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抑郁而死之后,杨国忠依靠杨贵妃的裙带关系,平步青云当了宰相。这个市井无赖不学无术,根本没有任何廉耻与任何政治才能。一朝得势后,对百官颐指气使,并毫不掩饰地营私舞弊,与近亲私通败坏天伦,而且他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朝廷越来越走向了腐败,国事飘摇,江河日下;他一味满足唐玄宗好大喜功的愿望,进行侵略扩张,却又毫无军事才能,屡屡在云南边陲吃败仗。两次征讨南诏,两次都几乎全军覆灭,使唐王朝元气大伤,国家迅速地走向衰败。但杨国忠一味向皇上请功,隐瞒战况,同时在民间大肆抓丁,用枷锁送到军所,以补充兵力,让更多无辜人民当了炮灰,弄得百姓愁怨载道,苦不堪言。
关于杨国忠在边境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大肆抓丁一事,《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六:“天宝十载四月,鲜于仲通讨南诏,将兵八万,至西洱河,大败,死者六万人,制大募两京(长安、洛阳)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十八九,莫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
李白虽然身在江湖,还是特别关注朝廷的动向,因此对朝廷里的政治形势了解得比较清楚。当他听说了杨国忠当政后的种种劣迹,看到了战争把国家拖向灾难之境地,人民民不聊生,国家岌岌可危,不由得对国家有了更多的担忧。于是他收起了他被谗言放逐后对君主的愤怒之心,以敏锐的政治眼光,很快就把担忧落在了旷世奸臣安禄山的身上。这时朝廷日益走向腐朽,安禄山就在这股政治浊流中崛起,变得日益强大而嚣张。李白虽然远在江湖,但对安禄山了解得比那些身在朝中的朝臣还要清楚。李白认为,如果不制止安禄山的势力,势必导致一场天下大乱。
李白在宫廷时,就对安禄山的种种卑劣行径有所了解。安禄山表面上对唐明皇忠诚不贰,实际包藏祸心。他靠着唐玄宗的信任,大肆壮大自己的力量,在范阳筑了雄武城,存储了大量的兵器、粮草、战马、牛羊,同时养了同罗、契丹、奚等民族的八千健儿为假子,编成“曳落河”的精锐部队。在家仆中,又挑选百余勇悍者,训练成以一当百的贴身侍卫。他精心组织了政治、军事相结合的集团核心班子,文臣武将中不乏帅才。朝廷舆论指责他想谋反,杨国忠也常以安禄山要谋反而劝唐玄宗削其兵权,但唐玄宗就是不答应。现在,安禄山的势力几乎已经膨胀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唐明皇却还蒙在鼓里。
李白对国家的这种不正常政治气候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在赐金放逐,过了一段时间的云游生活之后,李白那种“济天下苍生”的情怀又冒出来了。他为了详细地了解叛军的预谋与最新动向,打算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北上幽州,查看安禄山的军队在边境扩充军事实力的情况。于是李白很快结束了吴越之游,回到妻子所在的梁园,把他幽州之行的打算告诉了妻子宗氏,没料遭到妻子强烈的反对。她说:“幽州探险无异是龙潭虎穴。安禄山骄横跋扈,日后必然为乱。君去必凶多吉少!”但李白没有听妻子的。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行探得虚实动静,向朝廷上书建言,便可戢祸乱于未萌,不就是为社稷苍生立一功吗?岂止一功,简直是不朽之奇勋!”
在《留别于十一兄逖裴十三游塞垣》中,李白谈他游幽燕的原因:“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可见李白此行是以试探的态度前往幽州一行的。当时安禄山在幽州拥兵自重,招纳士人入幕,虽反迹未露,但其蛛丝马迹,李白似乎有所察觉,所以不顾个人的安危,前往安禄山的兵营探求详细情况。
李白历经坎坷,长途跋涉,直到次年十月才到达幽州节度使幕府所在地蓟县。十月的幽州,已经是白杨早落,塞草前衰,但安禄山的扩军备战却搞得热火朝天。烽火一处接一处燃烧起来,羽书一封连一封送进朝去。战车排着森严的行列,战马掀起漫天的尘土。猎猎的旌旗漫卷着凄紧的风沙,呜呜的画角迎来了海上的明月。营帐布满辽东的原野,兵器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将士们日夜在操练、演习。李白对安禄山如此巨大的军队规模表示疑惑。
有一天,突然故人礼部员外郎崔国辅之子崔度来访。崔度因屡试进士不第,便弃文就武,到此已三年有余,现在营州平卢节度使幕府中任判官之职,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他向李白讲叙了来这里三年的见闻与预感,并道出了安禄山准备作乱的阴谋。
原来战功赫赫的安禄山是以轻启边衅,假报军功起家。他多次使用阴谋诡计,假意将奚和契丹的酋长请来联欢,把他们用酒灌醉,然后缚送朝廷,充作战俘。原来身兼幽州、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已握有全国兵力之半,还在边事掩护之下,招兵买马,扩充武力,到处安营扎寨,日夜操练。这一片繁忙备战景象,并不是为了抵御外来的敌人,而是包藏着极大的祸心。
谈到这里,崔度问道:“世叔可曾留心此地裁缝铺里在做什么?”李白连忙说道:“我正自奇怪,裁缝铺都在赶制各色袍带……”崔度说:“要不是准备封赠大批官员,赶制这些东西干什么呢?”李白说:“要不是准备另立朝廷,节度使幕府又哪有权力封赠绯衣银带、紫衣玉带呢?”谈罢两人面面相觑。李白猛然紧握着崔度的手激动地说:“我们速将此事上奏朝廷吧。”崔度连忙摆手:“安禄山正是深得宠信之时,谁敢去告发他?”
李白得了个机会,离开幽州,回到河南。李白在幽州了解到了安禄山在边庭肆意拓边进行大规模军事储备的实情,这时非常希望自己的所见所闻能够上达朝廷,希望朝廷能够对叛军的动向引起重视。可是这时的李白已经没有机会见到唐玄宗,他的书信也无法送给皇上。李白内心感到十分的忧惧和痛苦,只好写诗来记叙此事。正是在此情景下,他写下了《远别离》这首诗: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这是李白学骚体诗的名诗,以“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为主旨,影射了唐玄宗的无为与安禄山的嚣张。这时君臣关系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安禄山等人的手中,唐玄宗已经由龙变成了鱼,而安禄山则由鱼变成了龙,成了气候,要登龙椅,坐龙庭,与唐玄宗相抗衡。
这首诗还影射安禄山已经成了气候,与唐玄宗足可以分庭抗礼了。这是李白深入虎穴了解实情,对安禄山所进行的更加深刻的揭露,是站在君臣关系这一最高点上,对安禄山势力发展壮大所进行的议论,因此具有更加强烈的警示作用。
安史之乱前,李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安禄山的政治阴谋,他不顾个人安危,像孤胆英雄那样,深入虎穴,探得安禄山准备作乱的实情,准备寻机报告给唐玄宗,虽然由于言路不通及唐玄宗对安禄山的宠爱而没有成功,但李白对国家的忠诚之心却已表露得淋漓尽致。李白的一生,忧国忧民,不但写诗歌表达他对国家的忧患情感,而且在国家多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深入虎穴,探知叛军的内幕,以期望引起朝廷的重视,并写诗劝谏君主,勇于为国家分担忧患,这样可贵的精神,正是国家的中流砥柱所具有的品质。