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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法律与司法

明太祖朱元璋十分重视运用刑法和刑罚来巩固统治。他一方面花了30年的工夫,制定了一部自认为是轻重得中,适合时宜,可以传之子孙后代的法典——《大明律》;另一方面,针对“乱世”和“民不从教”的形势,大搞《律》外用刑,刑法的滥用与残酷,为秦朝以后少见。

《大明律》的草创,从明朝建国的前一年就开始了。1367年(吴元年)11月,朱元璋任命左丞相李善长为律令总裁官、参知政事杨宪、御史中丞刘基、翰林学士陶安等20人为议律官,以《唐律》为蓝本,制定律文285条,同《大明令》一起刊行。然后,他让大理卿周桢将有关民间所行事宜的律条分类编排,加以训释,取名叫《律令直解》,颁布各州县。

为了将《大明律》制定成一个“轻重适宜”、“百世通行”的法典。从1368年起,朱元璋命儒臣4人,同刑官讲《唐律》,每天呈进20条,作为他确定律文的参考。1373年(洪武六年)冬,诏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每成一篇,即令进奏,揭于殿庭的两庑,亲自加以修改、裁定。到次年3月完成,颁行天下。1374年颁布的《大明律》,篇目和《唐律》一致,共30卷,606条。到1389年(洪武二十二年),根据明初20多年法律实旋的经验和实际需要,朱元璋再次让翰林院同刑部官更定《大明律》,“取比年所增者,以类附入”。鉴于1380年已将中书省废除,丞相的权力分掌于六部,所以1389年所定的《大明律》把“名例”篇放在开头,以下按六部官制,分吏、户、礼、兵、刑、工六律,隋唐以来沿袭了800年之久的法律编纂体系,至此发生改变。到1397年(洪武三十年),又将1389年律中有关“十恶”、军情、官吏受财等条文的量刑规定加重,同时将《钦定律诰》147条附于律文460条之后,正式颁布天下,命子孙遵守,永世不得更改。至此,《大明律》的编纂工作便全部完成。

建文帝即位后,曾经宣布废止《钦定律诰》。永乐夺位后,又恢复了朱元璋时代的做法。到永乐之子明仁宗即位,孙子宣宗继位,都屡次诏令废止《钦定律诰》。所以,《大明律》的460条律文是明朝一直遵用的法律。

《大明律》是继《唐律》之后,中华法系的又一部典型性法典,而且后来基本上被《大清律》沿用。《大明律》具有中华法系法典的一般特征。如以礼入法,诸法合体等等。以礼入法指的是法律制订的理论根据是三纲五常的礼教,在法律中充分体现了礼教的原则和精神,诸法合体指的是以刑法为主,兼及行政、司法、民事方面的规定。而且,民事、行政方面的违法行为均以刑罚的方式进行处理。

与以前的法典相比,《大明律》“视唐简核,而宽厚不如宋”。

具体说来,对于不直接威胁封建地主阶级统治的“典礼及风俗教化之事”,《大明律》量刑大多较《唐律》为轻;而对于直接维护封建专制统治、镇压人民反抗的有关法律,即“贼盗及帑项钱粮等事”,《大明律》大多较《唐律》为重。

另外,《大明律》中设立“奸党”专条,规定内外官交结、大臣专擅选官、巧言谏免、暗邀人心、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斩。这是专门用以维护高度强化的君主专制,为明代以前历代法律所没有的。

同时,《大明律》对官吏贪污索贿的处罚比以前加重。

朱元璋规定的《大明律》,子孙们代代相承,不敢轻易更改,但司法的实际却不断地有变化,不能削其足而去适应不能变化的法律之履。于是,明太祖的子孙们不是去修改《律》,而是采取《律》外变通的办法,称为“例”或“条例”。“例”的提出,或由皇帝的诏令,或发于廷臣的奏议,但最终都以皇帝的权威加以确定。

1492年(弘治五年),因历年条例纷繁,法司问刑多有轻重失宜,刑部尚书彭韶等人删定《问刑条例》。1500年(弘治十三年),议上《问刑条例》297条,作为“常法”颁布天下,与《律》并行。1506—1521年间(正德年间),又新增《问刑条例》44条。1549年(嘉靖二十八年)重修《问刑条例》为249条,1555年又增89条。1585年(万历十三年),刑部尚书舒化又重修《问刑条例》,计有382条。之后,又加续修,为385条,其原文现存于《万历重修大明会典》中。1641年(崇祯十四年),刑部尚书刘泽深又请议定《问刑条例》,未及行而明亡。

朱元璋除了花几十年的工夫修订《大明律》,对行政立法也很重视,令臣下于1393年(洪武二十六年)修成《诸司职掌》,以六部官制为纲,分述各行政机构的职掌和事例,作为20多年来政制改革的总结。到1497年(弘治十年),以累朝典制,散见千简册卷牍之间,百司难以查阅,民间无法悉知,所以明孝宗敕儒臣分馆编辑,到1502年(弘治十五年),书成,定名为《大明会典》,共180卷。1506—1521年间(正德年间)重校刊行。1529年(嘉靖八年)续纂,未颁行。1576年(万历四年)重修,至1587年(万历十五年)成书,称《万历重修大明会典》,题为申时行等奉敕撰,共228卷。重修的《明会典》是记载明朝法规最为完全的法典。

朱元璋之重视法律与制度的制定在历史上是有名的,而他运用残酷刑罚——即所谓“重典”——来巩固统治则更加突出。尤其是用重典惩治贪官污吏构成了他重典政策的主要部分。据有关专家的计算,在朱元璋将重典政策推向顶峰的四编《大诰》中,记有案例的条目一共156个,其中涉及到官吏犯罪的就有128个。

朱元璋出身下层,亲眼目睹了元末“官贪污吏,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局面,十分痛恨。他曾对大臣说:“朕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实怒之。故今严法禁,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

但是,朱元璋用法越严,贪官污吏反而越多。他恼怒地说:“我欲除贪赃官吏,奈何朝杀而暮犯!今后犯赃的,不分轻重都杀了!”于是,从1371年(洪武四年)发起大规模甄别全国官吏的运动开始,多次以运动的方式清洗贪官污吏。

1376年(洪武九年),发生了一桩大案——空印案。按规定,每年省、府、州、县各地政府都得派计吏到户部,报告地方财政的收支帐目,以便于中央政府对全国财政的统筹管理和对地方财政的监督。帐目是层层上报审核的,一直到户部审核数目完全相符,准许报销,才算手续完备结了案。钱谷数字若是有丝毫对不上,便被驳回重造。各省离京师远的六七千里,近的也是千里上下,重造帐目不要紧,要命的是上面还必须盖有原衙门的印。因为要盖这颗印,来回就得折腾上个把月以至好几个月。为了万一遇部驳时省去往来折腾的麻烦,上计吏照习惯都随身带有事先盖好官印的空白文册。这本是公开的秘密,谁都认为合情合理而且省事,不料到1376年(洪武九年),朱元璋忽然发觉这秘密,大发雷霆,以为其中一定有鬼,非严办不可,就下令各地方衙门凡主印的一律处死,佐贰官杖一百充军边地。其实,上计吏所带的空印文册盖的是骑缝印,不能作别的用途,预备了也不一定用得着。全国各地方衙门的人都明白这道理,连户部官员也是默认的。但朱元璋发起此案还有废行省,改组为布政司的目的,所以案发后,朝廷上谁也不敢分辩,有个读书人冒死上书把事情解释清楚,也不中用,地方长吏还是被杀一空,当时有名的好官济南知府方克勤(方孝孺之父)也死在这案内,上书人也被罚做苦工。

1385年(洪武十八年),又发生了郭桓案。这年有人告发北平二司官吏和户部侍郎郭桓共同舞弊。经审查,这一案的赃款折合精米达2 400万石,相当于洪武时全国一年的两税收入。于是,从户部左右侍郎以下都处死。追赃粮700万石,供词牵连到各省官吏,被杀的上万人。追赃又牵连到全国各地的许多大地主,中产以上的地主破家的不计其数,引起地主和官僚的不满,他们指斥、攻击处理这个案件的法官,议论沸腾,情势严重。朱元璋觉得矛盾继续发展下去,对自己的统治不利,便一面以手诏公布郭桓等人的罪状,分析是非,一面把原审法官也杀了,作为对地主和官僚的让步,结束了这件大案。

除以上三次大屠杀外,还有1380年(洪武十三年)连坐胡党,1386年(洪武十九年)逮官吏积年为民害者,1390年(洪惫二十三年)罪妄言者,三次有计划的诛杀。

朱元璋惩治贪官污吏的手段是《律》外用刑,以自己的意志,任意加重刑罚。这些酷刑有凌迟(俗称活剐)、剥皮、枭首(砍下头挂在杆子上)、族诛(一人犯罪全族人处死)、阉割等等。为了给自己的重典政策辩护,同时起到警醒贪官污吏的作用,1385年(洪武十八年)、1386年、1387年三年中,朱元璋会编典型案件、加上自己的训诰,亲自写成《御制大诰》、《御大诰续编》、《御制大诰三编》、《大诰武臣》,颁行天下,并作为各级学校的教材,在全国掀起一个背诵《大诰》的运动。他还在各官衙设一个剥皮场、一个挑贪官人头的杆子,在官衙办公书案旁悬挂一张填实草木的人皮,用以震慑恐吓贪官污吏。

与重典相结合,朱元璋还史无前例地赋予民众告发、捆绑贪官污吏的权力。

朱元璋用严刑峻法打击贪官污吏收到了一定的澄清吏治的效果,当然也枉杀了不少人,也借机剥夺了不少财主的财产。

朱元璋以猛治国,自认为是治理乱世不得已使用的办法,因此,他不许后人学他的榜样。1395年(洪武二十八年),他立下祖训说:他法外加刑只是“权时措置,顿挫奸顽,非守成之君所用长法。以后嗣君统理天下,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

明代的司法与立法一样,都充分体现了君主专制高度发展的特征,司法权和立法权都高度集中于皇帝手中。明朝的刑罚分为笞、杖、徒、流、死五等,各级地方政府只有判决笞杖二等犯罪的权力,徒流以上都得交付中央的刑部。罪犯押解到中央后,并不能得到及时的判决,而往往是长期羁押。尽管有公卿大臣的圆审、大审、三法司的会审,但这些都不过是皇帝直接控制司法的各种形式,并不考虑到案犯的人权。事实上,中国古代也没有人权的概念,人们一旦犯罪,更是成了专政的对象。尽管封建政府对刑讯逼供、淹禁罪犯至死都有一定的罚则,但既无人身权利的保障,又不能及时判决,这些罚则往往只是供政府装饰门面用的,刑讯逼供依然泛滥,罪犯照旧大量淹禁至死。1411年(永乐九年)12月,刑科给事中曹润报告说:那些得不到及时判决的案犯羁押在狱中的时间有达一年以上的,而且一个月中,刑部羁押的案犯一共淹禁至死930余人。对此,永乐帝只不过是“切责”有关人员而已。

明朝在中央有三法司等专门的司法机关,省级也有按察司专理刑狱,但府州县却是行政机关与司法机关合一。府尚专设一员推官理刑狱,而州县则由行政长官兼理。州县是司法的最基层,但是掌管司法的人都绝大多数没有专业知识,当时也没有法庭辩论和辩护的制度,因此,误判、冤案就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而且儒学理想是“无讼”,所以代人告状打官司的“讼师”就被封建政府所禁止、取缔,因而,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没有也不可能发展出辩护制度。明朝虽然在朝廷设有登闻鼓,人们有冤屈,可以击鼓告御状,也可以通过通政司投状,个别的人也确实因此得以伸冤,但是,对于大多数冤屈者来说,最初的是非既已混乱,这冤屈又何从得伸呢?所以,我们在史籍中可以看见明朝政府屡屡禁止越诉的记载,同时也可以看见越来越多地方的人民“好讼”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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