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13000000003

第3章

第三章 假结婚

“荒唐!实在荒唐……怎么会出这种事?”莫允仕摇着头,同时在书房不住地踱步,“怀卿,那女子果真是蔚迟刖?”

“不会错。”他笑着,很难得的笑容。

在这种难得的笑容中给出的笃定答案,无论莫允仕如何的不愿相信,他都不得不信。自己儿子的本领他清楚得很,且莫怀卿如此气定神闲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唉……”莫允仕叹气。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不知叹了多少次气了。莫允仕压根儿没料想蔚迟刖会是女子,更没料想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更加更加没有料想的……她竟要嫁给怀卿?

这实在……太荒唐了!

他甚至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能娶得先知入门,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为何在初见之时便决定要嫁给怀卿?是为殿前督指挥使的名利,还是……

莫非……莫非先知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思及此,莫允仕立即停住脚步。对了!定是如此,先知一见怀卿便知他是她命中之人,所以才会如此突然以嫁入莫府为条件。

看着莫允仕多变的脸色,莫怀卿安静地坐在藤椅上喝茶,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心绪。

他告诉了莫允仕,蔚迟刖之名是代代相传,但却保留了她已没有先知之能的事。不为别的,只因这件事只是蔚迟刖一人的说辞,且存有明显的矛盾之处!尚未确定之事,他不会轻易告诉他人,否则只会徒增麻烦而已。

“怀卿,爹问你一事,你可不能有所隐瞒。”莫允仕思虑了半天,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认真说道。

莫怀卿缓缓抬起眼,“是。”

“你对那位蔚迟刖,是否心存好感,且这好感已到了令你可以娶她的地步?”

莫怀卿顿时一怔,怎么也没料到爹会问这么个问题。他以为他爹更在意蔚迟刖的先知之能是真是假……看来爹是认定了蔚迟刖一定是先知,连确认都不必做。

这倒是让莫怀卿为难了,他从未对父亲说过谎……最多隐瞒某些事而已。

“怀卿,爹是两朝元老,对朝廷对皇上都已鞠躬尽瘁了。”莫允仕踱步到书桌前坐下,眼中消退了先前的不安和急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累,“爹对朝廷再尽忠再尽责,也断然不能将你的幸福也赔进去。你若真心喜爱那蔚迟小姐倒也罢了,你若为了朝廷而娶她,爹是断然不肯答应的。”

莫怀卿此时产生了一点内疚……他没料到,爹会想到这个层面。假婚而已,女子都不介意毁了名节,他自然不可能小气到担心这些。不过对于旁人而言,无疑是一辈子的大事了,会想到这里倒也理所当然。

看来,这个谎无论如何都得说了……

“爹,怀卿对蔚迟刖……”从没说过谎的人,要将谎话说得顺溜果然困难了些,莫怀卿抿抿唇,继续道:“怀卿对蔚迟刖……是有好感。”

原本想说“是生了爱慕之心”,但到底说不出口……莫怀卿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僵硬。

“什么程度的好感?”莫允仕坚持不懈地刨根问底。

“呃,大概……”这个要如何回答,说深了显得假,说浅了也用不着这么快结婚……他从未遇到如此难以拿捏的分寸,“大概,刚好……刚好可以娶吧。”

莫怀卿感到自己那握着茶杯的手心开始出汗了……

天,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刚好可以娶?

莫允仕没有立即接话,独紧紧盯着儿子的脸看。

此时,看在他眼里的莫怀卿……无疑是在紧张!

只是这紧张是因何产生的呢?因吐露对真心所喜之人的感情而紧张,还是因撒谎而紧张……他不怎么分辨得出来。他知道这孩子自小就不会说谎,也从不说谎,因此他不知道他说谎时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他为何要说谎?婚嫁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重要之事,依怀卿的个性,自当不会拿此做牺牲才对。

“咳……爹,此事你就不必操烦了。怀卿自有定夺。”莫怀卿说着便起身,再继续说下去,他可能真的会露馅儿。

“好吧,若你坚持如此,为父也不便多加阻挠。既然是先知决定的,自然有她的道理。”

莫怀卿僵硬地弯了弯嘴角……

他爹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燕。金钗斗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

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正销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蔚迟刖一边喝着酒一边放下手中的笔,复而拿起写下的东西看着……举过头顶,对着烛光看着。她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举着这张纸,时不时还摇晃两下,想要挥干墨迹。那神色带着浅笑,笑中却是旁人从未见的无奈……与哀愁。

这不是她写出的词……她根本不知这词是出自谁的手。

她只是感于这词的隐寓,隐寓百年后的一场动荡和变革。

若说她是先知倒也不为过,只是这先知做得太苦太苦,苦到让她想要快点结束如此的一生……如此,无意义的一生。

她若不知何谓史何为鉴,何为英雄大义何谓侠胆柔肠,那该多好……她或许不会对传统女子的一生感到无聊和无意义,她会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秉着相夫教子为女子本分而活。那样,该是轻松许多快活许多的吧……而她,在明白了一切可歌可泣的人臣君子,见识了那么多的豪情义烈后,却只能守着这些浮华光芒而活着,仅仅活着……这是何等的让人无奈与悲哀,何等的残忍啊……

嫁入莫府已半月有余,那个人……并未因她嫁给朝廷中人而出现,尽管半月前的嫁娶场面举办得轰轰烈烈,整个开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道殿前督指挥使娶了个富商之女,人人都道……蔚迟家攀上高枝攀上权贵,从此官商两途皆通。

为何,那个人还不出现?果真绝情绝意啊……

一如祖训所定……授传者永弃刖之名,永离蔚迟之家,永不见继刖名之人。

她继承了刖,他便消失得彻底,从此不见她这个亲生女。果真……绝情得连她破誓他都不肯出面!

爹……爹……为何要让她继承刖?为何……

蔚迟刖趴在桌案上,已有些醉意。原本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绯红,长发散在肩侧,垂在地上,如瀑如流。

她睡着了,因为喝了酒,于是睡得很沉,沉到连莫怀卿走进屋子她都未能醒来半分。

“蔚迟……”他走进房,本想只会她一声,却发觉她已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伴随浓浓的酒味。

她在喝酒?莫怀卿微微皱眉走到桌前,地上掉落了一张纸,上面墨迹已干。

他看着纸上的字,字体挺拔俊秀,带着几分随意和漫不经心,却又精致得挑不出半点不雅,字里行间甚至带了分大气,一如她的个性。

只是这词的内容……似乎是诉情,但又仿佛暗含了一份对世事的无奈。

莫怀卿微微扬眉,他倒是不知她的文采这么好。这几日,只听过她弹琴,且弹得很糟糕,全凭小然的声音好,合着倒是能入耳便是。

“蔚迟姑娘。”莫怀卿弯下身试着唤醒她,如此睡着,不着凉才是怪事,“蔚迟姑娘,醒醒。”

蔚迟刖缓缓睁开眼,眼中迷蒙一片,仿佛含了水珠一般湿润。她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而后闭上眼继续睡了。

莫怀卿直起身子,轻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而后转身走到床头,拿起一件衣衫盖在她肩上。

“呵……你还真是君子得很。”

就在他正欲收回手时,蔚迟刖突然喃喃开口,语气轻柔低沉且带着醉意。

“既然醒了就去床上歇息。”莫怀卿淡淡地说道。

“你睡了这么久的地板,不腻吗?今儿个你睡床,我就睡这里。”蔚迟刖没有睁开眼,但声音已不似之前那般懵懂。

“不妨事。”

“随你。”反正她不会动弹就是了。

莫怀卿抿抿唇,他这个假娘子是他见过的最懒的人!懒到连几步之遥的床都懒得走过去的地步。之前也见过她走到哪睡到哪,不过倒也唤醒就会回房睡。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不去?”蔚迟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

“我还有事。”莫怀卿说着便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停下,没有回头地说道:“你虽是我名义上的妻,但你依然只是你自己。自己的身子自己顾。这世上,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就不必奢望他人关心了。”

说完,他便走出房间,轻轻将房门带上。

蔚迟刖冷哼一声,缓缓直起身子。说得真妙,那他多此一举地帮她盖什么衫子?若不是谦恭有礼惯了不肯轻易逾礼,他会直接抱她上床。至少他在取衫子前犹豫的那一下便已证明了这一点。

想装冷漠也装彻底一点吧……蔚迟刖叹了口气。

这次,她可是亏大了!

本想借着殿前督指挥使的名气而引那死老头出现,现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蔚迟刖的酒已经醒了七八分了,她看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罐,无奈一笑。她到底也有借酒消愁的一天,嗯,丢脸了点……不过算了,反正只莫怀卿看见而已。

她伸了个懒腰,现下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蔚迟刖坐在原位思虑了片刻,撇撇嘴角,而后叹了口气……偶尔勤快一下好了,如此想着,她起身走出房门。

莫府与蔚迟府最大的差别就是……无论走到哪都看不见一棵树。

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院怎样都会安排些姹紫嫣红,即使没有亭台水榭没有荷池杨柳,至少也会种些花草树木吧。但莫府的庭院,空旷得只有硬泥地而已,墙缘地边无半点绿意。

真是毫无风雅可言的地方啊……蔚迟刖一边溜达一边想着,连可赏的夜昙都没有半朵,无趣得很。

只走过一些房舍尚未到前厅,她便已不想走了。对她来说,走路很麻烦,加上没一点可看的东西……蔚迟刖撇撇嘴,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地上没什么可看,天上总有些星月吧……

“嗯,原来如此……”蔚迟刖喃喃自语。

她此刻明白为何莫府一棵树都不种了。因为树木会遮挡视线,庭院房檐上若是藏了什么东西,比较不容易发觉。很不巧的,在她想找月亮看看的时候,瞥见对面房舍顶上多出三四个东西……

她果然勤快不得,一勤快就会出事。

如此想着,蔚迟刖缓缓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走出没两步,她便听见身后传来有些迷糊的声音。

“少夫人?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书童小阳一边揉着睡意朦胧的眼一边向她走来,“这里是仆人们的居所啦……少爷的书房在东院。”

蔚迟刖笑着转身,“我来赏月。”

“赏月?今儿个哪来的……”小阳抬头,立即瞥见了对面房檐上的人。

显然,对面的人也看见了他……因为他们已飞身下了房檐往这里冲来。

下一刻,小阳伏身冲至蔚迟刖身前,同时大喝道:“什么人?”

三把刀一齐冲他砍下,小阳护着蔚迟刖往一旁闪躲。

这些人都算不得高手,小阳在他们飞身而至的时候便看出来了。若他是独自一人,对付他们理应不成问题,但此刻蔚迟刖在他身后。

小阳一边护着蔚迟刖往后退,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有刺客!”

蔚迟刖气息有些乱,她从未遇见如此场面。眼前刀光闪跃,似乎每一下都会闪到她身上似的。而她也看出来,这个小书童的功夫不足以抵挡三人同时还保护她。

就在她退至屋舍转角处时,一柄刀无声无息地驾在她的颈间。冰凉的刀刃紧贴她的皮肤,令她瞬间战栗。

“少夫人!”小阳欲飞身来救,却又被身前的三人缠住脱不得身,于是只得继续大喊:“来人啊!人都死哪儿去了?”

蔚迟刖心下懊悔不已。她去哪散步不好,偏偏散到这莫府无人守卫的仆人的院子……

“蔚迟小姐,有人想见你一见。跟我们走,保证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蔚迟刖“呵呵”笑了笑,而后说道:“可以啊。壮士小心,刀剑无眼啊……”

她轻轻抬起手,推了推驾在脖子上的刀,想要推开几分。早晓得当年该跟三哥学学武就好了……

“我们走!”

纠缠小阳的三人在听见这个命令后,立即飞身上了对面的屋顶,而挟持着蔚迟刖的人因抱了个人而慢了他们一点。

然而,就是慢的这一点,令他的喉咙瞬间血如泉涌……

鲜血自他飞起的身子上撒落,同时落下的还有蔚迟刖。

如此,仰面自空中落下,她看见了满天星光,如同镶嵌在黑色幕布上的细碎宝石,灼灼闪耀光华。而自己,下坠的同时好似被这光华所包围,无边无际看不到底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点点明亮……

好美……

“有没有受伤?”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令蔚迟刖回神。她缓缓转头,眼前是那件白色衣衫,柔软而温暖,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没。”蔚迟刖有点呆地回答道。

莫怀卿轻舒一口气,弯身想将自己臂弯间的人放下。谁知,这人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他惊讶地微微转头,鼻尖却触到她耳后的发。漆黑的,冰凉的发丝传来淡淡香气。

“抱我回房。”

莫怀卿长出一口气,抱着她往东院的卧房走去,感觉怀中纤细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原来,她也会怕。

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仿佛藏了满心满眼的风云却又始终轻含微笑的女子,独立到令他无从慰无从问的女子……见她独饮独酌以酒浇愁,即使带着醉意也不肯轻易放纵自己吐露半点心事。

这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担当,亦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该有的气度。但她,却骄傲得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因此,他竟莫名地有些恼了,于是才会用那种态度说出让她珍重自己的话。

他竟输给这个女子了……

而现下,突然发现她也有怕的时候,让他有些微微放下心……

她不是站在云端的女子,她亦只是凡人。

翌日清晨。

蔚迟刖起了个大早,跑到庭院的石凳上坐着,看小悠和小然两人跳舞玩。要她这么早起,其实是很困难的事,之所以这么早坐这里是因为她压根儿没睡着。

昨夜,她躺在床上,透过床纱看着侧卧在地上的人。屋内漆黑一片,她却清晰地看见他的睡姿……侧卧着,一手垫在头下,另一手放在身前,发丝自他耳际垂下来,绕在颈间。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睡熟了,她便轻轻撩起床纱,想要更清楚地看看他。

“有事?”

莫怀卿突然出声,不禁吓得她一怔,随即她便躺下,翻身不再看他了。

但也无法入睡……如此怔怔地看了一夜床顶。

天未明,莫怀卿便起来上朝,他一走她便爬起来了。莫府上下大多还未起,只有莫怀卿和他爹两人以及侍候他们用早膳的侍者。不知为何,莫怀卿好似每日都比他爹要早出门片刻。明明去同一个地方,却总是一前一后出门。

当官的,果然累人啊……要她日日起这么早,连出门都要考虑先后,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算了。蔚迟刖想着,一手撑着下巴,双脚并在石凳上,背靠上红柱。

“禀少夫人,前厅有客到。”一个侍女走到她身旁,欠了欠身说道。

“什么客?”蔚迟刖没有转头,依然只看着小悠和小然在那边嬉戏。

“是少爷友人,她说她是天雪织烟。好古怪的名……”

这下蔚迟刖转过头了,她眨眨眼,的确好古怪的名,怎么看都只是个名号吧。嗯,江湖中人?怪了,鲜少有江湖中人认得莫怀卿吧。

莫怀卿和莫允仕都不在家,难怪会找她见客了。真麻烦……

“你没同她说少爷不在?”

“奴婢说了,但那姑娘不肯就此离开,定要见你。”

蔚迟刖扬眉,心下明白了几分。她扬了扬衣袖,笑着起身向前厅走去。

“小悠小然,随我来。”

“是!”两个孩子叫着跟上来,脸上皆是笑嘻嘻的神色。

来到前厅,一个女子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厅上大匾。

蔚迟刖走上前,脸上笑意盈盈。

“你就是莫夫人?”她回头,颇为失礼的语气。

是个美丽的女子,浑身浸透了一股超然尘世外的气质。那负手的姿态,仿佛迎风站在崖边却无丝毫动摇。这女子,不似世间人,没有丝毫的世俗气……有的,仿佛只是不染纤尘的寂寞,已渗入她眉梢的寂寞……

蔚迟刖笑着点头,“姑娘请坐。”

那女子没有笑,也没有坐,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蔚迟刖。

蔚迟刖可没那么勤快,她不仅坐下,还侧了身子斜斜倚靠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上身都压了上去,只差没将脚也抬离地面。

“你不是莫夫人。”那女子定定地说道,一双美眸紧锁在蔚迟刖脸上,仿佛想看个通透。

“哦?姑娘何出此言?”蔚迟刖依然笑着,面不改色。但心下对这女子已生了几分好感,好个玲珑心,一眼便看出她是假的了。

“因为,莫怀卿担不起你这样柔弱的女子。”

蔚迟刖原本有些兴奋的脸,在听见这句话后失了兴致了……

真无趣……还以为遇见个江湖奇人呢,到底只是个小女儿心态。

“我是莫夫人。他担得起担不起,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姑娘若有疑问,还请直接问莫怀卿吧。”蔚迟刖扬了扬手,而后端起茶杯喝水。此等麻烦的事,还是推给莫怀卿去操烦,反正是他惹来的风流债。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那可不是个到处拈花惹草的主啊……而且惹上的还是个如此出尘如仙子般的女子。

“你配不起他。”天雪织烟出口不逊,但脸上却未见愤恨神色,她只是下这个结论而已。

“是,也许姑娘比较配。”蔚迟刖懒得和她辩,她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此言一出,无疑是对天雪织烟的莫大讽刺。

但她没有恼,她仅仅轻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和凄然……

“若他只是莫怀卿就好了……”那女子低声喃喃自语道。

蔚迟刖眯起眼,“若他不是莫怀卿就好了?”

她没怎么听清这女子的呢喃,于是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莫怀卿又能如何……也对,他若不是殿前督指挥使,她也不会嫁他。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一个侍女站在厅门口说道。

蔚迟刖笑了笑,太好了……虽不知莫怀卿为何今天这么早回来,不过倒是回得非常及时。她不想看人伤心伤怀,尤其是美女伤心,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全盘托出了。

“请少爷来前厅见客。”蔚迟刖说着便起身,她可以退场了。

“不必了。我自会去找他。”那女子说完,足间轻点,瞬间消失于前厅。

蔚迟刖扬眉……她这个莫夫人,当得未免太好欺负了吧,当着她的面找她相公幽会?会武功了不起啊……

算了,回房。她困了。

“小悠小然,我去睡会儿,你们自己玩吧。小心别打坏了东西。”蔚迟刖笑眯眯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尾巴。

“是!哇,自己玩自己玩……”两个小丫头笑着跑开了。

蔚迟刖以龟爬的速度往自己卧房走,时不时还打着呵欠,心底不住埋怨这莫府太大了,从前厅走到后面的卧房都要走这么久。

刚走到后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嗯,卧房是不能回了,蔚迟刖在心底想着,唉……去他书房吧。转身,她穿过院子拱门来到莫怀卿的书房。

好素净的屋子……瓷器、漆器、书画一样的都没有,除了书就是木桌木椅,不过桌案上却放了个精致的盆栽。看来这莫怀卿倒也不是完全没一点风雅之情的。

她走到桌前,上面摊着几张纸。

第一张上写着:国用殚竭,民力空虚,徭役日繁,率敛日重。官吏猥滥,不思澄汰;人民疾苦,未尝省察。百姓无告,朝廷不与为主,不使叛而为寇,复何为哉。

蔚迟刖勾起嘴角笑了,一手扶上下巴,另一手拿起第二张纸看起来。

上面写着:官僚非有勋德善状,不得非时进秩。凡有善政异绩,或劝农桑获美利,鞠刑狱雪冤枉,典物务能革大弊,省钱谷数多,准事大小迁官升任。

“呵呵……”蔚迟刖不禁笑出声,而后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

此刻,她明白蔚迟家的那几条誓言是因何而生了。的确,让人容易按捺不住啊……

“你在做什么?”莫怀卿走进门,有些诧异会在这里看见她。

“你该告诉我的。”蔚迟刖挪了几步,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

“什么?”莫怀卿拿起桌上的几张纸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

“若知你已有了红颜知己,我不会迫你同我成婚。”棒打鸳鸯的事,她没兴趣做。

莫怀卿依然看着纸面,然后走到桌前拿起笔,而后一顿,他这才听到她说了什么。

“你误会了。”

蔚迟刖微微扬眉,“那女子,很好。”

那么优秀的女子,他还有什么好挑剔,莫非不是于官场有益之人,他就不屑一顾?

“是吗?”莫怀卿淡淡地说道,目光始终落在纸面。

他在草拟新政大纲。

殿前督指挥使,统领骑军中的三十七营,步军中的二十六营,掌管所属禁军的名籍,统领,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等事务,扈从皇上的乘舆。

他本不必做这些宰相知政之事,但其父乃参政知事,加之此次新政乃是他力劝莫允仕赞同,那么他自然要将举措大概列举出来。早朝刚过,莫允仕便命他速将提领纲要草拟好,以备皇上参考。他记下了富弼富大人的陈疏,但仅指出弊病却未列出对策。

“她说,我配不上你。”蔚迟刖笑意盈盈地说道。

莫怀卿没有抬头,只跟着笑了笑,“你在意?”

“当然。哪个女子在与一位男子夜夜共处一室,却丝毫不见该男子动摇,任谁都会赞同这个结论。”蔚迟刖摇了摇手中的纸扇,笑着说道。

这下莫怀卿抬头了,他看了蔚迟刖一眼,随后继续看着手中的东西,语气淡淡地说道:“你除了脸以外,还有哪里似女子?”

蔚迟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摇扇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莫怀卿……竟然在暗讽她身材不好?!

是她听错了吧……那个不苟言笑凡事认真的莫怀卿,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蔚迟刖微眯了眼,唇边的笑容隐了去。她静静地盯着莫怀卿的脸,一语不发。

似乎是感到投向自己的视线有些不对劲,莫怀卿再次抬起头,“怎么?”

蔚迟刖活了近二十年,第一次产生想吐血的冲动。看看这张无辜地问她“怎么”的脸,好似他刚才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一般不容置疑。

她原本只想和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

“再说一遍?”蔚迟刖勾起唇角,语气冷冷地说道。

“说什么?”莫怀卿一脸不明所以。

“你刚才说,我除了脸,没一处像女人?”

“有问题?”

等等,用她这种说法来说,好像是有点问题……莫怀卿突然反应过来。

“呃,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

“嗯。我也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意思?”蔚迟刖笑着,笑得假假的。

“唉……”莫怀卿叹气,他果然不适合一心二用,“我是指你的性子,好似男儿那般有担当有傲骨,不似女儿内心娇弱而已。”

这也好不到哪去!谁要像男人啊!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蔚迟刖不再说话,她想走了,这人专心折腾他的新政举措,定是没心思陪她聊天的。但她有点懒得动弹……

“蔚迟姑娘……”莫怀卿站起身,他以为她还在生气。

“我没生气。你办你的公,我在此小寐片刻。”蔚迟刖说着便将双脚驾上身旁的茶案上,身子斜靠上椅背,好好的座椅和几案就此变成她的床。

莫怀卿看着她那慵懒的模样,不由得苦笑。

怎么会有人懒成这样?

他不再管她,俯下头在纸上写着,时不时冥思一阵。

莫怀卿低头写字的样子,蔚迟刖竟觉得……很好看。

俊挺的身子立在桌前,微垂的眼遮盖了心绪,脸庞轮廓分明,有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白袖下修长的指尖轻握着笔,时颤时停。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儒雅,阳光落在那白衫上,似乎令他周身逸着白光。

她见过大哥二哥写字的样子,好似都不及他的姿态神色来得赏心悦目呢。

“莫怀卿,新政不可行。”蔚迟刖突然冒出一句。

令莫怀卿不禁一怔,他抬头看着她,神色莫名。

“蔚迟姑娘,可是听闻了什么?”他问得很小心。

“呵,你忘了?我是先知。”她答得不羁,笑容有些痞。

“先知之说,在下实难……”

“相公,你之所以肯娶我进门,不就是因为不信我说先知之能是假吗?”

她换了称呼,直叫他相公,叫得莫怀卿不禁苦笑。

莫怀卿是何等人物,怎会娶她这么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过门。若不是笃定了她确有先知之能,他怎愿背欺君之罪?

“我没有不信,只是对此事存疑而已。因为……”莫怀卿顿了顿,“蔚迟小姐有事隐瞒。”

“哦?何以见得?”蔚迟刖来了兴致。

“因有矛盾之处。”莫怀卿端起茶杯,才发觉里面没水,“若真如小姐所言,蔚迟刖的能力只在你祖父那一代,后代仅为纪念而命名刖。那么,蔚迟宇的反应要作何解释?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天下之大,欲寻蔚迟刖之人何其多,即便为保后代安全也该将先知之能已逝的事告知天下才对。”

蔚迟刖笑弯了眼,笑容中尽是赞赏之意。

普天之下,比这莫怀卿还要聪明还要心细如尘的人,怕是没有了吧……

“不错。那么,你是相信我有先知之能咯?”

“不。在下不信。”

“嗯?为何?”蔚迟刖有些诧异。

“捕风捉影之说,如何信得。若你真能预知何事,也定然是他人告知于你,或是你依据什么而推断出来。”莫怀卿淡淡地说道,他是决计不会相信什么异能的,“且,若你真有预知力,又怎会挑有刺客的夜出门。”

蔚迟刖微眯了眼。

啊,她真的开始欣赏这个男子了……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惜他是朝廷中人,否则,她真的可以考虑嫁给他。

“好了。现下,可是该我提问了?”莫怀卿搁下手中的笔,看着她说道。

也该是时候和她谈谈了……

“可以。”蔚迟刖咧嘴笑了笑,难得遇见才智如此过人的人,她倒是不介意告诉他某些事,不过……说真说假就要看她心情了。

“蔚迟姑娘为何说新政不可行?”

蔚迟刖撇撇嘴,他关心的只有这个吗?

“你也不怕露馅儿,一口一个蔚迟姑娘的……叫声娘子来听。”她笑眯眯地说道。

莫怀卿无语地看着她。

“算了。”她随便说说而已,“新政不可行,因新政举措过激,给既得利益的官僚权贵造成伤害太大,他们定在新政实施期间多加阻挠。”蔚迟刖撑着下巴,唉,不能参政,但又要给出意见,真是难为她字斟句酌。

莫怀卿眯起眼,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蔚迟姑娘,新政的具体举措尚未定。”

“我知道。要今年九月才会定得下来。”

“你如何知道?”

“我是先知。”

话题又绕回来了……

莫怀卿不禁抚了抚有些痛的额头,感觉脑中有些混乱。看来,不弄清楚她这先知究竟知道些什么,怕是永远也谈不出个结果。

不过现在他没什么闲暇套她的话,且这女子心思机敏,要让她失口说出什么委实困难。遇到不能解释的地方她便抬出先知……

“罢了,此事改日再谈。”莫怀卿叹了口气,“你且回房休息吧。”

“嗯……好歹你是我夫君,为妻不忍心让你如此操劳呢。我帮你写下新政具体措施如何?”蔚迟刖咧着嘴笑道。

啪……莫怀卿拍着桌子站起来。

“蔚迟姑娘,国之大事岂可儿戏!”

难得见莫怀卿动怒呢……蔚迟刖眨眨眼看着他。

“无妨无妨,全当参考。”蔚迟刖说着便起身,心情大好地走出书房。

总算报仇了,敢说她身材不好!哼……

同类推荐
  • 倾尽天下来爱你

    倾尽天下来爱你

    正文已完结。医仙谷外,蔷薇花开,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便难忘;强行带回皇城,废除六宫,以天下为聘,娶她为后,给了她无尽的宠爱;神秘的嗜血神功背后,爱是否可以战胜心魔?误会纷至沓来,他化身为魔,万里黄沙,金戈铁马,他眼中的世界染成一片红色..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她握住他手中的剑,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枫哥哥,沫儿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如果你恨的是我,从这里刺进去便好,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她的血刺痛了他的心,他眼中的猩红却让她心痛。他自封内力,音讯全无,她却执意要找到他:“我说过,就算全天下都抛弃了你,我也会守着你不离不弃”。忘情蛊,忘情丹,真的可以将一切遗忘?真情守候能否换来奇迹出现?神秘的嗜血神功背后究竟隐藏着一段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 穿越之拜金王妃

    穿越之拜金王妃

    她,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拜金是她的本性。家人的无妄之灾,她决心站出来保护家人,执掌权势。破茧成蝶的她美丽的耀眼,是否还具有以前的纯真?他,有着一张比女人还完美的面孔,简直倾国又倾城,有着天下罕见的极品绝色容颜,精致的脸庞,一双有神的桃花眼,又弯又长的睫毛,两片红润的柔然唇瓣。他是谁呢?
  • 俪曌

    俪曌

    是什么让姿容绝世的贵族少女与俊美孤傲的年轻皇子从年少时的相见倾心变得两两相疑。又是什么让昔日相许的诺言在迈向帝国风云顶端时走向破灭。两颗骄傲而又残破的心究竟能否抵抗命运的种种捉弄而走到最后。几经离合,悲喜相间;万千风华,不过俪曌。
  • 三国之荀世香

    三国之荀世香

    乱世一代萌系萝莉成长记,目标是乱世一代奸雄蜀黍!温润如玉的香哥哥是她的必备道具,卖萌装痴扮猪吃老虎是她的必杀模式!【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妃常蛋疼:错上腹黑王爷

    妃常蛋疼:错上腹黑王爷

    她是女特警,意外魂穿异世。君绮罗,尚书府小姐,虽为庶出,却因得太子倾慕,成为京城美谈。及笄之日,本该是她的赐婚圣旨,主角却换成了好姐妹沈嫣然。她的太子萧楚黎,即将成为沈嫣然的夫君;而她,被宫中的第二道圣旨,赐予七皇子萧迟墨。那个传闻中常年躺在病榻上,性情古怪疯魔的男人!
热门推荐
  • 初逢与君识

    初逢与君识

    与你分开好久,终于遇见你。我愿意舍去生命来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够看我一眼。过了好久,冷血的她明白了他,想要留住他,而他已经伤透了心。但她知道自己的爱情已经错过一次,所以说自己必须追到那错过的情。于是倒追别人的那个高冷傻瓜让他苦笑不得。
  • 本是花锦年

    本是花锦年

    上天最喜欢开玩笑了命运真的早就注定了麽?我的一生,在这里,突然就觉得结束了前半辈子,那么痛苦,悲伤后半辈子,真的要这么成婚?突然就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上天给了我磨难,让我坚强到变态上天给了我挚爱,却又狠狠的夺去上天,又在一次,和我玩起了游戏我的自传,让我浅薄的人生,留下一丝痕迹吧若有一天我死了,那么会有人记得,我曾一直都在……
  • 极品算命师

    极品算命师

    天生背负一卦,侥幸偷生的易解遵循老道士的嘱咐回到燕京,原本是为了报答当年让他活命的一水之恩,却意外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易解追寻当年家族旧事,却将自己卷入了充满阴谋算计惊险无比的棋局中,他发现自己或许是当年的一条‘漏网之鱼’……身负易经卦象传承,易解开始出手讨债,让当年造成他家破人亡的元凶一一授首!这是一个很爽故事!
  • 造化玉碟系统

    造化玉碟系统

    无尽混沌,无量量劫,混沌魔神,破灭世界。混沌中他被三十六品鸿蒙青莲孕育,出生就有造化玉碟伴生。他不是盘古,他要以力破万法,威压混沌,成就大道。
  • 六道炼魔记

    六道炼魔记

    这本是一个阶层分明、秩序井然的世界,高傲的天人,好战的修罗,卑微的凡人,噬血的巨兽,恐怖的恶魔,它们各居其道,又互为轮回,这个世界,被称之为六道。一个穿越而来的倒霉蛋,他不甘于平庸,更不愿被奴役,战天人,降修罗,收巨兽,炼恶魔,他似乎能改变这一切。但表相之后,又隐藏着诡谲的阴谋,环环相套,真是一个凡人所能解开的吗?
  • EXO吸血鬼学院

    EXO吸血鬼学院

    本文是流月的处女作啦,永远不会弃更哒。一个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孩,内心没有温暖,只能用沉默寡言,孤辟,冷漠来形容她。就在奶奶去世的那天,她手上从未摘下过的戒指突然带着她来到了吸血鬼的世界。她去了那儿顶尖的EXO学院,遇到了十二位帅得惊天动地(流月也是词穷了……)的吸血鬼,爱情的种子在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她那令人瞠目结舌的身世也渐渐浮出水面…………
  • 一语熵天

    一语熵天

    当过去的修仙文明,遇上未来的科技修仙,是古法更胜一筹,还是今法道高一丈。当所谓的仙人变成了科学家。这个世界还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 lovelove:拽拽恶少

    lovelove:拽拽恶少

    爸爸在12岁出车祸死了妈妈独自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可怜的家…一个意外她救了他这个恶少不但不感激反倒把她囚禁在身边这算个什么事“陌少你喜欢我啥?我都改不行吗!”“可我只想要你”他嘴角微微上扬痞痞回答全文暖心1v1欢迎入坑~~
  • 特种兵的桃花劫

    特种兵的桃花劫

    “不在孤独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退伍特种兵杜宇干啥啥不顺,乘地铁都被人吃豆腐,无职无业,只得在女人面前吃软饭,无奈美女终有好生之德,这货遂时来运转,终与多位贵族女拉上关系,形成利益集团,见神杀神,见鬼捉鬼,所向无敌。
  • 一片扁扁的阳光

    一片扁扁的阳光

    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南阳作家群新作丛书》包括《非斯》《白鱼儿》《第七个是灵魂》《蓝色寓言》等五个长篇小说,及《村子》《云上的日子》等十部散文。文坛老将行者的《非斯》再攀艺术高峰,带领读者在创世神话的奇境中,对宇宙和世界的存在作最根本的思考,试图在西方哲学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建立桥梁。文坛常青树廖华歌的《村子》用爱去感知疼痛,解读村子永恒的语言。还有王俊义的《第七个是灵魂》、陈明远的《云上的日子》、池长生的《桐柏山寨》等大批佳作,也都受到读者的热烈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