地用力,似乎要将我揉成他身上的一根肋骨,今生今世,根深蒂固,再也拔不走。然后,他开始霸道而疯狂地吻我,泪水流进了我们的嘴里,在舌尖苦涩地轮转。

川流不息的人群,嘈杂地涌动着,没有人注意我们,大家都在欣赏壮美的景观,我们小小的爱情不过是塔下风沙一粒。

三天不见,他的头发长了,遮住了眉毛,下巴上还长了刺刺的胡茬。

“玩失踪很刺激吗?”哭够以后,吻过以后,他躲开我目光,怕我看见他红得发肿的双眼,紧握着我的手,捏得我发疼。

“你怎么知道我在上海?”我问他。

“我说过天涯海角,我都有本事把你寻到,你忘了吗?”他又露出了不可一世的骄傲,似乎我的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苏小猪,”他严肃地扳过我的双肩,不再逃避我的目光,“听我说,我和黑桃,真的没什么,那晚,就是你扔掉打火机的那晚,我在空盒子认识了她,我喝了很多酒,她把我带到她家里,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信我吗?”

“那你信我吗?”我想起那些照片,反问他。

他摸出手机递给我:“如果我不信你,我就不会来找你,一切都是黑桃的阴谋,我太冲动了,中了她的计,差点失去了你,我已经把她的电话删掉了,从此后再不相往来。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我应该早知道,可笑的是我还以为能让她有所改变,看来,我做不了超度别人的佛,我只能做保护你的人。”

左澈捧起我的脸,轻轻地叹息,他薄薄的唇贴住我的额头,喃喃地说:“真的,我这一辈子只想做保护你的人,你信我吗?”

交错的眼泪已经看不清,所有的心碎在这一刻都不再疼痛。我面前的这个男孩,他固执,他偏激,他冲动,他暴躁,他喜怒无常,他不可理喻。

但是,我爱他。

他让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苦涩,经历了爱情的千回百转。这纠缠的曲线弯弯绕绕,把我们紧紧相连,再难分开。

“我信你,左澈,我信。”我轻轻地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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