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八）
正在读你
郑玲
我正在读你
因为我也有个长夜
读你如坐春风
去赴酒神的节日
连狂欢的虎豹都拉着载酒的车子
你可以想象得到我的陶醉
人家说书上印的
并非你真实的名字
管你是谁被诗选中的人
决不会为流行时尚精选一副面具
我看见的只是个出远门的
把孤村情结
拴系于月光下的故园
闯入世界之都热恋且冷战
爱与恨悔与悟
耻辱与缺失都暴君般将你奴役
你挣扎你奋斗甚至逆来顺受
把自己变成蛹让痛苦层层包裹
咬破了茧才开始飞翔
人家以为你天生就有翅膀
其实是你明白
不管天翻天覆人总得要生活
你也明白
胜利不属于个人
胜利属于时间
夕阳的流苏何其绚丽
谁能抓住她飞逝的披肩
低下头来长跪在无限面前
从苦闷的怀疑中
你找到了神的恩宠
缪斯赠你一支魔笔
你为叹息留下真正的叹息
把叹息化为颂歌
让人类的心灵怡然共处
因此同情在我们身上
融入血液、目光和手势
我一眼便认出
你就是沙枣树下的那个小弟弟
里尔克的眼睛上帝的儿童
正在地上画一些秘密通道
并琢磨该从哪里走出迷宫
我的梦已飞回那个蓝润的夏暮
为你最初的沉思欢呼！
原载2009年10月17
半瞧人世半瞧心
何立伟
去年，今年，我生活上凭空多了一桩功课，就是几乎每日里要接到舰平老兄的“半瞧诗”。不独是我，我想他的旧友中必有若干人亦是同我一样，日日收得他的诗，要细细地品，要斟字酌句，且又轻云细雨地提点意见。他改诗极快，不一刻便跟你把另稿发来，后来一想又不满意，忽然里又发来另另稿。这样一日里或者发来旧体诗数首，或者一首诗而有一两个甚或四五个不同版本。于是他也忙，你也要忙。但快乐便在其中了。
他乐他的，是他藉此有了精神上的依托，且又如他在卷首所言，好比空中邀友，小酌品茗，有庄周李白般的云游之乐。我乐我的，是我看到舰平兄因眼疾深重，与文学日远，与文字日远，英雄气如何出得了？现在终于找到一款新式手机，可通过语音吟诗，且记录成短信，在空中与旧友们鱼雁叙情，诗来文往，心灵上得到沟通，文气上联结四海。这是他的所乐，亦是如我这般的朋友的所乐。我读到他的旧体诗，感到了天涯海角的心跳，也感到了一脉友情的温暖。
舰平兄是极聪明的人，除了有我湘人的灵秀，且有我湘人心底的风云。他因眼疾而不能写作，他也好，我们昔日的文友也好，无不郁闷则个。可惜他一肚子的才气，不得喷薄而出，于个人于众人皆是扼腕不已。好了，终于可以读到他的五言旧体诗了，真是快莫大焉。
舰平兄的旧体诗不拘成法，流水行云，一气呵成。不少诗章里有妙句锦言，看似戏墨，但个中仍是情深意长。前期的诗十分打油，而后期的诗则是愈写愈沉郁，表旷达，表怀古，题旧友，题收藏，无不用情。舰平兄性幽默，有天趣，这些个性在诗里皆有体现，但我欣赏的仍是他诗里的一个“情”字。事实上，旧体诗写得好的，不是说理，而是用情。自古皆然。
舰平兄自号“半瞧”，他是半瞧人世半瞧心。眼不好使，不能说明他看世道人心不清。你读他的诗，便知他其实是明眼人。
如今舰平兄积有旧体诗百余首，结集付梓（即《高山流水》，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对我们同对他个人，皆是大安慰。因这些文字的存在，证明了一个人的存在，也证明了许多人的友情的存在。几多好。
原载2009年11月10日
盲目乐观之
刘舰平
人生来易出两种错，一是错了性别，二是错了年代。人还有两种活法，一为命活，二为心活。我可能是后一种错。加之眼疾日重，自然活不太好，纷繁城市，仅可半瞧。除了听听电视，读书写作上网之类的寻常事，于我来说，近乎非分之想。终于觅得一只语音手机，凭借它提供的拼音输入法（它以组词方式提示单字，可惜设计者的汉语水平实在太低，故而大部分单字均无提示，或者组起词来莫名其妙），我半猜半蒙地学会了编写短信，日子开始有了改观。
手机做不了大文章，我可以写点小诗，足不出户地与天下有诗心的朋友交流。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几乎每天必携诗去云间与陈善壎、何立伟诸高士切磋欢叙，并有《寻诗乐》《穷乡月》等诗记载之。这般由高科技带来的天地诗情，着实让人感念。我也由此分享到了如庄周李白般的逍遥云游之乐。弹指之间，大半年过去，竟在手机里积存了近200首打油诗。在友人的鼓动下，整理成这本小册子。虽与古风有染，但不究格律，只求意趣。所谓五言十行诗，并非定式，也只是囿于手机一屏篇幅之所限，省点话费罢了。能为相知者当作一碟茴香豆，佐酒伴茶，以暂释现实之疲累，这些与时尚相悖的小诗便有了成书的理由。
唉，阴晴圆缺空叹月，悲欢离合乃苍生。李白独酌无亲，举杯对影三人。那一夜天地同醉的舞姿，恰成了盛唐的背影。看来，一个人活好活坏，似与眼睛好坏并无太多干系。想想，一笑，便也释然。手机里的机器人又开始打油了，赶紧借来两句帮本文收尾：半瞧人间事，盲目乐观之。
附：半瞧诗五首
岳麓山
书院读背影，心头立碑碣。
幽思寻石径，古道变商街。
游客喧墓园，昏鸦谒灵阙。
争食嗟来鸟，弃树枫化蝶。
晚亭送残阳，炽霞燃我血。
白色鸟
忽大又忽小，忽低又忽高。
舞者影如幻，仙是何方鸟？
晴空寂无云，独见素羽飘。
蓝天几点白，哀鸣似笛箫。
结队寻瑶池，只留省略号。
秋无果
炎凉四季秋无果，
叶掩沧桑舞婆娑。
枝头风韵常年在，
不老青山嫁衣多。
山洪
暴雨挥鞭野马惊，
马踏雷霆祸横行。
人心应比青山绿，
万壑千沟是缰绳。
光明行
苦混沌夜长，回宇宙洪荒。
借星月萤火，点诗烛魂光。
走幽川鬼谷，闻鸟语花香。
退浊雾千重，迎暖霞万丈。
朝东方行吟，唤涅槃凤凰。
原载2009年11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