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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赤卫队的战斗

引言

1926—1927年初,国共合作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和推动下,北伐战争胜利发展,工农群众运动蓬勃地开展起来。在湖南、湖北、江西、广东等省,农民协会组织相继建立,1927年春,各地农会组织,在已有的基础上迅速发展。在这种形势下,鄂东地区的黄安、麻城、黄冈、黄陂等县的农民协会组织由秘密活动逐渐转为公开。在黄安县七里坪、紫云、高桥、桃花等各区乡,领导农民运动较早的共产党员有:王健、王秀松、雷绍潜、董觉生、戴继伦、戴克敏、汪奠川、曹学楷、郑位三、陈定侯、吴焕先、徐朋人、明汉华、叶耐青、石世龙、张南一、秦绍勤、赵赐吾、甘济时、邹香山、高建斗、吴永达等同志。由于他们先后深入乡村开展革命活动,党的教育深入人心,因而使这些地区党的工作基础较好。黄安县七里联山地区张李家的群众对他们的革命活动现在仍记忆犹新,说:1926年农历正月十五,正是新年时节,共产党人曹学楷、张豪金等在张李家破天荒地公开在群众集会上宣讲革命的道理,他们说:现在世道要变了,穷人要想有好日子过就要起来革命,闹翻身,求解放。我们生在这块土地上,都是人,为什么只有地主土豪他们才富有?并指着地主的高楼说:这些房屋和田地都不是他们的,田地都是我们穷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我们要把田地从地主手里夺回来,实行共产主义……

广大农民在共产党的宣传教育下,革命的觉悟不断提高,农民运动也因此得到蓬勃发展。农民协会公开活动后,各地不断兴起了向地主土豪开展斗争的活动。斗争的形式和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最先是实行减租减息,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取消高利贷,等等。农民普遍借有地主土豪的钱粮,且都受到长年累月的利上加利、息滚息的高利剥削。农会办起来了,地主土豪不敢逼债了,不敢要债了,农民也不再还这些阎王债了,因为一切权力归农会了。其后则罚地主土豪的款,令其拿出粮钱交给农会,分给广大农民;对有罪过的土豪劣绅令其写悔过书,对抗拒者就开群众大会对其斗争,令其戴高帽子游乡。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发展,广大革命农民进一步对不法地主土豪实行拘捕法办,对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地主土豪实行公判镇压;在农村普遍地废除田地契约,进而发展到没收地主土豪的土地、财产。农会专门成立了土地委员会,将没收的土地、财产分配给广大农民。于是一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在广大农村迅猛发展,其势如疾风迅雨,荡涤着几千年旧中国封建社会的农村反动势力,两个阶级的力量对比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主土豪劣绅昔日的威风被打下去了,广大农民扬眉吐气地站起来了。当时广为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农民协会办起来,千年奴隶站起来。黄麻来了共产党,穷苦大众把头抬。

一切权力归农会,土豪劣绅脚下踩。……

男女农民都有权参加农民协会、妇女会等农民自己的革命组织。妇女经过放足、剪发之后都与男子一样参加社会政治活动,实现了男女平等,开会有发言权、选举权、表决权。广大农村的革命气氛非常活跃,真正成了穷人的天下。当时,男女老少都学会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首充满活力的国际歌,而且都唱得很熟练(现在这些地方健在的老人们都还会唱),歌词的深刻含意已深深地烙在他们的心坎上。农会通过教唱《国际歌》和其他革命歌曲,不断深入浅出地宣传马列主义,宣传俄国的十月革命,在那里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平等,广泛宣传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广大革命农民心中已开始树立起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目标的伟大理想。

革命就是斗争,是两个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反动的封建势力是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不甘心丢掉压迫剥削人民的印把子和枪杆子的。因此,农村封建势力也暗地组织红枪会(也叫红学会),组织民团、大刀会、扇子会等反革命武装组织,他们与县城的国民党正规军互相呼应,向革命势力实行疯狂反扑。为了战胜敌人,保卫农民革命的胜利成果,以取得革命的胜利,广大农民认识到必须组织自己的武装,拿起刀枪同敌人战斗。

我们党从第一次大革命的斗争中,开始懂得掌握枪杆子的重要性,因此凡是在农民运动发动起来的地方,不仅建立起了农民协会,也着手筹建农民武装组织。就黄麻地区来说,成立的农民武装组织开始名称不统一,有的叫赤卫军,有的叫自卫军、自卫队,还有的叫暴动队、义勇队等,后来才统称为赤卫队。这些农民武装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党领导下的农民武装。湖北早期的共产党员曹学楷同志,1926年上半年就在黄安县七里坪地区办起贫民学校,他以教员身份开展革命工作,组织起农民协会后,即着手建立起农民赤卫军武装组织;吴焕先、吴先筹等同志在黄安县紫云地区农会的基础上建立起农民自卫军组织;李先念、詹才芳等同志在黄安县高桥地区领导建立起农民自卫军;蔡济璜、王树声、陈再道等同志在麻城的乘马、顺和地区同时建立起自卫军、自卫队组织,积极进行武装起义的准备。这些革命的农民武装组织后来都不同程度地打击和摧毁了当地土豪劣绅组织的民团、反动红枪会等反革命武装力量,使黄麻地区革命运动如火如荼地迅猛发展。后来在鄂豫皖地区创建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和鄂豫皖苏区根据地就是在这些组织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

我当年参加了曹学楷同志组织起来的农民赤卫军、赤卫队,至今,在八一建军节等纪念日子里,回忆当年赤卫队的战斗历程,仍是很有意义的。

赤卫军的诞生

1927年2月16日,共产党人曹学楷、明汉华、叶耐青、李子璜、张菊情等同志,又来到他们时常来往的、这里的人们都很熟悉他们的地方——张李家。这是黄安县七里坪区联山乡一个比较有名气的村庄。这个村庄,坐落在丘陵地带,四周有高大的寨墙围绕,全村有百多户人家。

这一天,他们同农会负责人张豪良、张训清、张豪主等商议好,召开全村群众大会,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全村男女老少整整齐齐地来到了会场,情绪高涨,有一批农民当场参加了农会与妇女会组织。会议主持人进一步宣传共产党的阶级斗争主张,曹学楷同志首先说:我们农民协会组织,正式公开起来了,这是我们穷人自己的革命组织,大家要团结得像一个拳头爷一样(他举起两只拳头比划着)。我们穷人只有革命才有出路,我们革命的目标就是要把那些地主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帝国主义一切反动派都要打倒,我们穷人才能翻身有好日子过。我们工友农友都要联合起来,一条心,同反动派斗争才有力量。说到这儿,他提高嗓门说: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同志们,我们要同敌人斗,光有农民协会组织还不行,我们要把敌人打倒,就要有我们穷人自己的武装。我们计划在张李家很快建立农民赤卫军组织,我们商量,准备在农会会员中挑选能干的青年参加这个组织。因为敌人有反动武装,有枪杆子,我们也要拿起武器来同敌人战斗!……曹学楷的话音刚落,会场上群情振奋,异口同声地赞成说:讲得好!这主张好!有的举手高声喊同意!武装起来,这也是乡亲们早已盼望的好主张。经过大家一阵热烈的议论之后,当时就有不少年轻力壮的积极分子,如张豪坤、张豪宏、张豪权、张天昶、张豪麒等主动抢先报名参加农民武装组织。农会主席、执委张豪良和张训清、张豪主高兴地把报名人的名字一个个登记起来;会后,我也主动向农会报名参加赤卫军。农会审定之后,又推荐了一批有条件的青年参加赤卫军。这样一来,就有50多人组成了赤卫军组织。赤卫军成员绝大多数是贫雇农子弟,也有一部分中农子弟。

同年3月初,张李家的农民赤卫军组织宣告正式诞生。经党指定,由贫雇农出身的张豪宏、张豪权为正副队长。赤卫军成立后,每天都要进行集合训练、开会学习。曹学楷、明汉华、叶耐青同志经常来队上参加会,讲讲话,有时还教些军事操练的动作。他们明确指示:赤卫军的任务是要给农会站岗放哨,监视地主土豪及狗腿子,不准他们乱说乱动。这支队伍是党领导的农会的武装力量,因此,要勇于和一切敌人展开斗争,为革命要能吃苦、不怕死,保卫农会,保卫革命利益;要同一切反动派战斗到底。这就需要学习武艺,由于大家不会,准备请人来教,学好本事好同敌人斗争。从这以后,赤卫军在活动中或集会上,队长都要重申曹学楷同志他们讲的任务,强调要认真执行党的指示,我们干革命不能含糊,一不要钱,二不怕死,誓与地主土豪干到底。从此以后,赤卫军就在广大乡村活跃起来,不分昼夜地在农村维持社会秩序:禁烟禁赌,破除迷信,凡是农会开会就站岗放哨,监视坏人,等等。时时刻刻坚守在岗位上的赤卫队员们牢记党的教导,兢兢业业、全力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操练

赤卫军的诞生,对地主土豪劣绅、反动势力的震动很大。在当时,农村建立起农民武装组织还是一件新鲜事物。赤卫军除完成革命任务外,还要进行军事训练。但在当时,我们中间的人还没有一个懂军事的,于是曹学楷同志他们中间有一些在武汉当过学生,见过大世面,学过军操的人,便亲自承担了操练赤卫军的任务。

他们把赤卫军召集到村头打谷场上,每天早上和晚上训练。先是教站队形,操练立正、稍息、左右转、左右看齐、走步法,并慢慢地教一些军事技术。每当清晨和傍晚,一、二、三、四洪亮和整齐的口令声震醒了沉睡的山川,也振奋了翻身做主的广大农民,他们心情愉悦,扬眉吐气,内心感到天在变,地在变,穷人出头的日子来到了。

由于曹学楷和其他几位同志工作的面宽,不能天天在我们一个村里活动,于是就专门请来一位姓张的(名静必)军事教官教赤卫军的军事训练。他(教官)一来,除每天早晚训练赤卫军外,有时午饭后还要赤卫军操练一次,因为当时革命形势的发展需要我们赤卫军尽快练就武艺同敌人战斗。张教官个子高大,身着灰军服,头戴大盖军帽,灰色的绑腿扎得整整齐齐,有纹有路,手上持着一把亮闪闪的长军刀,挺精神的,真是一个武官样子。他训练时的要求非常严格,一到训练场就不准说话,不准开玩笑。他一出口令立正!就要求大家一动也不准动,谁违反,便毫不客气地对其训斥一顿,还要严格地纠正你的动作。他整顿队形时,发出口令向右看齐,谁动作慢了一点都不行。

随着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到后来,他口令一出,就把手中的指挥刀举起向右砍去,要求整个队形像刀切一样的整齐。出口令后,他一个立正,然后跑到队伍的排头去看,直到每个人的鼻尖在一条线上,才喊下一个动作的口令;练习步法时,谁的步子小了,腿没有抬起来,不整齐,都要重来,不做到动作整齐不收操。在练习利用地形地物时,就是遇到地上有猪、牛、狗粪,或者脏水,也要求赤卫军队员马上卧倒,否则他就要严厉训斥:你这是在练习打仗吗?敌人来了,你还怕牛屎把你衣服搞脏了?……你怎么去消灭敌人?他说得振振有词。我们大家又怕他又敬他。起初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洋军官,后来才知道他是读过黄埔军校的学生,是在北伐军打过仗、立过功的真正的军人,之后,大家对他更加亲近了。他不仅会教军事,还会教唱歌,他曾经给我们教过几首革命歌曲,如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革命成功,努力革命成功……后来我们操练时,一边行进一边唱歌,赤卫军队员个个显得意气风发,队伍也更加精神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徒手操练后,大家觉得手中没有东西不行,急切希望拿上枪支武器训练。可是,上哪里去搞枪支呢?没有真枪就想法请木匠做了30多支木枪,用来练习背枪、持枪、刺杀、瞄准等动作。这样总比徒手练习好一些。但还是觉得不称手,不过瘾,不能打敌人。然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我们这些农民赤卫军也觉得自己有了点军人味道,学到了一些军事本领,大家都认为:只要有枪就可以同敌人干了。

打团子

大约在1927年四五月,我们还在用木枪练武的时候,地主土豪就到处收罗反动势力,组织反动的会道门红学会、红枪会等反革命武装组织,密谋策划向革命力量进攻。敌人已经把这个反动组织总团子设在离张李家十几里的地方来了。上级命令我们赤卫军打掉这个总团子。任务一下达,我们经过训练的赤卫军,人人都有一股同敌人交战的信心和决心,纷纷表示:没有枪也要同敌人干,敌人也是刚组织起来的武装,我们有信心去战胜它,消灭它。这时,农会已打造一部分叉矛,组成了叉矛队;我们赤卫军扛起木枪、红缨枪,背上大刀,同农会的叉矛队一起举着刚缝制的几面红旗,整装出发了。当时我们想,木枪扛在肩上,敌人在远处看不清是真是假。借此,可以助我威风,我们坚信会战胜敌人的。

敌人的红学会团子设在张李家西边的付家,距张李家仅十几里地。红学会以宗教活动为幌子,纠集地主豪绅的儿子、孙子、亲戚等几百人,装神弄鬼,进行所谓刀枪不入的训练。他们从外地请来了名为红教徒的师傅,实际上是来教练武术的教官,进行反革命策划活动。他们到处联络、发展反革命势力,与民团头目来来往往,密谋消灭农会组织和赤卫军。

张李家农会、赤卫军这次出马有100多人,浩浩荡荡向敌据点进发的同时,另外几个村子的农会、赤卫军也出发了,形成对敌据点前后左右包抄的形势。敌人闻讯后,也开始在村子里布阵,企图组织对抗,当看到农会会员和赤卫军从四面八方开过来,眼看就要被包围时,不等交锋就乱了阵脚。我们当时也不懂更多的战术,各队一鼓作气向敌阵进攻,不到两小时,就打进了敌人驻地。敌人见状,阵脚大乱,失去了抵抗力,只顾各自逃命。我们攻进村庄便追击逃窜的乱敌,捉住了不少的人。但他们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而且都自称是老百姓,我们又无法辨认,只好对大多数被捉的人作了一番革命的宣传教育后予以释放。有的群众向我们报告说:有一个红学会头目从山岔跑过去了。我们赶紧追上去,结果没有追上,只捉住了逃窜的四五个地主狗崽子,我们收缴了他们的大刀后把他们押解到张李家。

敌人设的据点团子在这村的一个地主大院的大厅内。这个大厅,里面摆设着香案,烧着香火,满屋乌烟瘴气,遍地黄表纸、香蜡、用黄布画的大大小小的鬼符旗子、叩头下跪的蒲团……此外,厅内还有少数没有拿走的刀矛、土枪等武器。我们除了将武器收缴外,其他东西就全部捣毁了,敌人苦心经营的一个据点就被彻底摧毁了。

这是张李家农会、赤卫军成立以来第一次有组织地同敌人交锋。事实证明,反动势力在革命力量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我们旗开得胜,一举摧毁了这个反动巢穴,为广大贫苦农民除了害。这次战斗的胜利,我们无一损失,因此,大家的情绪都非常高。赤卫军队员,虽然手上拿的是木棒木枪,但还是起到了真刀真枪的作用。后来,附近群众传说:张李家赤卫军有很整齐的长枪队,敌人没有抵抗就被吓跑了。不过,经过这次实战后赤卫军深知没有真枪是不行的,一则敌人逃远了,够不上就只能干着急;二则要是真与拿着钢枪的敌人打起来是要吃亏的,所以大家都急切地盼望手中有真刀真枪。

收缴地主的枪支

随着阶级斗争日趋激化和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赤卫军经过短期训练,不仅学到了一些军事知识和使用武器的基本要领,而且提高了革命觉悟和对敌斗争的信心。但是,为了保证革命斗争的顺利进行,以革命的武装去压倒反革命势力,迫切需要有真刀真枪武装自己。尤其是在同红学会的实际战斗中更感到有钢枪钢炮的必要性。因此,当队长把从地主那里搞枪的想法与大家一谈,队员们一致赞同,并立即找农会负责人一起商议,在得到农会执委的全体同意后,便迅即作出收缴地主武器的决定。

过去,地主土豪、狗腿子经常拿着枪在田地里、村前村后到处乱转,耀武扬威,仗势欺人,惹是生非,连放牛娃都恨他们。如今,农民站起来了,不再容忍他们欺压人,不允许他们再拿着枪在广大农民头上作威作福,要以革命的威力去压倒敌人,就必须收缴敌人的武器。如此,一来可以武装自己;二来可以打掉地主恶霸的威风。此事已势在必行,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大约是1927年6月的一个夜晚,天空透过薄云,显露出朦胧的月光,在村子北门内的一棵大枫树下,赤卫军队长召集有十几个队员参加的秘密会议,商量如何把本村两家地主的4支枪缴到手。大家分析,地主表面上可能不敢反对,但会软磨硬抗,对此应怎么办?经过一番讨论后大家决定:马上找笔和纸,写一个公文,没有公章就盖上私章,以这种方式叫地主缴枪。说实在的,谁来写这样的公文?要知道,这是张李家自古以来头一回做这种事,于是大家议论起来。因为我读过7年私塾,比其他同志读书读得多点,大家就推我来写。我毫不推辞,提请大家商量应怎样写、写什么话才有力度。这个说:我们赤卫军要枪支,不交不行!那个说:把枪支交出来归农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热烈,我也在思考。不一会儿,一个同志把文房四宝拿来,我的心中也有点数了,就提笔写上:我们奉上级命令,要你们把枪支都交出来给赤卫军使用,不得有误!落款为赤卫军。队长叫念给大家听听,大家听了都说,行!有一位同志说:行倒是行,万一这些家伙不听又怎么办?大家齐声说:那就来硬的,进行搜查,倘若搜不到,就把人关押起来,非交不可!队长觉得有理,便在公文上盖上私章红印,立刻带领队员同他一道去收缴地主枪支。具体行动的布置是,队长走在最前头,带4个队员从地主的正大门进去收缴枪支,4个队员留在大门口站岗,3个队员在后门口把守,其余同志在房子外面观察、接应。安排好后,我们有的持大刀,有的持红缨枪,走近地主的大院大门。只见大门紧闭,张豪宏队长走上前,啪!啪!啪!,敲打大门的铁环。地主使出小管家开了大门。队长和我们4个队员提刀直入地主的大客厅。这家地主外号叫地头蛇四老爷,很狡猾,他自己不出面,叫他的狗腿子出面与我们周旋。队长举起拳头,在大八仙桌上使劲一擂,震得桌上的茶具噹啷啷直响,他大声呵道:请四老爷爷出来会话!见这阵仗,四老爷才不得不走出来,他见我们是赤卫军,而且都提刀弄枪,吓得腿杆子发软,咂吧着嘴,一双充满着敌视的眼睛不敢正视我们的队长。他虽然吓得不轻,站着也不敢动,但仍然强装镇静。队长大声呵斥道:你还在摆你这老爷爷的臭架子?我们今天是为公事而来的。随即示意我将公文交给地头蛇四老爷看。老奸巨猾的地头蛇看后,支支吾吾地说枪,枪,娃娃们搞坏了,我,我,不知道在哪里。你胡说!怎么不知道!队长和其他队员同时吼道,这家伙又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娃娃们玩的,不知道放哪里……其实,我们早就从他家的长工那里得知,这老家伙把枪放在他卧室里。队长严厉地说:你不想交出来?那我们就自己动手!一说要动手,两个队员随即进到这家伙的卧室搜枪,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支,又搜出藏在枕头下的一支。队员张豪品、张豪功举起刚搜到的枪在这老家伙面前晃了晃说:这是什么?你不知道?你太不老实了!队长说:你的确太不老实,你还有什么说的?这老家伙仍然狡辩说:不知道,那是娃娃们放的……队长说:你真狡猾!你不说人话。说着,队长和队员们观察了一下内外动静,便背上两支枪走出地主家的大门。

趁热打铁。我们立即乘势到第二个有枪的地主家。这一家也是关门闭户,我们喊了半天门才打开。这一家比地头蛇四老爷稍老实点。门一打开,这老家伙便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内等我们进去,还假惺惺地让座。队长不理这一套,厉声厉色地说:我们今天是为公事来……老家伙同我们赤卫军打过交道,知道赤卫军的厉害,所以忙点头说:是!是!我们将收枪的公文给他看,他没有说什么二话,就把两个儿子一个个喊出来说:把枪拿出来给他们。他的两个儿子迟疑不动,不愿交出枪;这老家伙心里明白,不交是不行的,便厉声对儿子吼道:快去!这样他的两个儿子才不得不走进房内,慢吞吞地拿出枪来,但却没有交出装火药的牛角盒和火药。我们又令其全都交出,这两个家伙狡猾,马上转口说是忘了,并马上拿了出来。他们这两支枪保存得非常好,连枪托子都是光亮亮的。

这样,我们收缴地主枪支的重要任务不到两小时就完成了。过去地主土豪骑在广大农民头上作威作福,今天终于被我们制服了,我们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悦。这次行动又一次锻炼了我们赤卫军的胆量,增长了我们制敌的信心,并同时给了地主土豪一次有力的打击。从此以后,地主土豪更是龟缩在家里不敢公开露面了。

张李家的地主土豪的枪支被我们缴过来了,赤卫队有了4支枪来武装自己,大家无不喜悦地说:这家伙现在就是我们手中的武器了。农会会员们称赞大家说:你们这一下干得好,真正灭了地主的威风,长了我们穷人的志气。你们要把武器保管好,用它来打击敌人,为我们穷人撑腰壮胆……

当时,我们的赤卫军,有50多人,4支枪是远远不够的。赤卫军除了使用一些古兵器如大刀、红缨枪、土枪、土炮外,还要积极设法用好枪把全队尽快地武装起来,最好是每人手中都有一支枪,才能更好地同敌人作战,这是大家的一致心愿。这时,农会已从外地请来常在乡间打造农具的老铁匠何矮子、李正伊(姓名不详)等,用两座炉子打造红缨枪、脚鱼叉等武器。他们是打造农具的,虽然能打出50把红缨枪、1尺多长的脚鱼叉30多把,但他们不会打造枪。大家一致认为,赤卫军光有叉矛不行。农会也认为:要同敌人作战,敌人有枪,我们没有枪怎么能打赢敌人呢?而且更无法同远距离的敌人交锋。现在要从敌人手中夺取枪支还不行,条件也不具备。因此,经过大家讨论一致认为,要想法自己制造枪支,造出枪才能同敌人作战,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

制造枪支

由于革命斗争的需要,在赤卫军全体同志的一致要求和农会的积极支持下,我们作出决定:筹办工厂,制造枪支。农会决议,除了将农会的公款拿出一部分外,还要地主土豪捐款来造枪支。我们遂即勒令5家地主土豪,按其财产情况拿出钱和粮交农会,如有违抗者重罚。当时,农会还没有没收地主土豪的财产,然而地主土豪却已经把财产隐藏起来。有的不肯交;有的耍花招,打折扣;有的装穷叫苦。看来不拿出农会的威风是不行的,我们决定视地主土豪各家的态度好坏的不同情况,对其施加不同程度的压力,逼他们出钱出粮。地头蛇四老爷是地主土豪中最可恶的一个,开始他拒不交出钱粮,我们决定先礼而后兵,说了半天,他只答应给两斗粮食,农会主席火了,令赤卫军将他的大儿子(外号叫洋先生)先抓起来,关进农会的班房。这一下,老家伙才害怕了,如数拿出了钱粮。

钱粮筹备就绪,我们通过上级农会和工会组织的关系,在外地请来制造枪支的高级工匠,他们有的是从县城来的,有的是通过关系从汉口请来的,共有四五十人。他们挑着、抬着乡下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机床、大钳子、大锤、大砧子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工具,走进了张李家的塆子。当时已是初夏天气,他们一个个都累得出了一身汗。农会称他们为张师傅、陈师傅、刘师傅。农会先安排他们在塆子寨墙北门外的新祠堂内。后来,因为离塆子太近不方便,又搬到离塆子三里地的龙王山上的大庙内住和工作。

农会把工人老大哥住的地方以及床铺、锅灶、粮、油、盐、菜、柴早准备好了。工人老大哥对农民兄弟的热情接待非常满意,他们对农会和赤卫军的负责同志说:你们放心!我们保证尽快造出枪来,使你们拿上它去打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工农是一家人,应该互相支援,团结起来力量才大……农会负责人说:你们说得对,你们是老大哥,我们要向你们学习,我们有哪些没有准备周到的地方,请你们不客气地提出来,我们一定想法改进。

工人老大哥把机器安装好后,就抓紧开工了。之后,农会和赤卫军的同志去龙王山上的大庙内看望工人老大哥,有的一天去两三次,都巴不得尽快看到造出的枪支。工人同志夜以继日地加紧干,铁炉子总是烧得通红昼夜不熄,当人们在附近劳动时,时刻都能听到大庙内传出的叮当……叮当的锤声和机器发出的悦耳声。我们每次走进庙内,总是热情地互相招呼,工人老大哥辛苦了,你们农忙辛苦了,真正体现了工农联盟深厚的革命感情,这种感情非常真挚,使我们深受鼓舞。

农会在生活上尽可能地照顾好工人兄弟,派去专门的厨师做饭做菜。农会干部们经常去检查、问候,使工人老大哥们生活不愁,鸡、鸭、鱼、肉、各种蔬菜保证充足供应。

赤卫军的同志心情更迫切,每天至少去看一趟。大约一周后就看到枪的机头模型已铸造出来,枪托的模型也造好了,枪筒子与其他零件的模型也眼看着要铸造出来。我们高兴极了。原来计划造50支来复枪,几支快枪。大家想,如能造出快枪就太好了。尽管经过工人同志千方百计的努力,结果因为造快枪的钢材不行,加上机器设备的限制,没有加工快枪筒内螺旋线的车床,因此快枪未能造出来。制造来复枪也因为材料不够而只造出32支。有两支是开始造的,用起来差些,因此很多人只知道是30支。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自己造枪的愿望总算实现了。

大家看到几十支崭新的、亮闪闪的来复枪,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一致称赞工人老大哥:你们长时间不辞辛苦,不惧酷暑(六七月间),出大力,流大汗,不休息,热情地来支援,我们真是十二万分的感谢!

农会为了表达农友们对工人同志的谢意,专门杀了一头猪,打了一些鱼,办了一顿丰盛的酒席,并举行了联欢座谈会。工友农友畅谈着共同的革命理想,都表示要互相支援,互相帮助,共同完成革命斗争的任务。老工人陈师傅说:我们要为我们穷人争天下,要改造旧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新世界……联欢会进行了几个小时,散会时,工友、农友们都依依不舍。

工人同志们离开塆子时,农会、赤卫军的全体同志集合在村头热烈地欢送,与工人同志一一握手告别。大家争着为工人同志挑东西、抬机器,最后还互相赠送礼品作为纪念。

农会和赤卫军负责人带着队员们领回的全部枪支弹药,在每支枪上编上号码、刻上字后就将它们发给每一位队员。这一下我们有了自己造的枪支,加上没收地主的四支鸟枪,共有36支枪。张李家是个比较大的村子,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好,历史上留有一两丈高的坚固寨墙和一些古兵器,有土大枪9支,白龙枪两支,土炮1门(叫来肚炮),长长的关云刀、大刀等。我们把它们充分地利用起来,都成了我们革命的武器。

有了新枪,为了把赤卫军武装得更加威风,农会打算给赤卫队员做50套军装。农会罚几家地主土豪拿出布匹,有4家地主土豪在革命势力的逼迫下,不得不如数拿出来,但地头蛇四老爷又顽抗不交(当时还没有对地主土豪财产实行没收),我们把他叫到农会,严令其:不拿出来,就不放人回去。这样他才答应。我们当即派出4位队员押着他回去将几捆细白布、灰布、蓝布全部拿出来。我们将没收地主土豪的布匹全部染成灰色,计划给赤卫军队员每人做1套军装、1条子弹袋、1副绑腿、1顶军帽。结果因布匹不够,只做成30多套。此外,农会还到汉口去为赤卫军买回两支铜军号和两套洋鼓乐器。这样一来,赤卫军就正规化了。1981年,我回家乡时,找到当时吹号的一位同志,共同回忆往事。他的记性很好,讲述了许多重要的革命斗争经历,诵唱了不少当年的革命歌曲,这对我撰写回忆录提供了不少帮助。

赤卫军全副武装起来后,无论是站岗放哨,还是开大会维持秩序,队员们都身着灰军装、持着枪,表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军人样子,全村男女老少都为自己的武装力量迅速壮大起来而高兴。

有了新枪后,赤卫队员参加严格的军事训练更来劲了。大家都是年轻人,革命热情与自觉性都很高,每时每刻都按军人的举止动作严格要求。凡是任务一下来,大家都是跑步去执行。有时在田地里干活,一接到命令,锄头、扁担一丢,背上枪就跑步去集合,一分钟也不愿意迟到,组织纪律性很强。

记得有一次,全县自卫军、自卫队、赤卫军在七里坪集合接受检阅,进行大演习。我们赤卫军的50多人,全部穿上清一色的灰军装,戴上军帽,颈上戴着两尺多长的赤化带,左臂戴上红袖套(上面写着伊伊伊赤卫军字样),挂上子弹袋,打上绑腿,有枪的扛枪,没有枪的扛红缨枪、背上扎有红绸的大刀,整队出发。打着鲜红的旗帜的赤卫队员走在队伍前面,随后是队长和两位铜号手。威风的队伍,两位号手不时吹着战斗进行曲,吸引了沿途村子里的群众争相观看、发出赞叹。我们在兴奋和荣耀中,到了七里坪镇北门外大沙滩上接受检阅。大会安排是,先检阅全体自卫军、自卫队、赤卫军战士,然后挑选几个队进行操练演习,比比哪个队的动作整齐。我们张李家的赤卫军从进场就引起了观众的注意,因此大会主持把我们有意放在后面进行演练。队长接受任务回来,传达了大会的安排,大家受到极大鼓舞,精神更加振奋,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枪械、服装,等待口令出场。当进场口令一下达,大家进场走得很整齐,很精神;操练队形变换、持枪、背枪、刺杀、卧倒等基本动作,熟练、准确、有力、划一;队长发出的口令也比往日更加清晰、洪亮。我们的表演引来人们的阵阵掌声、喝彩。我们赤卫军充满活力、服装统一、枪支多、枪支新,严格的纪律、严格的训练,给我们带来了荣耀,受到群众、领导和其他队的一致称赞与表扬。

打红枪会、民团

随着革命形势的向前发展,斗争也更加激烈,阶级敌人不甘心放下屠刀,不断地组织反动武装向革命力量进攻。1927年8月,正是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叛变,汪精卫发动七一五反革命叛变后不久,黄麻两县北逃的地主土豪与河南光山县反动势力互相勾结,组织3000多人的红枪会、民团,在黄光交界的陈德祖、介河等地蠢蠢欲动,妄图打回黄麻的七里、紫云、乘马等地区,与我自卫队、自卫军、赤卫军决战。黄麻两县防务委员会得悉敌情后,迅速分析情况,研究打击敌人的方案,决定调动各自卫军、赤卫军、义勇队和有叉矛的农会武装力量汇集在黄光交界地,于8月16日埋伏在敌人进攻必经的要塞高山地区,给敌人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赤卫军接到指示后,50多人全副武装和农会的100多人带上干粮星夜出发了。农会会员虽然只拿着一丈多长的红缨枪,但也进行过如何使用长杆枪与敌人刺杀搏斗的训练,而且也有过几次实战的锻炼,因而都充满着对胜利的信心。我们除了带枪支外,大多数同志还带上了一颗大炸弹,即土炸弹。这种炸弹是用陶瓷酒壶或小陶瓷茶壶装满干石灰,密封制成的。

我们走了20多里路,天就大亮了,这时又接到指挥部的命令,要我们和另外几个村的赤卫军一起到接近木城寨不远的山地要道、高山坡松树林内埋伏。我们把队伍散开埋伏起来,只等敌人来犯。不到中午时分,敌人果然趾高气扬地向我们的埋伏地逼近。敌人像蚂蚁群一样一个紧接一个地进入了我们的伏击区。待敌人刚翻过一个山岔走下坡路时,我们的号令炮响起了,轰!轰!轰!我各埋伏队伍闻声,如同猛虎出山,同时向敌人发起猛烈的冲锋,将敌人的队伍切断成几节。敌人先头部队被我们从岔上切断,这如同斩断了蛇头;敌人中间部队被我们拦腰切断成几处。这时,我们的队长张豪宏同志令号兵吹起冲锋号,我们高举着红旗,冲过一个山头从侧面扑向敌人侧翼,敌人看见我们是全副武装的队伍,掉头就跑,作鸟兽散。我们的队伍人多势众,一鼓作气追杀过去,左右夹击,前后包抄。敌人的指挥失灵了,漫山遍野都是溃逃的敌人。我们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形,因此带的土炸弹也起了作用,一个个甩到散乱的敌群中,打在敌人头上开花,敌人满脸都是石灰,眼睁不开,哇哇乱叫。我们乘势一股劲地冲杀,打得敌人叫爹叫娘,拼命逃窜,山坡上到处留下了敌人的尸体。说实在的,敌人逃跑的速度倒也很快,不少逃敌我们没有追上。这次战斗,时间不长,我们打死打伤敌人估计不下200人,缴获了6匹战马,马枪、步枪数十支,刀矛无数,还活捉了反动首领、大劣绅、民团总头子王芝廷。这家伙当时只顾骑着马逃命,结果在我们紧紧追赶下,他的马栽到山沟里,人仰马翻,只得束手就擒。

敌人这次企图打回黄麻的计划完全破产了,只落得个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的下场。这是四一二、七一五蒋、汪叛变革命后,我们给予敌人的一个痛快回击,是黄麻地区革命力量的一次大胜利,它有力地打击了反革命的嚣张气焰,进一步鼓舞和坚定了革命人民继续斗争的信心和决心,为后来的黄麻起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战斗,我们只有几个同志的手、脚负了一点轻伤,装备也全无损失。这是我们闹革命以来首次打的一个大胜仗,十分振奋人心。

打土豪劣绅

黄麻农民运动在共产党领导下,从1926年秋至1927年春,农会组织由秘密转向公开活动后,农会会员发展更快。1927年2月下旬,黄安县在我党团特支领导下,正式成立县农民协会,选出王健、徐希烈、戴克敏、夏国倪(女)等为县农会常委。湖北省于3月在武昌召开第一次全省农民代表大会,黄安县出席这次大会的代表有邓国忠、田开筹、郑植惠、戴季英、汪奠川五位同志。他们在大会上听取了毛泽东同志关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的报告,并认真领会了大会决议精神。他们回黄安县后,积极贯彻会议精神,更促进了黄安地区农民运动的大发展。到了5月,全县10个区、210多个乡,先后都成立了农民协会组织,会员多达五六万人;工会组织纠察队3000多人。农会工会在开展抗租、抗税、抗捐、抗债、抗粮的五抗斗争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国民党反动派、铲除封建势力、劳农神圣等革命口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

当时,革命口号响彻黄麻地区的整个城镇和乡村。各区乡的农民运动,其势如暴风骤雨,向着主要的革命对象——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冲击着一切封建宗法思想制度、神权思想等旧的习惯势力。正如毛泽东同志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说:他们将冲决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的确,在当时,农民运动力量是巨大的,广大农民巨大的革命热情是任何力量也压抑不住的。农会成了当时乡村唯一的权力机关,乡村中的妇女、青少年、儿童的各种革命组织也纷纷建立起来,赤卫军成了农会的坚强支柱。这时党在群众中不断地宣传马列主义,宣传共产主义思想,宣传苏联是在伟大的列宁领导下建立的世界上第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通过这些宣传,在广大革命农民面前展现了一幅幅光辉灿烂的前景。实现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成为农民的迫切要求,特别是四一二反革命叛变后,在农村,男女老幼普遍教唱《国际歌》,广大革命农民在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个战斗歌声的激励下,革命斗志更坚,斗争更加勇敢,充满了革命必胜的信念。

随着革命形势的大发展,各区乡农会、自卫军、赤卫军在黄安县中共特支的领导下,向地主土豪展开了不间断的坚决斗争。有的农会半夜包围地主的住宅,把地主从被窝里拖出来开斗争会。首先是七里、紫云地区,前前后后惩办了李介仁、阮纯青、张英廷、李士显、石黑子等19名罪大恶极的地主豪绅恶霸。在破除封建迷信的同时也向披着宗教神权外衣、对农民进行残酷压榨剥削、欺骗的无恶不作的龙潭寺大头人展开了斗争。龙潭寺是一座较大的寺庙,圈占了4000多亩好田地,雇有100多名长工,周围农民都是大庙内的佃户。寺庙围墙高大,墙上设有九节雷、劈山炮、白龙枪等镇压、伤害人民的兵器。当家和尚披着宗教神权外衣与反动政府、恶霸地主、土豪劣绅互相勾结,仗势欺人,坑害贫民。大头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广大农民对他恨之入骨。终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进行了惩办。1927年3月,城关地区的王健、夏国倪等同志协同农会干部领导城关区农民集会,号召严惩龙潭寺恶霸。农民群众非常拥护,扛着锄头、扁担,如潮水般地涌向龙潭寺,冲进大庙的正殿大佛堂。吃过封建迷信不少苦头的革命农民不管什么神、鬼、佛堂、香炉、木鱼、神案等,将其统统掀翻,连泥菩萨的眼睛、鼻子也给动了手术。一部分农民冲进粮仓,夺回大批粮食、财物;一部分农民冲进庙里,从黑屋角内将披着宗教外衣的长期残酷压榨、剥削农民的绰号叫鲤壳的坏僧头觉照捉住,将他戴上高帽子押起游乡。在农民的压力下,这家伙不得不低头认罪伏法,他像念经似的嘟噜着:我有罪,我再不干坏事,从今后愿改邪归正,再不剥削欺压穷人了……

3月中旬,七里坪地区的农会、自卫军、广大农民集会后,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地主土豪设在七里地区的最大粮仓丰裕仓库,就是所谓的义仓。农民们用铁锤、头砸开仓库的大门,占领了仓库,夺回了粮食。农民们说,现在这粮仓归我们了,这才是真正的义仓了。

3月下旬,王健、吴焕先等同志在七里坪领导广大农民、自卫军、赤卫军包围大土豪、大恶霸吴惠存的住宅,将吴捉住,将其五花大绑押赴七里坪大街开群众大会,宣布他恶贯满盈的罪行,然后押着他游街。这时,吴的亲信、爪牙、打手纠合起来,企图将吴抢走,他们的行为顿时引起一场大搏斗,愤怒的农民当场用叉矛、扁担将吴惠存打死,严惩了企图将吴抢走的歹徒,为当地百姓除了一大害,这次行动给全县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之后,各乡区农民运动更加高涨,革命农民向地主土豪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随着乡村革命形势的迅猛发展,地主豪绅纷纷逃窜。在广大农村,农会确确实实显示了充分的权威,真正是一切权力归农会。

当时,我们村的赤卫军在共产党人曹学楷、叶耐青、邹香山等同志率领下,包围了张李家大土豪幺老爷张飞鱼的住宅。这之前,听说邹家的恶霸地主邹瑞相,窜到张飞鱼家隐蔽起来,以打麻将为名,实则搞串联,策划反革命活动。我们包围幺老爷的住宅后,将邹瑞相及其地主婆和张飞鱼及其狗腿子、流氓、外号叫罗贯的家伙全部擒获。本来,事先只打算对狗腿子罗贯进行教育,之后释放,但这家伙非常反动,当场为反动恶霸地主鸣不平,咒骂共产党不仁。对这种顽固分子不能宽恕,我们便将这个家伙同时镇压了。这次行动,打掉了张李家几家地主土豪的威风。我们乘势没收了土豪张飞鱼的财产、粮食,将其分配给全村穷人。当时,有的地主逃跑了,我们农会又将其余5家地主土豪的财产、粮食全都没收,分给贫雇农。

在革命形势急剧发展的情况下,我们赤卫军在农会的统一部署下,战斗任务一天一天地紧迫起来。维持社会秩序,不分白天黑夜站岗放哨,监管地主、土豪、狗腿子和反动富农,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严防坏人造谣破坏,外出捉拿逃亡的地主土豪,随时警惕逃跑的土豪地主组织起反动红枪会、民团来袭击进攻,等等,任务非常繁重。为此,白日昼夜,我们都在村子附近的两个大山头上即龙王山、清明山站岗放哨,监视敌人。有时睡觉连脚上穿的鞋都不脱,一旦有情况就立即翻身起床,跑步到山冈上准备战斗。为保卫农会,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全,保卫革命果实,我们赤卫军就这样常年枪不离手,时刻做好战斗准备。现在回想当年既紧张又甜蜜的革命战斗生活,仍感到非常有意义。

参加黄麻起义战斗

黄麻起义是继八一南昌起义和湘赣边界秋收起义之后,根据党中央在汉口召开的八七会议精神,以革命武装反抗反革命武装的又一伟大起义,是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反抗蒋介石的血腥大屠杀和白色恐怖的又一革命壮举。

蒋介石叛变革命后,在全国实行大搜捕、大屠杀,制造白色恐怖,企图把通向光明的中国变成黑暗的中国;在那严重的白色恐怖下,黄麻地区的革命人民同样遭受到极大损失。但是黄麻地区党组织、革命人民没有被蒋介石的大屠杀所吓倒。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在那血流成河的极其艰难的环境中,继续同敌人战斗。由于在白色恐怖下,反革命势力气焰十分嚣张,我们的斗争环境十分恶劣,黄麻地区党组织一度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

同年农历9月初,中共黄安县委派郑位三、陈定侯同志赴武汉寻找中共领导机关。他们不惧白色恐怖下敌人的层层封锁、盘查,不畏艰险,历经千辛万苦到了武汉,终于找到了中共长江局领导机关,会见了长江局负责人罗亦农同志。他们把黄麻地区的情况作了汇报。罗亦农同志听了汇报后,立即将党的八七会议精神向郑位三、陈定侯同志作了传达,并交给他们一份中央一号通告(即八七会议决议的重要内容)和鄂南秋收暴动计划,一再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注意保密,立即返回黄安,遵照八七会议精神,参照鄂南暴动计划,尽快在黄麻地区组织武装暴动。郑、陈两位同志接受指示任务后,不顾疲劳与路途的艰险,日夜兼程,速返黄安,立即将上级指示向黄安县委作了汇报。中共黄安县委当即在七里坪的文昌宫召集会议,传达中共八七会议精神和中共湖北省委秋收起义计划。会议研究决定:立即在各区乡建立准备起义的指挥机关,迅速恢复、健全、扩大农民自卫军等武装组织和农民组织,作好武装暴动的一切准备。会议分析了九月暴动的情况和经验,拟订了实施暴动计划的几个步骤:第一,恢复各区乡防务委员会,作为公开领导起义的机构;第二,规定以祠堂、庙宇作为暴动队伍的结集地点;第三,大力扩充农民自卫军、赤卫军等武装组织,并加紧军事训练;第四,继续发动、宣传群众,镇压土豪劣绅,没收大、中地主的财产,为起义做好一切物质准备。

中共麻城县委同时在邱家畈举行会议,传达八七会议的精神,部署秋收起义计划。

会后,黄麻地区各区乡的自卫军、赤卫军、义勇队等武装组织迅速恢复、健全和扩大起来。七里坪工人组成了纠察队,与农民赤卫军、义勇队等武装组织在七里坪街上举行浩大的示威游行。他们高呼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等口号,召开群众大会,公审、镇压了反动商会会长李业阶。同时,各区乡农民群众也纷纷拿起武器向地主豪绅展开了新的斗争,惩办与镇压了一批不法地主豪绅。

我们赤卫军每天加紧军事训练,队员们的战斗情绪很高,都把自己的武器擦得亮亮的,弹药装得满满的,只等待着暴动的号令。

11月12日晚,暴动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命令全县赤卫军、自卫军、义勇队等农民武装马上开到七里坪集中、待命。我们接到命令后,个个兴高采烈,立即准备好干粮,天不亮就出发了。当我们赶到七里坪时正是中午,只见人山人海、刀枪林立,前面的大队人马已开始行动,浩浩荡荡地向黄安县城进发。我们的队伍接在后续梯队上,后面还有比我们路程更远的队伍正在陆续赶到。

我记得,当我们走了20来里时,突然接到命令:把后续的队伍调一部分去七里坪北面,增援麻城县的赤卫军完成狙击由光山县南来犯的红枪会、民团。原来敌人企图从我们后面发起攻击,以阻挠我们攻打黄安县城。指挥部命令赤卫军一部分马上向后转,跑步赶到黄光边界去完成这个艰巨的狙击任务。我们接到命令,同其他兄弟队的大约1000多人立即跑步向黄光边界进发,队伍一股劲跑到目的地,抢占制高点。我们爬上山头后,与正在狙击敌人的兄弟部队联系上了。

这一带的大小山头,方圆约有七八里地,到处都是我们赤卫军和农会的队伍。先到的赤卫军、自卫队和农会会员已经同2000多人的红枪会打了一仗。这里地形很好,我们隐蔽和埋伏在树林里,居高临下。由于我们已抢占了山头,敌人不敢硬攻,就退回到山下的村子里。当大部分的敌人盘踞在一些村庄里不动时,我们指挥部命令我们在山坡上隐蔽好,等待敌人发起进攻时再狠狠地打,一定要打退敌人的进攻,完成狙击任务。指挥部见张李家赤卫军的来复枪多些,就指定我们队伍到前方突出阵地的一个山头上的树林里监视敌人,如果敌人从那里冲上来,就狠狠地将他们打回去。接到新的命令后,我们迅速登上指定的山头。据侦察敌情的同志回来报告说,敌人是昨天早上先后聚集在这几个村子里来的,大多是红枪会,也有少数民团,主要武器是矛子、大刀,只有少数枪支。老百姓说他们一共有好几千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敌人知道,我们的大部队在集中攻打黄安县城,因此想乘虚而入,攻占我们七里坪,配合黄安县城的敌人与我决战。指挥部命令我们:你们任务是狙击敌人,要坚守阵地,不主动出击。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们的队伍埋伏在山头上像筑起一道长城。这里的地形对我们非常有利,敌人要攻上来是很不容易的,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我们准备好枪支、子弹、火药等,作了仔细和认真的检查,个个摩拳擦掌,等待敌人来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黑,敌人还是没有动静。我们在山上看得见敌占村庄的灯光,听得见人的叫喊,马的嘶叫,但就是不见敌人出来。我们就这样在山上坚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的侦探回来说,敌人有的已在撤走,据老乡说,他们村子昨天住满了敌人,今天却少多了,撤的敌人是往北走的。看来,敌人非常狡猾,可能侦察到我们在山头要塞一带埋伏有大量的兵力,因而不敢来犯。我们再派人侦察,确悉敌人已撤退了。中午时分,我们接到指挥部的命令要我们撤退,并告诉我们:我军已攻占了黄安县城,城内的敌人被我们全部歼灭,伪县长也被我们活捉。听到这一胜利的喜讯我们立刻欢呼起来,大家非常激动,跳啊,蹦啊,高兴地说:我们的狙击任务完成了,我们两条腿没有白跑,保证了夺取黄安县城战斗的胜利。按指挥部的命令我们撤出阵地,胜利凯旋。

这次黄麻起义,指挥部用兵有方,计划比较周密,指挥得力。战前深入了解了敌情,战斗中统一指挥,抓住了战机,集中、灵活使用全部的武装力量,适时调动兵力狙击腹背三方来敌,使攻占县城的战役计划的实施有了保证;否则,不仅攻占不了黄安县城,甚至会影响整个起义的胜利完成。同时,攻打黄安县城能够成功,与参战的自卫军、赤卫军、义勇军和农会会员作战勇猛、行动一致、齐心协力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

黄麻起义的胜利,是党的八七会议后的又一壮举,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黄麻起义在中国革命史上有着重要的作用和深远的意义。尽管在起义胜利之后,由于处在敌强我弱、敌大我小、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革命力量遭到严重损失,但仍有一部分起义力量保存下来,并一直在战斗,他们成为后来创建鄂豫皖根据地和红军主力之一的红四方面军的骨干力量。

重组自卫队

黄麻起义取得占领黄安县城的胜利之后,我党在县城召开万人大会,成立黄安县农民革命政府,曹学楷同志任政府主席,同时成立工农革命军鄂东军,潘忠汝同志为鄂东军总指挥、吴光浩同志为副总指挥。

黄麻地区的革命形势迅猛发展,人民群众的革命情绪空前高涨。但是,国民党蒋介石不甘心在黄麻地区遭到的失败,慌忙调集一个主力师的兵力,于1927年12月5日向黄安县城进行疯狂进攻。我鄂东军与敌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潘忠汝总指挥和县委书记王志仁同志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我军伤亡较大,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冲出重围,撤出县城,转移到黄安县北,随即大部分又转移到木兰山区,开展游击活动。

敌人占领黄安县城后,在城内大肆洗劫了两天两夜,到处搜捕和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革命者的尸首,革命者的鲜血染红了黄安县城。直到现在,黄安县城里的老年人回忆当年的惨状都无比悲愤。

敌人在屠戮黄安县城后,紧接着出兵进占七里坪和黄麻地区的其他城镇、乡村,到处烧杀劫抢,成千上万的革命人民惨遭杀害。黄麻地区一时间乌云密布,黑云压城,革命形势转入低潮。以前逃出去的地主土豪,这时又纷纷回来,回到乡村搞反攻倒算,欺压和残害农民,并组织红枪会、民团等反革命武装,疯狂地向革命人民进攻。但是,黄麻地区的人民没有被征服,没有被吓倒,他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继续坚持战斗。

在白色恐怖环境中,在艰难、复杂、不断变化的情况下,我们赤卫军也有了变化。新的形势要求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全班人马集中行动,更不能公开活动了。必须重整队伍才能适应形势的变化。在党的领导下,1928年初,组织上从原来赤卫军的成员中挑选出一批表现好、斗争坚决、勇敢、不怕流血牺牲的同志重新组建了一支秘密的队伍,取名为自卫队。在当时敌人制造的白色恐怖之中,由于环境复杂,这个组织开始一直处于秘密状态,只有上级党组织知道,在群众中没有公开。这支由原赤卫军中挑选出的精明强干的18人组成的队伍,专门进行秘密活动,与敌人作殊死的斗争。后来,国民党反动派知道了这个队伍的存在,把这个队伍称为姓张的18名共产党,公开贴出告示,扬言要捉拿姓张的18个共产党,大肆叫嚷:捉到一个赏大洋50元。看到敌人如此嚣张,我们全体队员斗争更加坚决。虽然斗争形势如此险恶,但我们毫不动,更加团结一致,勇往直前。这18名队员是:张豪坤(后来在红军保卫局工作,牺牲在张国焘的错误路线下),张豪宏、张豪权、张豪品(后来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张豪功(后参加红军在作战中英勇牺牲)、张豪麒(后被敌人杀害)、张豪胜、张豪智、张天照(后被敌人杀害)、张天皇(后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张天星、张天昶(后参加红军在作战中英勇牺牲)、张天伟、张天恕、张天旭、张天乾、张起凤(后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张天汉。这18名自卫队员在党的培养教育下,在艰难的斗争中锻炼了坚贞不屈的斗争意志。如张天照同志在敌人的刑场上高呼: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共产党万岁!视死如归,气贯长虹!又如张豪麒同志,被敌人抓到县城毒刑拷打,敌人用火棍子烙、用杠子轧、在他10个指头上插满竹签,他始终咬紧牙关,宁死不屈,敌人没能从他口中得到半点情况。牺牲前,他凭着坚强的意志站了起来,痛斥敌人是匪徒,是豺狼,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严正宣告:共产党你们杀不完,革命一定要消灭你们这些野狗豺狼!

自卫队重新建立起来后,在队员中秘密发展了党员、团员。我是第二年即1929年4月入团的。这时队里的党员、团员,只与上级组织和介绍人保持联系,没有横的关系,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要保密。这是斗争的需要,是一条严格的纪律。

我们自卫队,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开展地下武装斗争。经常夜间出发行动,不到天亮又各自回家,白天照样参加劳动生产。因此,群众很长时间不知道我们这个队伍。在当时,地主土豪的反动武装以及民团等四处残害人民,奸淫烧杀,无恶不作。革命人民不甘受压迫,不甘受欺凌,采取各种方式与敌人作斗争。1928年2月,我们自卫队和群众一起,将张李家的大地主、伪县参议三老爷和幺老爷的两栋楼房捣毁。当年7月初,地头蛇四老爷跑到七里坪,勾结国民党,带着白匪军和清乡团到张李家将老百姓的房屋烧了十多家,开枪打死六七人,将妇女关在一个屋里。妇女打散头发,将脸用墨涂黑,团结起来同敌人斗。7月14日,我们以牙还牙,烧掉了地头蛇四老爷的狗窝,没收了他未能搬走的财物,狠狠打击了地主土豪的反动气焰,大长了人民的志气。我们自卫队18个人,为民除害,统一行动,团结一致,锻炼得一天比一天坚强,也更加得到群众的支持和拥护。

我们自卫队员经常以走亲戚为名,到白色地区去侦察敌情,了解敌人动向,查明敌据点兵力武器,敌人是否要进攻等。有时甚至到黄安县城里去探听敌情。有一次,我和张天恕各挑一担柴进县城,串大街走小巷,到了老篾匠、共产党员、县工会委员张豪金家了解敌情。他告诉我们,敌人在城内驻了一个团的兵力,最近调了两个营到黄陂和河口,看迹象可能有行动,一定要提防……我们两人只卖了一挑柴,另一挑柴送给张豪金家,买了几斤烧饼和几根油条,一边吃一边迅速离开县城往回走。回到驻地后,我们向领导全面汇报了这一新情况,使敌人的阴谋未能得逞。张豪宏队长也经常出外侦察敌情,他有时带一两个人进县城,目的是侦察地头蛇四老爷住在哪里,准备一发现他就将他抓回张李家惩办,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达到目的。总之,当时我们去白区,到县城去侦察敌情已是经常的任务。

张豪金是篾匠,在张李家长大,后到县城里做工,大概在1925年他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经常到农村进行党的宣传活动。1926年正月和二月他在乡村春节和群众农闲期间,积极开展党的宣传活动。在张李家群众大闹花朝做观音会的一天,他在人群中公开宣传共产党的主张,他说:乡亲们,地主土豪的田地都不是他们的!他站在一个大石头上,指着土豪的高楼房说:这些好房屋是工人造的,不能归他们。你们看,不要两年就要革命了,革命就是要打土豪分田地,把田地从地主手中夺回来……他的话,群众听得津津有味。但有的人不相信能办到,说他是不是吃醉了说胡话;有的人则背后问他这些话从哪里来的?后来,他经常同共产党人曹学楷等同志来村子开展农运工作,发展党员,我们都熟悉他,看重他。因此我们自卫队进县城,都到他那里搞情报。后来他在敌人盘踞的县城里待不下去,就以做篾匠活为名,担着小挑子到乡村去,与党组织各方面取得联系。之后,敌人发现他是共产党,就到处捉拿他,他只有在乡村积极开展革命活动。1928年上半年,敌人将张豪金的妻子徐胜芝和仅一岁半的儿子张天厚抓进县城牢房(张天厚现在红安县丰岗张李家农场任场长),要娘儿俩交出张豪金,否则就不放他们出去。张天厚本有两个姐姐,因家庭贫寒已送了人,所以这次没有被敌人抓住。1928年秋,张豪金为了完成一项党交给的任务,挑上瓷货到七里坪,不幸在街上被敌人逮捕。敌人将他押到县城,不断施以毒刑,压杠子、插竹签子、火烧等酷刑,他坚贞不屈始终不说一个字。他被敌人押在牢房时,我们自卫队张天恕同志多次设法送饭、送衣物去看他,了解情况。后来,敌人见从他口中得不到任何情报,在九月重阳的那一天,将他杀害,并将他的头挂在县城门上。在敌人就要下毒手时候,张豪金昂首挺胸痛斥敌人:共产党人你们是杀不完的。过20年我又是一个后生家,又是共产党!最后他高呼:共产党万岁!英勇就义。

活捉民团队长

这是我记得非常清楚的一件事。大约在1928年3月,一天夜里,人们刚入睡不久,张豪宏队长和张豪权副队长分头把我们自卫队的队员一个个从家里叫起来,压低嗓子命令大家穿好衣服、带好枪支弹药,到寨墙北门集合。同志们的动作非常敏捷迅速,18个人很快就到了北门。当时正是刚进入春天的时候,我们只穿着单衣,身上觉得冷飕飕的。我们一个个背着来复枪和大刀,很快站好了队。队长吩咐说:今晚有紧急任务,每个队员在左臂上扎一个白毛巾或白布作为记号,口令是同志爷。大家要记住,是自己人都要回答上来,如答不上就谨防是敌人,千万不能麻痹……队长把话说完,转身到我们队伍的右前方不远的地方,与站着的七八个不认识的人说着话、商量问题。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常来村的明汉华、叶耐青、吴永达等同志带来的几个游击队员,他们每人有一支手枪(有的是掰把子)。队长与他们商量后,就命令我们出发。

夜,一片漆黑。我们一出发,就快速跑步,一个紧跟着一个,不能掉队。很快,出了我们寨墙的东门,过了水田冲,翻过了几座山岭,又走过几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我们就分成了两路,尽走田埂、地边、小道。漆黑的夜,四周静悄悄的,一切都在沉睡。不久,我们接近了一个村子,两路左右包抄,把这个不大的村子围住。我和张天恕、张豪功、张豪品等几个人从村子的南面直插到村子后的一个小山包上。这个小山包比村里的房子稍高一些,村前村后,南北两头间都被我们封锁了。叶耐青等同志在村前,明汉华同志带着两个游击队员和我们队长以及一个自卫队员,进村搜寻敌人。一会儿,找到了伪保长的家,但里面一个人也不见,客厅里还点着一盏阴暗的油灯,满屋乌烟瘴气,桌子上摆着茶壶、酒壶,杯盘狼藉,地上到处是花生壳。队长摸了摸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断定敌人一定藏起来了,便一声令下:搜!忽然听到楼上有咚咚的响声,为了抓活的,我们的几位同志提着枪机警地爬上楼。上了楼又不见人,仔细一听,房顶上有人爬的声音。我们站在村后小山头上的人突然看见房子顶上出现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爬在屋脊上,像一只大黑猫,爬在瓦上一动也不动。这时,传出明汉华等同志在房子里喝令:站住!抓活的!那家伙听到吼声就慌了,弯起腰爬到另外的屋脊上躲藏。我们在后山上的人大声喝道:站住!不准动,再动就开枪了。那家伙听见我们的喊声更加吓慌了,在房顶上直起腰来向南拼命跑。南面也在喊:站住!那家伙又转过头来向北跑,在房子上像跑大路一样,把瓦片踩得啪啪直响。来回窜了几个回合,这家伙眼看没有办法。来了个狗急跳墙,一下子窜到屋檐边,拼死命从房子上往地下一跳,妄图逃脱捉捕。那家伙哪里晓得,我们的人早已在房子周围布置好了,他刚跳下地,一个匍爬,就被我们两个同志顺手卡住了脖子,紧紧地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小手枪,还没有来得及还手,就被我们缴了械,很快又被我们的同志捆了个结结实实。那家伙非常狡猾,在挣扎无望时,就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地装死。我们的两个队员见他耍死狗,就将他像提死鸡一样地提起来站着,他身子一软又坐下去,仍赖着不走。我们队长见他这个样子,早已火冒三丈,走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两耳光,他才老实了。这时,我们才知道,这个反动家伙是跑到县城去的大地主的孝子贤孙,名叫刘经贵,是民团的队长、还乡团的头子。他这次接受匪军的任务回到鸭幺陈,找大恶霸、伪乡长陈万灼,互相勾结、串联,刺探我们自卫队的情况,企图向自卫队发动袭击。这家伙是昨天天刚黑时偷偷摸进这个村子的,进村后就住在伪乡长的家里。我们党组织在他进村后的第二天早上就得到群众的报告,于是采取了这一抓捕他的紧急行动。在这一紧急行动中,还将他带的一个狗腿子也捉住。从这个狗腿子口中我们才知道,敌人要他们三天之内把情况搞清楚,回县城报告。我们这次紧急行动,由于情报及时准确,因而没有白跑路,将这个反动家伙捉住了,从而粉碎了敌人袭击自卫队的一次阴谋。我们将这个家伙押到村子北头,交给了明汉华等同志,他们说:交给我们吧,你们放心好了。他们还勉励我们说,这次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好,同志们都很勇敢,都辛苦了,你们放心地回去,不用管了,再见。相互告别后,明汉华他们押着这个家伙向北面走去。

我们这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紧急任务,经过紧张的战斗,终于把反动民团头子抓住了,大家非常高兴。这次行动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实战锻炼,使我们进一步认清了敌人的狡猾、顽固,增长了我们同敌人斗争的知识和经验。天还没有亮,我们各自回家,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大觉。上级党组织对我们这个队伍比较了解和信任,因而后来不断地交任务给我们,凡是上级交给我们自卫队的任务,我们都能不惜一切地努力完成。

拔掉敌据点

大约是1928年夏初的一个夜晚,又是人们刚入睡时,我们自卫队张豪宏、张豪权正副队长,分头把我们18个队员悄悄地叫起来,通知到寨墙南门外稻场上集合。大家很快并鸦雀无声地到齐了。队长清点人数后,仍然叫每人左臂上扎一条白毛巾为记号。在我们队伍的前面,同队长站在一起的有两位不熟悉的同志,副队长说他们是游击大队长吴永达派来通知我们一同去执行任务的同志。队长交代任务说:最近,敌人在梅朝设起了一个据点,今晚我们要去拔掉这个据点。敌人有几个垮杆民团和红枪会,我们配合吴队长的人,一定要消灭这个据点的敌人,拔掉这个钉子爷,绝不能让敌人在我们边境附近安上钉子爷。请大家检查枪支、子弹,一切准备好了没有?路上不能掉队,不能咳嗽,不准说话……队长说完,又同游击队的同志议论几句后,就命令队伍出发。

走过一道田冲,到了一个山坳,才看到游击队有20多人在这里等我们。夜,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队伍沿山路往南快速行进,走完一条田冲,又上一条山后,队伍分成三队,我们是中路,人比较多,左右两路各只有五六人。在接近敌驻地时,我们中路很快抢占了敌驻地村庄的后山。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但有两家有名的大地主老财,他们与城内敌人勾结,网罗当地反动势力,组织民团、红枪会武装,企图站住阵脚与我们作对。我们待左右两路占领指定的山头后,由他们鸣枪为号。不一会,左路山头就啪啪响了两枪,右路接着也响了两枪,中路的也鸣枪呼应,造成三面包围的阵势。敌人惊动了。然后,我们三路同时发起进攻,给敌人有力打击。敌人措手不及,摸不清我们的实际情况。实际上,我们一共才40多人,游击队只有几支快枪,子弹不多,其他多是小手枪把子,还有大刀;我们自卫队18人,每人一支来复枪。在我们已造成很大的进攻声势下,敌人开始慌乱起来,还了几枪后,就没得枪声了。夜漆黑一片,我们已造成了很大的攻势,并发起了进攻,从正面冲进敌据点。敌人已鸡飞狗跳、乱作一团,不敢抵抗,放弃阵地,一股劲地向南撤逃。我们很快全部占领了敌人据点,在村里进行搜索。敌人在一个大财主家设了红枪会的堂子,民团一个小队住在里面。现在,房子里已空无一人,乱七八糟,到处挂的是鬼画符、黄蓝色的旗子,还点着香火蜡烛,黄表纸成堆,还有未来得及拿走的刀、矛、土铳等武器,我们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彻底捣毁了敌据点。

这时候,夜仍是漆黑的。敌人逃跑了,我们也没有追击。说实在的,凭当时我们的武器来说,还不敢同敌人打硬仗,只能用计消灭敌人,我们达到了捣毁敌人据点的目的,就收兵回营了。

捣毁敌人据点这一消息很快在当地传开,第二天就有群众说:梅朝的敌人被共产党消灭了,民团有的被打死了,红枪会的堂子爷烧掉了。还说,红枪会打不进杀不进是假的,还是怕共产党。共产党不信神,共产党打得好,除掉了这些祸害。民团、红枪会一来就糟蹋百姓,就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站住脚,让他们知道共产党的厉害,百姓才有安宁。

这个据点是敌人计划向革命根据地蚕食进攻的立脚点。敌人妄图依靠它实行白色恐怖,一步步将根据地紧迫压缩,但是,敌人刚设立起据点,我们就主动进攻,捣毁了这个据点。虽然这只是小小的一仗,但却给了敌人有力的打击,使敌人狼狈而逃。这对当时巩固赤区边境和扩大赤区是有利的,既打击了敌人的气焰,又鼓舞了赤区革命人民的志气。从此,敌人再也不敢在这一带设立据点了。

敌探落网记

张李家这个村子处在赤白对立的重要前哨阵地,自卫队的活动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因此是敌人注视的重点。

张李家具有方圆几十里突出标高的有利地形,一道城堡似的坚固寨墙环绕,村前三里有一座名叫龙王山的高山,山中有一座大古庙,山顶上还建有一座龙王庙,成为大别山的天然的重要前哨大门。张李家村地形复杂,亲戚朋友、熟人可以较自由进出,一般外人不容易进出。从开始闹革命办农民协会,共产党人就选中了这个村子作为开展工作的基地。从1926年秋冬、1927年春,就先后在该村建立了农协会和赤卫队,带动了周围大片村庄的农民运动。共产党人、游击队不管人多人少,都常来常往,农会、妇女会、赤卫队、儿童赤少队很齐心,都相信共产党,听共产党的话。赤卫军的公开活动和自卫队的秘密活动,使敌人吃过许多亏,于是敌人把这个村子看成眼中钉,总是想方设法要探听我们的虚实。他们多次派出探子打听消息,但往往以失败告终,因此摸不清我们的实力,但敌人并不甘心。

1928年夏天,敌人趁秋收快到,企图来抢粮食,又派出探子来窥探张李家的情况。这个探子化装成卖针线的小商人,来到离张李家很近的小村庄。因为敌人大搞白色恐怖,张李家好久不见有商人来往,而且过去卖针线货的商人挑的是货郎担,这个人挑的却是箩筐,仔细观察不像个商人样子,于是群众对这个商人产生了怀疑。张李家的群众自从闹革命以来,都有较高的警惕性,有的群众就来给我们自卫队报告。自卫队得到消息,马上派出4位队员,有的肩扛着锄头装成本村劳动回来的农民,有的装扮成想买小货物的农民,让妇女们去买商人的东西,妇女们有意问:你这针线是哪里出产的?好不好?线是哪里出的?怎么没有细线?没有红线?七问八问,这商人答不上来,有点紧张,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们自卫队员也看出了几分问题。有的妇女又问:你怎么挑这点货,怎么尽是兰线和黑线没有绣花的红绿线。这个商人更不能自如地回答,支支吾吾地说:东西不少,都卖完了。有的妇女要买梳子,他没有;有的妇女要买顶针,他也没有。并且这商人还边答话边东张西望。自卫队的张豪品是个跟自己父亲学裁缝的工人,一看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就问他的货是从哪里贩来的、是哪个村子的?这一问,这个商人有点失色,更不能自如地回答。张豪品仔细一看,他的眼角眉毛上边有个小黑痔,就想起来了,5年前自己跟父亲到这个家伙的家做过衣服,这家伙就是杨陈畈大土豪陈白道的儿子,是个娇生惯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独生子,当地老百姓叫他小霸王。张豪品越看越像,不会错,是这小子。于是马上同另两名队员张起凤、张豪功说:一定要想法弄住他,不能放走了。张豪品心里有数了,干脆问他是哪个村子的、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贩来的货……这家伙见几个小伙子盘问,做贼心虚,沉不住气,斜起眼睛说:我是做买卖的,你问这些干什么!张豪品厉声说:你是哪里的?这家伙支吾说:我,我是汪家的,姓李……张起凤单刀直入地问:你这货是从县城里搬来的,对吧?张豪品说:你不是汪家的,你是杨陈畈的,老实说!这家伙还想抵赖,抬起头来一看,似乎认出张豪品是跟老裁缝在他家做过衣服的,便支吾着说:你认错了,我是汪家的。边说边把挑子担上肩就走,他不走大街,专绕小巷,且走且偷看。

自卫队的同志看出他神色不变,就有意慢步跟在后面。这家伙越走越快,自卫队的同志有意大声喊:站住!这家伙吓了一跳,又故作镇静,把挑子放下,声称要解手,急忙往一个厕所方向去;他一到厕所转身就往一个小巷迈出大步,出了树林往村外跑。他哪里知道,我们有两位自卫队员已在村头外等着他,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一愣,转身往另一方向跑。他这一跑,完全露出马脚,我们更有把握了。我们四位同志同时把他抓住,他反口说: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们说:你为什么跑?你说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我们有理由抓住你。他无言可说,我们不客气地将他带到林子内,七问八问,这家伙越说越不对头,东拉西扯。这时,张豪品干脆直言说:你哪像个做生意的人?你是来探听我们红区情况的,是不是?开始他怎么也不承认,硬说是汪家的,妄图掩盖过去。张豪品一五一十地说出他的姓名、住址,指出他就是杨陈畈的大地主陈白道的儿子——小霸王,并指着他的眼眉说:你这里有个记号对不对,你还狡辩什么?这家伙低下头不说话。张豪品又揭穿他装做卖针线的一套假象,他更无法抵赖了,才不得不承认是从县城里出来,想找个亲戚关系,打听张李家一带的情况,亲戚没有找到,就转到这里来。临出来时,搞了一些针线,扮成小商人,路上方便些……我们又严加追问他,他才承认是民团团长派他出来探听消息的,他说民团团长说张李家这村子一带有共产党,很厉害,几次捉了我们的人,要把实情了解清楚。我们再问他们那里有多少民团、多少枪支武器、县城内有多少白军、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向红区进攻?这家伙很顽固、很反动,矢口不说出一点敌情,而且露出原形地说:你们要从我身上知道什么情况,休想。你们共产党不会长久的,县城大军多得很,马上就要来消灭你们……这家伙毕竟是地主的孝子贤孙,气焰嚣张,死心塌地与人民为敌,不可容忍,我们只有将他带上山,请他上了西天。后来,杨陈畈群众听说这个小霸王被共产党抓住处决,都暗暗高兴。杨陈畈是敌人控制地区,群众不敢公开说小霸王的事。据走亲戚的回来说,那村的群众不知道在哪里处决小霸王的,只听他家长工悄悄地说小霸王被共产党处决了。群众都说共产党有眼力,打得好,这家伙在村子周围经常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多少妇女被他糟蹋、多少少年白白地挨过他的打骂,这个狗杂种就该短寿,共产党除了一大害,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后来黄安县城的敌人发出告示,要捉拿姓张的18名共产党人,到处扬言捉拿一个赏大洋50元。我们听到敌人的反动宣传后,更加愤怒,斗争更加坚决,更不怕死,更加积极地到处去捉捕敌人的侦探、走狗、反动分子。我们还混进县城内去打听、侦察敌情,探听跑到县城的本村的地主土豪是否出城、到他亲戚家来没有。总是想,抓住一个就消灭一个才痛快。我们就这样日日夜夜处在同敌人紧张而又激烈的战斗环境中,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一心为消灭敌人,为革命的胜利而奋斗!

打还乡团

1928年秋初,敌人的气焰非常嚣张,不断地向我红区进犯,到处烧毁老百姓的房屋,杀人、抢东西。反动地主也活跃起来,疯狂进行反攻倒算。张李家恶霸地主、地头蛇四老爷张志崇,7月初在七里坪勾结匪军、民团来到张李家抓老百姓、抢东西,烧毁老百姓房屋几十间,又龟缩到敌营狗窝里去了。7月中旬,我们同游击队一起与敌人针锋相对地斗争,将地头蛇四老爷的高楼烧掉,将他的狗窝窝翻了天。

阶级敌人总是要与人民为敌。地头蛇四老爷不甘心受损,又和他的儿子跑到黄安县城勾结匪军,组织还乡团。他的儿子参加还乡团,与民团武装勾结起来,纠集四五百人,于8月中旬向张李家进攻。这天清早,我们自卫队正在龙王山上站岗,发现尘土飞扬,敌人由南面过来。我们在山上狙击来犯的敌人,坚持一个多小时,打退敌人几次进攻,敌人未能攻占我阵地。后终因敌众我寡,我们无力取胜,况且群众在听到枪声时就已收拾东西转移,离开村庄往山上躲藏,我们自卫队已达到掩护群众转移的目的,就撤出阵地,继续掩护群众上阳台山安全地带。

敌人进到张李家后,实行野兽般的烧、杀、抢的三光政策,老百姓的财产、衣物被抢光,房屋被烧毁六七十间,耕牛被打死五头,肥猪被抢走十几头,男女老少被杀害10多人。自卫队员张天昶的母亲,没来得及跑出村子,被还乡团抓住。敌人逼她讲出共产党在哪里,哪家是共产党,她坚决不回答。敌人酷刑毒打她,她始终义正词严,拒绝回答敌人的问题。野兽般的敌人将她的头部打得鲜血直淌,仍然不住手,还扯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接着又将她吊在树上拷打,她仍然坚贞不屈,最后敌人下毒手将她杀害了。有一家的一个病人不能外逃,就躲藏在楼上草堆里,被敌人发现,也遭到枪杀。一个忠厚的农民在田间放牛,敌人来了,他赶着牛,肩背犁往回跑,敌人向他头部射击,子弹从他后脑进前额出,脑髓被打出来挂在面部,他倒下死了。有几个小孩从学校跑出,躲在地坎里,也被敌人发现后打死了……敌人残暴的野兽行径,罄竹难书。敌人的这次进犯,使这一带群众遭到重大损失。但是,人民群众没有被敌人的暴行所吓倒,他们毫不动,同敌人的斗争更加坚决,他们始终在艰难困苦中同敌人展开战斗,始终坚信共产党一定会胜利,坚信黑暗的日子不会长久,光明的中国一定会到来。

胜利反击战

1928年秋,正是收割的谷子堆在稻场的时候。一天清晨,敌人又向我们进攻。这时,常在我们这一带活动的游击队事先知道了敌人进犯的消息,队长吴永达(后来是红军的师长)率领一部分人马来迎敌。

吴永达队长身材高大,总是腰插两把盒子枪,威风凛凛。

他的队员,一个个都是20来岁的小伙子,精明强干。张李家是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他们对这个地区的地形非常熟悉,与群众联系非常密切,对敌人的情况时时有所了解,凡他们所到之地,群众情绪就高,胆量就大。他们有29人,10来支步枪、马枪,其他是手枪和掰把子。当时,长短枪的子弹都非常缺乏。游击队知道敌人要来进犯,就通知几个村子的自卫队积极做好战斗准备,迅速埋伏在村边沿地区龙王山一带,等待迎击敌人。

我们的部队分成三部分,各埋伏在指定地点,听从统一号令。我们张李家自卫队,埋伏在龙王山正面阵地上,为了迷惑敌人,在山头松树上绑了十几面红旗,在树林和山头上摆了20几个伪装的草人,摆开阵势。我们只用少量兵力注视敌人的每个行动,随时与后面部队取得联系,多数兵力埋伏在山头后坡上和两侧,严阵以待。

早上七八点钟,敌人约有300多人进犯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有民团、还乡团、红枪会以及箩筐队(专门来抢东西的)。敌人在离龙王山只有七八里地时,就把队伍散开,分成几路,沿着大路两侧,向松树林缓缓前行,有的弯着腰,探头探脑的;有的匍匐在地上像乌龟一样爬行,谁也不敢贸然走在最前面。

我们的队伍已部署成口袋形,除正面外,左右两路交叉地分布在敌人进攻路线两侧几个山坡松林内,等待敌人。敌人爬行了几里地,只见我阵地上许多红旗迎风飘扬,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胆子大了点。我们一直沉着地等敌人大部队接近我正面的山脚下才开始进攻。当敌人进攻时,我们前哨几个点同时鸣了几枪,让左右队伍知道敌人的进攻开始了,也让群众知道敌人进攻了。敌人听到枪声后龟缩了一会不敢动,探头探脑,观察我们的阵地。我们仍无反击的动静,一动不动,不暴露自己的兵力部署。敌人开始调整兵力,把主力摆在正面,分左右两路向山上爬行发起进攻。这时,我们在正面已把山坡后的队伍调上来发起反击。敌人全力攻击我们的正面阵地,拼命往上冲。我们将已经准备好的大小石头往山下的敌人砸去,打得敌人招架不住,有的被砸倒,有的急忙后撤。我们同时用五六支装满火药弹的土枪对准敌群射击,轰!轰!轰!轰!敌人倒了许多。接着,我山上、山下、左右的队伍同时向敌人包抄合击,并发起猛烈冲锋。敌群很快被切断成几块,敌人乱了阵脚,没上到山的掉头往回跑,刚爬上山坡的急忙后撤。一时间,满山松林中到处是冲杀声,敌人无还手之力,满山遍野乱跑。游击队发起追击,几十支快枪撂倒了几十个敌人;自卫队用来复枪和大刀勇猛地追击敌人,看到敌人一个个倒下,大家追得更加勇猛。

我和张天恕、张豪麒三人一起追击敌人。敌人中有一个大高个,一个中等个,一个手持红枪会的枪,一个手提大刀。我们追到鸟石坡后山的一个高地坎上,敌人见我们追来,拉开架势同我们对抗。我们三人站在高地,占据着有利地势,敌人不好往上冲,我马上给大高个子敌人一来复枪,枪响后这家伙没有倒,面部被火药熏得漆黑,只看到一口白牙齿;张天恕又给他一来复枪,这家伙脸上出了血,但仍未倒。我知道我们枪内铁弹子装少了,杀伤力不大,我来不及再装子弹火药,顺手搬了一个大石头,对准敌人头部砸下,这家伙才倒地,我们接连又给他几石头,他才不动了。另一个家伙不敢抵抗,拔腿就跑,张豪麒同志一枪就把他打倒在地不能动弹了。消灭了两个敌人,我们继续在山上搜索,往前追击。

我们自卫队和游击队追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敌人全都溃散狼狈逃窜,一直追到离黄安县城不远的熊家畈,我们才停止追击。这里是敌占区,我们对群众进行革命宣传后,迅速集结队伍、收兵回营。回来的路上,我们还拾到民团丢下的枪支、子弹、乌龟帽和红枪会丢下的大刀等武器、鬼符旗。据当时大致统计,打死敌人30多人,缴获的武器不计其数。

我们这一仗打得好,一是游击队长吴永达事先掌握了敌人出兵的详细情况,他指挥战斗机动灵活。二是全体队员斗志昂扬、勇敢拼杀,有一股为革命不怕死的精神。这一仗打得痛快,为革命人民出了一口大气,消灭了几十个敌人,而我们队伍只有两位同志在同敌人拼搏时手臂受了轻伤,有一位同志在追击敌人时从岩石上跳下把腿摔伤,其他无伤亡损失。这场战斗打出了我们游击队、自卫队的威风,从此,敌人少数兵力就再也不敢轻易来犯了。

群众大会镇压反革命

1929年春节后,大地回春,革命形势也一天天向前发展,苏区扩大了。乡苏维埃政府召开全乡群众大会,庆祝胜利。会场设在丘陵地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细屋张家的后山坡上。这村子树林茂密,有利于避开敌人的飞机扰乱。开会通知下达后,全乡各村农会、妇女会、赤少队、儿童团都积极热情地参加大会。

我这时已担任张李家苏维埃执委兼秘书、自卫队副队长,还兼赤少队队长。接到开会通知后,我分别进行动员群众。我到小学校去动员,找到主管教师商量动员学生都去参加群众大会,不料这位主管教师对我们不表示欢迎,我提出学生每人手执红绿纸三角小旗去参会,上面写上标语口号,这位教师回答说:我写不了。不会写。我很惊奇,这个教师怎么不会写呢?商量半天,他仍执意不写,也不主张学生去参加大会。我不解其意,要知道他是县城高中毕业来到苏区教书的。当时我头脑简单,也未深究,我说:我们革命形势好起来了,这样的大会一定要让学生参加,是学习,也是受教育。他只是低头不语,不接受我的意见,结果我只有亲自给学生讲明去参加大会的意义,立即在学堂内当场在一百多个红绿纸三角小旗上写革命口号,内容是拥护共产党、打倒国民党、反对蒋介石卖国、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拥护苏维埃政府、反对贪污等。学生看到这些红绿纸小旗子上面写的口号,知道他们要去参加大会,个个高兴得双脚蹦跳。第二天,我们去邀约这位老师一起参加会,他还是不去,我就把学生组织好,指定另一老师和一个学生负责,同全村农会、妇女会、少先队、儿童团一起出发参加大会。在这里说一下,新中国成立后我回家乡,知道红军走后这位老师被敌人杀害了。

大会召开这一天,大清早,各村庄的群众像过年过节一样,穿上新衣裳,兴高采烈地高举红旗,敲锣打鼓,拥向会场。自卫队在会场里站岗,维持秩序;我们张李家自卫队仍然是每人一支来复枪,还有大刀,在会场执行任务。

这会场在平缓的坡地上,周围有高大的树林,制高处搭了一个主席台。主席台架子上装饰着松柏枝叶,绿翠醒目,十分壮观;两边台柱子上挂着大红纸写的一幅醒目的大对联:打倒土豪劣绅!割除封建势力!会场上还挂有许多标语口号:打倒帝国主义反动走狗、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国民党蒋介石卖国贼、拥护共产党、拥护红军、革命胜利万岁等。

参会的群众约有两万人,土坡上、草地上、树林边,处处站着、坐着人。会场周围设有很多茶水站,乡苏维埃政府专门组织人负责烧茶水供群众饮用。

会场设有指挥部,统一布置警戒。主席台前站着十个持来复枪的自卫队员,保卫主席台安全。张李家自卫队背着枪在会场的南面,张氏何自卫队在会场西面,其他几个自卫队在会场的北面和东面,负责维持会场秩序和防止敌人的破坏捣乱。会场上,农会、妇女会、赤少队、儿童团的歌声,此起彼伏,大家唱的是:穷人团结闹革命哎哟,打倒土豪和劣绅哪,一齐来上阵哎嗬哟。没收财产把田分哪……

上午10时,大会主持宣布大会开始,全体起立,鸣礼炮三响,唱《国际歌》。《国际歌》男女老少都会唱。震撼山川河谷的歌声完毕后,台上宣布请曹学楷同志讲话,顿时,会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曹学楷同志在这里开展群众工作最早,他是各区乡村的群众非常熟悉的共产党负责人,所以颇受群众拥护。他站在主席台桌子前面,习惯地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高声讲道:红军在前方又打了胜仗,消灭敌人一个团和一个营,缴获了很多枪支弹药。我们红军队伍又扩大了,我们赤区根据地扩大了,我们工农自己的政府苏维埃都建立起来了,我们要拥护共产党的主张,拥护苏维埃,拥护红军。我们工农民众都是穷苦人,都要团结一条心,共同闹革命,把生产搞好,多打粮食,支援前方红军多打胜仗,把国民党蒋介石、地主土豪劣绅统统打倒,正像《国际歌》中说的,我们工人农民要做天下的主人。共产党领导人民起来革命,一定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国际歌》唱的最后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接着又说: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现在要扩大红军,希望青少年踊跃参加红军。去前方打蒋介石,消灭敌人,保卫我们的赤区,扩大我们的根据地,要把革命红旗插到全中国。乡亲们,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我们赤区周围经常有还乡团、民团来捣乱破坏,要提高革命警惕性,自卫队、赤少队站岗放哨,要严防敌探,防止敌人袭击。有的阶级敌人非常隐蔽,搞内外勾结进行破坏,最近我们捉住了搞阴谋破坏、与城内敌人递情报的、隐藏在山里的大恶霸反革命分子蒋正伊、陈伊伊、刘伊伊,敌人几次来进犯,就是他们勾结来的。今天要将这三个反革命分子、阶级敌人交大会审判……他讲完话后,农会、妇女会的代表接着发表了充满革命激情的讲话,他们的讲话一一博得了群众热烈的掌声。

大会讲话结束,会场顿时肃静下来,群众都向台前观望:自卫队和农会的同志手持枪和大刀,将3个反革命分子押到台子下面来。这3个反革命,一个是没有跑脱,躲藏在山沟亲戚家的夹墙内,被群众发现的;一个是隐藏在过去他的庄园佃户的草房内,后来佃户提高了阶级觉悟,见他鬼鬼祟祟与外人有来往,向农会报告了;还有一个是大土豪的大儿子,不久前从县城潜来搞反革命联络,被群众揭发的。他们都是曾经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罪恶多端、有血债或血债累累的阶级敌人。他们隐藏在赤区,制造谣言,进行反革命破坏活动。他们先后被群众发现,并被捕获。大会主席台上,明汉华同志代表苏维埃政府公布3个反革命分子的罪行,激起了群众的愤怒。于是明汉华同志宣布:对这3个反革命分子实行镇压,立即执行枪决,为受害人民报仇雪恨。群众坚决拥护政府决定,热烈鼓掌,高呼打倒恶霸地主、坚决镇压反革命、苏维埃政府万岁、革命胜利万岁!等口号。这掌声、口号声回荡在山林、田野、农庄,飘向远方,久久留在人们的心中。

在革命口号声中,在群众愤怒的声讨中,自卫队和农会干部奉命立即将这3个反革命分子押出会场,就地处决了。除了3个大害,人心大快,群众情绪非常高涨,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伸出大拇指说:盘古开天,共产党好,光明磊落,为人民除害,顺天理!

紧接着,大会另一重要议程是动员群众参加红军。共产党人叶耐青同志发表了热情的讲话,他讲,中国革命的任务,要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消灭军阀,消灭国民党蒋介石。特别讲了扩大红军的重要性,动员青年要热情参加红军。他强调说:上前线打敌人,早日把反动派消灭光,才有我们穷人的好日子。要学习伟大列宁领导的苏联,穷人做天下的主人,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他的话,不时博得全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会场中,设有3个参加红军报名处。每处桌子前面,竖着一块大门板,上面贴着红纸,写了5个大字:红军报名处。桌子上放着登记用的笔、墨、本子。很快,许多青年互相商量着,挤到桌前报名,在登记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就请其他同志代写上自己的名字。当时,每个报名处都挤满了人,有的老人送自己的儿子报名,要亲眼看见写上儿子的名字才放心;有的马上就问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集合,现在红军在哪里,自己带不带什么东西;有的甚至写上名字就向红军报到。不一会儿,3个报名处就登记了100多名青年。广大青年都认为参加红军最光荣,他们的心愿是:赶快上前方打敌人,消灭反动派,让穷人得解放,有好日子过。要是谁家有两三个儿子,没有参加红军的,就感到很不光彩,因此,送儿子、送丈夫参加红军的人感到高尚,成为被尊敬的人;为红军家属代耕,也成为一种荣誉。

大会在欢乐声中,在雄壮的《国际歌》声中结束了。当时,青年中流行着一首参加红军的歌:

今日里闲无事去把信探,在路上遇着了许多青年。我问他到哪里去有何贵干,他说是当红军同进营盘。听罢言不由我心中有感,回家转禀父母离别家园。……

因此,从1929年起,在鄂皖地区,红军很快发展壮大了,根据地很快得到了发展。

巧计退敌

1929年,革命根据地的形势发展很好,不断传来红军在前线打胜仗的消息。但敌人时刻不忘对革命根据地进行捣乱和进攻。苏区边境常年处在赤白对立的紧张状态之中,张李家就是这个重要前沿阵地之一。我们自卫队的同志,都是白天黑夜轮流坚守在前沿战斗岗位上。

我们经常站岗放哨的地方有两个:

一个是离张李家三里地的特有的制高点龙王山,这座山地势险要,有利于观察周围情况;其山巅有块大石头,大石头上盖有一个小庙子,庙内有一个用白玉石雕塑的菩萨龙王。旧社会封建迷信思想严重,每当天不下雨、天旱,群众就要抬上它到处游、求雨。现在这个山顶上的石头和庙子都没有了。解放后,我几度回乡,都到这座山顶重游,忆往追昔,感慨不尽,于是亲自照了一张龙王山的照片。

另一个岗哨阵地是张李家寨墙南部的清明山,这座山也较高,站在山头上能远观南来的敌情动向。有时,我们把龙王山的岗哨撤回来,派在清明山站岗放哨。(现在这寨墙也全不在了,只剩下高山周围的一圈土山坡)

大约是4月间,快收割麦子的时候,小股敌人向我们进犯。他们企图搞突然袭击,抢些东西就跑。当时,农民忙着春耕生产,我们自卫队有的外出执行任务,只留有少数队员站岗放哨,没有发现敌人一大清早就冲到龙王山上来。

敌人企图袭击张李家,他们先试探情况,在山上向张李家方向放了几枪。我们在家人少,常常在寨门上、山头上插上红旗和伪装草人,虚张声势,以唱空战计的办法对付敌人。民团和红枪会的几十人冲上龙王山后,因为情况不明,不敢贸然前进。说实在的,如果敌人真正进攻张李家,我们十几个赤卫队队员要顶住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们有群众配合,敌人不敢立即冲上来,但僵持时间久了,对我们不利,我们还是应该尽快设法使敌人退去。

情急生智,我们在一制高点,增加红旗,明显摆放土武器,沉着地做好一切对敌准备。紧急关头,我们自卫队炊事员张豪忠同志正在做饭,听说敌人到了龙王山,他心生巧计,很快跑到村子前门口,边使劲踩舂米的石碓,把碓舂得咚咚震耳响,又高唱赤卫队的歌,还有两个自卫队队员则拿起铜锣和大牛皮鼓,有板有眼地敲打起来,好不热闹;其他人员在村子内一动也不动,使敌人摸不透虚实。结果,敌人听到咚咚震耳声、锣鼓声,看见寨墙、山头上飘扬的红旗、若隐若现的枪矛,就龟缩在山上不敢下来,也不敢向张李家进攻。就这样,双方相持了一阵,敌人沉不住气,乱放了一阵枪,急忙开始撤退。看见敌人在撤退,我们更使劲地敲打锣鼓,还吹起进攻号,一见这阵势,敌人夹着尾巴跑得更快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次沉着对敌,巧计退敌,炊事员张豪忠同志发挥了很大作用。大家都夸奖他,为我们又一次保卫了村子,保卫了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大家都感到十分欢欣鼓舞。

打了一场漂亮仗

1929年夏初,匪军纠集民团、红枪会、大刀会、还乡团等乌合之众,约有三四百人,在离张李家十几里地的白马河的对岸的几个村子里,杀猪宰羊,准备大吃大喝一番,然后从东南方向向赤区发起进攻。

这时,有三四十人的一支游击队正在张李家这一带活动。这个游击队的队长绰号叫邱大苕,他打仗勇敢,不怕死,机动灵活,敌人听到他来了就怕他。这次他事先得悉匪军纠集地方反动武装向赤区边境侵犯的计划。敌人有多少民团,多少红枪会、大刀会、还乡团;有多少武器、是些什么样的武器,他都了如指掌。据此,他通知附近几个自卫队,要求服从统一部署、统一指挥,分头出发,按时到达指定的地点,准备消灭敢于来犯之敌。

邱队长指定我们张李家自卫队到白马河西岸的松树林小山头的半坡上防守,其他自卫队到达河西岸沿线待命。我们这一队,除自卫队18人外,还有20来位年轻的农会会员;除有来复枪外,还带有古兵器白龙枪、土大枪5挺、充足的火药子弹以及红缨枪和大刀。我背着一支来复枪和一把大刀;平时大刀上系有红绸子,要打仗就把红绸子取下来,以减小目标。

(我使用的这把大刀,现在陈列在国家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红安县革命博物馆内。1981年我回乡参观时,特意看了50年前跟随我的可爱的大刀。在陈列馆内,珍藏着三把大刀,该馆一位姓肖的同志考我,你看哪把是你的大刀?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用过的那把大刀,肖同志说:对了!我问她:你怎么知道对了?她说:我们有记载,编了号,你的是207号,你看。我仔细看,确实是207号,我放心了。我回忆说:我当年凡是要出发之前就要磨大刀,我的母亲和一位细娘,看见我磨刀就知道我要出发了。回故乡,见到自己使用多年的这把刀,心潮起伏,有说不完的感慨,就写了一首小诗。我当时带有相机,但没有闪光灯,于是就同陈列馆的同志商量,请他们为我照个相作纪念,他们很热心地为我照了张相。这张照片,成了我的珍藏。)

我们快速来到松树林小山头半坡上,一眼看去,纠集在河东沿岸的敌军、民团、红枪会、大刀会、还乡团已摆开两里长的阵势。敌人探听到我们在河西已布好阵势,但却不知道我们的兵力有多少,所以他们向河西进攻时,畏首畏尾,不时稀稀落落放些枪,以壮胆子;红枪会、大刀会的鬼符旗子,在他们中摆来摆去,夹杂着冲呀杀呀的嚎叫声,他们有的手提着大刀,打着赤膊,胸前画着鬼符,好像凶煞一样上阵;有的先跪在地下磕头烧香,然后念着:天灵灵,地灵灵,打不进,杀不进……赤膊上阵;有的拿着长矛、大刀,惶惶上阵;民团则躲在后面,探头探脑,不打前阵。

我们的队伍只有100多人,埋伏在河西小山坡的树林内、河坎沿线。我们的武器比敌人差,自卫队多是古兵器、土枪土炮、一些来复枪(有的自卫队阵地来复枪也少,只有红缨枪、刀具等武器);游击队的同志,个个精明强干,有手枪、带皮稍子的大马刀、两支驳壳枪、少许长枪等武器,但不是人人都有,有的武器是多人共同使用。邱队长站在松树林的小山头上指挥整个队伍。他先命令游击队利用地形,进入河床沙包地,在沙滩上匍匐向河里前进,衣服被打湿弄脏,一点也不怕;紧接着命令自卫队从隐蔽点下河床,学习游击队的方法匍匐向河里前进。整个队伍都向河对岸运动,有的从左右两边分别插向敌人侧面,形成夹击敌人的战斗形势。我们带的白龙炮、土大炮,出发前就装好了火药子弹,当快要冲过河心时,队长一声令下:放!我们五挺土大炮对准敌人打旗子的指挥地,轰!轰!轰!齐放。一下就把敌人的旗子打倒,并撂倒几个匪徒。我们的土武器发挥出了很大威力,我们高兴地呼喊:打中了!打中了!队长说:叫这些狗东西见阎王去吧!快装弹药,再狠狠打。我们一面装火药子弹,一面不约而同地说:敌人念鬼符咒不灵,打不进杀不进是假的。说实在的,我们原来对神兵也有点迷信,这一下我们也破除了迷信。我们又是五挺土大炮齐放,把敌人阵地打开了一个大缺口。我们的左右两支队伍,也有两支大土枪,同样把敌人的阵地打开一个缺口。我们中路队伍冲过河,在沙滩上发起了冲锋,与左右两路配合,向敌人展开全面进攻。敌人的旗子被打倒后,就慌乱起来,当我们右边队伍到达敌人后侧,正面队伍攻下敌前沿阵地时,敌人则开始溃散,逃命。我们队伍继续左右包抄敌人,敌人则失去了指挥,乱作一团,各自逃命。我们乘势猛追猛打,民团逃得最快,有的把枪支丢进水塘,沿途丢弃灰衣服、大盖帽;有的倒在地上,呜呼哀哉;有的把青天白日旗、红枪会、大刀会的鬼符旗丢在地上,成了垫脚布;有的甩掉大刀、叉矛,举手投降。我们乘势追击敌人,总想多消灭敌人,追了十几里地,一直追到例水河边赵家。敌人逃过大河,离黄安县城不远了,我们才停止追击。

我们胜利凯旋,一路上打扫战场,游击队缴获了几支快枪,自卫队只拣好的大刀,乱七八糟的叉矛则不要。敌人的尸首东一具西一具,总共有好几十。敌人驻扎过的几个村子内,大锅大灶还炖着猪肉、羊肉,煮着鱼;有的桌子上还摆着生的猪、羊、鱼肉;杀了猪羊的皮毛、血水到处都是,臭气熏天。敌人进村后,老百姓一跑而空,村子被搞得乱七八糟。我们进村后,严守纪律,秋毫不动,沿路写了一些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等标语口号,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和政策。这一仗我们五支队伍没有牺牲的,只有游击队的一位同志受了重伤,用担架抬回;七八个同志同敌人拼刀时负了点轻伤;还有的被树枝划破了皮,多半伤在手肘、腿上,只需用布包扎几天就好了。回到河边,队伍集合,大家手中都增加了一些缴获的武器,皆大欢喜。

这一仗,我们在准确获悉敌人情报后,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乘敌人立足未稳打了个主动仗,使敌人措手不及。不等敌人吃上饭,我们就突然发起进攻,因此取得了重大胜利。这正是游击队有经验,统一指挥,抓住战机的结果。我们自卫队因与游击队一起打仗,信心更足了,更加积极勇敢,大家服从指挥,听从统一号令,所以打了个漂亮仗。这一仗,打出了我们革命队伍的威风,挫了敌人的锐气,宣传了共产党的主张,扩大了革命影响,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来侵犯了,我们苏区边界初步扩大和巩固起来。

六同志血泪仇

黄麻地区是创建鄂豫皖根据地的中心地区,敌人曾不断地动用大量的兵力对黄麻地区进行包围、封锁和进攻。黄麻地区的革命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从红军诞生的那天起,就不断地同强大的敌人作不屈不挠的斗争,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和代价,成千上万的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革命人民为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和扩大,为革命胜利,为人民的解放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1929年的9月,是大别山区秋高气爽的时节。大自然是那么妩媚动人,挺拔的枫树,尽情展示她那鲜艳的红叶,辉映着整个乡村。苏区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分了土地,建立了自己的苏维埃政权,齐心协力,为根据地的生产建设夜以继日地奋战,不断发展生产,支援红军前线。正当人们喜获丰收,将自己辛勤劳动种出来的粮食从田地里收割回来运到打谷场上的时候,万恶的敌人又一次出动正规军队,向苏区发起了猖狂进攻。

9月2日,是我们永不能忘怀的一天。在这一天里,无数革命先烈在为革命事业的奋战中,洒尽了热血。这一天,白匪军出动主力,从黄安县城出发,分几路向阳台山、天台山革命根据地发起疯狂进攻,实行野兽般的清剿。在七里坪西南联山乡一带,敌十三师的一个正规团首先进攻根据地边境的张李家,包围了几个村庄,叫嚷要血洗火烧,妄图活捉张李家的18名共产党人即18名自卫队员。

张李家是赤区边境的重要阵地之一,人们称之为红色堡垒。敌人对这个堡垒不断进行袭击、骚扰。以往这种袭击、骚扰多是民团、红枪会、还乡团等地主反动武装进行。他们来袭击、骚扰,人数时多时少,时间多半在上午八九点钟。这种袭击、骚扰,都遭到我们的迎头痛击;有时敌人只是在边境抢点东西,扰乱群众的生活后,就匆忙逃去。

9月2日这天,进攻张李家的是国民党正规军的一个团和民团等反动武装。天刚亮,敌人分兵几路突然将张李家以及张李家附近的几个村庄包围起来。为什么敌人如此轻车熟路从小路偷袭包围张李家呢?后来才知道,给敌军带路的正是张李家的恶霸地主、地头蛇四老爷张志崇的儿子和狗腿子。这两个人熟悉地形,引着匪军从小路直奔张李家,包围了张李家和陈祖几个村庄。当时,我们自卫队队员和群众都在村子里,有的刚起床,有的正在做早饭。在村南头站岗的自卫队员发现敌人的时候,敌人离村子已很近。放哨的自卫队员马上鸣枪报信,然后迅速跑进村内通知老百姓火速转移。有的群众听到枪声就立即跑出村子,但大部分群众都没有跑出村子;自卫队员没有准备,分散住在各自家里,听到枪声来不及集合,在敌人已经包围村子的情况下,只有化整为零躲避。有的自卫队员听到枪响,行动快,立即跑出村子躲到村对面的山上去了;有的自卫队员来不及跑就隐蔽起来;有4位自卫队员来不及躲藏和老百姓一起被敌人包围起来。反动分子伪保长、红枪会的头子、地主的狗腿子们,端着枪,敲着锣,气势汹汹地,不停地在村子里搜查。他们边敲锣边叫喊:国军来了,共产党完蛋了。小伙子们(指自卫队员们)快出来吧,悔过不杀,跟国军去打共产党,如果谁要是不去,就要全家覆灭,鸡犬不留,血洗火洗……

我当时未能跑出村子,就躲在家里的柴楼上,听到敌人的叫喊声慢慢远了,摸下楼来设法逃出村子。我家在一个大深巷子里面,我刚悄悄地走出大门,迎头碰上返回来的敲锣的狗腿子和一个红枪会的人。这两个坏家伙硬逼着我去集合(到敌人包围的群众那里去),我随机应变说:我的脚痛,不能去。两个坏家伙恶狠狠地说:不行,腿痛也要去,不去不行,非去不可,谁要是不去,就全家杀绝。我又应付他们说:我是空着手的,你们说要打共产党,我去拿个东西。两个坏家伙以为他们得势了,就让我回家去拿东西。我回到家里,在屋里打几个转转,磨蹭时间,想等两个坏家伙离开后再设法逃走。不一会儿,这两个坏家伙走了,我又悄悄地走出门。可是,在巷道里又碰上这两个家伙走回来,他们又逼着我去集合。我又说:我忘记了穿鞋,打赤脚怎么行哟,回去穿双草鞋。两个家伙望了望我的脚,的确是赤脚,就犹豫不说话,我趁这两个坏家伙还在犹豫,便转身往回走。这两个坏家伙见我转身走,也没有阻止,又敲着锣转向另一个巷口。我急忙一个转身冲到一个巷口中间的小牛房里,从窗口跳出去,钻到另一个小黑巷子里,又弯弯拐拐跑了几条巷子,绕过几个有墙的厕所,一下窜到村南头,又钻进一个碾米的碾房里(这个碾房现还在。1981年10月,我回家乡时,带着回忆在碾房前留过影作纪念),然后从碾房左面一个窗口跳出去,几个箭步冲过一个田埂,跑到村对面山头的树林子里。这样,我终于逃出了敌人包围、搜索的村子。山头的树林不大,我爬在林子后面的一块红苕地的地沟里,歇了一口气,抬头一望,从树林子的东面到北面,到处都是灰狗子兵。形势仍然不妙,如果被敌人发现,一定要遭追捕,我必须立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我顺着地沟爬行到山的西边,先到一个长着茂密灌木的地方,在深沟里藏起来;躲了一会,又预感敌人肯定要到处搜查,这里仍不保险,于是又翻过一个山头,躲进了大片的松林里,这才真正摆脱了敌人。

敌人包围几个村庄后,将群众强迫押到陈祖村背后的草坪上,特别把张李家的200多个群众,团团围住。敌人在人群面前架起两挺重机枪,子弹已上膛,一长串机枪子弹拖在地上。在人群周围,相隔只有丈多远,一个个匪兵,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把罪恶的枪口对着手无寸铁的群众。这时,反动分子、地主的孝子贤孙和狗腿子们站在人群面前,如鹰犬一样猖狂,伪保长站在一张桌子面前嚎叫说:现在叶团长、刘营长带着国军到我村来了,要我们交出我村的18个共产党(指18名自卫队员),如果不交,就要血洗火洗,知道的人赶快讲。接着,匪营长刘佑福气势汹汹地走到人群面前,如狼似虎地吼道:张李家的穷鬼们,交出你们村的共产党,交出来就放你们回去,如不交出来,就用机关枪把你们统统扫死。群众个个怒视着敌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匪营长刘佑福见群众不说,便气急败坏地暴跳着,拿出一个名单,一个个地叫名字,问:来了没有?群众都答:没有来,不在家。敌人一计不行,又生一计。这时,白匪叶团长走出来,命令给他们带路的张李家的地主儿子和狗腿子们,到人群中去找、去搜。匪营长刘佑福在张李家有亲戚,名单上的18个自卫队员的名字,他个个照着念,当该念张天昶时,他没有念下去,因为张天昶是他的外甥,他假心假意,似乎表现出几分人性,其目的是将他的反共反人民的豺狼面目隐藏起来。反动分子、地主的孝子贤孙和狗腿子们,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地在人群中来回搜找名单上的人,先抓出农会干部、防务委员会委员张天刚和自卫队员张豪智。这时,张豪栋(农会委员)出来作保,说他们是好人,敌人就把张豪栋也抓了起来,一齐捆绑着。后来,不知是哪个狗腿子说了句话,张豪智又被放了。不一会儿,敌人又在人群中抓住农会会员张宝堂,同样将他五花大绑起来。白匪叶团长,见没有抓住几个共产党,气急败坏,在人群面前像疯狗一样狂吠着,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屠刀,舞来舞去,威胁人们交出共产党。张李家的群众同仇敌忾,以仇恨的目光怒视着罪恶的敌人。不一会儿,地主儿子和狗腿子又在人群中把我们的一个自卫队员、年仅17岁、小名叫银祥的张天皇同志,连推带拖地抓出来。匪兵们立即把张天皇的双手扭在背后绑起来,然后把他推到人群面前,用刺刀逼他承认是共产党,逼他指出人群中哪些是共产党。张天皇同志怒视着这群豺狼,严斥道:到处都是共产党,你们要消灭共产党是妄想!你们是人民的死对头!敌人着了慌,对他五花大绑,把大刀对着他的面部,不准他说下去。就在此时,疯狗们又在人群中抓出我们两名自卫队员,一个是小名叫守生的张豪品同志,一个是小名叫梅桂的张起凤同志。梅桂是防务委员张天刚的独生子,现在他们父子俩被一起被抓住。至此,敌人一共抓了张李家的农会干部、防务委员、自卫队员共6人。敌人将这6个人全都五花大绑,不断施加暴行。白匪团长这个时候穷凶极恶地在人群面前狂叫:你们不要听共产党的宣传,我们是国军,要把赤区血洗火洗,把共产党消灭光。你们要安分守己。广大群众目睹敌人的暴行,人人切齿痛恨,义愤填膺,捏紧拳头,怒视着丧心病狂的敌人。这个时候,人群中间还有我们的自卫队员张天恕同志。他是自卫队队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但他非常机智。在敌人一阵阵的狂叫声中,他沉着应对着敌人的搜找,在人群中与敌人兜圈子,一会儿隐藏在戴大草帽的大人背后,一会儿又钻到拥挤的人群中间;群众也想方设法掩护他。结果虽然狗腿子们来回搜找,也未能发现他,他终于躲过了这场风险。他经历了这种险峻的场面后,锻炼了同敌人作斗争的胆量,更增强了克敌制胜的决心,立志要与敌人血战到底。

(顺带说一句,张天恕同志后来离开了自卫队,同本队自卫队副队长张豪权同志一起参加了吴永达领导的游击队,这支游击队后编为正规红军,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后来,经过了几十年的战斗历程,张天恕同志百炼成钢,成为了坚强的红色战士、人民解放军的一名高级指挥员、红安县(将军县)的200多位将军之一。在南征北战的军旅生涯中,在战火纷飞的艰苦岁月里,张天恕同志多次负伤,多次遭遇风险,但他从来没有退缩过。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了大连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员,一直在为保卫国家,为党和人民,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而不懈地努力工作。)

白匪军抓捕张李家的6名农会干部、防务委员和自卫队员后,撤除了对群众的包围,随即将五花大绑的我防务委员张天刚、农会干部张豪栋和农会会员张宝堂3人押往黄安县城。后来,敌人对这3位同志进行毒刑拷打,逼他们供出其他共产党员,但敌人什么也没有得到。最后,敌人把张天刚同志押到县城北门,将他的四肢用铁钉钉在大城门上示众,由此可见敌人的残暴。不久,被关押在县城的我们另外两位同志也被敌人残杀了。

敌人把我们另外3位自卫队员张豪品、张天皇、张起凤押到张李家村子的古寨墙东门外的山坡上。几个匪徒用手卡住他们的颈部,强迫他们三人低头,他们则昂首挺胸不低头,异口同声地怒斥敌人。敌人兽性大发,连忙一边堵住他们的嘴,一边用绳子将他们的颈子勒住,不让他们呼喊,强行把他们压在地上,杀害了他们。当时,张天皇同志被刽子手砍了一刀,倒地后没有死,他昂起头来,仰望天空,喃喃地呼不出声,好像是在说:革命一定要胜利。刽子手见状,又砍了张天皇两刀,他才壮烈牺牲了。就这样,我们自卫队员的热血,洒在了张李家村头古老的寨墙下,染红了他们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乡村,更染红了张李家人民革命的心。全村群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人人义愤填膺,牢记血泪仇。人们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和愿望:总有一天,要把这些吃人的野兽、万恶的白匪军,一切反动派统统消灭光,为烈士们报仇。

张豪品、张天皇、张起凤三位同志都是独生子,人们称之为三棵独树。1981年10月,我回家乡走访时,一些老年人谈起这3位同志的牺牲,回忆起当年悲壮的情境,他们表现出对敌人无比的仇恨,对我们牺牲的同志无比的怀念和赞叹,都没有忘记这血海深仇。

敌人血洗火烧张李家后,白匪叶团长带着全团匪兵以及民团、还乡团、地主武装,从张李家出发,继续向北面大别山区的阳台山、天台山疯狂进攻。每到一个村庄,他们就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正是秋收时节,农民刚把田里的谷子收割回来,一垛垛整整齐齐地堆码在稻场中,还没有来得及开场打谷,就被敌人放火全烧光了。敌人放火烧粮,又放火烧房屋,又抢东西,又杀人,所到之处,无恶不作,鸡犬不留。躲在山上的群众,眼看大片大片可爱的村庄、堆堆稻谷,被万恶的白匪军一火焚之,无比愤怒,心如刀绞。那黑沉沉的乌烟遮住了太阳,罪恶的狼烟烧灼着群众的心灵。浓烟弥漫了各个村庄,笼罩了大别山区的大好河山,无数村庄被烧成灰烬,甚至有的村庄村前村后的树林都烧焦了,稻谷成了一堆堆的黑灰。这一切都是国民党蒋介石反革命、反人民,实行三光政策的历史罪证。

敌人进剿赤区,广大村庄房屋变成废墟,使无数百姓无家可归。但是广大革命人民没有被国民党的反革命气焰所吓倒。他们继续战斗,他们坚信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一定要胜利。他们不畏千辛万苦,凭着勤劳的双手,千方百计战胜和克服敌人造成的困难,想方设法重建家园。有的在废墟上搭起棚棚,用烂砖残砖垒起锅灶;有的在山上树林中支起草棚暂时栖身;有的蓝天当房屋,稻草作衣被。

白匪军所到之地,均实行三光政策。有的村庄,未逃走的老年人、妇女、小孩都惨死在敌人的刺刀和枪口下。赤区尸横遍野,到处流淌着革命人民的鲜血。这些鲜血,更加映红了革命人民的心,更激起革命人民与国民党反动派的不共戴天之仇,更凝结着革命人民继续战斗、坚不可摧的力量。革命人民的鲜血,成为苏区人民永远扑不灭的火种,并迅猛地在祖国大地上燃烧开来。

我们张李家自卫队队员,都是贫苦农民的儿子,是党培育起来的年轻的革命战士,虽然执行过许多革命任务,但斗争经验仍然不足。正当敌人反革命气焰嚣张,大举进剿赤区的关键时刻,我们却与上级领导失去了联系,没有摸清楚敌人进攻的动向,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想起来真是痛心。敌人撤退后,我们同群众一道回到村里,掩埋了3位同志的尸体,安抚了群众,组织群众重建家园。我们必胜的信心仍然坚定,没有灰心丧气,革命意志更加坚强;我们总结失利的经验教训,提高革命的警惕性,增长同敌人斗争的才智。我们仍然白天黑夜坚守在前沿阵地的战斗岗位上。不断地深入到白色区域,机智地除恶铲奸,打击敌人;借探访亲友了解敌情动向,张豪宏同志几次带上一两个队员潜入县城,侦察逃进县城的地主的住处,设法抓捕他们,弄回村里,讨还血债。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我们采取敌进我退的办法,掩护群众,同敌人周旋,遇到机会就狠狠打敌人一下,扰乱敌人;对小股民团、红枪会或还乡团就组织力量坚决消灭它。我们就是这样始终同人民群众战斗在一起,保卫革命果实,保卫苏区,为扩大苏区战斗不息。

参加第一次反围剿的战斗

1930年冬至1931年春,蒋介石在武汉设立行营,部署向鄂豫皖苏区发动第一次大规模的围攻。他调集9个师的兵力,分三个步骤,进攻鄂豫皖苏区。第一步,造成围箍式的包围圈;第二步,倾全力控制鄂豫皖苏区各个要道和集镇;第三步,实行分区清剿。从1930年10月开始,敌人就在鄂豫皖根据地周围筑工事、设据点,逐步推进。

鄂豫皖苏区红军获悉敌人的围攻计划后,立即组织军、民、地方武装主动向敌人发起反击。采取袭击敌人后侧,打敌人弱点,积极开展夜战等机动灵活的战术打击敌人。我红军主力,先向南线反击,于11月上旬向姚家集和黄安县城之敌发起猛攻。这时我们自卫队已改名为赤卫队,同时参加战斗,在红军的统一战略部署下,与其他赤卫队一起配合红军攻打黄安县城之敌。激战了两天两夜,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姚家集方向之敌,仓皇退却。之后,敌人调集强大兵力驰援黄安县守敌,仗着武器优势,与我红军硬拼硬打,我红军为避敌优势,则采取机动战术,放弃对黄安县城的进攻,以主力部队转向进攻黄安县东南的谢店之敌,迅即消灭了立足未稳的夏斗寅十三师一个营。接着,我红军转向敌人后侧,打敌弱点,夜袭京汉线上的新州之敌,取得全歼敌郭汝栋二十军一个旅的重大胜利。随后,红军主力又运动东去,一举攻克罗田县。

红军主力转战后,我们赤卫队则转移到黄安县城东北十余里的地方,乘势将号称为小汉口的墩汪家之敌民团、红枪会等千余人给予歼灭性的打击,拔掉了敌人长期盘踞的一大据点。随即,我们赤卫队又转到老根据地天台山地区袭击敌人。敌人不甘心失利,于12月初全力向我根据地的中心区域围攻,驻黄安县一线之敌向黄安县城北我革命老根据地窜袭清剿。我们赤卫队等地方武装力量单薄,不能与敌硬抗,唯一的办法是全力掩护群众退到阳台山避开敌人,保存力量。在敌人这次大规模的围攻中,我们赤卫队和群众在大山里与敌人周旋了两三个月之久,其斗争的环境十分艰苦和恶劣。敌人到处搜山,烧、杀、抢,十分猖獗。我们只有保存自己,保护群众。为了粉碎敌人的围攻,在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原则下,我们不断地选择有利时机和地形,与群众一起袭扰敌人,破坏敌人的电线和交通,捉拿敌人的探子和奸细,摸进敌人营地探听消息,打死打伤敌人哨兵,扰乱敌军心,使敌人不得安宁。其他各处的赤卫队地方武装也都是这样偷袭、扰乱、消灭敌人,打乱敌军军事部署,配合红军反围剿。

1931年1月初,我红军主力在东、西、北各线不断歼灭敌人,成营成团成旅地消灭敌人,捷报不断传来,根据地的人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更加坚定了取得反围剿胜利的信心。1月下旬,红军乘胜奔袭京汉铁路的柳林东站,歼灭敌袁英新师的一个营以及前来增援的两个团的大部,敌旅长侯镇华被击毙,敌旅长侯祥甫被活捉。我红军猛追猛打,在各方面采取机动灵活的战术,打得敌人手忙脚乱,丢盔弃甲,我红军取得了节节胜利。京汉线驻花园一带的敌军岳维峻三十四师向我红军反扑,我红军趁其立足未稳,从50里外奔袭,一举歼敌一个团,并占领了花园外围阵地。岳维峻着了慌,亲自率两个团的兵力,在飞机的掩护下,疯狂向我红军反扑。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我红军迂回部队抄到敌人的背后,配合正面部队发起攻击,前后夹击,敌人全线溃乱。我红军和赤卫队将敌军团团围困起来,继续消灭残敌,捕捉俘虏,迫使敌兵投降缴械,不到1天时间,我红军将敌三十四师全部消灭,活捉敌师长岳维峻,俘敌5000余人,缴获山炮4门,长短枪6000多支,大获全胜。战后,人山人海,红旗飘扬,军民共庆战斗大捷。

经过4个月的艰苦奋战,鄂豫皖苏区红军共歼敌13000余人,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发动的对鄂豫皖根据地的第一次大围剿,从而使根据地进一步巩固和扩大。

鄂豫皖苏区红军这次反围剿,粉碎了蒋介石军队的攻击,活捉了蒋介石的嫡系、鼎鼎大名的师长岳维峻,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这个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苏区广大人民的斗志,震撼了敌人。岳维峻是蒋介石的重臣,我红军把他作为同蒋介石交换人员的筹码,因此没有杀他。岳维峻肥胖、高大、体重非同一般;当了俘虏后,没有车子坐,让他骑大马,马受不了,所以只得用抬子抬着他走;12个人轮换地抬着他,倒处游动示众,让人民群众看看这个赫赫有名的俘虏,以振奋民心。当时,苏区有首活捉岳维峻的歌,歌词是:

红军第四军,都是我穷人;

打开县城向前进,活捉岳维峻。

捉到岳维峻,军阀不甘心;蒋贼发大兵,又把鄂豫皖进。白崇禧、李宗仁,扰害我穷人。

叫声同志哥,团体要结紧,

大家一条心,打垮蒋匪军。

敌人的围攻被粉碎后,我们赤卫队和群众才返回村庄。群众回村,眼前的景象是:田地里的庄稼被敌人全毁坏,到处长起一人多深的乱草,许多房屋再一次被敌人烧毁,东西再次遭洗劫。村不成村,家不成家。但是,苏区人民没有被困难所吓倒,乡亲们在红军取得第一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鼓舞下,积极恢复生产,发展生产,重建家园,更好地支援前线,为革命多作贡献。困难是实在的、多多的,然而,却没有挡住乡亲们举行庆祝胜利的热情。各村群众尽其所能,献出大量慰问品,派慰问团慰问红军指战员;乡亲们宁肯自己不吃,也把鱼、肉、鸡蛋、挂面和花生等东西送到医院,直接慰问伤病员。此情此景,展现出苏区新型社会的一派好形势,实在令人感动,不能忘怀。

参加第三次攻克黄安县城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全国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三省,蒋介石实行不抵抗主义,激起了全国民众的极大愤怒。

8月间,蒋介石反动派对我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的第三次围剿遭到惨败,抗日反蒋怒潮席卷全国。正当此时,鄂豫皖根据地进一步扩大,游击战争在更大的区域里开展起来,主力红军已发展到三四万人,战斗素质进一提高,于11月在黄安县七里坪组编中国工农红军红四方面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地方独立营、团、师和赤卫军已发展到20万人;群众拥军参战的革命热潮空前高涨,坚决主张抗日,反对蒋介石不抵抗主义的呼声响遍根据地,响遍全中国。但是,丧心病狂的蒋介石反动派无视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抗日主张和要求,仍然不放弃对革命根据地的围剿。

1931年9月,蒋介石亲自到武汉,部署对鄂豫皖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他调遣嫡系刘峙部队以及南京警卫师,共计兵力15个师,围剿我鄂豫皖苏区红军。在当时新的有利形势下,我红军趁蒋介石的部署尚未就绪之际,即开始主动出击敌人。

11月22日,我红军主力首先围攻黄安县城,将敌赵冠英六十九师全部围困在县城内,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斗部署。我们赤卫队同全县各地的赤卫队一起,在红军统一指挥下,参加了这次围攻黄安县城的战斗。我们赤卫队接到命令后,当天立即出发,开到黄安县城北角离城墙较近的一个村庄内,构筑工事,监视敌人,准备战斗。我们在房子的墙壁上打出一个个小的洞口做枪眼,枪眼都对准城墙上的垛子,很利于监视、袭击敌人。敌人在城墙外挖有一条一丈多宽、一人多深的战壕,里面放有很深的水,外加在内壕沟边安上一道铁丝网,企图凭此阻止我红军攻城。但这样一来,敌人也只能站在城墙上放哨,却无法出城。整个县城被我红军和赤卫队围得水泄不通。我红军利用有利时机,不论白天黑夜,尤其是在夜间,加强宣传攻势,进行瓦解敌人的工作。经过宣传瓦解,有不少敌兵趁夜里用绳子或绑腿从城墙上吊下,向红军投诚。对投降者,我们按照红军的政策,对其优待,不打不杀,给水喝给饭吃,进行宣传教育;愿意当红军的就留下,愿意回家的,视其远近发给路费。经过宣传教育,执行了正确的政策,不少投诚者不愿走,要求当红军;愿意回家的,也一再声明不再当国民党的兵了。一天晚上,敌人的一个副班长带着两个兵投降过来,他们在过水壕时全身湿透,我们就拿衣服给他们换,帮他们把湿衣服烤干,他们非常感动。在黄安县城被围的过程中,不断地有两三个,甚至成班的国民党兵士,趁机投降红军。很明显,我们红军的宣传瓦解工作做得很出色,起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这对我们以较少的损失取得攻城胜利,起了很大的作用。

围攻黄安县城时,我们红军的红色飞机也参加了战斗。我们红军的这架飞机,是1930年2月在宣化店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命名为列宁号,机身上画着红五星。红色飞机参战,第一次飞到黄安县城上空盘旋时,城内的敌人以为是他们的飞机援救他们来了,欣喜若狂,在城内广场上摆上桌子,上面放着贡品,又用几丈长的白布在地上铺成十字形的联络符号,两眼望穿地等待飞机投下粮食和弹药。当我们红军的红色飞机低飞时,敌人望见机身上的符号是红五星,又见飞机投下一捆捆的东西,敌人才吓慌了,以为是炸弹,顿时混乱起来,到处躲藏。有的钻进桌子底下,有的躲到屋内床底下,有的躲在房檐下,丑态百出。敌人哪里知道,我们的红色飞机投下的是一捆捆革命的标语传单。这些传单是用红绿色纸印的,内容为:红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典型材料;宣传共产党主张的文字;红军欢迎敌军官兵投诚的各种图画,等等。这种政治宣传攻势的作用是很大的,敌人士兵看到了也很高兴,心不再为生死悬着了。从此,夜里投诚的士兵越来越多,在一段时间内,接待和安置投诚人员的工作成了繁忙的工作。这无疑对敌人是个沉重的打击。

正当我们红军和赤卫队紧紧围困黄安县城时,敌人从麻城和黄陂两县出动援兵,妄图解黄安县敌军的围,但被我们红军和赤卫队击退。黄安县城的守敌渴望援兵救援的希望成了泡影。12月23日,被围困的敌人孤注一掷,妄图乘夜色突围,结果被我军全部歼灭。外号叫独眼龙的敌师长赵冠英和5000多名敌军官兵,全都成了我们的俘虏。我军缴获敌人长短枪5000多支,各种战利品无数。这一战役为人民除了一大害,黄安县全县得到了解放。以前从乡村跑到黄安县城的地主土豪,在县城被攻克后大多成了俘虏。张李家跑到县城的大地主婆子、洋相公等被我们赤卫队在县城里捉住,我们将其押回张李家,交群众公审后,处决了。广大群众、赤卫队,终于为革命烈士和受难群众报仇雪恨了。

这次解放黄安县城后,为了使敌人不能再利用城墙,在群众的要求下,将县城的城墙全部拆毁了。

为了庆祝胜利,全县人民和整个苏区人民都举行了热烈的、各种形式的庆祝活动。从此将黄安县改名为红安县。红安,标志着革命人民用鲜血换来的改天换地的胜利。

参加解放黄安县城的红军战士、共产党员张豪坤同志,那时已成为一名很坚强的红军干部。他原来是张李家的赤卫队员,县城解放后,他请假回家探亲,正赶上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为了庆祝黄安县城解放暨改名为红安县,他满怀喜悦心情,就给他的刚出生的儿子,取名叫红安。殊不知,这次回家竟然是他与家人的永诀。1981年10月,我回家乡探亲时,专门探望了张豪坤同志的妻子和他取名叫红安的孩子。红安这个孩子,现已是50岁的人了,他的大名叫张天筹。我同他们娘儿俩摆谈时,豪坤的妻子说:豪坤从那次回家来后,再也没有来过了。我知道那年他挂了花(负伤),住了医院。他在保卫局工作(回家时他背的小手枪)。后来,被张国焘搞的肃反爷杀害了……张豪坤同志的家庭是极为贫寒的,他的父辈当长工,他小时没有饭吃,没有衣穿,他们兄弟二人长大后,哥哥当木匠,他跟别人当学徒,学石匠,是非常精干的人,虽然他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他的记性非常好,上级的指示和文件传达后,他记得一清二楚。1926年,共产党人进村后,把他培养成我党的积极分子。1927年初正式入党。入党后,先是我们赤卫队的骨干,后来调到中共区委,又调入红军保卫局工作。他是一个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我党的好同志,但他却被张国焘杀害了,这是张国焘的一项罪过。

张国焘不是鄂豫皖苏区和红四方面军的创建者,而是执行王明错误路线被派到鄂豫皖红四方面军来的。他到鄂豫皖苏区后,以钦差大臣自居,忠实地执行王明路线,大搞左倾机会主义和宗派主义斗争,排挤、打击和残害鄂豫皖苏区和红四方面军的创建人以及众多共产党员、红军指战员。长征途中,他又搞右倾机会主义、军阀主义、分裂党的活动等,对中国革命危害极大。他搞所谓的肃反,不知杀害了多少忠于共产主义事业的我党的优秀党员、干部。鄂豫皖红军和苏区的创建人、坚强的革命骨干和卓越的革命领导人,曹学楷、戴克敏、陈定侯、王秀松、郑行端、周文炯、许继慎、曾中生、旷继勋,等等,都是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所谓改组派、反革命等罪名杀害的。1931年9月,在光山白雀园,张国焘亲自出马搞肃反,这一次就杀害了2500多个优秀的红军指战员,有一个团,排以上的干部杀得只剩下15人。张国焘不仅在鄂豫皖苏区给革命事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且在川陕根据地以及在长征途中也是如此,他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

在张国焘给革命造成灾难过程中,我自己也曾有过一场不幸的遭遇:我出身贫农,1927年初参加革命,在地方工作5年,担任过赤卫队的副队长和村乡苏维埃执委主席、贫农团副主席、反帝大同盟主席,后来调任少共区委的负责干部,又带头参加红军。到红军两个月后,部队领导发现我会识字,又会写,好像是个知识分子。突然有一天,上级派人到连上来召开全连大会,第二个就点到我张天伟的名字,要我交代是什么成分、是不是共青团员、为什么读过书等。我说:我是团员,介绍人员是杨青山,我的成分是贫农。但是,上级派来的人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也根本不作调查,就说什么:你是贫农?怎么读了那么多书?认得那么多的字?会认会写,一定不是贫农,不是贫农就入不了团,你一定是冒充的,是假的!说完,他当场提议,开除我的团籍,随便问了一声:同不同意?不明白真相的人随声附和说:同意!就这样,我的团籍就完蛋了。被开除团籍,当时对我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打击,使我精神上、思想上受到极大的创伤。我在地方工作期间,党组织对我是信任的,培养和提拔使用我,群众也很爱护支持我,认为我是一个年轻有活力有作为的青年。而如今,突然受此不白之冤,心里非常的痛苦。在当时那种严峻的情况下,受了冤屈、打击还不敢说,只有晚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尽管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但我每天仍旧值班站岗,检查岗哨,修筑工事,打仗冲锋杀敌,一切都不落后于别人。我心里想:看谁是假的。总有一天应见分晓。但在思想上却长期背着受冤屈的包袱。我遭受的这个打击,直到延安党的六届七中全会决议出来后,才得以申诉。党组织经过郑重调查,恢复了我的团籍,明确说明我是张国焘错误路线的受害者,指出开除我的团籍是错误的。我所受的不白之冤得到了平反,但已耽误了我年轻有活力的很多宝贵时间。由于我一贯工作积极,表现好,战斗勇敢,即使在蒙受冤屈时也是如此,所以很快党组织同意我转了党(如果不是蒙受此冤屈,我早就转党了)。当然,话又说回来,当时我没有被张国焘杀掉还算是幸运的,如果我当时稍微有一点表现出不满的话,那我这条命就是非常不保险了。

鄂豫皖根据地军民第三次攻克黄安县城的重大胜利,使苏区人民受到极大的振奋和鼓舞,广大青年踊跃参军,黄安县原来的独立团扩编为独立第一师,根据地更加扩大,中心区域更加巩固,红军主力继续挥戈北上连战皆捷。1932年1月,党组织决定成立少共国际团(开始在地方上称为少共国际队),要共青团员才能加入。因我是共青团员,也是赤卫队的副队长、乡苏维埃常委和少共区委的地方干部,就自动报名参加少共国际团,由此离开了地方工作和赤卫队。那时,粉碎蒋介石对鄂豫皖根据地发动的第三次围攻的激烈战斗正在进行,少共国际团在红四方面军总部的直接领导指挥下,参加了粉碎蒋介石的围攻的战斗,打了不少恶仗和胜仗,这使我受到了很大的锻炼。

我离开地方工作和赤卫队后,对张李家赤卫队后来的战斗情况就不完全了解了。但我知道,张李家赤卫队参加了反击敌人第四次围剿的战斗,而且打得很好。我后来了解到,张李家赤卫队在长期的艰苦斗争中,为革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全队18个人中,被敌人杀害和牺牲在张国焘错误的肃反路线的有6位同志,他们是:张豪品、张天皇、张起凤、张豪麒、张天照、张豪坤;参加红军后,在战斗中英勇牺牲的有张豪功、张天昶两位同志;被敌人毒打、摧残而牺牲的有张天星、张豪权、张豪宏等同志;今天仍然健在、继续为党、为社会主义事业工作的只有我和张天恕同志了。

张李家赤卫队,从1927年3月成立以来,一直战斗在赤白对立交界的重要前哨阵地上,在五六年的战斗历程中,不辞辛苦,不惧危险,不分白天黑夜坚守在战斗岗位上,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保卫赤区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革命不惜牺牲一切,坚决与敌人血战,为革命事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正因为这样,这支赤卫队得到当地群众很高的赞誉。由于距离那段时间太久远,赤卫队还有许多生动的事迹,我已记不清和记不全了。当地如今仍知道一些情况的人,差不多皆是那时当过儿童团的,但他们能回忆的情况也不多。我后来作过一些调查访问,才写出这个回忆资料,但难免有遗漏、错误之处,所以该回忆资料,仅供研究我们党的历史作为资料性的参考。

(1981年初稿,1982年8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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